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心到,連三個兒子都不要了。
就這樣,與旁人一走了之。
無論她怎麼厭他,她都是孩子的母親,不該如此冷漠。
……
大夢一場。
幸而只是夢裡的前世。
他不會再耽誤陳安珠。
陳安珠也不會討厭他。
他並不信陳安珠不是重生的。
若她不是重生的,怎麼會一次又一次避開和他的相遇?
當然,他也不約而同地避開了。
有前世的感情基礎在,他們雖做不了夫妻,但可以做朋友。
或是,做知己。
就像夢裡他和沈卿知那樣。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陳安珠與「知己」兩個字,似乎怎麼也掛不上鉤。
可他有些貪戀,她一邊往嘴裡塞東西,一邊安安靜靜聽他說話的樣子。
想來,與她做知己好友,應是不錯的體驗。
只是為何,他總是想去尋她?
芭蕉葉晃動。
滴滴答答。
雨落到天明。
天明之時,他決定去找一找陳安珠。
8
我臉上的紅暈還未消散。
看到魏南庭時,謝毓眼眸中驟然升起怒火。
他語氣裡帶著怨懟道:
「前世,我提和離之時,你沒有半點猶豫,是不是心裡頭早就有了旁人……」
謝毓眼眶發紅,仿佛受了多大的情傷。
可嫡姐分明告訴我:
愛上了別人的是他。
謝毓娶我本就不是出於喜歡。
他嫌我不會琴棋書畫,不能和他吟詩作對。
頭兩年,每次行房,他都像是上戰場,臉色難看得緊。
好在後來食髓知味,或是,習慣了。
謝毓與我折騰出了三個兒子。
相比之下,沈卿知與我不同。
她就像為他量身打造的妻子,樣樣合乎他的心意。
嫡姐嘴裡,我愛慘了謝毓。
在第一次撞見謝毓和沈卿知在月下對飲時,我察覺了些不對勁。
謝毓一句都沒和我解釋。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無數次。
有時在城郊梅園,有時在詩社……總之,都是文雅的地方。
他們互為知己,相視而笑。
他們可能還沒到那一步。
所以,謝毓與我提和離時,十分理直氣壯。
他說,他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
沈卿知也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
他倆清清白白。
只是他發覺了自己的真心,不愛我罷了。
我的三個兒子道,沈姨比我更像大家族的夫人,而我實在太過上不得台面。
就這樣,我簽下了和離書。
我離開謝家那天,無一人相送。
我聽時,十分震驚。
我無法想像我會愛上謝毓這樣的人。
難不成,感情都是睡出來的?
那我這次打死都不睡他了。
此刻。
謝毓還想說什麼,我拉起魏南庭就跑。
嫡姐說,我和謝毓接觸必須在有她的場合。
她不在,我自然不能搭理謝毓。
魏南庭看著塊頭大,卻聽話得很,一句也沒問。
跑著跑著,他將我扛到了肩上。
我指哪兒,他就往哪兒跑。
我抽空回頭看了眼謝毓。
他孤零零站在原處。
像只被丟棄的狗。
回到陳家。
嫡姐問魏南庭道:「你瞧我家阿珠如何?」
魏南庭一張黑臉漲得發紅,又土又俊。
「二姑娘是頂頂好的……」
嫡姐滿意地點點頭,又仔仔細細盤問了他許久。
確認他父母雙亡,身家清白,沒有娃娃親,沒有青梅竹馬,沒有表姐表妹,也沒有白月光。
把我看得一愣一愣的。
得到滿意的答覆後,嫡姐問魏南庭道:
「往後,我會用阿珠的零花錢資助你,你金榜題名後定要千倍百倍回報她。」
「至於是用銀子償還,還是用別的什麼,你們自個兒商量。」
說著,她命人送上來了一份合約。
我還未反應過來,魏南庭已簽字畫押。
魏南庭走後,我才壯著膽子開口:「阿姐,我沒……」
「他來後,你連梅乾菜扣肉燒餅都忘了啃了,我還有什麼看不出來?」
我絞著帕子道:「我只是瞧著,他又大又壯,外皮焦脆,似是十分美味……」
難不成,這就是歡喜的感覺?
那魏南庭眼裡,我是不是也像白面饅頭一樣?
嫡姐表情一言難盡地走了。
9
我本以為謝毓這樣看著就清高的,見我不理會他,他就不會再來了。
沒想到,他卻有點陰魂不散。
嫡姐重生後,十分忙碌。
但卻不再把精力放在女工、管帳或是詩詞琴曲上。
她說,人生短短數十年,學這些東西就是在浪費生命。
她囤積糧食,接濟孩童,還資助了商隊,去找各種珍稀藥材。
父親本來有些異議,但在和嫡母、嫡姐長談後,不再干擾她。
至於嫡姐的婚事。
據嫡姐說,她前世嫁給了王家公子。
那人卻如她所料,後來官至三品。
王家也同前世那樣,來提了親。
我躲在屏風後看了一眼,前姐夫俊朗挺拔,端莊博學。
可不知為何,嫡姐這次不願了。
父親婉拒道,還想把嫡姐留在身邊兩年。
王公子聞言有些訝異。
之前嫡姐雖看上了謝毓,但她懂得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的道理。
謝毓如天上月,大機率是撈不著的。
這王公子就是嫡姐的首選。
王公子自然也不只接觸了嫡姐一位女子。
王公子走時眼裡有些不甘。
第二日,他就約了嫡姐相見。
嫡姐將他的信燒了,讓下人去傳話:「就說,我無暇去見他,王郎君是個聰明人,自是明白我的意思。」
我問嫡姐,是不是王公子前世做了什麼對不起嫡姐的事情。
不想,嫡姐搖了搖頭。
「他沒什麼對不起我的。」
「他給了我正妻之尊,在我無孕五年後才納妾,更不曾寵妾滅妻,只是……」
嫡姐嘴角勾起一抹笑。
「只是後來我生了病,他將我送去青州養病時也毫不猶豫,娶平妻也沒耽擱。」
「他確實沒什麼對不起我的,他只是走的每一步都是對他最有利的。」
「從古至今,男子就是這樣,他們似乎天生就知道,在什麼時間就該做出什麼樣有利於自己的選擇。」
我沒有嫡姐那麼多感慨,只聽見了關鍵字——她生了病。
小娘難產離世,我自出生就被記到了嫡母名下。
據說,我的小娘曾是父親的青梅竹馬。
有嚼舌根的說,嫡母定會養廢我。
可若能躺一輩子,那也是許多人求都求不來的。
我若勤奮些努力些,也不過是從張陳氏,變成了李陳氏、謝陳氏,為旁人結果,讓旁人摘桃。
自小嫡姐就護著我,我沒多大志向,已經很知足了。
我就著嫡姐衣袖嚎啕大哭。
嫡姐道:「哭什麼哭,又不是治不好!」
「你不知我有沒有嫁給魏南庭,是不是因為你死得早?」
嫡姐未料到我這般聰明,頓時啞口無言。
最後,她妥協下來,說今生一定好好養著,不讓自己再生勞什子病。
我用她的衣袖擤著鼻涕,控訴地看著她。
她哄了我許久,最後無奈帶著我去瞭望京最大的酒樓。
菜足飯飽後,又帶我去挑首飾。
我帶著根牡丹花簪,這才勉強重新掛起笑臉。
「我好看嗎?」
我一轉頭,竟瞧見了謝毓。
10
謝毓的目光落在我臉上。
他今日穿了身素白長衫,戴著玉冠,墨發梳得一絲不苟。
比前兩次見時更加精緻俊美。
他微微失神後,眼眸中浮現驚喜和得意。
「陳安珠,你再努力,今生我也是不會娶你的……」
他還沒說完,就被我撞到了旁邊。
「你擋路了。」
他被我撞了個趔趄,卻不惱。
他有些無奈地看著我,似乎認為我是被拂了面子而耍脾氣。
嫡姐將我拉到身邊,冷笑著撇了謝毓一眼。
「謝郎君,我們還有事先走一步。」
嫡姐不想搭理他,拉著我離開。
可瞧著謝毓,我不知為何心裡突然冒出一陣火。
他憑什麼能與我嫡姐一起重生!
我越想越氣。
終於,在謝毓錯愕的目光中,我一拳砸在了他臉上。
謝毓像只白蝴蝶一樣踉蹌地倒了下去。
他的手壓在了摔碎的茶杯上,剎那間就見了紅。
可他恍若未覺,只是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陳安珠,你怎麼能打我……」
回答他的是我的下一記重拳。
剛被嫡姐撫平的情緒如炸開的鍋爐。
憑什麼,我嫡姐英年早逝!
他呢,是不是帶著三塊叉燒,活到了七老八十?
我平日吃得多,動得也多,可不是虛胖。
我跨坐在謝毓身上,拳拳到肉。
很快,謝毓沒空說話了。
謝家的下人被嫡姐和侍女趁亂擋在人群外。
過了許久,嫡姐才來拉起我。
「好了好了,謝郎君也不是故意。」
我順勢站起離開,謝毓艱難地喚我名字。
他鼻青臉腫,頭髮散亂,看起來格外悽慘。
但不得不說,他長了一張好臉,此刻倒別有一番風味。
可惜我不喜歡這樣乾巴的。
「陳安珠,你這般討厭我,是不是因為你還愛著我?因愛生恨罷了……」
我回頭踹了他一腳。
「我和你不熟!」
謝毓聞言眼睛眨了眨,含笑地看著我,仿佛已經看穿了我的嘴硬。
嫡姐打量著他,唇邊勾起一抹冷笑。
她道:「謝郎君可收到我從青州寄來的信了?」
謝毓怔愣片刻後,猛然瞪大了眼睛。
他這般聰慧,當然聽懂了。
重生的是嫡姐,不是我。
他這才確認,我不是和他度過了七年的謝陳氏,不是曾與他生育了三子的陳安珠。
我們現在只是兩個陌生人。
我對他的騷擾只感到厭煩。
嫡姐與我走出很遠,謝毓依舊呆呆地坐在地上。
11
當夜。
我做了很奇怪的夢。
夢裡。
我出嫁了。
小轎子搖搖晃晃,一路搖到了謝家。
謝家公子芝蘭玉樹,前途無量。
所有女子都羨慕我。
連嫡姐都說,我嫁得好。
我沒有多少欣喜,只是覺得麻煩。
可我若是不嫁,壞了陳家的名聲,影響嫡姐的婚事,還要連累嫡母被嚼舌根。
罷了。
那就嫁吧。
洞房花燭夜。
傳聞中的望京第一美男子站在了我面前。
我先前都不曾仔細瞧過他,如今看確實是好看的。
就是有些太瘦太白了。
像是白煮的雞胸肉,又乾巴又柴。
肯定不太好吃。
謝毓清冷的眼眸淡淡地睨了我一眼,道:
「這婚事並非我所願,往後我會給你謝夫人的尊榮,別的你不要奢望了……」
神經。
不是你所願,何不和你娘說清楚?
我翻了個白眼,倒頭就睡。
站在窗邊的謝毓驚訝了片刻,也爬上了床,與我同眠。
可睡著睡著,他的手摸上了我的腰。
「你需要儘快誕下謝家子嗣。」
前腳剛說完不歡喜我,後腳就要和我生娃?
嫡姐常說我不夠聰明。
我確實不太聰明。
因為我實在不能理解謝毓的腦迴路。
罷了,總歸要生的。
我反客為主,將謝毓一把壓在了床上。
後來的事,只能說,實在是味同嚼蠟。
他的骨頭硌著我了。
他果然像雞胸肉一樣難吃。
我逼他就範時,謝毓漲紅了臉,似想說我不知廉恥。
可這床榻上,不知廉恥的又不止我一人。
他惱了,冷淡了我整整半年。
好在謝母眼光確實不錯。
我特能生。
一下就懷了。
我與謝毓相敬如賓,他雖冷淡但也不會為難我。
我日子過得挺好的。
可旁人不這麼覺得。
她們覺得我剛成親就失去了夫君的寵愛,應是十分痛苦的。
我與謝毓關係突然變化的契機是,我路過酒樓時,順手救了正被灌酒的他。
而他用身體回報了我。
我:「……」
就這樣,我懷了二胎。
不同的是,這次他對我格外照顧,當真像孩子的父親一樣。
他也像許多孩子的父親一樣,有個紅顏知己。
沈卿知與他在我眼皮子底下相約吟詩作對,把酒言歡。
我不在意。
第一次撞見時,甚至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打擾了他們的雅興。
我匆匆離開,可謝毓好像會錯了意,以為我吃起了他的醋。
「你是謝家主母,應有容人之量。」他義正詞嚴道。
「我與卿知清清白白,你不該這麼不給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