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沈暮遲分手時,我撂下狠話,說我要是再後悔就認他當老子。
誰知五年過去,這句戲言竟一語成讖。
回家拜年時,我媽媽攬著沈暮遲的胳膊殷切地向我介紹:
「綰綰,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你的新爸爸。」
1
我愣了愣,看著站在面前的英俊男人。
粉色的襯衫配上寶藍色的領帶,鼻樑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
五年的歲月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痕跡。
還是當初分手時那副妖孽的模樣,也還是那麼地令人討厭。
許是我沉默的時間太長,媽媽忍不住扯了扯我的衣袖,「綰綰,快叫人呀。」
媽媽容顏俏麗姣好,雖然年過四十但是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
但是看起來再年輕她也是我媽呀!
誰能想到她男朋友能找到我前男友頭上。
我硬著頭皮,囁嚅了一句,「叔叔好。」
「嗨呀,這孩子,叫什么叔叔呀,叫小爸。」
媽媽眉開眼笑地拉著我的手和沈暮遲的手放在一塊,「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小,小爸?
我頭皮都炸了,喉嚨徹底哽住怎麼也說不出話來了。
沈暮遲暗暗地捏了捏我的手,勾起了薄唇,「早就聽繁姐說過你了,很高興認識你,綰綰。」
沈暮遲是我大學時的學長。
他是我的初戀,也是我心頭高懸的黑月光。
大學校運會,我跑800米他在外圍陪我一起跑,我崴腳時,他最先衝過來背著我去醫務室,每天給我打飯買零食送上門。
我情緒低落時,他穿上滑稽的玩偶服在我面前表演摔跟頭逗我笑。
他會為了我一句話就逃課帶我騎著摩托去山上看日出。
我們在漫天朝霞中擁吻,許下一生一世的諾言。
我以為,這就是童話故事裡的永遠。
可是童話終究只是童話,浪漫過後我們都要回歸現實。
在一起越久,沈暮遲對我的控制欲就越強。
他要求我的手機24小時開機,隨時隨地地查崗,我跟舍友出去吃飯他也要跟過來。
他時常把臉埋在我懷裡,用滿是迷戀的語氣對我說,「寶寶,你是我的,你的身體和靈魂都只屬於我一個人。」
這也就罷了,真正讓我無法忍受的,是畢業同居後,不讓我出去找工作,不讓我出去社交,試圖控制我的一切。
為了這些事,我們爭吵過無數次。
可是每一次,只要我想到我們這些年一起度過的甜蜜時光,我都會心軟。
直到最後,我發現他在家裡360度無死角裝了56個監控器,從早到晚監控我的一舉一動。
連我的手機里也被他安裝了定位器。
這成為了壓垮我們感情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
臨走時撂下狠話,「沈暮遲,這些年的青春我就當喂了狗,這次我要是再心軟就認你當老子。」
2
我設想過很多次和沈暮遲重逢的場景。
但沒有一種是像今天這樣,以一種我從未設想過的姿勢。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回家過年的第一天,我穿上了最貴的羊絨大衣,化著精緻的淡妝,看起來過得很不錯。
當初他紅著眼睛求我別走時,說他離不開我,而我也早已經被習慣了他的照顧,離開他會過得很辛苦。
的確,同居後,他從沒有讓我做過一次家務,每到飯點就會有新鮮的飯菜,就連牙膏都是擠好的。
毫不誇張的說,跟他在一起那幾年,我連鞋帶都沒有自己系過。
可那又如何呢?
地球離了誰都一樣轉,我離開他也還是可以過得很好。
媽媽在飯桌上熱情地給我夾菜,說今天這些菜都是沈暮遲知道我要回來特地給我做的。
說他給我帶了很多禮物,我之前念叨過得新款手機,一直很鍾意的包包......
把沈暮遲誇得天上有地下無,致力於向我證明他會是一個對我很好的優秀的後爸。
沈暮遲毫不心虛地接受了這些誇讚,推了推眼鏡框,溫柔一笑,「只要綰綰喜歡就好。」
我在心裡狠狠啐了他一口,狗東西,又裝逼。
偏偏媽媽很吃這一套,樂得眉開眼笑。
「來,綰綰,給你小爸夾點菜。」
媽媽殷切的眼神讓我無法拒絕,我加了一塊他最討厭的脆皖放進他碗里,咬著牙道,「來,小爸,多吃點。」
沈暮遲皺了皺眉,但還是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果不其然,他剛吃完就跑去廁所吐了。
他受不了皖魚的腥味,每次一吃就吐。
我把他堵在了廁所里,平靜地看著因為嘔吐眼眶變得通紅。
我捏住他的後脖頸往下一壓,他的眼鏡磕在水龍頭上,卻沒有掙扎。
「沈暮遲,我不管你想幹什麼,但你要是敢傷害我媽媽,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我出生前生父就跑了,這些年是媽媽一手拉扯我長大。
雖然她也曾幾次丟下我,但每次都會把我撿回來。
她終究還是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把我養大了。
只不過她有時候很傻白甜,常常被男人騙,這些年也結過幾次婚,但都沒什麼好結果。
從前那些人也就算了,可沈暮遲是因為我才找上媽媽的,我不能不管。
沈暮遲低低地笑了起來,「我能做什麼呢?綰綰,我只是想你想得發瘋罷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想我?你想我的方式就是去勾引我媽媽?」
我打開水龍頭,想要清水沖一衝他腦子裡的漿糊。
「沈暮遲,我看你就是有病。」
「咳咳,」他被嗆得咳嗽起來,「綰,綰綰,你說我,有病,我就是有病吧。」
我薅住他的頭髮,大力地拽起來,沈暮遲悶哼一聲。
我冷冷地警告他,「我不管你有沒有病,但你要是敢傷害我媽媽,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呵,那就要看,綰綰你要怎麼做了。」
3
沈暮遲去洗碗時,媽媽神秘兮兮地拉著我去了臥室,「綰綰,你覺得沈暮遲怎麼樣?」
我果斷地搖了搖頭,「他不行。」
我握住媽媽的手,「媽媽,沈暮遲根本不像他表面上看上去那樣無害,他就是一匹披著羊皮的狼,你跟他在一起不會有好結果的。」
「暮遲哪裡不好了?」媽媽憤憤地甩開我的手,「他又是給你買禮物又是給你做菜的,你知道他為了給你做蟹黃拌飯掰了多少只螃蟹嗎?手都流血了。」
「你怎麼總是這樣惡意揣測別人,跟你那個殺千刀的親爹一樣。」
我:......
我試圖講道理,「媽媽我老實跟你說吧,我以前就認識沈暮遲,他就是個變態,我聽說以前他還在廁所安監控偷拍女朋友呢。」
媽媽瞪大了眼睛,「暮遲好歹也是你的長輩,你怎麼能這樣信口雌黃汙衊他?」
「之前也是這樣,每次我找到幸福的時候你就這也不滿意那也不滿意,我看你就是見不得我好!」
「你個沒良心的,我這麼多年我容易嗎?」
媽媽翻起舊帳來是很可怕的,從十八歲遇到我的人渣生父開始,到他拋棄妻女。
又說到她明明可以也跟那個人渣一樣丟下我,卻因為不忍心白白受了十幾年的苦。
好不容易遇到新歡,又遇家暴,第三任第四任也因為我的無理取鬧告吹。
可她不知道她找的第三任是個海王,情人無數。
第四任就更離譜了,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媽媽明知他有老婆還為了每個月十萬塊的包養費跟他在一起,我怎麼可能不阻止?
只是跟媽媽講道理是講不通的,她說著說著便紅了眼眶哭了起來:
「我怎麼這麼倒霉呀?我只不過是想找一個有錢大方負責任的好男人就這麼難嗎?」
「現在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你又要鬧。」
媽媽是個美人,歲月不曾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真的很惹人心疼。
我差點就要妥協了,可是不行。
我摟住母親,「媽媽,我們家不窮,你想要什麼都可以跟我說,我一定會盡力幫你掙來的,為什麼非要找一個男人呢?」
「你懂什麼?」媽媽推開我,在床頭櫃里抽出一份合同遞給我。
合同里寫著,沈暮遲每個月都會給媽媽三百萬。
我倒吸一口涼氣,沈暮遲這王八蛋,還真是下了血本了。
媽媽興奮地對我說,「綰綰你看他對我多好,這種男人現在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可不能放他跑了。」
「你反對也沒有用,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和數不清的錢攜手一生。」
4
到大年初一,我整個人都還沒緩過來。
我勸得口乾舌燥,可媽媽無論如何都不肯放過這個金龜婿。
於是我只能看著沈暮遲光明正大地住在我們家,還霸占了我的書房。
初一的晚上,我心力交瘁早早地爬進了被窩。
睡得半夢半醒間,我感覺有什麼濕漉漉的東西在舔我的腳。
我下意識地一踹,卻被一隻大手鉗制住了腳踝。
這一瞬間,我頭皮都炸了,汗毛倒豎,腦子裡閃過各種各樣的社會新聞。
就在我以為明天早上自己會登上報紙頭條時,底下傳來一聲輕笑:
「綰綰,你的腳好白呀。」
臥槽!
沈暮遲!
我一把拉開了床頭燈,看到他正直勾勾地盯著我的腳,臉上洋溢著變態的笑容。
我奮力把腳縮回來,撐著身體坐起來冷冷地盯著他「沈暮遲,你踏馬到底想幹什麼!」
「噓,」沈暮遲食指抵上嘴唇,「綰綰,小點聲,繁姐睡了。」
他繞到我床邊,黏黏糊糊地想親上來,被我一把推開。
他有些委屈,「綰綰,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跟你一起睡過覺了。」
「沒有你在身邊,我每天都在做噩夢。」
「綰綰,我感覺我要死掉了。」
什麼智障玩意?
我胸膛上下起伏了兩下,指著門口,「你要死也給我死外邊去!」
「我不,」沈暮遲膝蓋一軟跪了下來,把臉埋在我的大腿處,「綰綰,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你再也不能甩開我了。」
見鬼的一家人,想起這件事我就來氣。
我揪住他的頭髮迫使他揚起臉來,月光透過窗簾灑在他的臉上,將他的瘋狂與痴迷照得清清楚楚。
我忽然間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這樣的神情我曾在他的臉上見過無數次。
即便五年過去,我仍然忘不了。
最初我不是沒有嘗試過改變他,告訴他怎麼樣愛一個人。
可是沒有用。
沈暮遲是個瘋子,我比誰都知道這一點。
而瘋子,是不會跟我講道理的。
我從來都勸不動他,也改變不了他。
5
大年初二按照慣例是回娘家省親的日子。
可外公外婆早已不在人世。
往年的這一天,我會和媽媽帶著貢品去他們墳前上一炷香。
今年多了個沈暮遲。
還有他女兒。
今天早上小姑娘眨著兩條小辮子撲到沈暮遲懷裡喊爸爸的時候。
我懷疑我還沒睡醒。
媽媽卻已經熱情的招呼起了這個「准繼女」。
還不忘給我介紹,「綰綰,這是暮遲的女兒,沈挽心,以後就是你妹妹了。」
曾經在我和沈暮遲鬧得最僵的時候,他沒日沒夜地纏著我。
在餐桌上,在浴缸里,在沙發上,他輕撫我通紅的眼尾,眼裡全是病態的偏執,喃喃道:
「綰綰,我們要一個孩子吧。」
「要一個女兒,跟你一樣的女兒。」
「以後她就叫沈挽心,把你的心永遠留在我身邊。」
......
沈挽心自來熟地抱住我的大腿,「仙女姐姐你好美呀。」
小姑娘穿著公主裙,眨巴著兩隻大眼睛水靈靈地看著我要抱。
放在平常我肯定拒絕不了這樣軟萌的小生物。
可是眼下我沒這個心情。
我盯著那張和沈暮遲有八分相似的臉,問到,「沈暮遲,你確定她是你親生的?」
沈暮遲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親生的。」
「幾歲了?」
「四歲半。」
我控制不住砸了茶杯,趁著媽媽不注意把沈暮遲拉出了屋外,抬手就是一個耳光:
「沈暮遲,你神經病吧,你連女兒都有了還跑到我們家來做什麼妖!」
「你把孩子她媽放在哪裡?」
而且還是這麼大一女兒。
按時間算我們剛分手他就搞大了別的女人的肚子。
沈暮遲摸著臉,伸出舌頭舔了舔被我打紅的那邊嘴角,笑了,「綰綰,你是吃醋了嗎?」
「吃你媽的醋!」
「沈暮遲,你現在就帶著你女兒給我滾!」
「不可能,」他斂起了笑意,眼神驟然變得陰鷙冷厲,雙手牢牢地按住我的肩膀,仿佛要把我的肩胛骨捏碎,「綰綰,除非我死,否則你永遠都別想擺脫我。」
「你們在這幹嘛呢?大冷天的不進屋跑外邊來。」媽媽拉開了門,疑惑地掃視了我們兩眼。
6
我急忙掙開他的手,「沒事,剛剛有人敲門,我們出來看看。」
「媽,香油紙錢都準備好了嗎?我們該出發了。」
我生硬地轉移話題,好在媽媽沒有繼續深究。
就這樣,我們一行四人到了郊區的墓園。
在我的堅持下,沈暮遲和沈挽心留在了外面,上香的只有我和媽媽。
我不希望這些污糟的事和人來打擾外婆的清凈。
我小時候外婆很疼我,每次在媽媽想要丟掉我時,都是外婆在旁邊勸著。
她會把小小的我攬在懷裡,輕輕地哄我,「囡囡別怕,外婆會保護你的。」
這樣好的外婆,卻在我上小學之前就離開了人世。
我的情緒很低落,連沈挽心都察覺了。
她舉著一盒巧克力,獻寶似的送給我,「仙女姐姐你別不開心了,我把巧克力送給你,爸爸說吃了巧克力心情就會變好了。」
我看向沈暮遲,他正在開車,眼睛卻通過車內的後視鏡溫柔地注視著我。
我拆開了一個放進嘴裡,濃郁的酒心味在我嘴裡炸開。
是我最喜歡的酒心巧克力。
小姑娘才四歲多,不可能吃酒心巧克力,這是沈暮遲特意為我準備的。
酒心的熱意涌遍四肢百骸,連心口都是熱熱的。
我不得不承認,在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人,會像沈暮遲這樣對我好。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沈暮遲要這樣病態偏執?
讓我既不敢愛,又恨不起來。
他要是能正常一點,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