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那個時候都很愛玩這個接吻的遊戲。
我們的名字成了我們想接吻的信號。
我是感謝祁竹修能為我拋棄一切待在這個陌生城市的。
所以我會盡力地對他好,來回報這段跨越千里必須有一方做犧牲才能持續的感情。
他來見我的時候就告訴我:「陳歲吟,為難的事到我這裡就好,能走向你的都是好事。」
夢裡恍恍惚惚地總是想起和祁竹修以前的那些事。
我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的時候強迫自己醒過來,不要再沉迷於此。
大概是兩種意識較量中,夢裡的祁竹修握我的手太緊。
我沒能醒過來。
一邊沉迷,一邊痛苦。
10
我是被祁竹修叫醒的。
焦急、嘶啞的呼喚聲和夢裡的聲音重疊。
我一下子分不清楚是夢境還是現實。
我問他:「怎麼了?」
他說:「歲吟,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你沒接,我就過來看看。」
他不停地在我的額頭上試探,然後告訴我:「歲吟,你發燒了。」
他依舊不清楚家裡的東西在哪裡擺放。
然後問我:「退燒藥在哪裡,我去給你拿。」
我這個時候才明白我自從回來以後一直忘記做的一件事是什麼。
我還沒有刪除門鎖里他的指紋。
我推開他:「不用,睡一覺就好了。」
他去客廳里翻找。
其實我做什麼都會養成習慣。
祁竹修家裡怎麼擺放的,我這裡也是。
他很快地在電視櫃那裡找到藥,我聽到他焦急的步伐走來走去,時不時地在臥室門前一晃而過。
他還是做的太少了,找起東西來特別費勁。
一陣「叮噹」亂響過後,我看到他端著水杯過來喂我吃藥。
我接過來自己把藥吃了,把水杯放在床頭櫃那裡。
我看著他說:「謝謝,我要睡了。」
我希望他能識趣地離開。
頭昏昏沉沉的,睡得特別快。
所以傍晚醒過來以後,看到趴在我床邊睡覺的祁竹修才知道他一直沒離開。
出了一身汗,燒也退了。
我躺在那裡,把手一點一點地從他的手裡抽出。
他下意識地攥緊我的手,然後睜開眼看我。
「歲吟,好點沒?」
他伸手摸我的額頭,我看到他長舒一口氣。
他說:「你真是嚇死我了。」
然後他問我:「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他在那裡不停地吞咽,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擦。
我記得上一次看到他這個樣子是他對我提分手的時候,生怕我不接受強行留下來。
這次呢?
總不該是怕我不接受他的好意吧。
可是為什麼呢?
追求新鮮感過後又回頭來找我?
我拒絕了他的好意,催他離開。
「天黑了路比較遠,你早點走吧。」
他走後沒多久又敲響我的門,他在門外告訴我:「歲吟,我給你點了你愛喝的南瓜粥。」
我聽到有腳步離開的時候,去開門。
他買來的飯整整齊齊地放在右手邊。
我翻出他的指紋,刪掉了。
11
我和祁竹修最愛做的事就是故地重遊。
大概那三面之緣是這段感情的高光時刻,所以值得反覆地拿出來懷念。
我們在一起以後本來計劃的是一周年紀念日的時候去我們相遇的第一個城市看看。
結果因為太過於期待,早早地在百天那天就去了。
依舊選擇當時的火車。
我們兩個好像在旅遊這件事上都喜歡車遙馬慢的感覺。
哪怕旅途再長,都可以坐在那裡靜靜地看一天的風景。
我甚至早早地就計劃著掙夠多少錢以後就開始全國旅遊。
祁竹修也說過會陪我一起看完這些風景。
他說:「歲吟,你要記得帶上我,千萬別把我丟下。」
去的路程上祁竹修比我更興奮。
他說他在感受我去見他之前的那一段路。
他一臉驚喜地告訴我:「歲吟,原來我們是這樣一步一步地靠近的。」
一步一步的被緣分那張手推向彼此,直至他來敲響我的窗,問我:「嗨美女,能拼桌嗎?」
隨著我點頭,「咔嚓」一聲,好像掙不開命中注定的緣分了。
我們把當時對方去過的那些地方又轉了一遍。
也是因為有他在,所以總感覺和當時的心境大有不同。
他把我遺漏的那些地方陪著我又去轉了一遍。
我那個時候相機對準的都是風景,這次對準的是他。
他伸手指著一棵樹喊我:「歲吟,快看有松鼠。」
我錯過了松鼠,拍下了他對著我笑的那張臉。
他那個時候也是滿心滿眼都是我的。
12
朋友過生日,點名要我親手做的蛋糕。
我提著蛋糕推門進去的時候,看到祁竹修也在那裡。
不意外,畢竟我們共同的朋友太多了。
我找了個靠近門口的位置遠遠地隔著祁竹修坐著。
這是我們分手以來第一次在朋友面前碰面。
也許時間太久了,剛分手時的不適應和彆扭已經消失。
所以現在和祁竹修共處同一個空間沒有什麼感覺。
起碼我是這麼認為的。
而我的朋友們並不這樣認為。
眼神在我們兩個身上掃來掃去,直到確定我沒有什麼不適之處,氣氛才漸漸地活躍起來。
那份蛋糕被劃分得所剩無幾,最後一點奶油被壽星用手指抹在了我的臉上。
他說:「陳歲吟,很好吃,謝謝你。」
剛好有來電,我抽了一張濕巾邊擦邊往外面走。
來電很突然,是一個很久沒聯繫過的大學學長。
他單刀直入地開口問我:「陳歲吟,聽說你恢復單身了?」
我聽出他語氣里的驚喜。
前幾天的時候我去參加過一次大學同學聚會,由於祁竹修破天荒地沒有開車送我去。
所以他們追問個不停,我只好說出我們已經分手好久的事。
只是不知道又通過誰的嘴傳到了這位學長那裡。
大學裡的時候我和宋文曉因為社團的事來往不少,後來大學畢業以後有交集的地方不多,聯繫漸漸地就斷了。
他說:「陳歲吟,什麼時候我們見一面?」
我轉身的時候看到祁竹修站在那裡。
我問他:「有什麼事?」
宋文曉說:「我們見一面再說。」
我問的不是他,所以我說以後再說吧,就掛斷了他的電話。
我重新看向祁竹修。
他好像偷聽了我打電話。
我問他:「有事?」
他又開始不停地吞咽,長舒氣。
他說:「蛋糕挺好吃的。」
「謝謝。」
「歲吟,你能不能教教我?」
我站在那裡不回答,我不想教他。
他又重新開始找話題。
「他們正在屋子裡玩遊戲,我總是輸所以就逃出來了。」
我擅長玩遊戲,那個時候祁竹修連輸了幾把以後向我求救,我贏了以後懲罰方式就讓他來出。
朋友們耍賴在那裡把牌一推:「不玩了不玩了,人家欺負咱是單身狗,沒人幫。」
我抬腿:「我去看看。」
他攔住我,喊我的名字。
「歲吟,陳歲吟。」
即使分開以後,我還總是在意我們名字里的信號。
我嚇得不敢抬頭去看他,我害怕他吻我。
然後注意到他的食指快要把大拇指摳破皮。
我聽到頭頂上他的聲音。
「歲吟,我們復合怎麼樣?」
我從他前兩次的行為里揣測出他可能存了這樣的心思。
我沒想到他會說出口。
畢竟,自我打臉的感覺不好受。
我臉上的奶油大概沒擦乾淨,鼻子還能聞到奶油的香味。
我胡亂地拿著濕巾大面積地擦,想來精心化的妝被破壞了。
我心煩意亂的時候總是下意識地重複某個動作。
祁竹修握住我的手,摩擦著我的手試圖安撫我。
「歲吟,你先平靜一下。」
我努力地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被祁竹修突如其來的求和打亂自己的心緒。
我問他:「為什麼呢?總不至於因為我學會了做蛋糕這一點吧,也不足以讓你因為這點新鮮感來回頭找我。」
他像是被戳了痛處,不住地向我道歉。
他那個時候提分手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沾沾自喜自己找了個如此恰當又合理的分手理由。
13
我再次推開門的時候,所有人都好奇地盯著我看。
我甚至要反應一會兒才能明白過來他們面露詫異的原因是什麼。
按照以往這種情況大多數是祁竹修輸慘了以後出去把我尋來為他出氣。
而此刻祁竹修正站在我的身後。
只是沒有再像以前那樣大聲地嘚瑟:「歲吟來了,你們的風光到頭了。」
他們可能以為我和祁竹修和好了吧。
我坐在那裡摸牌的時候,散落的頭髮一直不停地遮擋我的眼睛。
朋友遞給我一根頭繩,我身後的那隻手越過我,拿過去然後熟練地幫我綰起頭髮。
朋友對我擠擠眼睛,暗示我倆之間有事發生。
我沒理他,甩出去一張牌。
然後聽見朋友在那裡大叫:「又被吃了!」
朋友分發果汁的時候,祁竹修自然地幫我拿過一杯西瓜汁放在我的旁邊。
我又打了幾把牌,讓壽星給我跳了個八爪魚舞,逃離了戰場。
這個時間點出來也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繼續娛樂的項目了。
所以我決定去經常去的那家甜品店坐坐。
等我到的時候發現祁竹修已經坐在了那裡,他向我揮了揮手,示意我坐過去。
「歲吟,我都幫你點好了。」
我這個時候才明白祁竹修嘴裡說的無趣是什麼意思。
我們待一起實在太久了,久到對對方的生活習慣了如指掌。
知道這一個動作下邊會是哪一個動作,這句話下面會是哪句話。
也許就像他說的,一點新意都沒有了。
原來掏心掏肺,毫無保留,也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他點的都是我愛吃的,還給我點了一杯咖啡。
我有喝咖啡的習慣,卻總是因為喝咖啡晚上睡不著,為了不打擾他睡覺所以在客廳里坐著看書。
他半夜起來以後發現我不見了就出來陪我。
他說:「歲吟,你這算不算痛並快樂著?」
我笑著說:「算。」
就像是我勸了他好多次戒酒他總是戒不了,回來了直喊胃疼。
他突然提起我第一次做提拉米蘇的事。
其實那不是我第一次做,是我在他面前第一次展示我的身手。
他突然說想吃提拉米蘇,所以我那天下班以後買了材料回家給他做。
他回來了以後聞著屋子裡的味道,問我:「歲吟,你這是買了多少甜品?把屋子弄得香噴噴的。」
我戴著帽子和口水罩出去看他的時候,他震驚地站在那裡。
他說:「歲吟,你還有多少面是我沒見過的?」
我那個時候還沾沾自喜,每天讓祁竹修看見的都是一個嶄新的我。
沒想到卻也是透支我的隱藏面。
我畢竟不是無所不能,不是嗎?
14
我靜靜地聽完他回憶過去,並沒有說話。
如果他是在回憶里找甜蜜,我就是在回憶里找砒霜。
我越覺得我那個時候無所不能的時候,反而越覺得那個時候自己多麼可笑。
我極力地展示自己強項的時候,此後的一切只要無法超越就都會是我的弱項。
我甚至都不知道該怪祁竹修的不堅定,永遠學不會品味生活里的細水長流。
還是該怪我自己毫無保留地對他好。
那段記憶塵封得太久,我已經記不起那些細節,所以聽起來也是平平淡淡的。
他顯然很激動,開始還是小聲地講,講完以後直接握住我的手。
「歲吟,那陣是我瘋魔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注意力落在他的用詞上。
那陣。
原來他有一段時間一直在計劃著和我提分手。
也許是他在書房加班,我提醒他抬腳,去掃他腳下灰塵的時候。
也許是我提醒他第二天的衣服已經整理好掛在客廳衣架上的時候。
還是我和他商量什麼時候休息,開車去隔壁城市玩一趟的時候。
甚至是,無時無刻,看見我這個無聊至極的人的時候。
總之,他分手的理由極度敷衍,恰巧證明了他迫不及待地想和我分手的決心。
以至於連理由都不肯費盡心思地來想一想。
我抽回手,看了看四周。
明明沒有人注意到我們。
可我還是告訴他:「噓,別說話。會吵到別人的。」
15
他提出要送我回去。
我指了指停在外面的車,他便開著車跟著我回去。
並排地等紅綠燈的時候,我們對視了一眼。
卻再也說不出那年公交車上的那句「好巧」。
我們當然也回到過那個命運般擦肩而過的城市。
坐了一輛公交車圍著這個城市慢悠悠地轉。
我坐著,他站著,手緊緊地握著我的。
他讓我抬頭,我一點一點地看紅房子露出尖尖角,隨著公交車的拐動,漸漸地露出神秘的全貌。
那年他先去看,我隨著他手指的方向去看他看過的風景。
第二年他攜我而來,領著我在紅房子那裡拍了好幾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