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畢設拿了獎,獎金有兩萬。
他用一萬給自己買了雙球鞋,五千給爸爸買西裝,剩下五千給爺爺奶奶報了旅遊團。
我以為他給我準備了更大的驚喜,滿心期待著。
他發現我在等後,皺眉嘀咕:「你只是個家庭主婦,又沒有為我付出過什麼,有什麼資格分我的錢呀。」
丈夫聽見後滿眼嫌棄:「家庭主婦那麼清閒,這天大的富貴都給你了,你還得寸進尺想花兒子的錢,簡直貪得無厭!」
後來,全家都交了保險,只有我一個人沒有。
他們說家庭主婦不累,不會生病。
結果全家就我一個人因過勞得了重疾。
他們一看手術費用太高,直接放棄治療。
最後,我孤零零地死在醫院裡。
睜眼醒來,我重生了。
兒子正在罵我是控制狂。
1
「成天就知道管我,控制我這那,不許我吃吃喝喝,煩都煩死了。
「他媽的,你可不可以去死啊?!」
兒子的唾沫星子噴在我的臉上,令我一愣。
舉目四望,我被眼前熟悉的一幕震驚到了。
我重生了,回到兒子初三這一年!
因為就剩下最後一年了,我就給他制定了一份中考備戰計劃。今天是計劃開始的第五天,一回來,他就爆發了。
進門就罵罵咧咧,指桑罵槐。我才開口問他一句,就被他甩了剛才那句話過來。
他隨手把我給他買的詞典筆摔在地上,踩個稀碎。
「該死的英語!你他媽自己去學吧!別把你自己的理想摁在我頭上讓我替你去完成,自私鬼!」
這已經是他這周第三次發飆了。
我平靜地問他:「你不是說過,你非重高不讀?」
他發出不屑的冷笑:「老子自從上了初中,每次考試都名列前茅,區區重點,你以為我考不進去?」
沙發上的婆婆搭腔:「是啊,崔念,你對樂樂太嚴格了,我們家樂樂那麼聰明,根本不用學那麼多東西,你的安排已經讓他喘不上氣兒了,你該反省自己。」
公公吐掉嘴裡的瓜子皮,也跟著點頭。
我問他們:「每天晚上自習一個小時,每周六補習三個小時,周日全休,這對於一個備考生來說,嚴嗎?」
樂樂把書包砸地上:「你他媽是個控制狂,你享受控制我的過程,當然不覺得嚴了,老子是人,需要呼吸!把老子的周末和晚上還給我!」
丈夫武池推門進來,眉心緊鎖:「又吵吵什麼,在樓道就聽到你們的聲音。」
他轉臉過來問我,「崔念,你又嘮叨樂樂了是吧?」
一家人全都認定是我的錯。
我想起前世這個時候,我拚命舉例樂樂不努力就會退步的證據,最後換來一家子的白眼和憤恨,就覺得自己很可憐很可笑。
這一次,我不生氣,也不著急了,問兒子:「那你想怎麼辦?」
樂樂詫異地看過來,仿佛沒料到我會這麼問。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出聲:「首先,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幾點睡就幾點睡,你不許管我!」
我點頭:「可以。」
2
樂樂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不可置信地問了句:「你少敷衍我,我是跟你說認真的!」
武池斂下臉上的驚訝,插嘴說:「崔念,我不是第一次說你了,孩子正在發育,需要的不僅是學習,還有休息,你成天讓他埋頭苦讀,他都抑鬱了,你真不覺得自己有問題嗎?」
婆婆加火力:「我早就說過崔念這套育兒經有問題!我們家樂樂那麼乖的一個孩子,被她教得脾氣越來越古怪了,外面的人都問我,孩子是不是心理有問題了,讓我帶去看心理醫生!」
公公發出沉悶的一聲,一把將手裡的瓜子皮潑出來撒氣,雙眼冷冽地看著我:「作為母親,你就不能那麼逼孩子!這要是在古代,把兒子逼成這樣,是要被遊街的!」
我樂了,攤手:「大家那麼激動幹什麼?我說什麼了?」
婆婆齜牙咧嘴地噴我:「你不說我也知道你不同意樂樂多休息,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
我沒搭理她,問兒子:「還有其他的要求嗎?」
兒子看了眼他們,試探地又說:「除了剛才那兩個,我還要取消每日四十五分鐘的手機時間,我想玩多久就玩多久,想玩遊戲就玩,想直播就直播,就算我播到凌晨三點,你都不許管!」
我再次點頭:「好。」
他的眼神更直了,立刻拿出紙筆,埋頭唰唰唰地寫下十幾條要求。
我粗略掃了眼,上面的意思總結來說,就是讓我放手他的一切。
他遞過來:「簽字吧,只有簽字了,我才相信你!」
我掃了眼丈夫和公婆的反應。
他們都用一種早就把我看穿的眼神盯著我,就等著我說「不」,然後隨時準備像剛才那樣出言批評我。
這種日子,我過了近十年。
兒子不是塊讀書的料。別人一分鐘能理解的知識點,他需要半個小時才能理解透徹,偏偏他從小就想當第一名,想讓別人喊他天才。
天賦不行,又想進重高享受別人羨慕的目光,就只能加倍地努力。
前世,我知道他的情況之後,權衡利弊,在事業跟他之間選了他。
辭掉教師工作,一心一意在家相夫教子,把他從年級吊車尾的成績拉到年級前十。
每天的日常除了做家務照顧公婆,就是給他買資料,制定學習計劃,輔導作業,鞏固知識,勞逸結合。
快十年了,年年如此。
這種日子雖然枯燥辛苦,可親眼看到他進步,我覺得一切都值了。
我忍下他一次次的無理取鬧,頂著一堆無中生有的罵名把他培養成 985 大學設計系的高才生,還以出色的作品拿下畢設獎金。
結果呢?
他上台致辭的時候,口口聲聲感謝了許多人,其中包括他自己,也包括他爸,他爺爺奶奶以及老師同學,甚至連小區里的野貓都謝了,就是沒有提我一個字。
獎金更是把我排除在外。
大學畢業後,他憑藉我幫他拿下的種種光榮拿下名企 offer。拿到工資的第一個月,就找房子搬出去住,一年到頭,連過年都不回來看我一眼。
後來,我積鬱成疾,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說想見他。
他慢吞吞,遲了半個月才去看我。
見到我的第一眼還在低頭玩手機,甚至還能笑出聲。
我跟他說一句話,話還沒說完他就不耐煩地頂我:「老子都獨立自主了,玩個手機你都還想管我?」
在那之後,他再去醫院看我,就是我快不行的時候。
他匆匆趕來,跟醫生說放棄對我的治療……
此時,盯著眼前這張紙,我笑了笑,拿起筆利落地寫下我的名字。
「從今天起,你自由了,樂樂。」
3
兒子原地起跳,鞋子亂飛,衣服亂甩,抱著一大瓶可樂衝進房間裡開電腦玩遊戲,玩一會兒就沖外頭喊。
「奶,給我訂肯德基,我要吃炸雞!兩隻啊!」
婆婆一如既往地應下:「哎!我乖孫想吃什麼奶奶就給訂什麼,不像有些人,對待自己兒子連口吃的都要念叨。」
說話間,她拿出手機點外賣,眼神直直地往我這邊瞟,好像在等著我制止。
樂樂不愛運動卻愛吃油炸,一米八的個子,體重卻也逼近一百八十斤,十分笨重,各項指標都在邊緣蹦躂。
我努力幫他減肥,給他做減脂餐,也防不住他爸給錢讓他在學校買零食,所以回家後,我一般都不允許他再吃任何零食。
單因為這件事,我跟家裡人就吵過不下五次。
婆婆看我不出聲,就故意跟公公說:「老頭子,你看,我訂了兩隻炸雞給樂樂!」
聲音響亮,似乎擔心我聽不到。
我拿著手機去外頭接電話,沒搭理。
剛才給一個老同事發信息問工作的事兒,她回電了。
我們倆以前在同一個學校任職過,後來我辭職當家庭主婦,她辭職出去單幹開機構。
一年前我們碰面,她得知我一直都在家輔導孩子,沒有離開過教育行業,十分激動,拉著我去她公司入伙。
前世,我很動心,可一想到兒子需要我的一對一輔導,就毫不猶豫拒絕了。
這一次,我要重啟我的人生。
得知我願意過去,她興奮地邀請我吃飯。
我立刻收拾東西要出門。
婆婆見了,緊張地問我:「都快六點了,你出門幹什麼?不做飯了?」
「有約。」
「有約那也不能去啊,一大家子人等著吃飯呢!」婆婆凶神惡煞,嘴巴張得跟個血盆大口一樣。
「你們有手就自己做,沒手就餓著。」
落下這句,我直接出門了。
和同事吃飯逛街做美甲,身心達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以前我總想著幫兒子拿第一,照顧好家人讓丈夫能專心工作。
腦子的弦時時刻刻都在緊繃的狀態,臉上沒有了笑容,只有日復一日加深的皺紋。
今晚,只是跟同事做一些簡單的事情,卻讓我感覺回到了十年前。
回到家時,已經快十點。
客廳里的燈沒關,武池黑著臉等我。
4
「你還知道回來啊?」
我平靜地面對他:「又不是路痴,當然知道。」
他臉色更黑了,指著地上的一片狼藉說:「看到沒有,這都是你那寶貝兒子扔的,這滿地的瓜子皮,一路連著到他的臥室,還有各種薯片碎屑,髒紙巾!好好的家,被他弄得跟個垃圾場一樣!
「還有,你看看,這都幾點了,他晚飯前吃了兩隻炸雞,晚飯的時候又跟我們吃了一盒外賣,現在又讓他奶下麵條了!我看他再吃下去,明兒就兩百斤了!
「沒完呢,我剛才翻了他的作業,今天的一個字都沒寫!這遊戲,從六點就打到現在了,像話嗎?」
他越說越激動,扭頭拍著牆上的日曆跟我強調,「還有十天就要段考了!段考完是要開家長會的!我都已經跟同事說了,我兒子成績好,次次考前十,還等著去開家長會拍照片給他們看呢,就他現在這複習狀態,怎麼拿前十?」
我靜靜地聽他絮叨,笑了一下:「原來你都知道啊?我還以為你不懂,才會每次在我管教孩子的時候指責我嚴厲,會逼瘋孩子。」
他臉色一變,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你少跟我來這套,你是孩子的媽!怎麼做對孩子好,你是最清楚的!放任,絕對不是愛他!」
他揮揮手,對我下令,「我知道你只是跟他做做樣子,但時間寶貴,你別裝了,趕緊去管管他!」
我挑眉:「沒有啊,我既然已經簽字,就絕對不會反悔,你要想管,你去咯,反正他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兒子。」
他理直氣壯:「我得上班賺錢養你們!」
我甩出剛簽的合同:「很巧,我也上班了,底薪八千有提成,明天入職。」
他撿起來掃了眼,渾身的火氣頓時垮了,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你來真的?」
我聳肩。
他急忙走過來把我到沙發上坐下,苦口婆心地勸我:「你何必呢?家裡有吃有喝供著你,你幹嘛出去拋頭露面?我每個月給你三千塊還不夠用?」
我嗤笑:「你試試就知道夠不夠用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拿出手機給我看一個女主播。
「你以為教育機構的八千那麼容易賺啊,已婚婦女出去能找到什麼好工作啊,都是騙你的,到頭來,都是讓你去做這種拋頭露面的擦邊直播,你看這女的,多噁心多廉價,你也想成為這種女的?」
他話里滿帶著對女性的惡意,讓我噁心。
我冷冷地回他一句:「腦子裡進屎屁尿了吧,你自己髒,看什麼都髒!」
他冷笑,舔舔唇,又說:「不是,你兒子現在是最關鍵的階段,中考要是栽了,以後就得去一普通高中,普通高中能考上好大學嗎?那指定考不上啊!那他以後還能有什麼出息?」
我扭頭沖兒子房間喊了一聲:「樂樂,你沒有我的幫助可以自己考上重點嗎?」
恰好兒子出來上廁所,聽到後發出不屑的笑:
「說得好像以前每次考前十都是你幫我的一樣,那是因為我聰明,跟你無關!」
呵,這些都是他爺奶巴結他所說的話,他居然信了。
智商果然堪憂。
5
武池見此,臉色很難看。
他一直都扮演慈父的形象,日常教育不見人,可每次兒子考好了,就去開家長會,好處全讓他占了。
憋了半天,他吐出一句:「樂樂,你媽生氣了啊。」
兒子臉色驟然陰沉,殺氣騰騰地瞪過來:「臥槽,你他媽要反悔?」
婆婆搶我的話:「是啊,你媽要反悔了,你今晚吃得夠多得了,別吃了啊,省得她一會兒又嘮叨個沒完。」
看看,全家人都知道我是對的,只是沒有一個人願意被孩子嫌棄。
樂樂逆反心上來,捧著那碗面當著我的面大口地吃下去,腮幫子一鼓一鼓的,真有點像豬。
武池和婆婆眼神盯著我,都等著我發飆。
我卻露出微笑,給兒子豎起大拇指:「你爸說得對,十幾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這一刻,我從武池和婆婆眼裡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亂。
就這麼過了十天。
兒子段考成績出爐了。
年級兩百名,斷崖式下跌!
全家都篤定我裝不下去了,會撕毀協議。
6
成績出來那天,我的電話都要被班主任和各科老師打爆了。
我直接轉接到武池那邊,讓他解決。
他控訴我:「跟學校老師對接孩子的情況是你的義務,我還要上班呢,你會不會做人妻子啊?」
我不咸不淡地回應:「覺得我不會的話,可以去離婚啊,我隨時有空。」
他被噎住:「你,你別動不動就扯到離婚,我可不是那種沒良心的人!」
下一秒,他故意緩和語氣說,「崔念啊,我知道你愛孩子,現在只是跟孩子賭氣,可是,鬧也鬧了十幾天了,足夠了!他已經認識到錯誤了,以後不會再跟你頂嘴了。
「你都不知道,昨天成績出來的時候他有多頹廢,直接就請了病假回家,現在窩在房間裡打遊戲吃炸雞轉移注意力,簡直要廢了!」
我樂了:「還吃得進東西,打得了遊戲,證明他狀態很好嘛。」
見我還是不急不躁的樣子,他無奈了。
「老婆大人,算我求你了,回來吧,好不?這樣,我把生活費給你提五百,每個月給你三千五,你趕緊辭掉那工作回來管家吧,這男主外女主內本來就是自古以來的傳統,你撒手不管了,這家不就塌了嗎?」
我輕輕嘆氣:「不行呀,我剛簽了合同,老闆還讓我帶提升班了呢,這要是突然走了,要賠錢的,總共五十萬的違約金呢,你有的話,就轉過來給我付一下唄?」
他炸了:「什麼違約金那麼離譜!不可能,我不相信!你騙我!」
我攤手:「你非要這樣想我也沒有辦法。」
他氣得撂下電話。
我笑著搖頭。
還以為能堅持多久呢,這就求救了。
沒意思。
7
我回家時,一進門就看到貼在牆壁上的成績單。
「下降兩百一十六名」幾個大字被標註出來。
這要是換了以前的我,肯定會急哭。
先前也出現過這樣的事情。
那時候樂樂貪玩,考試前一周沒按照我給的計劃複習,導致成績下滑了二十多名。
我急得整夜睡不著,頭髮大把大把地掉,因此還被武池說過於緊張。
在他們眼裡,這次的成績足以讓我暴跳如雷,在家裡大開殺戒。
此時,他們所有人都坐在沙發上,偷瞄我的反應。
只有樂樂一個人自在地窩在沙發里打手游,時不時爆出一句粗口跟隊友打配合。
我淡定地換好鞋子,走進去。
看我依舊無動於衷,他們所有人都在我面前表演起來。
婆婆拚命地給樂樂吃高熱量食品,公公端著盤子給孩子喂水果,武池用百度給孩子找作業上的答案讓他抄進去。
還故意拔高聲音讓我聽到:「樂樂啊,沒事兒,題目再難答案都有現成的,你直接抄就行,用不著動腦子!」
孩子開心了:「我早就說過這樣行得通了,我媽還老是說要思考要思考,老古董一個!」
他抄得可歡了。
不一會兒,就把答案抄完了。
武池又說:「兒子,下次考試,爸爸相信你一定可以考第一的!崔念,你說是不是?」
我挑眉:「你們的事情,你們決定,不用問我。」
樂樂一聽,呦呵了一聲:「媽,你是不是覺得這次我沒考好,是因為沒有你的幫忙啊?我呸!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那是故意放鬆,區區段考而已,又不是什麼大的考試,只要我認真,第一名還不是手到擒來。」
我朝他豎起大拇指:「厲害。」
他更牛氣了。
其他人卻坐不住了,連頭髮絲都透著焦急。
周末兩天的時間,用力地在我面前溺愛孩子,企圖讓我暴走。
武池還特地帶著孩子去上班,跟我說就算沒了我,他也能把工作和孩子兩樣都顧好。
結果,樂樂一到那裡就對房子發表各種自以為是的風水發言,硬生生把看房的顧客全都嚇跑了。
武池黃了兩個大單,這個月的提成沒戲了。
可回來時,他還故作輕鬆,在我面前夸孩子有靈氣,就算黃了他的單子,也是值得的。
他認定了我會因為緊張他而去管束孩子。
可我忙著在線上給機構的學生輔導作業,根本沒空也沒心思搭理他們。
周一那天,他們終於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