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風流,養的外室生了個兒子,頗為寵愛。
我娘為爭寵,日思夜盼,卻生下我這個女娃。
六年後,外室的兒子考上童生,竟帶人找上門來,張口就要做平妻、入族譜。
沒人知道,他是這本書的男主。
而我,是穿書來的。
1
我睡了許久,突然一陣天光襲來,有人在我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我張嘴正欲罵娘,發出的聲音卻變成了幼兒驚天動地的啼哭聲。
一道略顯年邁的女聲道:「夫人,不好了,是個女娃!」
有婦人虛弱的嗓音自我頭頂傳來:
「我已經誕下三個姐兒,府中多少妾室對我虎視眈眈,若這胎是姐兒的消息傳出去,林嬤嬤,姜家焉有我們的一席之地?」
老婦聲音略帶哭腔:「可不是嗎,大爺常年居外,從不管內宅之事,只管一房一房的小妾往裡抬,可真是苦了您與三位姐兒了。」
「……」
一陣沉默後,女子突然將我抱起來,往嬤嬤懷中一塞,狠狠心,道:
「那便按照我說的去辦!」
林嬤嬤驚駭片刻,最終沉沉嘆了口氣。
緊接著,她在我的屁股墩上又掐了把。
成功聽見我中氣十足的號叫後,她強做喜笑顏開的神色,出門便高喊道:
「恭喜夫人誕下小少爺,足有七斤六兩,母子平安!」
闔府上下熱鬧起來,連聲說著:「恭喜恭喜!」
出了月子後,我娘抱著我央求阿爺給我取名字。
我爹並不在意我娘。
坐月子期間,也只來瞧過她兩次。
但這個家是我阿爺做主,我娘求他取名,是想讓他多疼惜我這個長房「嫡孫」。
阿爺自嬤嬤懷中接過我。
見我唇紅齒白,生得明媚,微微一笑,開口道:
「這孩子瞧著是個有福氣的,便叫姜鈺吧,如珠似玉。」
正在喝奶的我沒繃住,就這麼 yue 了出來。
大腦里不斷浮現「姜鈺」兩個字。
再聯想這些時日,從我那個娘口中聽到的隻言片語。
串起來後,頓時垂死病中驚坐起,這幾日張不開的眼睛立馬便瞪大了。
媽的,我這不是普通的穿越。
我這是趕上時髦,穿書了!
2
我竟然從現代的女博士,穿成了這本言情小說里的女炮灰!
這本小說的男主叫姜勉,八歲之前,是姜家大爺,也就是我爹的私生子。
他自小聰慧,八歲便考上童生,很是出風頭。
姜家三代經商,滿身銅臭,誰不羨慕讀書人?
於是我爹把姜勉帶回姜家,要抬外室為平妻,讓姜勉入族譜光耀門楣。
我娘自是不情願。
但奈何姜勉過於優秀,哄得我爹心花怒放,這平妻終究是抬了。
此後,我娘鬱鬱寡歡,在我兩歲時撒手人寰。
獨留原身和三個姐姐,在繼母手下受磋磨。
但我雖是女扮男裝,好歹也是「嫡子」。
若瞞得好,日子總歸不會差到哪去。
可原身是個蠢的,居然愛上了姜勉,主動暴露女兒身。
結果可想而知。
原身被姜家所有人厭棄,沉塘而死。
想到這個下場,我不禁打了個寒戰,再看阿爺的目光,帶著幾分熱切。
這是金大腿,必須要抱好。
原身爹再如何混不吝,這姜家還是老爺子說了算。
思及此,我主動朝阿爺那邊拱了拱。
我娘見狀,驚喜道:「鈺哥兒這還是第一次這般親人呢,可見是喜歡爹取的這個名字!」
阿爺坐在上側,難得給了個眼神。
姜家往上數三代都是睜眼瞎,唯獨他曾經考上了秀才,取的名兒自然是好的。
鈺哥兒這麼識貨,莫不是個讀書的苗子?
阿爺看我的目光頓時和善了許多。
3
姜家人丁興旺,姜老爺子底下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其中只有我爹和大姑是嫡出的。
我是大房唯一的「兒子」。
自是受盡寵愛。
就連我常年在外經商的爹,也馬不停蹄趕了回來,拉著我娘好一番溫存。
我爹走後,我娘更加堅定了要瞞天過海,讓我一直女扮男裝的決心。
好在我年歲小,凡事都有我娘和林嬤嬤親力親為。
而我爹和姜老爺子,大部分時間又在外經商,極少回家。
因此我的身份就這樣被瞞了下來。
就這般長到一歲。
我已經學會了蹣跚走路。
沒辦法,雖身子是小孩,但內里的靈魂已經近三十,這些東西於我而言就是小兒科。
滿歲酒那天,我爹和姜老爺子難得回來。
正紅色的布上,鋪著好些東西。
我一眼掃去,離得最近的是些金銀珠寶,最遠處是筆墨紙硯。
老爺子就站在一冊書後面,期待地看著我。
我邁著搖搖晃晃的步子,興沖沖地往前走。
原書男主姜勉之所以能入族譜,很大部分原因是他八歲就考上童生。
這在整個烏水縣都是數一數二的。
因此姜家極為重視他。
在前期他羽翼未豐時,給予了很多助力。
別看姜家是商戶,這些年走船經商,結識了不少人脈。
與其便宜了姜勉,不如給我。
我直愣愣就朝著老爺子身前的那本《三字經》而去。
然後在老爺子激動的目光下,牢牢將書抱在懷裡。
與此同時,含糊不清地朝他喊:「爺、爺……」
4
這可不得了了。
一歲會走路的孩童不少。
但一歲會走路還抓了本書甚至張口喊人的孩童,可是十分稀奇!
老爺子當即把我抱起來,紅光滿面,連聲喊道:「好好好!」
我娘和林嬤嬤對視一眼。
紛紛上前說吉利話:
「鈺哥兒連娘都沒喊過呢,可見與老爺您是親近的!」
「咱們姜家這些年,還沒哪個抓鬮抓本書呢,鈺哥兒莫不是要考狀元!」
「呀,那老爺豈不是狀元的爺爺了。」
我爹笑得眼不見眼的:「這麼說,那我就是狀元爹了!」
抓鬮宴後,姜老爺子明顯重視我起來。
他不再出門跑商,而是開始親自教養我。
用他的話說,便是:姜家好不容易得了個讀書的苗子,可不能叫其他人帶歪了。
我娘起初還擔憂。
後來見沒出什麼事,便放了心去。
冬去春來,我長到兩歲。
這在古代已經是可以啟蒙的年紀了。
那日我晨起,被我娘送到老爺子的住處。
他坐在堂上,面前擺著本書,目光炯炯地朝我招手:
「鈺哥兒,你過來。」
我乖巧爬上座椅,順帶掃了眼面前的書。
是《三字經》。
老爺子莫不是想給我啟蒙?
我心下笑起來,兩歲還是懵懂無知的年紀,他未免太心急。
若我是原身,可註定要叫他失望了。
老爺子指著書本,帶著三分忐忑三分緊張四分期待地道:
「鈺哥兒乖,跟著阿爺念,若念得好了,阿爺帶你買糖糕吃。」
一番誘哄下,我坐直了身子。
老爺子咳了咳,道:「人之初,性本善……」
我奶聲奶氣地跟著念:「人之初,性本善……」
雖口齒不清,但音和調都對上了。
老爺子拍了拍手,誇我兩句,又接著往下念。
一個早晨,我倆便他讀一句,我讀一句,接著他連讀兩句,我連讀兩句,他連讀三句,我連讀三句中度過。
不知不覺,一上午便過。
老爺子瞧我的目光也越發稀罕。
「好好好,姜家列祖列宗在上,我們家終於出了個神童了!!!」
5
不日,姜家嫡長子是個神童的消息,在小小的烏水縣不脛而走。
老爺子花了五日教會我《三字經》後,便帶著我到處炫耀。
「我孫子五日便學會了《三字經》!
「什麼?你不信?不信你便考考他,若是答不上來,我叫你爺爺!」
「……」
於是,一堆妄想做我爺爺的爺爺的老人,排著隊來考校我。
但他們註定要失望了。
我不光能背,還背得流利,他們隨意道上一句,我便能迅速接出下一句。
一時間,我神童的名聲更甚。
這日,老爺子教完了我認字,見我學得飛快,忍不住又帶著我出去炫耀。
席間有個老秀才,見不得老爺子這麼嘚瑟,嗤笑道:
「八字還沒一撇呢,就敢自稱神童,可知人外有人?」
說著,他拉來個四歲的小童,指著他對老爺子說:
「這是我的得意門生,比你那孫子來,也絲毫不差,敢不敢讓他們比一比?」
老爺子自是不服,嚷嚷著比就比。
這是我和姜勉的第一次見面。
他不愧是男主。
才四歲便初見不驕不躁的性子。
但比起我這個現代靈魂來,還是差得遠了些。
最後的比試自然是我贏了。
甚至老秀才提了些《千字文》里的知識,我也對答如流。
一時間,老爺子顧不上跟秀才慪氣,驚喜地問我:
「我還未曾教你《千字文》,你是如何答出來的?」
我寵辱不驚,含笑道:
「您庶務在身,忙時我便自己看書,看著看著便記下了。」
席間一陣唏噓。
一道晦暗不明的目光遙遙落在我身上。
我隔著張桌子,朝姜勉點了點頭。
他的臉色很難看。
也是,他如今才四歲,但已經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雖身世見不得光,但我爹給的錢不少,他身邊人誰不是捧著他?
只在我這碰了次壁,就臉色難看得很。
殊不知這只是開始呢。
6
自那日起,我和姜勉便總被人拿出來比較。
譬如他看了什麼書,我習了什麼字,成為不少文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老爺子也多有聽聞。
托我的福,他現在對姜勉可是厭惡得很。
「聽聞那小兒的娘親養在外室,身世不詳,呵,不過是個私生子罷了,還比你年長兩歲,竟妄想同你做比較?
「我的孫兒是文曲星下凡,日後可是要做狀元郎的!」
我閒散烹茶,淡淡地掃他一眼。
若他知道自己口中這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是書中他捧在手中寵溺的孫兒,不知又作何感想。
比來比去,四年過去,我倆也沒分個勝負出來。
我六歲了,到了該上學的年紀。
這四年里,老爺子深感自己沒本事再教我,四處為我尋夫子。
但尋來尋去都不怎麼滿意。
用他的話說,我是文曲星,是狀元郎,尋常夫子哪有資格教我?
不是誤人子弟嗎!
這般下去,沒等到我找到夫子,姜勉倒是先找到了。
對方是縣令的弟子,姓方,年僅二十五歲便高中舉人。
偶遇姜勉,大為驚喜,覺得是個可塑之才,當即就收為弟子。
如今正在準備會試,若不出意外,應是能考中的。
拜師宴在縣令府舉辦。
身為烏水縣第一商戶,老爺子自然帶著我出席。
姜勉穿著天青色袍子,與他新認的老師站在一起,如兩棵青松般,叫人無比眼熱。
席間不乏有人認出了我。
便酸溜溜道:
「烏水縣可再找不出比方舉人更厲害的人物了!
「從前你二人也算不分伯仲,可如今姜勉拜了方夫子為老師,日後可就要甩你一大截咯。
「要我說,姜老頭子,你不如備些厚禮,帶著你孫子去拜訪下方舉人,求一求他,將你孫子也收了去?」
這話正好落入姜勉耳中。
這些天他娘一個勁給我爹吹枕邊風,若他考中童生,進姜家族譜是遲早的事。
再加上如今拜了方舉人,自是風光得意,看我的目光也倨傲了不少。
「夫子說,他此生只收我一個徒弟。」
席間人自是驚愕。
關門弟子,還是唯一,可見他頗有才學,深受方舉人的喜愛。
阿爺氣得酒都不喝了,嚷嚷著要給我找個比方舉人好一百倍的老師。
這一找就找到了二月份。
老師沒找到,縣試倒是要開始了。
7
縣試是童生試的第一關。
往後有府試和院試,都考過了才算童生。
姜勉便是今年,一舉考上童生,且還是案首。
然後被風風光光地接回了姜家。
姜老爺子也替我報了名。
不過他倒是沒對我抱什麼希望。
只叫我去試試水,考不上也沒關係。
畢竟我才六歲,不丟人。
其他商戶聞言卻戲謔道:
「縣試要考八股文、試帖詩和策論等,你不會以為背些三字經百家姓便能考中吧?」
「姜勉雖在背書上不如你孫子,但有方舉人教導,應試肯定不成問題,況且這些時日方舉人對姜勉讚賞有加,直誇他詩作得好,你孫兒拿什麼和人家比?」
「就是,日後差距可就越來越大咯。」
阿爺氣得很,不耐煩道:「去去去,鈺哥兒才六歲,筆都握不穩呢,你瞎比較什麼?」
事實上,我不光握得穩筆。
還寫的一手非常漂亮的字。
阿爺初見我寫字時便驚為天人。
殊不知我在現代就是搞文學這塊的,臨摹了十幾年的顏真卿。
哦,這個時代似乎沒有顏真卿。
回府後,院子裡傳來壓低的爭吵聲。
沒過多久,我爹鐵青著臉,摔門而出。
我娘倚在門邊,暗自垂淚。
如今姜勉在烏水縣名氣越發大,考上童生是板上釘釘的事。
我爹是想將他接回來,拿這事跟我娘攤牌了。
畢竟誰不想有個天才兒子?
見我進門,我娘抱著我哭:
「鈺兒,雖說你只是下場試水,但也要爭氣才行,娘和你三個姐姐就全指望你了。」
縣試不算嚴格,考場檢查也不過是隔著衣服搜身。
我還小,不怕暴露身份。
娘又抱著我道歉。
我無奈嘆氣。
古代女子生存不易,我不怪她。
畢竟誰都有私心。
二月初二這天,天氣陰霾。
我抱著娘和爺爺給我準備的文房四寶、火爐子等東西,奔赴考場。
8
烏水縣就那麼大,我和姜勉不可避免地碰上。
他畢竟是男子,個子長得快些,儘管八歲,但儼然身材修長,又因著方舉人,在一眾學子裡很是眾星捧月。
見著我,所有人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這小豆丁還真敢來呢。」
「他這般矮小,夠得上案幾嗎?」
「哈哈哈哈哈。」
我面無表情,眼皮子都不屑抬一下。
一群炮灰。
這時卻有一道修長的身影插入我和他們中間,緊接著,清冽好聽的男聲道:
「一群人這般欺辱個小孩子,也配叫讀書人?真是比販夫走卒還不如。」
我默默抬頭,對上個十歲左右少年張揚的眉眼。
哦,這個不是炮灰。
這是男二。
書中男主最大的競爭對手。
因為長得好看,做了探花郎,差點兒就許給了當朝最受寵愛的小公主。
可惜最後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少年替我解圍,自是被這群人圍攻。
「你是誰,憑什麼管我們的事?」
「我們怎麼從未在烏水縣見過你?」
少年撇撇嘴,不屑道:「我隨祖父在江南定居,祖籍在烏水縣,這次是回來考試的。」
這時鑼鼓聲響起,衙役叫著入場了,姜勉攔了幾人,趕緊入了考場。
少年見我形單影隻,主動邀我一起。
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十分爽快地點頭應下。
分完考號,考試很快便開始了。
拿到卷子的那刻,我便不可抑制地露出一抹笑。
9
縣試結束後沒過幾天,方舉人在茶樓設宴,邀請了不少文人喝茶賞花。
阿爺還沒死心想讓我拜方舉人為師,因此也帶著我去了。
卻沒想到姜勉身邊站著的人,居然是我爹。
兩相碰面,阿爺哪還有什麼不明白,頓時氣得吹鬍子瞪眼,警告我爹回去收拾他。
我爹好一番討好,指著姜勉對阿爺道:
「爹,不是我不願帶鈺哥兒,勉哥兒也是我兒子,且考上童生是板上釘釘的事,我這不是為了給咱們姜家掙臉面嗎?」
話音剛落,姜勉不自覺地挺直背脊。
他如今才八歲,自是沒有後來那種寵辱不驚的氣度,穿著上好的棉布長衫,目光驕傲得像個開屏的花孔雀。
阿爺氣得捶了我爹一下,暗道:「怎麼,你是覺得鈺哥兒考不上童生?」
我爹訕訕地瞧了我一眼,又迅速縮回目光:
「我不是這個意思,鈺哥兒不是還小嗎,急不來,急不來。」
阿爺冷哼了聲。
這時方舉人出場了,環視了周圍一圈,隨手點了幾個也參加了縣試的人,提問了幾句。
別人作答時,他始終眉頭微皺,瞧不出滿不滿意。
倒是最後輪到姜勉時,他認真聽完,眉目剎那間舒展開了:
「不錯,你才八歲,便有如此才學,若是不出意外,案首應當是你了。」
話音剛落,席間一陣騷動,之前多有克制的姜勉,也不可抑制地露出微笑。
案首,也就是縣試第一。
都知童生試分縣試、府試和院試,若縣試能拿案首,那後面兩場考試都不會太差。
若運氣好些,中個小三元,那不得了了,別說秀才,就是考舉人,努努力也是能做到的。
這話傳入我爹耳朵里,自是笑得合不攏嘴。
於是當天下午,他就喜滋滋地把姜勉和他的生母孫氏接回了姜家。
張嘴就是要抬孫氏為平妻,給姜勉一個嫡長子的身份。
10
饒是阿爺和我娘早有準備,都不免和我爹展開激烈爭吵。
我爹態度很堅決,握著孫氏和姜勉的手,站在一起像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勉哥兒才八歲就能考中童生,還有可能是案首,日後也能輕而易舉考上秀才甚至舉人,這對姜家是多大的榮耀,我不可能丟下他們不管!」
我娘心如死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握著我娘的手,給予她力量,轉頭目光冷淡地問我爹:
「你就這麼確定,案首能是姜勉?」
「這可是方舉人親口說的!」
我爹十分篤定,饒是我阿爺竭力阻止,但奈何這事終歸是大房的事,阿爺也不好對我爹的房中之事插手。
於是這段時日,我爹喜滋滋地準備娶妻事宜,而姜勉就這般在姜家住了下來。
放榜前一日,我路過花園,正巧碰上在大樹底下乘涼看書的姜勉。
我面無表情地走過去,誰知他竟開口叫住我,張嘴便是:
「鈺哥兒,我知曉你對我頗有偏見,但不日我便要成為你兄長,我瞧你也有幾分讀書的天賦,沒夫子教導可不行,若你不介意,我可以教導你。」
他眸光清高,神色倨傲,仿佛對我而言,這是一種莫大的恩賜般。
我冷嗤了聲,掃了眼他正在看的書,不屑道:
「這本書一個月前我就學完了,你有時間不如操心下自己,你以為你娘真能順利嫁進姜家?」
姜勉一愣。
我不再說話,抬腳離開。
他看著我冷傲的背影,微微皺眉,半晌低聲道:「不識好歹。」
第二日,就是放榜日。
我娘被我爹氣得病了好幾日,但這日還是強撐著病體,起身要陪我一同去放榜。
她比我還緊張,收拾的時候一直在說:
「鈺哥兒別怕,就算沒考中也無事,你還小,日後有得是機會,至於你爹那邊,娘也決計不會讓一個庶子騎到你頭上。」
我朝她笑了笑沒說話。
因著我娘起得晚,又要梳妝打扮,自然是耽擱了些時間。
我們匆匆往外走時,正巧碰上同樣去看榜的姜勉。
他身側有我爹和孫氏陪同,三人喜氣洋洋,儼然已經高中,我爹甚至還寬慰道:
「別急,去晚些,人越多,咱們就越有面子。」
我們兩撥人馬遇上,我和姜勉目光在空中交匯,我挑釁地揚了揚眉。
姜勉眸光隱晦,心中冷笑,想的是等他成績一出,住進姜家,再來好好收拾我。
我們急匆匆地往外走。
然還未踏出家門,忽然聽見外面一陣熱鬧的敲鑼打鼓聲由遠及近。
11
這是衙役報喜的隊伍。
烏水縣不大,有個什麼事全都知道了,因此衙役行至姜家門口時,身後已經跟了浩浩蕩蕩的一大群人,剛進門就朝著姜勉恭喜。
方舉人赫然在內,他身份尊貴,一出現自有人給他讓道。
他撫著鬍子走到姜勉面前,紅光滿面,笑道:「為師就知道你肯定行。」
姜勉抿唇笑了笑,目光卻得意地朝我望過來。
我朝他翻了個白眼。
我二人的互動落入其他人眼中,眾人立馬便竊竊私語開了,大都是夸姜勉前途無量,我爹有遠見之類的,幾乎沒有人將我放在眼裡。
我娘緊緊握著我的手,小聲道:「你若不想聽,尋個理由回房去,明年再考,娘相信你。」
我抬頭還沒來得及說話。
便見那報喜的衙役,繞過我爹、姜勉和方舉人眾人,風風火火地走至我的面前,下一刻,將手中喜報「唰」一下展開。
大紅色喜報和燙金色字體映襯著我的臉,案首後面跟著的「姜鈺」兩個字清晰可見。
堂前有一剎那的寂靜。
緊接著,是孫氏不可抑制的尖叫聲:「怎、怎麼可能,案首怎麼會是姜鈺呢?」
姜勉死死抿著唇,臉色微白,雖沒說話,但眼中也是濃濃的不可置信。
阿爺頓時一個眼刀過去。
孫氏訕笑了聲,趕忙找補道:「奴家的意思是,鈺哥兒才六歲,就得了案首,會不會是哪裡出了什麼問題。」
衙役聞言,冷嗤了聲,他此前就聽聞過姜家大爺寵妾滅妻的事跡,有意想討好我這個案首,說話便不客氣起來。
「案首的捲紙就張貼在縣衙門口,若不信你們自己去瞧便是。」
話音剛落,姜勉便撥開眾人,匆匆朝著縣衙而去,孫氏、我爹和方舉人緊隨其後。
雖案首不是姜勉,但到底是姜家人,吃瓜百姓們心態略一轉變,就接受良好了這個事實,開始有條不紊地道賀,好聽話一籮筐往外冒。
無外乎是什麼神童,姜家要出個狀元郎,日後飛黃騰達可別忘了鄉親云云。
阿爺和我娘從容不迫地應付著來賓,整個姜家一片和諧。
12
等我慢吞吞地抵達縣衙門口時,那裡已經烏泱泱圍了一大群人。
有人激動地叫著「我中啦」,有人抱頭痛哭埋怨自己,當然,更多的人在大聲地討論著什麼,其間時不時有諸如「太絕妙了」「此詩只應天上有」的話傳入我耳中。
姜勉站在榜單底下,眸色深沉。
一旁,方舉人瞧完我的捲紙,撫手喟嘆了聲,道:
「無論是文章還是詩詞,他的確是當之無愧的案首,但你也不要氣餒,第二也極為難得了。」
姜勉自然知道。
可與案首相比,仍是天差地別。
他死死盯著壓在他上面的那兩個字,目光陰沉得恍若滴水。
若這人是別人也就罷了。
偏偏是姜鈺,怎麼能是姜鈺?他明明才六歲啊!世上真有比自己還天賦卓絕的人嗎?
就在這時,縣衙的大門打開,一名穿著湛藍色絲綢長袍的男子走出來,他展開扇子,目光在底下掃視一圈,揚聲問道:「誰是姜鈺?」
他聲音不小,中氣十足,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我下馬車時,剛巧聽到這話,抬眼看去,微微眯了眯眼。
這段時日縣試,烏水縣來了許多讀書人,其中名聲最盛的,就要屬這人。
他叫顧瀾之,祖父是四品節度使,如今在蘇州一帶輔佐剛上任的戶部侍郎沈從宜肅清貪官。
因著是剛上位的女帝這一派的人,自然風光無限,許多人猜測等江南事宜定下後,顧家還能往上升一升官。
而顧瀾之本人,則在去年就中了進士,但去年新舊皇帝交替,新皇又是女帝,朝中局勢極為動盪,他不欲參與便辭官回了祖籍蘇州,如今閒散烹茶賞花,看起來與世無爭。
當然,這只是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