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瞧見不遠處的角落裡,有一人遙遙望了許久。
14
我遷出了賀家。
父親想要怒斥我離經叛道,可旨意是天子下的。
繼母神情複雜,終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我帶走的東西里,不知何時被放了母親為我備下的嫁妝。
我以為早就瓜分沒了,不想還剩了些。
日子忙碌。
我無暇關注旁的事。
不知何時起,恩愛的謝家夫妻,不再一起出現在眾人眼前。
有人傳言,是苔花懷不了孩子,遭到謝衍厭棄。
我覺得謝衍不是這種人。
當夜,下人報謝家大公子求見。
我幾乎以為我聽錯了。
我打發人出去拒絕了。
天色已經晚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可下人說,謝家大公子不走。
他說,就和我說兩句就走。
不得已,我重新穿戴好衣衫,讓謝衍進來。
燭火昏黃。
謝衍走得極慢。
仔細看,他還沒好全,還有些跛腳。
他的唇色還帶著不健康的蒼白。
我坐得離他隔了數丈。
他瞧著我,久久不言。
我道:「謝大人,如果無事……」
「我與苔花,並非男女之情。」
我抬眸看向他,一時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謝家門規森嚴,不像尋常人家,父慈子孝,母親疼愛。」
他道:「我自幼都是一個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就寢,一個人學習。」
「我誤將苔花給予我的陪伴,當成了男女之情。」
所以,他才不喜歡碰苔花。
他對苔花沒有慾念。
我恍然大悟,明白了兩人為何站在一起,看似恩愛,卻讓人覺得古怪。
若是衛燎原與我站在一起,他不是緊緊貼著我,就是偷偷拉我的手,恨不得長在我身上。
謝衍與苔花之間,太過清白。
苔花只是從他的身後, 站到了他的身旁。
其他,並無改變。
謝衍要的只是一個陪伴他的人。
苔花無子, 心中焦急,劍走偏鋒。
我已大致猜到。
「這五年來, 我時常想起你……」
我打斷了他的話,提醒道:「謝大人, 我已有婚約。」
謝衍張了張嘴。
他苦笑了聲, 最後吐出去嘶啞的「抱歉」。
「賀知意, 你曾為我做了那麼多,為何如今卻能這般不在意?」
想來,那日我和衛燎原說的話, 被他聽到了。
萬般因果,早就在五年前消散。
一切都已和我無關。
後來的事, 各取所需。
我救他也是帶著目的的,謝家亦回報了我。
我瞧見了他腰上掛著的荷包。
繡著一朵鳶尾花。
鳶尾花純潔盛開, 翩若彩蝶。
花語是,等待愛意。
那是我送給謝衍的。
他現在帶著有些不合適了。
我朝他伸手:「謝大人,我現在的未婚夫心眼不大,這荷包可否還予我?」
謝衍唇瓣顫了顫。
片刻後, 他垂下頭去解那荷包。
解了好幾次都沒解開。
最後,掉到了地上。
惹了塵埃。
謝衍走時道:「我寧願, 你還怨我, 怨我沒看清自己的心意。」
「我們本該……」
謝衍不由伸手, 似想要抓住我。
突然我身後冒出一帶著冷意的聲音:
「叔叔。」
衛燎原站到我身後, 緊緊挨著我。
「這麼晚, 來找你未來侄媳婦, 有何事?」
他容色惑人,在身後虛虛環住我,宣誓著自己的地位。
比起病殃殃的謝衍, 他太過光彩照人了。
謝衍瞪著他, 喉頭突然湧上一股腥甜。
他死命咽了下去,走時仿佛落荒而逃。
15
在與衛燎原成親前,我已立了女戶。
任何榮耀都和賀家無關。
之前我讓衛燎原將婚事保密,是為了不讓人覺得, 我是靠衛夫人的裙帶關係。
落了人口舌。
而告知父親, 是為了讓他看到我身上的價值,方便我行事。
如今, 大局已定。
我入朝為官半年後,與衛燎原成了親。
洞房花燭夜。
我再一次見到了許久未見的謝衍。
好像自上一次深夜到訪後,他就告了病假, 不再出現在人前。
苔花還是謝衍的夫人。
只是出來走動時, 似乎沒有之前那般高高在上了。
謝衍似喝醉了酒, 臉上帶著酡紅。
「你本該嫁給我啊……」
他盯著我道。
苔花的臉一下變得難堪起來。
來看熱鬧的人眼神落到她身上,令她恨不得將自己藏起來。
然後,謝衍就被衛燎原扔了出去。
那夜。
後來。
衛燎原與我偷跑了出去。
他牽來一匹馬。
毛色瑩白如月光, 將萬千星辰淹沒。
是他贈予我的寶駒。
我與他策馬奔騰。
我們跑向了曾結緣的山上寺廟, 跑過了溪流草原。
我暢快地大笑。
舒展著心中的快樂。
假若當初,我真的嫁予了謝衍。
想來,無人再能同我一起騎馬了。
衛燎原馭馬趕上, 喚著我「娘子」。
我心底轟然一聲。
那是母親逝世前,為我求來的一紙婚約。
「全願」這個稱呼,是頭一次出現。
衣袍被風風起。
我側頭看向他。
「夫君。」
明月高懸。
往後。
千里共騎。
同赴青山。
願你我一同實現抱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