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蕭辭十年,在他即將立我為後的前夕,我提出和離。
「確認放棄嗎?棄權將同樣被視為任務失敗。」
距離成功只差一步,系統十分惋惜。
我點頭,將和離書遞上了蕭辭的桌案。
他眼眸猩紅:「阿清,你不愛我了,是嗎?」
我沖他慘澹一笑:「不,蕭辭,是你不愛我了。」
1
我在御書房等了一個時辰,蕭辭才匆匆從風荷宮回來。
「阿清,你來了怎麼也不差人同朕說一聲?等很久了吧?」
蕭辭脫下大氅,小心翼翼披在我身上,「你身子最是畏寒,別凍著了。」
他身上還掛著雪,行色匆匆的模樣,似乎生怕我多等一刻。
一縷幽香飄來,是林月宜最喜歡的鵝梨帳中香。
我不動聲色脫下了大氅,笑著說:
「這屋裡很是暖和,臣妾多等一等也無妨。虧得之前還專門跟高寅交代別跟您說,打擾了您和舒妃妹妹就不合適了。」
高寅連忙躬身:「是奴才的錯,還請貴妃娘娘恕罪!」
蕭辭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
他歉疚地握住我的手:
「你也知道,月宜現在月份大了,很是不便,整夜整夜睡不好,朕就陪著去用了晚膳,不是故意忽略你的。」
「等過了這段,她把孩子生下來,我們就出宮去浮山遊玩好不好?」
說起這些,他的眼睛亮了起來。
「以前朕就說過,等將來坐穩這天下,一定讓你以皇后的最高規格,風風光光地回浮山!現在,只要等封后大典——」
「陛下。」
我打斷他的話,緩慢掙脫他的手,在他身前跪了下來,
「皇后之位,臣妾不配。」
蕭辭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我拿出早已寫好的和離書,恭恭敬敬雙手呈上。
「臣妾自知出身卑賤,且德行有虧,所以自請下堂,還請陛下允准。」
高寅「噗通」一聲跟著跪了下來。
御書房內一片死寂。
蕭辭難以置信,在原地呆愣了好幾秒,才終於回神一般。
他張了張嘴,艱難出聲:「因為林月宜?是不是?就因為她懷了朕的孩子?」
我垂著頭,沒有說話。
蕭辭原地踱了幾步,懊惱又歉疚,「朕真的只碰過她一次!那天是多喝了酒才——」
他抱著我,耐心哄道,
「只要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就送到你這裡,到時候你就是真正的中宮之主,沒有人能再拿你子嗣艱難詬病於你,誰都無法再撼動你的位置了。」
「阿清!朕是為了你啊!」
我抬眸,看著這張依舊俊朗無雙的容顏,依稀與記憶中那個陰鶩沉默的少年重疊。
然而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他已經不是那個被誣陷叛國,滿門抄斬,與我攜手在北地流亡的少年。
現在的他,是這大楚的皇帝。
我說:「陛下可還記得,當初曾許我三個願望?」
蕭辭震驚抬眸。
我輕輕一笑:
「前兩個願望已經用過,還剩下最後一個——臣妾懇請陛下籤下這份和離書,放臣妾出宮。」
2
蕭辭拂袖而去。
高寅苦苦勸道:「娘娘,您說您這是何必呢?」
我站起身,看著地上被蕭辭撕碎的和離書,覺得可惜。
回去又得重寫一份了。
「高寅,今天謝謝你了。」我笑著說,「若不是你提醒,陛下今晚怕是要宿在風荷宮的吧?」
那我就要等上一整晚了。
高寅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低聲道:
「娘娘,陛下心裡自始至終只有您一人,屬於您的後位無人能夠撼動,何苦和陛下鬧到這一步啊?」
高寅跟隨蕭辭多年,我對他曾有恩情,故而他總願意偏幫我一把。
我搖搖頭,不欲多言。
系統也想不通,再次勸我:
「你的任務馬上就可以完成了,這時候主動棄權,前十年的努力,不就功虧一簣了嗎!?」
我恍惚了一下,原來已經十年之久了啊。
當年蕭辭不過十四歲,而我只是蕭家一個普普通通的婢女。
蕭家因為被汙衊通敵叛國滿門抄斬,我藉助於系統的提醒,提前帶著蕭辭出門,又找來兩具死屍,一把火毀屍滅跡,假死逃生。
後來,我和蕭辭一起逃亡北地,天寒地凍,風雪不絕。
我和他數次差點死在路上。
浮山下,他曾捧著從一群乞丐手裡搶來的肉包子,滿是凍瘡的手小心翼翼將包子上的灰塵擦去,捧到我面前。
瘦得皮包骨的少年,眼神幾乎無法從那包子上移開,卻說:「阿清,我不餓,你吃!」
戰場上,他也曾在我替他擋下致命一箭,拚死帶他殺出重圍後,不眠不休守我三天三夜。
看到我睜開眼,就看到他滿是血絲,下巴上一層青茬,憔悴得不得了。
他聲音嘶啞:「阿清,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的,你不會拋下我一個人的,是不是?」
那一次,是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他的恐懼。
也是第一次明確知道:我真的對他心動了。
十年相伴,我並非鐵石心腸,又如何能毫無動容?
如今,因為我那一封和離書,我和蕭辭之間的關係跌倒了冰點。
他好幾天沒有來梧桐宮。
第五日,我再次去找他的時候,他還是不在。
等了大半天,沒等到人,卻不想在回去的路上,正好撞見蕭辭陪著林月宜賞雪。
「月宜,慢點兒。」蕭辭扶著她,語氣責備,眉眼間卻帶著縱容之色。
林月宜今年才十七,活潑俏皮,漂亮靈動。
她衝著蕭辭笑得燦爛:「有陛下在,臣妾當然什麼都不怕啦!」
蕭辭似是無奈,最後卻是眉眼舒展,搖頭一笑。
前兩日聽說林月宜專門起早采了新雪,要為他煎茶,被蕭辭訓斥了一頓。
誰知今日,他便親自陪著她出來了。
下一刻,他看到了我,臉上笑意消散,唇瓣抿起。
顯然,他還在生氣。
我屈膝行禮:「見過陛下。」
林月宜似是無意地問道:「姐姐臉色看起來好像不太好,是最近沒休息好嗎?」
蕭辭唇瓣動了動,眉頭擰起:「天氣這般冷,不在屋內好生待著,出來受凍做什麼!」
高寅立刻上前:「貴妃娘娘,奴才送您回去吧?」
我點點頭,起身準備離開,卻忽然眼前一黑,直直栽了下去。
耳邊似乎傳來蕭辭緊張的嗓音:「阿清!」
3
我醒來的時候,就看到蕭辭正寸步不離地守在我身旁。
見我睜開眼,他又驚又喜:「阿清,你終於醒了!」
他摸了下我的臉頰,語氣淺淺責備,眼底卻帶著心疼與難掩的歡喜。
「你也是,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怎麼還這樣不注意?」
我腦海之中頓時一片空白:「……什麼?」
他嘴角笑容擴大:「你已經有了兩個月身孕了!阿清!我們有自己的孩子了!」
蕭辭年少遭逢劇變,性情陰鶩,難以捉摸,尤其是登臨帝位之後,更是喜怒難測,鮮少有這樣情緒外露的時候。
當初林月宜懷孕,他也只是皺了下眉,未見喜色。
而現在——
「太醫說你身子虛弱,懷上這一胎很是不易,得好好調養才行。都怪朕,前幾日還同你慪氣,這才導致你心思鬱結,在雪地昏倒,是朕的不是。」
他握著我的手,就要朝著他臉上打,自責不已又慶幸萬分,「真要是因為這個出了事,朕真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我蜷了下手指,這一巴掌沒能落下。
「我有點困。」我說。
蕭辭連忙道:「好好!你先睡!朕就在這裡守著你好不好?」
他說著,就褪下了靴子,要在我旁邊躺下。
高寅進來:「陛下,舒妃娘娘說身子不適,想見見您。」
蕭辭幫我掖好被子,不耐煩地皺眉:「身子不適就去找太醫,朕又不會看診。」
我輕輕推了他一下:「陛下還是去看看吧,臣妾這邊沒什麼事兒,睡一覺就好了。」
蕭辭笑意凝固。
他沉默了會兒,問:「阿清,你還在生朕的氣,是不是?」
他埋到我脖頸,竟帶著一絲委屈。
「你不能這樣對我,阿清,你明知道我有多渴望這一天,你怎麼能把我往別人那邊推?」
他甚至沒有用「朕」的自稱。
這樣的語氣,我以前也聽過。
那一次我出去打探軍情,在一片深山老林迷了路,蕭辭帶著人找了半個月,才終於把我找到。
當時他死死攥著我的手,聲音都在顫抖。
「我在這世上沒有家人了,阿清,你不能不要我。」
我忽略幾乎被他捏斷骨頭的痛楚,看著他的眼睛,認真發誓:
「蕭辭,我就是你的家人啊。以後我們有了孩子,我們加倍愛你好不好?」
過往的混亂記憶讓我頭疼,我沒再說話,大概身體是真的撐不住了,我很快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是傍晚。
蕭辭不在。
「聽說兩位大人進宮了,陛下有急事要處理,就先走了。」我的貼身婢女芍藥笑著扶我起來,「陛下已經吩咐小廚房做了您愛吃的飯,說晚些就過來陪您一起用膳呢!」
她忍不住哼了一聲:「以前舒妃總仗著自己有孕就蹬鼻子上臉,也不看看陛下對您是何等情誼,豈是她能比的!現在好了,您也有了身孕了,以後看誰還——」「芍藥。」
我喊了她一聲,淡聲吩咐,
「你出宮,幫本宮包一份墮胎藥。」
4
咣當!
芍藥失手打翻了手裡的碗,發出清脆的聲響,瓷片碎了一地。
「娘娘!?」她不可置信地來到我跟前,又是震驚又是惶恐,「您、您怎麼了?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大約以為我瘋了。
我卻很是堅持:「你是我的婢女,一言一行都有人關注,這事兒許是麻煩些。所以你出宮後去鎮南將軍府找容潯,他自會知道怎麼做。」
芍藥失聲喃喃:「可、可是……您和陛下十年相伴,經歷了多少艱難險阻,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啊!您到底為什麼——」
我搖搖頭:「我與陛下並不相配。」
她紅著眼眶,哽咽道:「怎麼會不配?這天下沒有人比您更有資格坐上後位了啊!何況、何況陛下不是一直待您極好嗎?他不是很寵愛您的嗎?」
是啊。
我陪著蕭辭在北地從頭開始,聯絡他父親的舊部,訓練軍隊,經商籌錢,秘密將那隻殘破的隊伍發展壯大,最終成長為能夠威脅大齊的強大勢力。
三年前,決定正式開戰的前一天,蕭辭求我嫁給他。
他親自寫了婚書,俊朗的容顏上幾分羞窘,眸色卻堅定勇敢。
「阿清,我現在能給你的,只有這一顆真心。但我答應你,以後定將這天下打下來送你!到時候,我一定給你補辦一場最風光的婚禮!好不好?」
我去布莊買了一匹紅緞子,給自己做了嫁衣。
我笑著說好。
他這人性格隱忍堅韌,心思深沉,的確有帝王之相,很快便招來一大堆追隨者。
所有人都知道,蕭辭身邊有一位紀姑娘,最是特殊。
那時候他們私下還會調侃,寧可得罪蕭辭,不要得罪紀姑娘。
若是惹了我不痛快,蕭辭絕不會輕易罷休。
他殺入宮中的那一天,堅持攜我一同邁入了金鑾殿。
他當時就要封我為皇后,卻遭到了不小的阻攔。
因為我出身低微,且隨軍多年,摸爬滾打,出生入死,早已沒有半點皇后該有的端莊高貴。
更重要的是——我早些年為了救蕭辭,小腹曾經中劍,太醫說我恐怕很難有子嗣了。
一個不能生孩子的女人,怎麼能當皇后?
蕭辭發了好大的火,當場拔了劍,若非我阻攔,怕是已經砍下好幾顆人頭。
「陛下現在根基不穩,不好與他們直接衝突。」我還記得我當時拉著他耐心相勸,「我知道你心裡有我,這就夠了。」
蕭辭抱著我,沉默許久。
那天的最後,蕭辭眼中儘是隱忍,
「阿清,以後我絕不會再讓你受這樣的委屈了。你等等,你再等等,我一定封你為後!」
他說那些話的時候,拳拳心意,滾燙無比。
我拍了拍芍藥的手:「你去吧。」
5
然而芍藥這一去,卻遲遲沒能回來。
我等了一整晚,就知道出事了,剛打算出門去找人,卻看到在庭院裡站著的蕭辭。
他立在那,身上裹著寒氣,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我一驚:「陛下,您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沒讓人通傳一聲?」
他抬眸看了過來,眸色冰冷如霜,還帶著某種壓抑的瘋狂。
好像暴風雨前的陰沉天色下捲起的風。
我腳步一頓。
良久,我輕聲問道:「您把芍藥扣下了?」
蕭辭沉沉開口,問的卻是另一件事:
「太醫說,你懷有身孕已有兩個月。阿清,你沒有什麼想和朕說的嗎?」
我安靜了一會兒:「陛下心裡已經認定了,不是嗎?」
蕭辭忽然像是瘋了一樣大步流星走了過來,死死鉗制住我的手腕,呵斥所有宮人退下:「都給朕滾!」
他從未在梧桐宮發過這樣的火,眾多宮人一時慌忙,紛紛驚慌退出。
砰!
蕭辭將門死死關上,再次看向我的時候,眼眸通紅。
「兩個月前的十月上旬,朕那段時間根本沒有碰過你!這孩子不是朕的!阿清!你背叛朕……你背叛朕!
我被他重重推了一把,跌倒在地,額頭撞到了桌角。
刺痛傳來,我卻已顧不上,只深吸了口氣,改坐為跪。
我沖他認真磕了一個頭。
「臣妾懇求陛下,看在這麼多年情誼的份上,繞過芍藥。她什麼都不知——」
嘩啦——!
蕭辭一把將桌上的東西掃落在地,碎片飛濺。
這麼多年,除了他全家被滅門那天,他從未再爆發過這樣激烈的情緒。
「紀清和!」
他猛然喝斷我的話,衝上前來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與他對視。
我這才看到他猩紅眼中的淚。
他竟然在哭。
「你說,你是在騙我!你在騙我!是不是!」
當年,蕭家眾人被砍頭的時候,我偷偷帶著蕭辭去了。
我們喬裝打扮,藏在看熱鬧的人群里。
他的父親、娘親。大哥、二哥、四叔、七堂妹……
全都被斬首。
血流了一地,那股令人作嘔的腥氣沖天。
我不忍地別過頭,卻看到蕭辭睜著眼,就那樣一眨不眨地看著。
我拉住他的手,八月的天,竟寒涼如冰。
「想哭就哭吧。」我說。
他卻搖頭。
「我不會哭。」
他真的沒有哭過。
那些年經歷過那麼多磨難,似乎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動容。
可是現在他哭了,因為我,還有我肚子裡的孩子。
「那個孽種是誰的?」他陰沉著開口,帶著深切的恨意,「是誰的!」
我不說話。
他手上逐漸用力,我的呼吸變得急促。
他咬著牙一字字問道:「是容潯的,是不是?」
6
我漲紅了臉,胸腔內的空氣急速減少,開始喘不上氣來。
「他仰慕你多年,雖然他藏得深,但朕也是男人,又怎會不懂?更何況,如果不是他的,你又為什麼派芍藥去找他!」
他鬆開了一下手,卻在下一刻又難以自控地攥住我的肩膀,「朕在問你!是不是!」
我劇烈咳嗽起來,艱難搖頭。
「不、不是……和他沒關係……」
蕭辭紅著眼看著我,忽然笑了。
「和他沒關係是嗎?那和誰有關係?來,你告訴朕啊!」
我閉上眼。
「陛下不要再追問了,您若想殺我,盡可隨意。」
蕭辭忽然失去了所有聲音。
我緩了緩,又補充道:
「和離書就放在御書房,您簽了就行。又或者,您要是嫌臣妾髒,直接寫休書也行的。」
反正結局都一樣。
蕭辭退後一步,像是不認識我一般,眼中寫滿了陌生。
他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眼底帶著痛意。
「紀清和,朕真想從未愛上過你!」
……
我被軟禁了。
芍藥挨了打,幾乎去了半條命,送回來的時候,身上已經沒有一處好地方。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蕭辭命人對她進行了嚴刑拷打。
我忍著淚意給她上藥。
「芍藥,是本宮對不住你。」
芍藥嘴唇蒼白乾裂,卻拚命搖頭。
「奴婢……奴婢這條命是您救的,能多活……這些年,已是……已是幸運至極……」
她說著,眼淚淌下。
「可……可是,您和陛下,為……為什麼成這樣了呢?」
蕭辭撤走了我宮裡大部分伺候的人,看守的人卻多了幾倍。
連一隻飛鳥都飛不出去。
他真的是高看我了,現在的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能同他一起上陣殺敵的紀清和,而只是病痛纏身困於後宮的「貴妃娘娘」罷了。
當然,如今的境地,已經和被打入冷宮無異。
宮裡人都說我失寵了,送來的東西被各種剋扣,甚至連炭火都故意短缺。
臘月寒冬,殿里冷得像冰窖。
我早些年受傷,傷了根本,最是怕冷。
但這一切,都抵不過看到林月宜來的那一刻,席捲而來的冰冷。
「姐姐,我來看望你了。」
林月宜挺著大肚子,驕傲得像是打了勝仗。
她掃視一圈,帕子在鼻端輕揮,眼中鄙夷與嘲諷幾乎溢出來。
我攥緊了手,「怎麼是你來?」
其實那天之後,我一直在等蕭辭來給我送墮胎藥。
可是沒想到,墮胎藥遲遲沒有等到,最先過來的,卻是林月宜。
7
「陛下也是的,同姐姐生氣,也不該這般對待姐姐啊。天寒地凍的,要是再凍出病來,可怎麼是好?」
林月宜生了一雙極美的眼睛,天真不諳世事,笑起來卻又眉眼彎彎,平添幾分嫵媚。
時間久了,誰會不喜歡上這樣的一個可人兒呢?
剛開始她進宮的時候,蕭辭對她十分厭惡,但林月宜是當朝左相的女兒,總要給點面子。
是以,蕭辭陪她過了十七歲生日。
那天蕭辭只在風荷宮待了一刻鐘便走了,他回來找我,皺著眉說,從未見過這般聒噪的女子。
彼時我不以為意,還勸他看在她父親的面上多多考量。
林月宜的花樣很多。
大約是因為從小受寵,脾氣秉性比尋常貴女都要活潑鮮明,膽子也大許多。
今兒要放風箏,明兒要辦詩會,後天還要雨中賞荷,說要繡一個大白鵝荷包送他。
蕭辭被她搞得煩不勝煩,每每將要發作,又顧忌左相,生生壓下。
偶爾他忍不住冷聲訓斥,林月宜表面怕他,安生幾天後又捲土重來。
等我發現蕭辭提起她的頻率似乎有些高的時候,一切已經晚了。
那一天,我貌似無意地笑著問他:「陛下也覺得有舒妃在,宮裡熱鬧不少吧?」
他猛然頓住,抬眸看我,眼底划過一抹慌亂。
「不是的阿清,朕只是、只是覺得她太煩了——」
他握著我的手,像是發誓一樣:「你知道的,朕心裡只有你,朕只喜歡你。」
那之後,他再也沒有當著我的面提過林月宜。
可一個月後,林月宜就有了身孕。
……
「對了,姐姐久在深宮,可能還不知道,前些日子,東蒙來犯,陛下專門派了容潯少將軍帶兵前往。容少將軍可是咱們大楚難得的將才,陛下對他委以重任,誰知那東蒙人奸詐至極,竟早早設好了埋伏,帶領大軍包圍了容少將軍的黑騎軍。」
林月宜輕嘖,
「三萬對十萬,黑騎軍大敗,聽說容少將軍還失蹤了,現在都沒找到人,真是好生可惜。」
我猛然抬頭!
林月宜似乎對我的反應很是滿意,輕聲一嘆。
「臣妾聽聞,當年容少將軍不過只是街頭被欺負的小乞兒罷了,還是姐姐出手相助,給了他一條活路。如今他出了這樣的意外,姐姐該是很傷心的吧?」
我渾身冰涼。
容潯生性謹慎,不可能這麼簡單就被坑了。
難道、難道……
我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林月宜摸了下自己的肚子,溫言細語,眼神卻像是毒舌吐出的芯子。
「姐姐前些年陪著陛下,是吃了不少苦,要不然也不能落下病根,以至於為了懷個孩子,都要各種調理,辛苦得很,連我看著都覺得心疼。可是姐姐,你千辛萬苦懷上了孩子,又能如何呢?」
「你有了身孕,陛下卻厭惡了你,不還是一樣將你關在這裡嗎?」她似同情。
「姐姐,我真替你不值啊。」
8
我提出要見蕭辭,他自然是不肯的。
但我也並非沒有辦法。
絕食的第三天,他終於還是來了。
隨他一同進來的,是凜冽的寒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