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謝輕宴眷戀又悲傷的目光中,我忽然抬起了頭,對他露出一個笑容來:
「我就不走了。」
「讓一切就在這裡結束吧。」
謝輕易一怔。
他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謝度就失去了耐心。
他冷哼著上前來拉我:
「你們兩個到底要磨磨唧唧互訴衷腸到什麼時候?不會走就讓老子拉著……」
可就在謝度碰到我的那一刻,我忽然反手拽住了謝度的胳膊。
然後用力一撞!
石面濕滑,謝度被我猝不及防,直接跌跌撞撞來到了懸崖邊上!
異變突生,保鏢們迅速拿槍對準了我。
但由於我和謝度糾纏得太近,他們害怕誤傷,就都猶豫著沒開槍。
還是謝度先反應了過來。
他狠狠扭住了我的手腕,怒極反笑:
「你這女人還真是蠢。」
「想靠偷襲把我按在地上,變成你們的人質嗎?」
「但就憑你這點力氣,你以為能把我制服在地?」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想做的事並不是偷襲,也不用有多大的力氣。
一旁的謝輕宴瞳孔驟縮,迅速朝我奔來:
「離離!」
但已經遲了。
我抬起頭,對他露出了最後一個微笑:
「從此以後,你人生中最大的變故就都會消失了。」
「祝你從此能過上正常美滿的生活。」
「再見啦。」
下一刻,我用盡全身力氣一撞,帶著毫無準備的謝度一起從懸崖邊摔了下去。
耳邊頓時響起了很多聲音。
驚恐的吼叫、慌亂的槍聲、狂怒的浪拍在石岸上的聲音。
但在落入水中的那一瞬間。
一切都寧靜了下來。
在大海里,塵世喧囂被隔絕在外。
柔軟海水包裹住了我,目之所及只剩下了一片深藍。
上一次這麼安寧,還是躺在爸爸媽媽懷裡的時候。
而這一次,則是在保護了愛人之後。
我閉上了眼睛。
雖然意識漸漸消散,嘴角卻忍不住揚起了微笑。
因為這一次,終於不用再眼睜睜看著重要的人離開了。
也不用再在充滿悔恨的夜裡,偷偷縮在角落裡哭泣了。
我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
20
「嗚嗚嗚嗚嗚!」
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在耳邊響起,吵得鼓膜生疼。
我忍不住皺了皺眉,然後睜開了眼睛。
「哇——」
剛睜開眼,化成人形的系統就撲進了我懷裡,哭得幾乎要昏厥:
「嗚嗚嗚宿主你嚇死我了!」
「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真沒命了?」
我看了看周圍潔白陌生的病房,腦袋有些發懵:
「……所以我是怎麼活下來的?」
系統抽抽噎噎地說出了當時發生的事。
原來就在我墜入深海、即將窒息時,系統及時趕到了。
它耗光全部能量打開了時空隧道,在最後一刻將我傳送回了現實世界。
然後又拖著虛弱的身子,強撐著把我背上了醫院。
看著系統委屈含淚的小表情,我忍不住心一軟。
雖然總是嫌棄系統不靠譜,還經常和它吵吵鬧鬧的,但我卻從來沒有真正討厭過它。
因為它曾在現實世界裡陪了我很久,遇到大事時也永遠一心為我。
某種意義上,它就是我一個笨笨的家人。
我摸了摸系統的腦袋,又問道:
「對了,謝度怎麼樣了?」
系統哼了一聲:
「我看到那個壞東西了,他掉下去的時候摔礁石上了,腿斷了,一直在拚命用手劃出水面,還罵罵咧咧的。」
「我在救你的時候特意用了點能量,在他快游上岸的時候,一個浪頭給他打翻了,他已經沒可能再活著上岸了。」
聽到這個結果,我終於鬆了口氣。
太好了。
這個曾經背刺過謝輕宴的人,終於也親身體會了一遍他當初從希望墜入絕望的滋味。
也算是罪有應得了。
不過提到謝輕宴……
我急切地又問道:
「那謝輕宴呢?他怎麼樣了?」
系統搖了搖頭:
「這我真不知道了,我當時去救你都快急死了,哪還有空注意他?」
「不過……」
它小心翼翼地看著我說道:
「你應該很難再見到他了。」
「因為我的能量已經耗盡了,沒法再把你送到那個世界了。」
我一愣。
但也沒有在系統面前多崩潰。
畢竟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萬幸,哪裡還能再奢望別的呢?
我早就已經做過和謝輕宴永別的準備了。
……
果然還是不能接受啊!
夜晚,我坐在電腦前,一遍遍搜索著謝輕宴所在的小說名,眼淚嘩嘩流。
人在晚上總是格外感性。
天一黑,我白天那幅成熟淡定的模樣就再也裝不下去了。
就算見不到謝輕宴真人,再見見文字里的他也好啊!
於是我打開了那本小說,打算重溫一遍。
可奇怪的是,小說確實還是那本小說。
但打開一看,書中原本有關謝輕宴的描寫都沒了。
謝輕宴這個角色直接消失了。
連原本的男女言情小說,都直接變成了大女主文。
故事徹底變了樣。
勇敢正義的記者女主,在海邊撈起了一具斷腿男屍後前往報告。
結果在調查屍體主人的時候,她發現了那男士生前曾是個權貴子弟,做過不少罪惡勾當。
於是她歷經重重磨難,最終成功搜集那個權貴子弟生前綁架威脅他人的證據,並將其公之於眾。
我迅速翻完了整個故事。
一邊為女主角讚嘆的同時,一邊心裡升起了大大的問號:
這書是講這個的?
作為瘋批病嬌男主的謝輕宴呢?
怎麼連名字都沒出現過?
我不死心地又在網上翻了幾遍,可看來看去,都沒有找到「謝輕宴」這三個字。
就好像,這個人已經不在那個小說世界中了一樣。
我不免疑惑地傷心了起來。
原本躺在小床上睡覺的系統被驚醒,它看著電腦前的我嚇了一跳。
「宿主你幹嘛呢!」
「你一個病人大半夜不睡覺起來看什么小說?癮也太重了吧?」
我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系統這才察覺到了我的低落,慢慢爬起來,坐到了我的旁邊。
就像曾經陪著失去家人的我一樣,又一次在我難過的時候陪在了身邊。
「怎麼又傷心了?」
「有事別一個人憋在心裡,也跟我說說嘛,讓無所不能的系統大人幫你解決吧!」
我輕笑兩聲,忽然認真地道:
「系統,你當初為什麼要讓我穿進那本小說里呢?」
系統短暫沉默了一瞬後,難得認真地答道:
「因為這本小說里的男主角,和你很像。」
原來,系統曾經在和我的朝夕相處中,慢慢發現了我並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麼開朗。
我一直活在家人離開的那個夜晚裡。
不管已經過了多少年,心底都總是充滿了悔恨和孤獨。
於是,系統決定幫我一把。
它看中了一個名為「謝輕宴」的小說男主。
因為那人和我很像。
都經歷過親人的離開、拮据的生活、慘不忍睹的童年。
而且,兩個人還都因此留下了心理創傷。
於是,系統一拍大腿,就讓我穿進了書,來到了謝輕宴旁邊。
表面上,我穿成的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惡毒炮灰。
可實際上,這個角色卻很重要。
她出現在謝輕宴處於理智邊緣的時候。
是導致謝輕宴徹底黑化、失去人性的導火索。
但同時,她也可以成為拉住謝輕宴的那隻手,把他從理智的邊緣救回來。
不同的選擇,不同的人生。
於是,系統特意讓我穿成了這個角色。
它知道我心軟,一定會選擇拯救謝輕宴。
而拯救和我有著相似經歷的謝輕宴,也就是在拯救小時候的我自己。
這將會是一個相互救贖的故事。
兩個孤獨而相似的靈魂相聚後,一定能夠相互理解、相互陪伴、相互治癒。
聽到這裡,我的心臟一顫。
難怪這場穿書那麼特別。
它和尋常穿書不同,不僅沒有任何強制性的任務、沒有獎懲、沒有指標,就連繫統都很少出現干涉我。
原來從一開始,這場穿書,就是系統送我的小禮物。
一個用來治癒我的禮物。
我看向系統,第一次認認真真地說道:
「謝謝你。」
不僅謝謝你陪我那麼久。
也謝謝你這麼費盡心思來救我。
只可惜,我和謝輕宴雖然確實能相互救贖,但卻沒能走到最後。
時離,輕宴。
兩個都不是什麼好名字。
一個是生命中時時離別,一個是生命中晏輕苦重。
或許從一開始,我們的名字就已經暗示了結局。
我又看了一眼電腦,在確定真的找不到謝輕宴的名字後,終於合上了電腦,對系統嘆了口氣:
「好了好了,我們都早點去休息……」
話音未落,一陣銀色光芒閃過,我微微一愣。
然後低頭朝著光源看去。
手上的鑽戒在月光下折射出熠熠光輝,美得像個過分綺麗的夢。
我盯著這枚戒指許久,然後終於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
雖然見不到謝輕宴了,但好在並不是一無所有。
只要一看到戒指,我就能回想起謝輕宴親手為我戴上戒指時的話語、神情、氣息……
這枚象徵著約定終生的戒指,也許能通過這種方式,對我終生糾纏不休。
我輕輕吻了吻戒指,閉上了眼睛:
「晚安,好夢。」
21
後來,我去福利院當了老師。
這裡有很多小朋友。
但他們和普通孩子不同。
有的家庭破碎,有的身體殘疾,有的怪異孤僻。
明明年紀都那么小,卻承擔了那麼重的不幸。
他們正處在最需要人陪伴的階段。
如果缺少情感溝通,也許就會像曾經的我和謝輕宴那樣,留下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
於是,我教起了孩子們畫畫。
不只是畫畫,我還會給他們講外面世界發生的故事、給他們看外面世界的絢麗風光、送給他們各種各樣的旅遊明信片。
我告訴他們,這個世界很大。
他們現在只是暫時受傷的小鳥而已。
但總有一天,他們都會癒合自己的傷疤,然後自由地飛往自己想去的地方。
漸漸地,這些孩子們眼裡出現了亮光。
他們就像同齡的普通孩子一樣,多了幾分對世界的好奇,喜歡圍著我追問自己喜歡的城市的細節。
而他們的畫,也逐漸從單調的灰色福利院,變成了更加廣闊、多彩的外面世界。
就連最不善言辭的孩子,都學會用繪畫來表達自己的想法了。
這真是一段相當成就感滿滿的體驗。
而這份成就感,在收到福利院孩子們給我的禮物的那一天,達到了頂峰。
那是一份玻璃風鈴。
是他們用攢了很久的錢湊來的。
每個小風鈴上都歪歪扭扭地寫著一個名字,還有一句祝福。
我當時看了很久,才把它們掛在了門外。
清風拂過,叮叮噹噹清脆地響成一片。
就像這些孩子們在嘰嘰喳喳地訴說著對我的祝福一樣。
我的心也隨風顫動了起來。
明媚陽光折射在透明風鈴上,耀眼得幾乎能讓人生出淚意。
也耀眼得驅散了曾經的孤獨陰影。
我想,或許來這裡當老師,不只是我治癒了這些孩子,更是他們治癒了我。
……
6 月 22 號這天,是個無風無雨的溫和晴天。
它是我和謝輕宴初遇的日子。
同時,也是國內兒童慈善活動日。
這一天,福利院內的所有孩子都很高興,因為他們收到了很多來自各界的捐贈,就像被溫柔的善意包裹了起來。
而我,也為這些孩子們準備了禮物。
我剛打開帶來的文件夾,孩子們就「哇」一聲把我圍得水泄不通。
在他們興奮的目光中,我一件件把禮物拿了出來——
那是我畫了三個月的畫。
我開始笑眯眯地分起了畫。
這個自閉症的孩子是一朵長在角落裡的小蘑菇,那個三歲就失去家人的孩子是一朵獨自屹立在寒風中的樹,那個左眼失明的孩子是一朵少了片花瓣、但依舊開得熱烈的小雛菊。
分到畫的孩子歡呼一片,沒分到的孩子爭先恐後地圍著我。
就連那個一貫怕人的自閉症孩子,竟然也害羞地沖我伸出了手。
我忙得不亦樂乎。
就在這時,一片嘰嘰喳喳的聲音中,一個小女孩的問句格外清晰:
「哇,老師老師,這個漂亮的大哥哥是誰啊?」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偶然從文件夾里掉出的一幅畫上,然後感慨聲此起彼伏:
「哇,好好看的人!」
我一愣,視線也隨之移了過去。
那幅畫上,畫著一張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臉。
清淺的光線落在這張臉上,顯得格外溫柔俊美。
我隔著光線和他對視:
「他是老師曾經喜歡的人哦。」
也是以後會永遠喜歡的人。
有些孩子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喜歡是什麼?」
我一時語塞。
剛好旁邊有一本別人捐贈的《第七天》,於是我翻開了書頁,笑著道:
「剛好這本書上有描寫這種感情哦。」
「老師讀給你們聽吧。」
我在情感上的愚鈍就像是門窗緊閉的屋子。
雖然愛情的腳步在屋前走過去又走過來,我也聽到了,可是我覺得那是路過的腳步,那是走向別人的腳步。
直到有一天,這個腳步停留在這裡,然後——
叮叮叮。
讀到這裡時,掛在門外的風鈴忽然響了。
可現在明明沒有風啊?
我疑惑地抬起頭看去。
而呼吸,也在那一瞬間停住。
只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撩動著風鈴。
風鈴也隨之響個不停。
而這隻手的主人,一個身長玉立的青年,正噙著溫柔笑意看我:
「小離老師,好久不見。」
22
原來,當初我跳海的時候,謝輕宴也毫不猶豫地追著跳了下去。
他努力去夠越沉越深的我,卻在即將碰到時,和我一起被一個忽然出現的時空隧道吸進去了。
再次睜眼,他已經出現在一個陌生的世界裡了。
這要換成別人,多半會難以接受。
可謝輕宴卻毫不在乎。
他只知道,我也在這個世界裡。
而對於找我這件事,他已經有過很久的經驗了。
所以沒過多久,謝輕宴就打聽到了我在福利院的消息,然後上門找我了。
聽謝輕宴講完後,我在震驚之餘,滿是心疼。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不由得有些氣道:
「你居然也跳海了?」
「那麼高的懸崖,那麼危險的海,你知道你的一時衝動有多危險嗎?」
謝輕宴反手握住了我的手:
「這個問題難道不該我問你嗎?」
這還真把我問到了。
我登時一陣心虛,想要把話題重新引到他身上。
可謝輕宴卻委屈地不依不饒道:
「我跳海危險,難道你就不危險嗎?」
「你總是這樣,上一秒還在和我說情話,下一秒就能果斷拋棄我,我怎麼可能接受得了?」
「而且我也不是一時衝動。要是你不在了,我肯定也活不下去,乾脆就……」
「噓噓噓!」
我趕緊豎起手指堵在了謝輕宴的唇上,打斷了他的話:
「不准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好了好了,以前的事兩個人都有錯,那就不提了,我們還是來談談以後吧。」
我抬起眼睛,認真地盯著謝輕宴,一字一句道:
「你以後不准再為了我這麼衝動,不准再這樣不擇手段地救我,不准把自己的命看得那麼輕。」
「我們以後要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好嗎?」
聽到「在一起」三個字,謝輕宴眉眼微動。
他握住我放在他唇上的手,眷戀地用臉蹭了蹭,又虔誠地吻了吻:
「……好。」
「我答應你的最後一句話,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兩隻手十指相扣,婚戒也緊靠在了一起。
這對象徵著約定終生的戒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像是共同見證了這個誓言。
……
又一年的 6 月 22 號到了。
中午,我帶著謝輕宴去看給他準備的初見日禮物。
但心裡卻是懊悔的。
因為這和我計劃的不一樣啊!
本來在我的計劃里,我應該是要凌晨拉著謝輕宴去看禮物的。
在破曉的第一縷曦光下,送出富有意義的禮物,再說幾句深情的話……
簡直不敢想有多浪漫。
可計劃出了點錯。
我一覺睡到了大中午。
這一切都要怪謝輕宴!
我昨晚明明跟他說過,明天要早起,所以就不要再做消耗精力的事情了。
謝輕宴滿口答應。
可關燈上床後,沒一會兒,他就黏黏糊糊地貼了過來。
一會兒手指纏纏我的頭髮,一會兒親親我的頭頂,一會兒在耳邊叫我的名字。
時離,時離,時離。
每一聲都溫柔得讓人酥麻發軟。
我剛受不了地要推開他,就見他垂下了眼睫,露出一副委屈可憐的模樣來:
「對不起離離,我就是之前離開你太久了,想和你多接觸一點。」
「我不會打擾你睡覺的,你不要生我的氣。」
「我很怕你一生氣就不要我了。」
每一句話都直戳心窩。
因為我知道,謝輕宴其實是很沒有安全感的。
他這一年來總是喜歡對我戳戳碰碰,其實也只是想用這種方法,確認我的存在而已。
都到這個地步了,我哪裡還忍心再拒絕,只好放任謝輕宴動作了。
可沒一會兒,這簡單的觸碰卻變了意味。
那雙煽風點火的手,逐漸從我的臉頰,游離到了脖頸、鎖骨、小腹,再一路向下……
與其說是觸碰,不如說是撩撥。
最後,不知道是誰先忍不住親了對方一口。
曖昧氣氛瞬間升溫,點燃了兩人所有的理智。
沒人再管什麼早起不早起的了。
然後第二天醒來,時鐘赫然指向了十一點。
我:……
不願再回憶昨天的狼狽,我帶著謝輕宴一路來到了畫室前。
然後推開了門:
「到啦,我的禮物就在那裡!」
謝輕宴抬頭望去,呼吸一滯。
只見滿牆都貼上了畫。
而每幅畫的主角,都是謝輕宴。
這些畫記錄下了每個時段的他——
從矜貴優雅的小少爺,到跌落泥潭的陰鬱少年,再到如今成熟俊美的青年。
它們按照從小到大的排序,每年一幅,直觀而震撼地展現了謝輕宴這一路的變化。
謝輕宴站在牆前,難得露出了一片空白的表情:
「這是……」
我揚起了笑容:
「你還記得我之前和你的約定嗎?」
「以後每年的初見日,我都會在這天為你畫一幅畫,記錄下你在我身邊的變化。」
「雖然當初因為……一點原因沒完成,但沒關係,我現在都給你補上啦!」
為了完成這份禮物。
我當初對系統是軟磨硬泡,讓它幫我找來了謝輕宴全年齡段的照片。
然後一張張畫了過去。
先是童年時期,再是少年時期,再是我們從前分開的那五年。
我曾經缺席過的謝輕宴的人生,現在全部都補上了。
而他未來的人生,我還會一直在。
這就是我在絞盡腦汁後, 送給我那缺乏安全感的戀人的禮物。
謝輕宴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就連我都開始胡思亂想,是不是自己畫得太醜了時。
他忽然低頭抱住了我。
他抱了我很久, 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但卻感覺到了他身體有些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 才傳來了他悶悶的聲音:
「謝謝你, 離離。」
這是在歷經二十餘年的黑暗困苦後,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心安的滋味。
……
後來,謝輕宴也經常去福利院幫忙。
久而久之,孩子們都喜歡上了這個又出手大方、又長得好看的哥哥。
就連晚上的寫生課, 他們都要拉著謝輕宴一起去。
我原本是猶豫的。
可在一堆孩子都可憐巴巴地看向我、連謝輕宴也露出了同款表情後, 終於還是同意了。
一方面是因為心軟。
另一方面,則是我記得謝輕宴的繪畫技術很厲害。
他當初在拍賣會上展出的畫,可是能夠壓軸登台的水平, 一出場就把所有人震撼到鴉雀無聲。
讓他去教教孩子們畫畫, 好像也不是不行。
於是,在一個月光如水的夜晚,我和孩子們最終帶著謝輕宴去了後花園。
本次寫生主題是「明月」。
剛說完解散, 孩子們就歡呼著散開了, 各自找角度去畫月亮了。
只剩下了我和謝輕宴。
謝輕宴坐在了我旁邊, 也拿著一個畫本,煞有介事地畫了起來。
我看著好笑, 忍不住道:
「謝同學, 從前只知道你是人體模特, 想不到你原來還會畫畫呢?」
謝輕宴唇角微勾:
「其實我還會很多你意想不到的東西哦,歡迎小離老師來深入探索。」
他其實早在很久之前就會畫畫了。
那是他還在謝氏當少爺的時候學的。
當時,他的父母為了把他培養成完美繼承人, 從小就嚴格要求他學習各種技能。
繪畫、馬術、鋼琴、社交禮儀、各國語言、經商技巧……
他是萬里挑一的天才, 很快便將這些課程全部掌握, 被老師們讚不絕口。
但只有繪畫不同。
無論謝輕宴怎麼練習繪畫技巧,老師對他的評價永遠都是「雖然精美, 卻沒有靈魂。」
可靈魂是什麼?
謝輕宴的世界從出生起就只有教室、臥室、無盡的課堂, 以及一群勾心鬥角的人。
他無法畫出除此之外的東西。
所以, 他從來都不喜歡畫畫。
直到很久之後, 時離出現, 告訴了他「畫畫就是為了記錄下有意義的畫面」, 他才再次拿起了畫筆。
他畫下了那個給予他極致愛恨的女子、那個他生活中的全部意義。
而那幅畫,也是第一次擁有了幾乎要溢出紙面的情感,令觀者無不震撼。
於是,謝輕宴終於明白了什麼是靈魂。
不僅是畫, 遇見時離後,謝輕宴覺得自己也生出了靈魂。
他開始掙脫了既定的命運, 走向了完全不同的路。
本該沾滿鮮血的雙手,現在沾滿了顏料。
本該終年晦暗難明的內心世界裡,也忽然被闖入了一抹月光。
然後月光越來越盛。
直到把整個世界點亮。
「已經半小時了,謝同學月亮畫得怎麼樣了?」
身邊忽然響起愛人的催促, 打斷了謝輕宴的思緒。
他這才回過神來, 微笑著把畫紙遞給了她:
「已經畫好了,小離老師。」
畫紙上,只有一個笑意盈盈的女子。
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 赫然正是眼前人的模樣。
對謝輕宴來說,這就是把他從漫漫長夜中救出的明月。
別人畫天上月,我畫我心中明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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