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也是個怪胎,你也願意做我的好朋友嗎?」
他愣了愣,雖然不太明白,但還是小心翼翼地把我托到他的肩上。
「我願意的。」
很簡單一句話,但他的頭緊緊挨著我的腰,那毛茸茸的熊耳又晃來晃去,勝過千言萬語。
他小聲詢問:「那我站起來?」
我笑著說好,在他的肩上看到了我未曾看到過的視野。
小時候一直想著再高點,再高點我就不用被叫怪胎了,再高點我就可以御蛇了。
眼裡有些發酸,我揉揉眼睛把淚水拂在手背。
那雙熊耳又動了動,謝融試探地問我:「好朋友請指示,下一站去哪?」
我拍拍他的背,指了我家的方向。
「下一站,出發!」
謝融點點頭,穩穩地就托著我往目的地進發。
一步一步穩穩地踩在我心上,像在舔舐我內心的點點傷疤。
怪胎又如何,有人懂你的奇奇怪怪,那就夠啦。
10
我收養了謝融。
換句話說,是謝融收養了我。
他的房子是買的,我退了租的房子就搬了進去。
謝融把主臥收拾了給我,自己卷著一床被子去次臥。
我拉著他的衣角,問他:「你不願意和我一張床麼?」
話說出口我就後悔了。
安景不喜歡我,所以住在一起,我們都是分開住。
他住主臥,我住次臥。
謝融對我很好,可我還是下意識不安,我怕他也是不喜歡我。
但轉念一想,好像太把這些日子蹭到的飯當驢肝肺了。
謝融的臉唰一下就紅了,熊耳動了動,問我:「你想和我一起睡麼?」
我攥緊他的衣角,點了點頭。
那晚他躺在我身邊,把手臂張開給我枕著,身子卻像一具屍體。
聽著他愈發沉重的呼吸聲,我半夢半醒地睡著了。
腦海里閃過了一張張幻燈片。
第一張是爸媽趴在一張搖籃床邊,爸爸輕輕在搖,媽媽輕輕地哼著搖籃曲。
那張搖籃床里,是蘇菁潼。
因為我沒有自己的搖籃,也沒有聽過搖籃曲。
第二張是安景嫌棄的臉,他站在洗手間門口,不耐煩問我:「你還要多久?」
我低頭一看,我在洗我染了血的貼身衣物。
洗得久了些,耽誤了安景用洗手間。
我抬起頭,鏡子裡少女那張蒼白無力的臉沒有血色。
第三張我看到了我自己,孤零零地蹲在一個黑暗的角落。
孤獨和不安的情緒一直縈繞著我,就要把我吞噬。
因為我意識到沒有人愛我。
忽然那個角落另一頭亮起了一隻火把。
渾身都很冷,我下意識地就往那裡鑽。
鑽進了個暖暖的、熱融融的懷抱。
我聽到了搖籃曲,一雙寬闊的大手把我圈在懷裡,輕拍著我的背。
再醒來時,謝融已經不在床上了,連我身下的被褥也換了一套,一條毛巾墊在我的腰下,上面有血!
我來例假了。
我往洗手間走,卻撞見了在洗手間洗床單的謝融,那雙熊掌在用力搓洗的那塊地方,是我的血。
謝融有些慌亂,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
「我我……我沒有不經你的同意給你換衣裳,但怕你不舒服,先給你換了被褥將就睡。」
他想了想,把我推進洗手間。
「你先換乾淨的衣服舒服點,換下來別動,我給你洗。」
然後又「噔噔噔」地跑去廚房忙。
等我回過神來,我已經躺在沙發上,喝著他熬的薑茶,看著他這頭大熊冷著臉給我洗沾了血的內褲。
不由想到昨晚的夢,忽覺有些魔幻。
謝融的熊掌敷上我的肚子,輕輕地打著圈給我揉。
我問:「你不嫌棄我嗎?」
他輕輕搖搖頭,算是回答。
熊耳貼在頸窩蹭了蹭我,他說:「昨晚你睡得好像不好,還要再睡會麼?」
我笑,捧著他的臉。
「好啊,昨晚的搖籃曲,我很喜歡。」
謝融也笑,「那我再唱一遍。」
11
在謝融的陪伴下,我漸漸忘記了怪胎這個身份。
沒有那麼拚命地工作來證明自己,每天只要開開心心就好。
之前來勸我的前輩王姐知道了,也在謝融一天天跑來請下午茶的員工福利中淪陷。
甚至帶頭起鬨,說我們般配。
熱鬧的氣氛卻戛然而止,門衛領進來一個人。
「菁洺,找你的。」
門衛身後站著的,是安景。
原本含笑的嘴角被我拉成一條直線。
謝融不動聲色地挪了挪步子,擋在我身前。
這一幕落在安景眼裡好像刺到了他,但他卻難得地軟了語氣。
「能和我談談麼?」
謝融低頭看了我一眼,眼神詢問我的意思。
我點點頭。
「沒事,我去去就來。」
我帶安景走到了茶水間,給他泡了杯茶。
他擺出喜帖,是蘇菁潼的,但不是他的。
「是要我回去參加她的婚禮麼?」
安景卻避而不答,反問我:「那頭熊是怎麼回事?」
我如實回答:「是我的獸人。」
話音剛落,安景就「啪」地把杯子一摔,就要過來拽我的手。
「那我呢?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
我甩開他的手,把那句「別碰我」原原本本還給了他。
「我們早就解除關係了!」
沒想到安景卻不認,他甚至用蛇尾纏上了我的脖頸,箍得我有些窒息。
「你擅自闖進我的生活,又擅自離開,我有答應嗎?
「你為了一頭熊,就要拋棄我?
「不是你說會一直愛我,會一直陪著我的嗎?」
他有些失控,力道越發不受控制。
我拼盡全力喊:「謝融!」
一聲熊嘯,安景的蛇尾被謝融硬生生劈成兩半。
我穩穩地落到謝融懷裡。
我知道謝融一直在門外,只不過他尊重我,沒有我的示意,他不會進來。
但現在謝融的眼裡滿是怒氣,抱著我的手愈發收緊。
我冷眼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安景,這是我第一次俯視他。
「是你說的,只喜歡蘇菁潼,不喜歡我這個矮個子的怪胎。」
安景的臉色瞬間變了,神色有些委屈。
「對不起……」
可我更委屈。
「我知道我個子矮,御蛇不好,所以我放你自由,也祝你得償所願,開心順遂。
「可是你自己沒有得償所願,就回頭來找我。
「我蘇玲瓏是個不能御蛇的怪胎,但我也是一個需要愛的人!
「我不是一個你想要就要,不要就扔掉的飼養員。」
安景往我這邊爬,嘴裡念叨著:「對不起,我錯了。
「你別不要我。」
但我知道,他不是真的後悔。
蘇菁潼的新獸人是蛇獸族的小少爺黎聞,俊氣勇猛,安景只不過是我撿回的一條蛇,與之相比,雖美卻仍是螢火,怎敢與明月爭輝。
他沒有攀上蘇菁潼,加上什麼都不會,不回來找我,沒人要他。
我只覺得心寒。
十幾年的情分,連分離都體面不了。
非要把真面目扯得鮮血淋漓,讓彼此難堪。
12
下班回家的路上,我說我想自己走走。
謝融沒說什麼,但飯桌上卻多了兩道葷菜。
我回來的時候,謝融照常把我抱上流理台,幫我洗手。
「怎麼今天做了肉?你不是不吃嗎?」
謝融頓了頓,又繼續幫我沖手上的泡泡。
「你吃。」
我一把捧起他的臉,他的眸中有點點的不安。
「憋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