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嘗了一口。
是從來沒嘗過的口味,甜滋滋的,這就是糖醋魚嗎?
我很認真地誇了她的廚藝。
她很高興,也嘗了一口。
結果一口就吐了,一直呸呸呸,說把鹽放成糖了。
於是,我也給她烤了一條魚。
她嘗了一口,問我,謝輕宴,有沒有人說過你做飯很好吃?
我說沒有。
心裡其實很高興,原來我在做飯上竟然有天賦嗎?
結果她噴了,說那你還做!魚還是生的啊!
最後老闆看不過去了,讓我們兩個不要再糟蹋魚了,過來幫我們烤了。
6 月 22 日
今天去了江南水鄉。
有很多人在河邊許願。
我本來是不想去的,可她說,她可以幫我實現願望。
實事也確實如此。
她把我從一片泥濘中拽了出來,還見到了和從前截然不同的明亮風景。
就像是只屬於我一個人的神明。
於是我腦袋一亂,寫下了願望——
願時離永遠留在我身邊。
但也許是我太過貪婪吧,剛寫完立刻就被神明懲罰了。
還沒把願望給她看,她就因為不小心碰到我避若蛇蠍。
還一直反覆強調重複:
她不是故意碰到我的。
我和她只是交易關係。
她絕對不會對我產生一絲別的想法的。
每個字都重重錘在我的心上。
把我陰暗卑劣的想法敲碎,徹底暴曬在陽光下。
當時腦袋痛得厲害。
很久沒出現的極端情緒一股腦涌了上來,叫囂著讓我用最瘋狂的手法留下她,哪怕是不擇手段。
我在她面前連假笑都裝不出來了。
回酒店路上,她想跟我搭了什麼話,我也只能混亂地敷衍她。
然後在房間裡待了很久。
但最終,我還是把那些陰暗想法扼殺了。
算了吧。
她對我好是因為她人好。
像我這樣厄運纏身的人,本來能有遇見她的幸運就已經該滿足了。
可我卻擅自喜歡上了她,還貪婪地希望她也施捨給我一點愛。
憑什麼?
明月本就該高懸天上,而不該被自私的人占為己有。
接下來就去她房間,為剛剛的疏遠給她道個歉吧。
我不再奢求別的了。
只要能多留在她身邊幾天、偷偷照到一縷月光就好了。
……
緩了很久才來繼續寫日記。
但心跳一直跳得很快,怎麼都緩不下來。
剛剛走到她酒店門口。
還沒進去道歉,就先聽見了她在和誰說著「快跑」。
一直重複了好幾遍。
我的心臟都差點停了,以為她是要離開我了。
但好在這是虛驚一場。
她其實是想要買畫筆,用畫畫來記錄下我在她身邊的變化,紀念我們相遇的一周年。
她還說,她要每年都給我畫一幅畫。
每年都畫。
那不就是每年都在我身邊嗎?
她一輩子不會離開我了?
我當時愣住了,呆呆地問,上午她不是還說我們只是合作關係嗎?
可她卻笑眯眯地望著我。
說就算是合作關係,也可以合作一輩子。
那一刻,我的心跳震耳欲聾。
震得我恍惚。
原來一切都是我想多了。
原來我是個擁有幸運而不自知的人。
原來真的有人會接近厄運纏身的我,還願意陪著我一輩子。
我好像又有家了。
那種名為「喜歡」的感情再也壓抑不住了。
等她回來,我就想親口向她說出。
……
已經十一點半了,為什麼她還沒來呢?
是去很遠的地方買筆了嗎?
雖然她說過,她會晚點回來,讓我先睡,晚安好夢。
但我應該今晚都睡不著了。
……
十一點五十五了,她還沒有回來。
今天快要過完了,感覺應該等不到她給我畫像了。
不過也沒關係。
就算今天不畫,我們還有明天,後天,長長的一輩子。
不用太著急了。
反正遲早會再見面的。
6 月 23 日
第二天她也沒回來。
到底在哪裡呢?
剛剛去續了酒店的房間,然後給她打了電話。
可她的電話竟然關機了。
雖然不想亂想,可還是忍不住想她是出事了嗎?
擔心得睡不著。
6 月 24 日
她今天也沒出現。
我又續了一天房,然後去派出所報案了。
附近監控好像壞了,警察們說需要一晚上才能恢復。
他們問我是回酒店去等,還是在警局裡等。
我選擇了回酒店。
畢竟她說過,讓我在酒店等她的。
萬一今晚,她就忽然出現了呢?
6 月 25 日
第四天她也沒來。
我隱隱有預感,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已經四天沒睡覺了,感覺自己昏昏沉沉的,幾乎要站不住了。
可在警察打電話告訴我出結果的時候,我還是立刻趕去了。
在 22 號的監控畫面里,我終於看見了她的身影。
不過是去往機場的身影。
她在離開酒店後,直接在現場買了張最快起飛的票,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原來,我等了她這麼多天。
可早在第一天晚上,她就已經拋下我了。
不是在買畫筆的路上出了什麼事。
只是單純想拋下我而已。
腦袋痛得像被撕裂了一樣,警察們看出了我的不對勁,給我打了安定劑,強行讓我睡了一覺。
醒來的時候,他們問我為什麼在哭。
我居然哭了嗎?
上次哭,好像還是在父母相繼在我面前逝世的時候。
明明從那天起,我就決定不再哭了。
可現在為什麼還是忍不住呢?
6 月 26 日
今天在酒店裡發了很久的呆。
一直看著門。
一直期盼著它能夠被推開。
但一直等到天黑,也沒有任何奇蹟發生。
我這才慢慢接受了那個事實:
她不會回來了。
腦袋又開始疼了。
那些瘋狂想法又開始在腦海里不停叫囂,不停侵蝕著理智,再也無法控制。
所有人離開我都沒關係,可唯獨她不行。
明明是她主動接近我的。
明明是她帶我去看外面的世界的。
也明明是她說會實現我的願望、會簽一輩子合同、會每年都給我畫一幅畫的。
都做到這個份上了。
為什麼能一轉頭就拋下我?
我不清楚她的想法。
但我清楚自己的想法。
我已經無法放手了。
就算被當成瘋子、被罵貪得無厭、用盡各種卑劣的手段都無所謂。
無論如何,我也要再次找到她。
唯一的方法,大概就只剩下那一條了。
6 月 27 日
明天就要回謝家了。
今天就是我在這裡的最後一晚了。
雖然不想再回到那個散發著腐爛氣息的牢籠,但也只有在那裡,我才能有辦法去找她。
這是我唯一的辦法了。
依舊還是睡不著。
最近已經習慣了,不管什麼時候躺到床上,只要一閉上眼睛,她的身影就會在眼前揮之不去。
然後就要一直到兩三點才睡得著,甚至是一晚都睡不著。
忽然想起來,那天她走的時候,曾經告訴過我——
不要等她,晚安好夢。
可這句話現在就像兩個魔咒一樣,永遠無法實現了。
我做不到不等她。
也做不到睡個好覺。
或許,我這一生都不會再晚安好夢了。
16
日記到這裡就斷了。
自此,這樣充滿青澀少年氣息的文字,徹底消失了。
在接下來的五年里,謝輕宴回到了謝家。
他不僅要和群狼環伺的旁支們爭奪權力,還要滿世界尋找我。
在這過程中,他逐漸變得越來越冷漠狠戾,再也沒有曾經的影子了。
不該是這樣的。
一切從一開始就錯了。
五年前,我之所以離開,是因為系統說謝輕宴的黑化值已經到滿格了,再不走一定會對我做出可怕的事來。
可看完日記,我才知道。
其實不會的。
謝輕宴是不會傷害我的。
不管黑化值多高,他都永遠不會把那些黑暗施加在我身上。
甚至就連在長達一年多的日記里,能找到的關於我的最極端的語句,也只是「想永遠留在她身邊」「想再次見到她」「想要找到她」而已。
完全就是視若珍寶般小心翼翼的感情。
或許從頭到尾,都是我和系統把他想得太壞了。
他不是原書里那個瘋批男主。
只是一個過於缺愛的孩子罷了。
他會為愛痛苦,會為愛迷茫,也會因為愛而生出陰暗想法。
但唯獨不會因為愛傷害我。
那這樣的他,在忽然發現自己被我拋下了時,該有多難過呢?
我拿著日記的手顫抖了起來。
心臟像是共感那般,也跟著感受到了難過。
與此同時,一股新奇的情感也從心底破土而出。
過了很久,我才後知後覺。
這份新奇的情感是喜歡。
我其實,是喜歡謝輕宴的吧。
不然為什麼,我此刻會為謝輕宴感到那麼心痛?
為什麼,我會那麼後悔當初的不告而別?
為什麼,我現在會那麼想要見到他?
明明早該意識到的。
我對謝輕宴也有感情。
只是因為我在感情上太過遲鈍,才會讓兩個人生生錯過了那麼久。
不過也沒關係。
既然現在意識到了,那一切肯定就都還不遲。
系統在旁邊催促著問道:「宿主,你還不逃嗎?」
我搖了搖頭,「你自己先走吧,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說著,我站起身來,走出了這座神秘房間。
沒有拿走手環鑰匙。
我不想再逃了。
我想等謝輕宴回家,然後當面向他表白心意,把這些年錯過的全部補給他。
一想到謝輕宴會露出的驚喜神色,我的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揚。
太好了。
雖然經歷了漫漫長夜,但我們的感情終於要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終於要走向光明了。
「轟隆隆——」
忽然間,外面響起了一聲悶雷,響得讓人無端發慌。
下雨了。
與此同時,房間裡的電話鈴聲忽然響了起來,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尖銳。
我疑惑地上前接聽。
一段心急如焚的男聲在耳邊響了起來:
「是時小姐嗎?」
「我是謝輕宴的堂哥。輕宴今晚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很差的樣子,一直在出神,剛剛不小心沒剎住車掉下了懸崖!麻煩你過來一趟……」
那一刻,我的心臟驟然停跳。
……
半小時後,我已經解開了手環,正打車朝電話里提到的地址趕去。
車外暴雨傾盆,電閃雷鳴。
天氣惡劣到讓人心驚。
這樣的天氣,確實是非常容易出交通事故。
想到這兒,我攥著袖口的力道又重了幾分,冷汗也不斷從手心滲出。
可就算如此,我還是深呼吸了幾次。
冷靜點。
其實那通電話里,後面還有幾句話:
「我們打撈了好久,才撈上了一具汽車殘骸。」
「但無論是車,還是裡面的屍體,都已經面目全非了。」
「我雖然是輕宴的哥哥,可成年後也沒和他聚過幾次,對他的身體並不熟悉,無法確定這究竟是不是他。」
「聽說時小姐是輕宴的戀人,所以就想請你過來辨認一下。」
無法辨認。
也就是說,這個車禍死去的人有可能並不是謝輕宴。
而且我總不至於這麼倒霉吧?
才剛剛發現了自己的心意,就要和喜歡的人天人永隔了?
人怎麼可能倒霉成這樣哈哈哈……
我僵硬地自嘲了兩聲。
但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我還真就有這麼倒霉。
上一刻還沉浸在幸福中,下一刻幸福就被撕得鮮血淋漓的絕望,我早就親身經歷過一次了啊……
就在這時,車子到達了目的地。
一處荒蕪的臨海懸崖。
這裡怪石嶙峋,路面崎嶇。
但我毫不在意,只是磕磕絆絆地朝視線中的殘缺車輛奔去。
那裡圍著一群神情嚴肅的人。
見我來了,其中為首的男人立刻驅了驅旁人,為我撥開一條道路:
「時小姐,快上前來認吧!」
我來不及猶豫,直接鑽進了人群,然後急切地從車窗探頭望去——
空空如也。
殘破的車子裡,什麼都沒有。
我一愣。
然後緩緩回頭望去。
恰好此時,一道閃電划過,把夜晚照得亮如白晝,也照亮了為首男人的容貌。
他的長相和謝輕宴有五分相似,卻更為陰鬱森冷。
「時小姐,車裡什麼都沒有,覺得很奇怪吧?」
男人猜出了我的心思,慢條斯理地朝我走來:
「不過不用遺憾。」
「相信現在有你這個誘餌在,謝輕宴很快就會真的變成一具屍體,然後被我塞進車裡丟掉的。」
「什麼……!」
我瞳孔驟縮。
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下意識想要退後,卻已經被周圍那群保鏢死死押住,動彈不得。
謝度對我鞠了個躬,臉上露出一個優雅而殘忍的笑容:
「先自我介紹一下。」
「我叫謝度,是謝輕宴的堂哥,也是被謝輕宴從掌權者位置上拉下來的、上一任謝家家主。」
「祝我們合作愉快吧,時小姐。」
17
我被這群人五花大綁,按在了車旁邊。
冰冷的雨絲拍在臉上,讓我漸漸冷靜了下來。
我大概弄明白眼前的狀況了。
眼前這個叫謝度的人,和謝輕宴有仇。
所以他想要用我當誘餌,引來謝輕宴並殺掉他。
我當然不能讓他成功。
於是賠著笑勸道:
「哥,您是不是哪裡弄錯了?」
「那謝輕宴可是出了名的冷血無情啊,對我也就是玩玩而已。怎麼可能因為我被綁,就冒險來這麼危險的地方……」
「他會來的。」
謝度笑著打斷了我,語氣篤定:
「如果是家族裡的其他人,那確實是不會為一個女人犯這麼大險。」
「可謝輕宴不一樣。」
「我可是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堂哥,我清楚他這人最重感情。一旦心裡認定了誰,就會執著地對誰好,就算要付出生命也不會猶豫。」
我一愣。
怎麼聽起來,眼前這人和謝輕宴的關係好像還不錯?
「哥,既然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的,那有什麼誤會,其實是可以坐下來說清楚的,沒必要打打殺殺……」
「是嗎?」
謝度又一次打斷了我:
「不過我們雖然一起長大,但只有謝輕宴是真心拿我當家人的,我可是一直都想殺了他呢。」
說這話時,他依舊笑眯眯的,像是在分享什麼兄弟間從前的趣事一樣。
我的聲音戛然而止。
而謝度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我從小就恨謝輕宴。」
「明明都姓謝,可就因為謝輕宴有個做家主的好爹,小小年紀就是下一任准家主了。」
「而我,卻因為父親是個廢物,走到哪裡都被人冷眼。」
「我從來都看不慣謝輕宴,可偏偏父親還要逼我去主動接近他,和他搞好關係。」
「於是那天,我不得不主動走近了謝輕宴。」
「家族裡的其他孩子一見到我就會躲得遠遠的,我本來以為謝輕宴也會如此,都做好被冷臉以對的準備了。」
「可是,謝輕宴竟然對我笑了!」
說到這兒,謝度的表情微微扭曲了:
「他竟然笑著對我說,我記得你,堂哥。」
「你是家族裡唯一一個和我一樣大的孩子,希望有機會可以一起玩,不要再一個人躲在一邊了。」
「我當時就愣住了。」
「我沒想到,謝輕宴竟然不只身份比我好,性格也比我溫柔體貼得多。」
「他的笑容比陽光還耀眼,光是站在那裡,就把我比成了活在陰溝里的老鼠,陰暗、醜陋,又狼狽。」
「簡直就是在嘲諷我,這輩子都沒法比過他!」
謝度的聲音陡然提高。
與此同時,一道沉悶雷聲響起,響得讓人不寒而慄。
「於是從那天起,我就決定要把謝輕宴拉下來了。」
「我要讓他永遠都沒法在我面前高高在上!」
聽到這裡,我心裡五味雜陳。
這人的腦迴路還真是陰暗到家了。
不去恨那些孤立他的孩子,反而去恨主動接近他的謝輕宴。
把謝輕宴對他釋放的善意,通通轉化成了惡意。
也真是可憐了謝輕宴。
明明他曾經也是個會幫助別人的單純小白花,卻幫到了恩將仇報的謝度。
這樣的事發生得多了,也難怪他後來變得那麼冷漠了。
謝度繼續說道:
「後來,我偷走了謝輕宴爸媽的商業機密,背後給他們的合作使了絆子,讓他們的企業一夜之間損失慘重。」
「果然沒多久,謝輕宴一家就不行了。他們被趕出了謝家,家主的位置也落在了我頭上。」
「再後來,聽說謝輕宴的爸媽還抑鬱成疾,全部病倒了,相當缺錢,還真是可憐吶……」
謝度佯裝同情,虛假地「嘖嘖」了兩聲:
「好在我這人也不願把他們往死路上逼,就找到謝輕宴,為他指引了一條明路。」
「我告訴他,我在酒吧包廂里給他聯繫了幾位大老闆。如果謝輕宴表現好的話,他們沒準會考慮謝輕宴一家的項目,幫助謝輕宴度過難關。」
聽到這兒,我的心咯噔一下。
謝度這麼手段陰狠的人,真的會讓自己的眼中釘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於是我忍不住問道:
「你給他聯繫的,真的都是大老闆?」
「當然!」
謝度無辜地攤了攤手:
「我可沒騙他,給他找的都是京城最有名的富家子弟啊。」
「只不過……」
他的唇角上揚起了一個扭曲的弧度:
「這些富家子弟都有一點奇怪的癖好,那就是玩得花了點,曾經把好幾個小男孩玩到半身不遂。」
「可偏偏那謝輕宴蠢到無可救藥,他竟然真的信了,還眼睛亮亮地看著我,說謝謝堂哥,能遇見你這樣的家人真是太好了。」
我:!
一陣強烈的情緒頓時在胃裡翻江倒海。
我一陣噁心反胃。
明明早就知道謝輕宴的童年很黑暗。
卻沒想到,已經黑暗到了這個地步。
被最信任的親人背刺,一步步陷入了越來越黑的深淵。
我忍不住怒聲道:
「……你還是人嗎?」
謝度似乎是沒想到一直表現得唯唯諾諾的我會這麼說話,有些詫異地看了我一眼。
隨即他笑道:
「怎麼了?這個語氣,你心疼他啊?」
「不過你放心,很遺憾的是,我並沒有得手。」
「謝輕宴那小崽子在發現不對勁後,直接用酒瓶摔在了那些人的腦袋上,把那些人打得沒一個站得起來,亂翻了天。」
「我本來是在門口給那些少爺放風的,可沒想到門一推開,我竟然和滿頭是血的謝輕宴對上了視線。」
「他拿著破碎的酒瓶,第一次用那種冷漠的眼神看著我。」
「我知道他已經明白了一切,害怕他發瘋殺了我,只好慌亂地跟他道歉解釋,可他卻頭也不回地走了,還留下了一句,下作。」
「他竟然說我下作?我可是謝家的新繼承人,他只是一隻跌到陰溝里的老鼠,他竟然看不起我?!」
謝度的語氣陡然激烈,滿臉都是猙獰的瘋狂。
緩了好一陣子,他才繼續道:
「雖然我當時快氣瘋了,可後來才知道,我這次並沒作無用功。」
「謝輕宴從此以後留下了心理陰影,特別討厭被人觸碰,甚至連別人靠得太近都會應激。」
「恐怕是一被別人碰到,就會想起那天晚上被送給老闆們的經歷吧。」
「這一次還是我贏了。」
說完,謝度睨了我一眼:
「所以,在聽說謝輕宴囚禁了一個叫時離的女人時,我還真是不敢相信,也不知道你是怎麼成功爬床的。」
我一時間恍了神。
我只知道謝輕宴討厭被觸碰。
卻沒有想到,這句簡單的設定,背後竟然是這樣一個醜惡的故事。
對謝輕宴來說,只要一被觸碰,就會讓他想起那段親人背刺、家道中落、人人可欺的黑暗過往。
實在不是什麼好滋味。
可就算如此,他卻總會一次次克服心理陰影、小心翼翼地主動來接近我。
他對我懷抱著一份可以違背本能的、深入骨髓的愛意。
可我卻沒有重視這份愛意。
還在無意中傷害了他很多次……
我忽然想起了今天早上,在和謝輕宴稀里糊塗地度過了一晚後,他當時為我戴上了價值連城的定情戒指。
滿眼都是珍重和期待。
我當時震驚了,覺得這進度也未免太快了。
可現在想來,應該是謝輕宴以為我終於願意接受他了。
所以即使對觸碰有心理陰影,他也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眼中最珍貴的事物送給了我,用來展示自己的一腔真心。
可我是怎麼做的呢?
對我來說,這一夜純屬意外,完全沒必要看得太重要。
於是就含糊地拒絕了謝輕宴。
連帶著碾碎了他的所有真心和妄想。
現在想來,難怪謝輕宴那時立刻臉色煞白,很快就找藉口離開了。
恐怕是真的……
被我傷到了。
我正在這邊心疼後悔,另一邊,謝度喋喋不休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後面的事你應該也知道了。」
「我沒放過謝輕宴。在他破產的那幾年裡,我一直有雇各種混混去騷擾他。」
「他去哪裡工作,混混就去哪裡砸攤子,一時間沒人再敢雇他。他也因此買不起藥,最後眼睜睜看著爸媽死在眼前了。」
「本來一切都該就這麼走下去的,可偏偏謝輕宴後面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忽然回到了謝家,經營起了那一點僅剩的家產。」
「我一開始還沒放在心上,只當是蜉蝣撼樹。可他一進謝家就瘋狂成長了起來。等我意識到不對,想撲滅他的時候,已經做不到了。」
「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手段又狠又乾脆,迅速發展勢力,排除異己,最後成功把我拉了下來,成為了新的掌權者。」
「地位顛倒後,謝輕宴這個瘋子比我當初還狠,直接暗中派人解決了我的全家,只剩我一個人,不得不像老鼠那樣,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
「那我當然很好奇,他怎麼會變化這麼大?結果一查才發現……」
謝度看向了我,滿眼都是殺意:
「謝輕宴竟然是為了找到一個拋棄他的女人,才選擇回到的謝家。」
「這種蠢貨戀愛腦,憑什麼代替我成為家主?!」
「所以我計劃了很久,先把你拐來當誘餌,再等謝輕宴上鉤後,找機會殺了他就可以了。」
「我的邀請函現在已經送進謝家別墅了,告訴他你現在正在我手上,三十分鐘之內,必須要一個人趕來,不然直接撕票。」
謝度對我露出了一個威脅的微笑:
「所以時小姐,你最好祈禱他會為了你來,否則……」
「他不會來的。」
我忽然開口打斷了謝度。
他一愣,隨即皺起了眉頭: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深呼吸了幾口氣,儘量平靜地道:
「你把邀請函送進了謝家別墅?」
「很不巧,謝輕宴才剛剛跟我吵過架,氣得不知道去哪了。他短時間內是不會回別墅的,也看不見你的邀請函。」
聞言,謝度的微笑就這樣僵在了臉上。
而我從剛才起就憋在心裡的怒火再也無法壓抑了。
既然註定要被撕票了,那還有什麼再裝唯唯諾諾的必要?
直接破罐子破摔好了!
於是,我語氣譏諷地笑了起來:
「謝度,這就是你精心計劃了很久的綁架案?」
「結果到最後,連讓謝輕宴看你一眼都做不到。」
「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謝度被踩到痛處,額頭上的青筋瞬間暴起:
「你給老子閉嘴!」
但我沒有理他,反而繼續冷聲道:
「當初費盡心思拉他下水,結果人家一回來就又把你踩在腳下了;現在費盡心思想要威脅到他,結果連讓他多看你一眼都做不到。」
「雖然很好笑,不過也正常,畢竟你就是個永遠都比不上謝輕宴的廢物。」
「你這種陰暗到連老鼠都不如的人,就註定該一輩子活在他的陰影里!」
狂風的吼聲更加響了,海浪激烈地拍打著礁石。
黑暗環境中,謝度猙獰的面容顯得更可怕了。
他緩緩地給手槍上膛:
「既然你這麼不知好歹,那看來也沒必要等到三十分鐘了——」
「現在就去死吧。」
我閉上了眼睛。
還是挺遺憾的,到最後都沒能見到謝輕宴,把一切說開。
但也幸好沒見到。
要是我真的成為了誘餌,把謝輕宴引到了這樣的死亡之地,我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我不再亂想,靜靜等待著死亡來臨的那一秒。
「嘭!」
槍聲響起。
耳邊立刻傳來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但卻不是我發出的。
而是謝度。
我疑惑地睜開了眼睛,向前看去。
只見謝度的右手被打穿了,鮮血四濺,手槍也掉在了地上。
而不遠處,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謝輕宴正用手槍對準著謝度。
他站在無邊的陰沉雨夜中,面色蒼白,神情狠戾,就像是帶來恐懼和死亡的死神。
可這位死神卻比死亡更先降臨了。
我猛地睜大了眼睛。
18
謝輕宴怎麼來了?
他不是早就離開謝家了嗎,那是怎麼看到送去謝家的邀請函的?
我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而沒等我反應過來,旁邊的謝度就先動了起來。
他在短暫慌亂後,迅速抓起被五花大綁的我擋在身前,高聲道:
「把槍放下!」
「不然我就讓他們殺了這個女人!」
話音剛落,訓練有素的保鏢們就齊刷刷用槍對準了我。
謝輕宴臉色很差。
但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放下了手中的槍,冷聲道:
「把她還給我。」
「你想要什麼條件,我都會答應。」
謝度驚魂未定半晌,在確認謝輕宴身上真的沒槍了後,這才慢慢緩了過來。
同時,他的唇角隨之上揚,慢慢形成了一個扭曲的笑容:
「……什麼條件都答應?」
「讓你把謝家還給我,也答應嗎?」
謝輕宴點了點頭。
謝度這下徹底哈哈大笑了起來:
「想不到如今的謝家掌權者也就這點出息了,居然甘願為一個女人做出這種犧牲!」
「明明就是你比不過我!」
謝輕宴面無表情,一點觸動都沒有:
「說完了?」
「說完了就把她放了,然後和我去簽合同。」
謝度噎住了。
他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原本應該很興奮的。
可現在卻恰恰相反。
因為謝輕宴在送出謝家時太平靜了。
毫不猶豫,毫無波瀾。
就好像,謝度辛辛苦苦追逐了半生的事物,在謝輕宴眼中,只是個可以隨便丟棄的垃圾。
這讓謝度非常、非常的不爽。
於是,就和小時候一樣,他不爽,也絕對不會讓謝輕宴好過。
謝度眼睛一轉,閃起了惡劣的光芒。
他忽然用粗布條塞住了我的嘴,然後回頭笑道:
「真是深情啊弟弟,不過你應該還不知道吧?」
「你對這女人這麼好,可她卻一直想要逃離你啊。」
「不如你來猜猜,我是怎麼綁到她的?」
謝輕宴面上依舊沒有什麼波瀾,可眼睫卻輕輕顫動了起來。
「是她自己主動來投奔我的!」
「當時她給我打電話哭訴,說那謝輕宴就是個喪失人性的瘋子、父母早亡的煞星,沒人能受得了他,求我能幫她逃得遠點!」
我:!
這人竟然自己編起劇本了!
我憤怒地想說話,可嘴卻被死死堵住,只能發出「唔唔」的聲音。
謝度挑釁地看了我一眼。
顯然既是在報剛才被我羞辱的仇,也狠狠噁心了一把謝輕宴。
我下意識看向了謝輕宴。
他的臉比剛剛還蒼白了幾分,看起來越發沒有生人氣息了。
他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連青筋都顯露了出來。
可最後,那隻手卻忽然鬆開了。
然後,他平靜地開口了:
「我知道的。」
謝度笑容一滯,疑惑道:
「你什麼意思?」
謝輕宴淡淡道:
「我知道我是瘋子,是煞星,所以她想逃離我不是很正常嗎?」
「之前關著她,只是我太過痴心妄想,幻想著她對我也許是有一點感情的,所以才衝動了。」
「不過,」他一貫冰冷的嗓音里多了幾分沙啞:「我現在已經明白了,這只是我自作多情而已。」
「再強行留她在我身邊,只會讓她更討厭我。所以——」
「我本來就打算今晚放她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