沒有你的方向陽光和煦完整後續

「五年了，我們在一起五年了，五年的感情抵消不了你一次生氣嗎？你就這麼拋下我，我怎麼辦？」

我看著他蓄滿淚水通紅的眼睛，心中短暫地閃過一絲不忍。

但我知道，這小小的陣痛對我來說只是和過去告別的儀式。

「什麼叫你怎麼辦？宋時燁，你是成年人，我也是成年人。我不是你的附屬品，你離了我也不會死。」

「我以前的確是你女朋友，對你多照顧一些也無可厚非。但我作為你女朋友的前提是：我是個人，是個有獨立思想的人。其次是女人，然後才是你女朋友。」

「五年來，我們彼此之間早就有過很多次反思和反悔的機會。不合適的人，註定不該強扭在一起。」

「現在，我不想再當誰的誰了，我想當回我自己。」

宋時燁並不回應我，趴到地上胡亂撿起兩張信攤開，眼淚一滴一滴落下，打濕了信紙。

「欣欣，你看，你以前說過的，要穿上最美的婚紗嫁給我，高跟鞋一定要是手工定製的，婚禮要裝扮成粉色系……我可以的，我都可以做到的！」

「不要走……別離開我好不好？」

「不用了，那是十八歲的喬言欣做的不切實際的夢。」

「現在的我什麼都不想要了。」

我默默蹲到地上，把散落在地上的信紙撿起來，果斷按下打火機點燃。

五年多的松蘿共倚，薄如蟬翼，瞬間被火焰吞噬殆盡。

「不要！」

宋時燁瘋了一樣撲上來，任由自己的白襯衫陷入稀泥，企圖用身體把火撲滅。

一陣風打著旋刮過，已經燒成碎片的紙四散飛起，一邊晃蕩一邊繼續燃燒。

就像撲火的飛蛾，最終都將零落成泥。

我輕輕抹去眼角被灰燼熏出的一滴淚。

此情此景，真美啊。

7

我回去找奶奶，宋時燁非要厚臉皮跟著我。

我不想和他再爭吵，便隨他去了。

一踏進家門，一股濃濃的雞湯香味撲鼻而來，香得人垂涎三尺。

這老太太，昨天接到我電話說要回來，家裡養的雞立馬就遭殃了一隻。

「奶奶，我回來啦！」

我一頭扎進奶奶瘦瘦小小的懷抱里，沒忍住又抱起她轉了個圈。

「來來來，先喝點參雞湯，補補。這小身板都快瘦成麻杆子了。」

「哎呀，小宋也一起回來啦。去，給小宋添副碗筷呀。」

我沒控制住，翻了個白眼。

「他自己有手有腳的，不能自己去嗎？」

「哎，你這姑娘今天咋回事……」

「沒事奶奶，我自己來，自己來。」

宋時燁拿了碗筷，也不敢坐在我邊上，默默坐在桌角另一邊。

「你倆這是咋回事，吵架啦？」

奶奶一邊說著，一邊往宋時燁和我的碗里各夾了一個大雞腿，和以前一樣。

「小宋啊，我記得你小時候最愛護著我們小欣了。現在你們都長大了，你可不能反過來欺負她啊，奶奶一把年紀了，唯一心尖尖就這麼託付給你……」

我呼吸一滯，思緒被帶回了十二歲那一年。

那時候宋時燁一家剛剛搬到我們這邊。

他父親是負責景區的開發商，有意在我們這邊開發一個古鎮。項目遲遲沒有批下來，就順勢在這邊買了房住下了。

宋時燁是家中老二，上頭還有一個哥哥，他從小學習和體能都比不上哥哥，屬於被家裡散養的狀態。

那天，我在河邊用力搓洗被同學故意用顏料弄髒的外套，怎麼搓都搓不幹凈。

蹲久了腳抽筋，想站起來緩緩的時候，腳一滑就栽進河裡。

其實那條河並不深，如果我能直起來狗刨兩下，河水應該不至於沒過我的頭。

可是我的腳根本沒有力氣再伸直，沾到了涼水之後更加抽痛了，只能無助地向下沉去。

是宋時燁救了我。

他踩到淤泥里，用力把我拖上岸。

我嗆咳了幾下醒來，渾身濕透。吸飽了水的白襯衫緊貼在身上，透出了我裡面粉色的樣式很老土的學生背心。

我們倆對視一眼，瞬間都紅著臉背過頭去。

那天，我是穿著宋時燁的衣服回去的，他不僅給了我外套，連裡面的長袖都脫下來給我換上了。

後來聽說他光著膀子回去，下半身又全是泥漿，宋父看到了，還以為他出去跟人打架鬥毆，結結實實挨了一頓衣架子。

那天之後，我們誰也沒點破，曖昧的氣氛在日日相處中逐漸升溫。一直到高中，我們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我們約定好了一起上大學，畢業後結婚，以後也要一直在一起。

曾經，他的確把我保護得挺好。

我被大型犬追趕，恨不得爬上樹的時候，他毅然隨手抄起地上的木棍擋在我身前。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幸在事故中離世，奶奶一個人把我拉扯大，我總是比同齡人瘦小一些。

宋時燁每天都要從家裡帶一些新鮮玩意給我加餐，時間久了，竟也把我養出了嬰兒肥。

再後來，房地產沒落，他父親遭遇經濟危機，不得不變賣一些家產填補窟窿。

宋時燁主動放棄了繼承家裡剩下資源的機會，選擇和我一起考大學，自力更生。

可所謂的事實，真就如此嗎？

有時候，糖衣裡面包裹的是早已蛀了洞、乾枯澀嘴的爛果子。

宋時燁救我那一天，我洗衣服的時候早就看到了他，他就在河對岸。

他本想默默走開，後來應該是知道水並不深，才選擇返回來救我。

情竇初開的年紀，經過荷爾蒙的美化，我控制不住自己，像童話故事裡那樣對救命恩人瘋狂心動。

那條追我的大黃狗，我後來有過好幾次，見到它跳上了宋時燁哥哥的商務車。

至於他所說的家中資源，無論他放不放棄，都和他關係不大。他父親選擇的繼承人，一直都優先是他哥哥。

而我卻因為他的自力更生，放棄文科，選擇陪他讀理科。自己焦頭爛額的同時還兼顧著給他查漏補缺，讓他高考時成了一匹黑馬。

他給我的施捨、保護，亦或是所謂的深愛，都建立在不會傷害到他自身的前提之下。

從始至終，他最愛的一直都是他自己。

8

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把我的思緒拉回。

宋時燁面露難色，尷尬地看著我。

「接唄，你的電話，看著我幹什麼？」

「奶奶，我吃飽了。走，我們去裡面，我給你帶了好東西。」

見到我拉著奶奶往臥室走，宋時燁這才鬆了一口氣，把電話接起來。

可他忘了，我們這裡為了保持古鎮的特色，沒有拆遷重建過。家家戶戶都是自建房，隔音效果並不好。

「嗚嗚嗚，師兄，你去哪了……你什麼時候能回來啊？」

「我有點事回家一趟，怎麼了？」

「嗚嗚嗚……我負責數據測試的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 BUG，一整段原始數據全部丟失了，其他幾個師兄們現在都在罵我……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該怎麼辦啊……」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能解決問題嗎？你也是二十幾歲的人了，能不能別這麼作！」

「師兄，我……」

「好了，別鬧。我這邊真的很忙，過兩天就回去了，你先放著，我回來就處理。沒什麼事先掛了。」

我沒忍住嗤笑出聲。

以前我在他身邊的時候，外人一直覺得是我太作，現在換了小師妹多哭了幾聲，在宋時燁嘴裡又成了她作。

而他宋時燁，時時刻刻做到了美美隱身。

我們倆之間已經土崩瓦解的事實，終究是瞞不住了。

我輕輕抱住奶奶，打斷了她疑惑的眼神，往她手裡塞了個牛皮紙包，裡面是我這兩年存的錢。

「奶奶，我長大了，能好好保護自己，不需要依附別人，你要相信你的孫女。」

花了一些時間，跟奶奶解釋清楚了我要去英國當兩年交換生的計劃。

順便交代好她一定不要捨不得給自己花錢，吃好睡好，定期體檢。

我決定直接回學校，不在家裡過夜了。

宋時燁看到我往外走，立馬也追了上來。

「欣欣，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先把我加回來好嗎？」

「我保證，以後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等我回去順利拿下專利，我就去求我爸，讓我也去英國深造兩年，我們就再也不用分開了，回來我們就結婚……」

對於他如今的惺惺作態，我充耳不聞。

一路上有不少熟人看到我們一前一後，都在竊竊私語。

剛走到外面路口，預約好的紅色電動三輪車已經穩穩噹噹停在邊上等著我了。

我輕輕一邁，上了車，笑著對宋時燁揚了揚我早就買好的機票。

「宋小公子，你去搞你的專利也好，留學也罷，這些都和我沒關係。你的未來，我就不奉陪了。」

「師傅，走，去機場。」

9

回學校直接坐了飛機，比來時坐的綠皮火車快了很多。

我一回去就找到了房東婆婆，跟她說明我下個月就不在這住了，詢問她能否退一半押金和多繳納的幾個月房租。

房東婆婆一口就答應了，跟我說押金全退也沒問題。

她說要不是我來這邊住了一年多，她孤家老人一個，早就憋出病了。

隨後，她也問出了那個意料之中的問題。

「小欣啊，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小伙子呢？最近怎麼沒看見他了。」

「婆婆，我們分手了。」

「唉……」婆婆嘆了口氣，猶豫了下，還是用手拍了拍我的背。

「分了也好，老婆子我啊，早就覺得他配不上你了。」

「婆婆……你……為什麼這麼說？」

婆婆乾脆拉著我的手，在樓梯台階上坐了下來。

「我年紀大了，睡眠不是太好，基本上夜裡四五點就醒啦。我在二樓窗口吹風，經常看到你一個人，坐在樓道里。」

我恍然，那些時候應該都是我和宋時燁吵架了，或者我單方面想不通，又勸不動自己早些放下，整夜整夜失眠的時候。

「他從來沒陪過你，每次都是你一個人在台階發獃，或者默默擦眼淚。凌晨四五點，他應該睡得很死吧。」

「小欣，你答應婆婆，無論他怎麼求你，都不要再心軟了。」

「老婆子我啊，這大半輩子沒什麼能耐，但是我熬得久，看得多。聽婆婆的，女孩子一定要學會多愛自己。」

等我回過神來，臉上早已掛了兩行深深的淚痕。

這兩年獨自承受的委屈，原來一直都有人知道。

我用力抱住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