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別開玩笑了,我怎敢高攀……」
她卻搖頭笑了笑:
「姐姐,你倆以前認識吧?」
我心忽然一緊:「我……」
「我為什麼知道?我猜出來的,因為,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陳歲好看的眉眼彎著:
「不是合適就會喜歡,也不是喜歡就一定合適。」
「告訴你個秘密吧,我喜歡的人,又老脾氣又差,高中畢業,還蹲過監獄。」
我一時震驚。
「你看,我這麼好應該配得上他吧,可他卻眼看著我跟別人結婚。」
陳歲依舊無所謂地笑。
是啊,可能成年人的世界,
愛不愛,可不可以在一起,能不能結婚,是三件截然不同的事情。
15
「哎,我突然心情很不好,姐姐,你陪我去喝酒吧。」
陳歲扯著我的袖子,撒嬌一般。
然後,她帶我去了一家酒吧。
「這地我最熟了!」
「開瓶黑桃 A!」
「給我來十個男模!」
陳歲熟門熟路,伴著動感的音樂,她晃著酒杯,摟著我。
指著一排的男生:
「姐姐,你喜歡哪個,隨便挑。」
我頭皮有些發麻:「還是別了……」
她隨手一指:「你,你,你,還有你,陪好姐姐。」
「呃,不用了……」
沒想到現在的小孩這麼會玩。
陳歲一杯接一杯,酒量又差,很快便醉了。
我問了好久她家住哪裡,她哭著說她沒有家了。
無奈,只好通知梁琛來接她。
陳歲抱著身旁的男生又蹦又跳,嗨得不行。
我有點不知所措,最後不知從哪出現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眉眼冰冷,氣場強大得嚇人。
他擰著眉看著發酒瘋的陳歲,單手扛到了肩上。
任憑陳歲打著他,罵他混蛋。
「我是她哥,先帶她回家了。」
他轉頭看向那一排男生:
「照顧好客人。」
幾人齊聲回:「是,老闆。」
我:……
「姐姐,我敬你一杯。」
「姐姐,你好高冷啊!」
「姐姐,我們喝一個嘛!」
我硬著頭皮,有點不知所措。
「挺會玩啊,點十個?」
梁琛不知何時出現的,他低沉戲謔的笑聲迴蕩在曖昧的氛圍里。
我一時有點慌:
「陳……陳小姐被他哥帶走了。」
他該不會以為,這十個是我點的吧……
梁琛長腿一邁,直接拉住我的手腕,將我扯了出去。
後背撞上了牆壁,我疼得皺眉。
梁琛傾身向前,深邃的眉眼,對上我的視線:
「那不是他哥,是她前男友。」
梁琛漸漸靠近我,近到他炙熱的呼吸打在我的臉上:
「喬伊,不如,我們偷情吧!」
他笑得極為輕佻:
「聽說你找了個我的替身,你不是不喜歡我這類型的嗎?嗯?解釋一下。」
我躲避著他的目光,他直接抬手禁錮住我的下巴:
「正品回來了,什麼時候離婚?」
我緊咬著牙,低聲道:「不離。」
他冷笑一聲,直接扯下我無名指上的戒指,扔了出去。
我大吃一驚:「梁琛,你幹什麼?」
「沒結婚戴這破玩意幹嗎?」
「怎麼?怕我舊情難忘繼續糾纏你?」
他一臉嘲諷的笑,冷冷盯著我。
「自然不是,梁總如今怎麼會做那種荒唐事……」
「是呢,我荒唐事做得夠多了……」
他自嘲一聲,低頭吻上了我的唇。
他粗暴地噬咬著,發泄一般,我抗拒無效,折騰了好久才結束這個吻。
心裡隱隱地疼,眼裡不覺溢出了淚。
「喬伊,這些年,你想過我嗎?」
「沒有……」
怎麼會沒有呢?那些年,夢裡夢外都是他。
我經常做一個夢,夢裡 30 歲的時候,我遇到了梁琛。
他娶了一個金髮碧眼的妻子,生了一個可愛的混血寶寶,
街口的拐角處,我們猝不及防相遇了。
他的小孩問他:「爸爸,這個阿姨是誰啊,她一直在盯著你看。」
梁琛看了我一眼,平靜地說:「好像是爸爸以前的同學,可是記不太清了,同學你叫什麼啊?」
「喬伊,在你心裡,我到底算什麼?」
梁琛冰冷的眼神死死盯著我:
「我對你不好嗎?為什麼那麼對我?為什麼又轉頭愛上別人?」
我低著頭泣不成聲,梁琛紅著眼掐著我的下巴,迫使我抬頭:
「別以為你哭我就會心軟。」
他聲音沙啞得很,猩紅的眼死死盯著我,似是要將我生吞活剝:
「告訴我喬伊,說你錯了,說你還愛著我!」
我望著三十歲的梁琛,身旁響起了一個聲音,他說,喬伊,要快樂就別太清醒,再勇敢一次吧。
可另一個聲音卻說:喬伊,你要明白,你和這個人已經沒有以後了,這輩子,都沒法有了。
「我不愛你了,梁琛……」
喏,外面下雨了。
晴天只是我夢裡的幾多清秋。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年少的喜歡是綻放于山間的玫瑰,可以為心動不顧一切,美好而純粹。
可我今年三十歲了啊。
16
《晚熟的人》里寫道:「年輕的時候愛上什麼都不為過,成熟的時候放棄什麼都不為錯。」
他是年少時的第一次心動,是青春里僅有一次的勇敢。
一場空歡喜,一場意難平。
當年在一起和分開,都沒有什麼狗血劇情。
若非要說為什麼,
那便是,喜歡但不合適。
大學後,梁琛會經常在 QQ 上給我發消息。
只不過,我們隔著 12 個小時的時差。
我的白天,他的黑夜。
他總是說:「喬小伊,你比我早 12 小時,你先看月亮,12 小時後,我們看的就是同一天的啦。」
那便告訴月亮,我喜歡他。
他經常在我的 QQ 空間留言,他說喬小伊我今天去看了尼亞加拉瀑布,特別特別壯觀。
他說喬小伊我今天去了帝國大廈,大樓頂部可以俯瞰整個紐約。
他說喬小伊,等哥掙錢了帶你來第五大道血拚。
他說喬小伊我今天去坐了熱氣球,還挺浪漫,就感覺缺了點什麼。
儘管那時,我多半時間,不是在打工,就是在學習。
食堂的免費湯過了十二點半就沒了。
手機流量開關要熬到月底的晚上十二點再打開。
飯店小時工六塊錢一小時,每天晚上九點下班。
我們在地球的兩端,不同的世界,各自努力。
本以為,我們會一直保持這種狀態。
直到一次我與梁琛的通話中,舍友突然和我說:
「喬伊,我聽說周岩喜歡你!」
而這句話,恰巧被梁琛聽到了。
「喬小伊,周岩是誰?」
「是我們班學委。」
「他長得好看嗎?」
「就……還好……」
我與周岩其實並沒有說過幾句話,我只知道,我和他,都是班上的貧困生,聽說來自農村,自幼喪父。
我們偶爾會在食堂最便宜的窗口或者免費的湯處遇到。
我兼職打工有時趕時間上課,他會給我占好座位。
「喬小伊,你喜歡他嗎?」
「不……不喜歡……」
「那你喜歡我嗎?」
「我……」
「我還挺喜歡你的,不是,是特別喜歡。」
「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梁琛突如其來的表白,使我一整天心不在焉。
而第二天,他竟然出現在了我的學校。
他說:「告白還是要面對面才顯得真誠。」
「喬小伊,我本來想等到你畢業後再表白的,但又怕被別人捷足先登。」
「我喜歡你很久了,做我女朋友吧。」
梁琛站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我說:「好。」
那是我人生絕無僅有的一次不顧一切的勇敢。
他開心地抱起我轉圈圈。
那時,我們牽手走過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無人的小路上,他趁機低頭吻上了我的唇。
我羞得臉紅到了耳根,他低低地笑說:
「早就想親你了。」
17
後來,我們便開始了這段異國戀。
他有時很幼稚,我長時間不回消息,
他便開始不停刷屏,問是不是又有什麼李岩張岩了。
我無奈地解釋在打工或者在上課。
他說他生氣了,要我哄他。
可我不知道如何哄人。
他壞笑著說:「叫聲哥哥就原諒你!」
每次都要將我挑逗得滿臉通紅才肯罷休。
他很愛生氣,又很好哄。
他理解我的不易,也保護著我的自尊。
他知道我不會要貴重的禮物,所以每次都是挑平價的東西寄給我。
或者訂好外賣提醒我按時吃飯。
他會清楚記得我的每次生理期,提醒我備好姨媽巾別喝冰水。
有時間,他會飛回來見我。
我們牽手,擁抱,接吻。
我固執傳統還有些怕,最後一步的親密,我始終不肯。
又擔心梁琛會生氣,他反而笑著安慰我:
「沒關係啊,反正早晚是我的人。」
「喬小伊,等你不怕時。」
「梁琛,你生氣了麼?」我小心翼翼問他。
「老規矩,叫聲哥哥就原諒你。」他壞笑著打趣我。
那年,他看我背的包磨得破了皮。
我生日那天,他送了我一個包,包裝袋上有朵白色的山茶花,那時我不認識那個牌子。
他說是生日禮物,一點都不貴。
可我一直沒有捨得背。
那年,奶奶突然摔了一跤,骨折需要手術。
東拼西湊,還差三千兩百塊錢。
奶奶說乖乖咱不治了,人老了就該死了。
我安慰她說看病不花錢的,不用擔心。
奶奶是要長命百歲的,等我畢業後,
會帶她住大房子,帶她吃好吃的,去全國各地旅遊。
她說好,我家乖乖是最棒的,奶奶等著享你的福。
那天,我猶豫了好久,給梁琛打了電話。
問他能不能借我 3200 塊錢,下個月發了獎學金就還他。
那一刻,仿佛這些年,堅持的東西。
瞬間全無。
梁琛一下給我轉了一萬塊錢,問夠不夠。
我固執可笑地只收了 3200。
他溫柔地勸我說:
「喬小伊,你現在是我女朋友,我的錢就是你的錢。」
「給女朋友錢天經地義,知道麼?」
「以後家裡的錢都得你來管。」
「我知道你自強,但是,我也捨不得看你吃苦知不知道?」
因為他的話,我在電話里哭得泣不成聲。
他第二天,突然從天而降,出現在了我的世界。
那次,我們一起去醫院看了奶奶,他陪著我等在手術室外,緊緊握著我的手。
奶奶的手術很順利,她看著梁琛,欣慰地笑了。
她說乖乖有人照顧了,就是死也安心了。
梁琛說奶奶可不能走,你得看著我們結婚生寶寶,以後給我們帶孩子。
惹得奶奶直笑,說好,那再多活幾年,看著你們結婚,生寶寶。
可最終,她還是沒看到,也沒有享到我的福。
就在一個很平常的一天,倒在了大街上,
手裡還拎著剛買的蝦,蝦還在活蹦亂跳,可她卻沒了呼吸,沒了心跳。
醫生說是心臟病,問我,以前沒發現過症狀嗎?
我無助地一味搖頭,她有什麼病總是忍著不跟我說。
我怎麼那麼沒用,什麼都發現不了。
她撿廢品將我養大,供我讀書。
為什麼就不能再等一年,再有一年,我就可以畢業掙錢了。
我就可以孝敬你了啊……
18
醫生看著我搖了搖頭說,小姑娘,把你父母叫來準備後事吧。
太平間停屍費一天 300 元,殯葬車一趟 600 元,骨灰盒一千多塊,
還有壽衣、火化、殯葬的各種費用。
一時間我竟發現,我竟然連奶奶的後事都無法做好。
以前曾跟我在飯店一起打工的郭雪,跟我說,有個掙錢快的工作。
她說她現在在一個會所兼職,陪客人唱歌,一天能掙大幾百甚至上千。
她說可以介紹我來,但是就不能只是唱歌了。
說白了就是賣,她說第一次比較貴,可以掙一萬塊。
那天,梁琛的媽媽突然聯繫到我,邀請我去她家。
我換了還算新的衣服,拆開了那個沒捨得背的包。
沒有電視劇里那種狗血劇情,他媽媽還是那麼溫柔。
她帶我參觀了他們的家,那是我第一次踏進那個別墅。
我只知道梁琛的家庭條件很好,卻不知是何種的好。
他的鞋占了衣帽間一整面的牆,每一雙的價格都夠我兼職幾個月的費用。
那些鞋的價格,幾乎夠買普通人家的一個房子。
他跟我在一起時,穿的鞋子,我以為已經很貴了。
殊不知,那是他故意買的最便宜的。
「喬伊,我知道你在和梁琛談戀愛,阿姨並不是要拆散你們,但是你知道嗎,梁琛頻繁飛回國內看你,成績都掛科了。」
「對……對不起……」我很緊張,只是喃喃道著歉。
「阿姨不是怪你,只是你們還是學生,要以學業為主,梁琛本科畢業還是要繼續讀研的,而你在國內,他也總是掛心你。」
梁琛媽媽溫柔的看著我:
「聽說你父親還在服刑,家裡只有奶奶一個人,如果有需要錢的地方,可以跟阿姨說,也可以跟梁琛說。」
「謝謝您,我不需要的……」
我侷促地道謝。
她笑笑看向我:「你是個聰明孩子,怪不得梁琛這麼多年還是跟你在一起了。」
「我兒子呀,從小就特別善良,我記得他小時候,每次在路上見了流浪的小動物都要撿回來,後來家裡有兩個房間,專門養他撿來的小貓小狗。」
梁琛媽媽目光掃過我身上的包包,愣了一下:
「這個包,梁琛送的吧?還挺會討女孩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