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當天,我爸就在工地上出事斷了腿。
村裡有位德高望重的長輩說我是個掃把星,會禍及家族。
同產房一位阿姨自己難產女兒沒了,趕在我媽掐死我之前收養了我。
(1)
我出生的時候,國家還倡導只能生一個。
爸媽見是個女孩,商量著怎麼把我悄悄悶死。
「一個丫頭片子,不能斷了我們劉家的根脈!」
爸爸看著我,就像是在看個仇人。
我媽不肯讓我吃母乳,怕耽誤她儘早的懷下一胎,還和奶奶商量著把我埋在哪裡不容易被人發現。
當天下午,我爸在工地上出事斷了腿。
家裡要出一大筆醫療費,否則他就會終身殘疾。
聽到這個消息,我媽把還在襁褓中的我掐得全身青紫,還毫不留情的在我臉上扇了兩巴掌。我還沒長硬的頭骨,立馬被她扇得凹下去一大塊。
後來好長一段時間,我的頭都是扁的,醫生說很可能以後都正不過來了。
「你個掃把星,一出生就給家裡帶來災禍!死丫頭片子,賤命一條!」
我什麼也不懂,只是在那哇哇的哭著。
可越哭,我媽下手越狠,嘴裡不停的罵著讓我這個賠錢貨閉嘴。
在旁邊的奶奶,已經拿過來了個麻袋,準備把我套進去,扔村後的山裡。
隔壁阿姨難產,孩子死了。而且以後可能也無法再生育了。
看到這一幕,不忍心,就拖著虛弱的身體把我從媽媽懷裡搶過來,說她來養。
「這麼好的娃娃,你們是怎麼下手這麼狠的?」她身體孱弱,但抱著我的手卻十分的有力。
剛出生的我,隔著薄薄的布料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抱在懷裡的溫暖,竟然不哭了。
「這可是我的娃!十月懷胎生出來的,你要養,得拿錢!營養費、住院費、醫藥費,都得你出……三千塊,這死丫頭就給你!」
那個年代「萬元戶」都少,三千塊算得上天價了。
普通工人的工資,一個月也就幾十塊錢。
「三千塊,行,我出!」
阿姨從抱上我,就好像不願意撒手了似的,咬著牙同意了這筆交易。
(2)
後來我親媽找村裡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輩算命,人家說我是個掃把星,誰沾上誰倒霉。
更是欣喜當時「當機立斷」的把我甩了出去,還用那三千塊錢給我爸治了腿。
另外剩下的錢,還支撐我親媽做了筆小生意。
在把我賣出去沒倆月,她就又懷了一胎。
第二年直接生了個大胖小子,闔家歡樂,連我親生父親的生意都跟著好了起來。
後來直接搬去了鎮里,成了村裡人都羨慕的「大戶人家」。
我的親弟弟,被我的親生爸媽,連同爺爺奶奶都捧上了天,說他是來報恩的福星。
每到他們說弟弟福星的時候,都會帶上一句我這個掃把星。
慢慢的,村裡村外,十里八村的都知道我是個掃把星。
剛出生就克得自己的親生父親斷了腿。
而執意要收養我的阿姨,和自己的丈夫離了婚,還被村裡人指著脊梁骨罵。
說「腦子不好使」「有好日子不過」「上趕著把災星請回家」。
那三千塊錢是她結婚帶過去的所有嫁妝,和這兩年攢下來的所有積蓄。
在拿出去那三千塊錢後,阿姨和他丈夫離婚是凈身出戶的。
就連娘家人都不理解她,和她斷絕了來往。
她一個人帶著我,回到鄉下的一處廢棄已久的小院子裡。
這更成了村裡人說閒話的資本。
說我這個小災星,被養母收養後就克得養母離異離家,甚至克得養母和她父母反目成仇。
從小,我就是在這樣的環境里成長起來的。
村裡小孩見了我就扔石頭,就連村頭的傻子都能對著我吐口水,罵上一句「掃把星」。
可我的養母,卻待我視如己出,當做掌上明珠一樣的疼愛。
(3)
我的頭,最終沒有扁,長大後扎辮子頭又圓又正。就連醫生都說,這是個奇蹟。
哪有什麼奇蹟?
寒冬臘月里,我媽一個晚上又一個晚上用手拖著我的小腦袋,慢慢給我把還沒長定型的頭骨給矯正了過來。
我媽月子裡就沒人照顧,奶水也不多。
她找村裡生過兩個孩子的嬸子學按摩手法,硬生生的把奶給催下來的。
我喝上第一口奶的時候,我媽笑得都快哭了:「吃了吃了,吃了就能活了。」
後來,她在月子裡就一邊給人做針線活謀生,一邊把我奶大的。
月子沒坐好,她眼睛也不怎麼好。
村裡人又開始傳是我克得我養母眼睛要瞎了。
可這一次她聽到了,叉著腰直接把人罵了回去。
「我的娃我養著,吃你家大米了嗎?」
慢慢的村子裡說閒話的人少了,可和我們娘倆親近的人也不多了。
我從小就和偏要和這命運對著干似的,稀薄的奶水不夠,家裡又沒錢,媽媽只能給我用玉米面糊糊湊合。
但長到了兩歲,我都一點病沒生過。胖乎乎的,看起來比同齡的孩子都要壯,長得也高。
等我兩歲一到,媽媽給我斷了奶。又用攢了的一些錢,買了個做糖葫蘆的小推車,走街串巷的開始賣糖葫蘆。
我們的日子也慢慢好了起來。
小推車下面放了一床被子一個枕頭,還有一個在垃圾堆里撿來的小布娃娃。
那個小推車,還有帶著糖味的鍋底,就是我所有的童年。
我媽經常抱著我說:「媽從來都不後悔當時要了你,你就是媽媽生命中最閃亮的那顆星。」
由於村子裡說閒話的人多,我從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收養的,甚至覺得是自己毀了我媽原本的大好人生。
所以我從小就下定決心——長大了一定要孝敬我媽!
在我四歲這年,鎮子上出了個大事。
我媽的前夫,也就是原本要做我養父的那個人——殺人了。
殺的是他後來娶的媳婦。
(4)
聽我媽說,那男人和我媽離婚後,沒多久就又娶了一個。
一開始兩人過的也挺好,直到後來那新媳婦生了個丫頭片子。
那男人和他爸媽就開始對那女人又是打又是罵的,還把她那孩子給賣給了人販子!
然後,那媳婦,就瘋了。
由於沒有娘家人撐腰,她被兩天一頓小打,三天一頓大打,還給拴在豬圈裡吃豬食!
後來有次那男人喝了酒手下沒輕重,直接把人給打死了!
警察來抓人的時候,我媽領著我,就在鎮上的隊伍里看著。
我感覺她的手越攥越緊,甚至上面有汗水,又滑又熱。
後來她急匆匆的帶我回了家,一進門就把我緊緊的抱在懷裡。
「囡囡,你根本不是什麼掃把星,你就是媽的福星啊!」
原來,當時我媽難產,生下來的也是個閨女,只是一生下來孩子就死了。
當時她就覺得原本對自己還不錯的老公和公婆,看她的眼神不一樣了,還說她生了個死丫頭片子晦氣之類的。
這也是為什麼我媽一個剛生產過的孕婦,能從隔壁屋子走過來,卻沒有人管。
那家人,從看到她生了閨女,還一生下來就沒了氣,就不把她當人看了!
後來領養了我,和那家鬧掰了,村子裡的閒話也是那家人傳出去的。
這些年,我媽也聽過一些風言風語,卻不想去管前夫家的事情。
如今一看,她可是逃過了一劫啊!
「囡囡,要不是你,現在死的……可能就是你媽我啊!」
(5)
囡囡是我媽給我取的名字,大名叫周囡囡。
這倆字在我們當地土話里,是「寶貝」的意思。
從小我媽就說,我就是她最大的寶貝。
六歲這年,我媽第一次帶我進城,說是我舅舅結婚。
從領養了我,我媽就沒再和娘家人有過聯繫。
這次舅舅結婚給我媽遞了一張請柬,讓她高興的一晚上都沒睡著覺。
還給我不停地誇讚著舅舅,說舅舅是個出息人,考上了大學。在城裡有了工作,還找了個漂亮的舅媽。
「囡囡,你看媽穿這個好看嗎?」
她為這個專門買了新衣服,站在鏡子前左右看了半天。
我從來沒見過我媽穿裙子。
此刻看她穿著藕粉色的連衣裙,站在鏡子前神采飛揚的樣子,才想起來,她才二十多歲的年紀啊!
這天我們收拾好了,在村上的小麵館里吃飯,準備去城裡參加婚禮。
卻沒想剛進門,就被人一口唾沫吐到了鞋面上。
我媽眉頭立馬蹙了起來,一看正是村子裡喜歡說閒話的李大姐。
李大姐也是我親爸那邊的親戚,封建迷信的很。平時在村裡沒少說我的壞話。
「和你這閨女一起吃飯,我可不敢。」李大姐話雖這麼說,卻沒有一點想要挪屁股的意思。
我媽立馬罵了回去,等面上來了,這倆人才算是被人給拉開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聞著面里的蔥花味,我總想吐。
但我不想給媽媽惹麻煩,就一直忍著。
可一陣風吹來,那味道鑽進鼻孔里,再也忍不住。用力地捂著嘴,但還是沒忍住吐了出來。
「嘔……」
屋裡的人又開始罵我了,說我噁心人。
李大姐也在旁邊煽風點火:「哎呦,都吃飯呢,真噁心人!果然是個賠錢貨的賤種!」
屋裡一共坐著七八個人,其他人全然不顧我的身體狀態,也紛紛發出嫌棄的指責。
我媽想要上去和李大姐掐架,卻被我拽住了。
我淚眼婆娑的看著她:「媽,我還想吐……咱們走吧。」
就這樣,我們飯都沒吃完就出了門。
店家和李姐熟悉,以我吐髒了店面為由,還給我媽要了一筆清潔費。
(6)
我緊緊攥著拳頭,就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個拖油瓶,掃把星。
媽媽突然蹲下來,用手輕輕的撫摸上了我的臉:「囡囡沒事,咱先回家吃飯去。來,媽媽背著你。」
可就在我們走出店面沒兩分鐘,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爆炸聲!
我和媽媽木訥的回過頭,看到剛剛還好好的店面,竟然起了火。
「煤氣罐爆炸了,快去救人啊!」
立馬有人在街上大漢。
可他的話剛落下,又是「轟隆」一聲,房子直接塌了。
火焰中,我好像看到了一個穿著碎花褂子,拚命伸著手,往外求救的婦女。
那一刻,她看到了我,眼中充滿了不可思議!
但很快她就被火給卷了回去。
不是別人,正是李大姐。
(7)
救援已經來不及,房子沒幾分鐘就給燒成了個空架子。
我們都知道——裡面的人,恐怕完了。
我們村子交通不方便,那小餐館裡平常就放著五六個備用煤氣罐。
剛剛出門的時候,我和媽媽都感覺到餐廳的門有些壞了,很難推開,算是斷了裡面人的逃生通道。
我媽一把抱住我,眼神都有些呆滯:「囡囡,你真神了啊。」
如果剛剛不是我難受,非要出來。現在在葬身火海的,就是我們母女倆了。
(8)
全村人都參與救火,哭天搶地的聲音不絕於耳。
中間我和麻麻也幫著到處找水遠遠撲了幾次火,弄得一身狼狽,身上的裙子都給髒了,頭髮也亂了。
但我們都沒有抱怨——畢竟,我們劫後餘生,保住了一條命。
而店裡的人,卻永遠出不來了,甚至連屍體都碳化找不到。
這在我們農村,算是最悲慘的死法了,墳里都埋不進屍體,只能做個衣冠冢。
這個年代,村裡和城裡是不通車的。
因為這場事故,原本要去城裡的那戶人家改了計劃。
我和媽媽等了兩小時,才有一輛牛車說要出村。
這一路上,我和媽都很沉默。
我只能感覺到媽媽緊緊攥著我的手,手心帶著汗,一直在微微顫抖。
到城裡後,媽媽先找了個地方,把自己和我的衣服拾掇乾淨,這才進了酒店。
可酒席已經散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們終究是來晚了。
而且如今我們兩人的樣子,就算都收拾過了,也難免能看到衣衫凌亂灰頭土臉。
往富麗堂皇的酒店大廳里一站,就有個服務員走過來,對著我倆揮揮手:「要飯的出去,這裡沒剩菜。」
(9)
今天是舅舅大喜的日子,我們又來晚了。媽媽也不想找麻煩,就陪著笑臉問:「在這裡辦婚宴的那家人呢?我是他姐,親姐。」
沒想到,那服務員上下打量了下我們倆,最後冷笑一聲:「那可是我們這邊中學劉校長的女婿,就你這樣的還是他姐?走走走,別胡說八道!」
我們的衣著明顯讓服務員誤會了。
但我媽也不想錯過和舅舅幾人見面的機會,耐心解釋著,同時伸長了脖子到處看,想找到自己的娘家人。
沒想到那服務員直接推了我媽一把:「是想找劉校長走後門的吧?別在這裡看了。人家婚宴剛剛都說了,男方是獨生子女,根本沒有什麼姐姐!」
聽服務員這麼一說,我媽愣住了。但很快她像是明白了似的,牽著我走出了酒店。
路上,我媽哭了。
這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媽從小就不被她的爸爸媽媽喜歡,她的大名叫「周招娣」,就因為姥姥姥爺生了她之後,還想要個男孩。
媽媽撫摸著我的腦袋:「囡囡,投胎成女人苦啊。但媽媽絕對不會讓你重蹈媽媽的覆轍。」
(10)
但媽媽還是想再看一眼自己的父母家人。
我看出了媽媽心裡的難過,就指了指旁邊的一座矮樓:「媽,可以上那裡,那裡能看到酒店大門。」
這樣,姥姥姥爺從酒店裡走出來,就能遠遠看上一眼了。
「囡囡真聰明!」
我們上了矮樓的樓梯,準備從這裡看看姥姥一家。
可剛上樓,就見到有個胖乎乎的小姐姐站在樓頂。
腳踩在樓沿上,像是想要跳下去。
「媽媽,你看那個人在做什麼?」
我指著樓頂說道。
我媽也是一個激靈,立馬把我放下了,三兩步的沖了上去,哆哆嗦嗦的說道:「小丫頭,有什麼想不開的,先下來,這裡有風,怪危險的。」
小姐姐看起來比我大五六歲,穿著可愛的蓬蓬裙,臉上哭得一臉淚水。
看到我媽過來,她非但沒有下來,反而又往旁邊退了一步,看起來只有那麼十厘米就要踩空了!
我媽不敢動了,就在旁邊輕聲細語的問對方怎麼回事。
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因為她長得胖,今天又穿了喜歡的裙子,所以暗地裡被其他同學嘲笑。
「他們都說我胖……說我不配穿裙子……說我丑,說我像穿著芭蕾裙的豬。可我真的很喜歡裙子。」
小姐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站在樓頂也不怎麼穩當,眼看著隨時都可能掉下去。
我看著小姐姐的樣子,突然有些不明白。
我一直都胖乎乎的,媽媽也喜歡給我穿裙子。
為什麼別人都誇我可愛,但卻說這個小姐姐丑呢?
「姐姐很好看!穿裙子比囡囡都好看,囡囡也胖,但穿裙子就沒姐姐漂亮。姐姐不要理他們。」
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我走過去,就這麼徑直拽起了小姐姐的手,鼓起勇氣說道。
這是我的真心話,所以說出來的時候眼神清澈而認真。
或許因為我是個小孩子,小姐姐對我沒有絲毫的防備。
「小姐姐快下來,媽媽說過不能站的太高,很危險。」
說著,我就把小姐姐,從樓的邊緣往回拉了拉。
就在我把她拽回來的一剎那,她腳下的那塊石板,竟然鬆動了!
一大塊石頭,直接滾落了下去,看得人汗毛直冒。
「我,我剛剛如果沒離開……是不是就掉下去了?」
小姐姐驚慌失措的說道。
後來媽媽在樓頂上安慰了小姐姐好半天,還指著我的雙下巴做例子:「小孩子胖點好,這叫健康美。別人如果罵你,你就罵回去,不能吃氣的。如果你從這裡跳下去了,你爸媽得多難受。剛剛你再多站一會,那樓沿塌了,到時候都晚了啊!」
小姐姐像是也知道錯了,在聽到自己爸媽的時候眼神閃爍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她緊緊的抱住了我:「多虧了這個小妹妹,剛剛嚇死我了。」
正在這時,下面傳來了焦急的呼喊聲:「貝貝,貝貝!」
小姐姐跑了,臨走的時候還給我和媽媽道了謝。
這時候我正好眼見的看到一群人從酒店裡出來,就問媽媽那是不是姥姥姥爺他們。
我媽立馬站起身,眼睛都亮了起來。
(11)
最終,媽媽還是沒有勇氣上去和姥姥姥爺說句話。就這麼看了一會,準備走了。
可沒想到剛從樓上下去,準備去對面坐車的時候,卻被一個人給拉住了:「劉校長,剛剛有人冒充您女婿的姐姐,你看用不用送派出所啊?」
那服務員大聲喊著,把所有人的目光都給喊了過來。
喊完了之後,他還頗為獻媚地看著人群:「劉校長,你說我這也算是給社會做貢獻了吧。我外甥女退學那事……」
其中穿著中山裝的一對老夫妻看過來,一眼就看到了我媽。
頭髮花白的老太太眉毛直接皺了起來:「招娣?你穿成這樣,還帶著那個拖油瓶過來,是想給我們周家丟人的嗎?」
「我給你弟說了,你早就和我們周家沒關係了。他結婚也不用找你,你是怎麼找過來的?」
「怎麼,過得不好,後悔了,想回來求我們原諒你?」
老太太的三連問像是一把刀,我媽的臉瞬間白了。
這時候才知道,原來舅舅婚禮,這老兩口根本沒想請我媽過來!
是舅媽執意寫了請柬的。
「我們走,這就走。」我媽緊緊攥著我的手,眼裡含著淚,扔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我也低著頭,一句話不敢說。
我四歲了,已經懂了些事情,知道我媽和家裡關係鬧到這麼僵全都因為我。
當年,她為了領養我又離了婚,才和家裡斷了關係的。
可這時候,突然旁邊衝出來一個小小身影,一把拽住了我的袖子:「爸爸媽媽,剛剛就是她們救了我!」
而這時候,原本繃著臉的姥姥姥爺,突然換上了一副面孔:「哎呦,這不是陳老闆家的貝貝嗎?剛剛跑哪去玩了。」
(12)
我和媽媽剛剛救的那個小女孩,竟然是城裡很厲害的一個老闆家的孩子!
厲害到就連我那在城裡已經算有頭有臉的舅媽家,都要高看一頭。甚至對那位「劉校長」的學校都有資助。
陳夫人知道是我和媽媽救了她家閨女,緊緊地攥住了我媽的手:「我都聽貝貝說了,多虧了你們啊!」
當陳夫人拿著一個紅彤彤的大磚頭作為感謝費,放到我媽面前的時候,我和媽媽都驚呆了。
「陳夫人,不需要,真的。」我媽紅著臉,推拒著。
可陳夫人卻硬要把這錢塞到我媽手裡:「要不是你們,現在我們家貝貝……」
這一幕,把姥姥姥爺都給看呆了。
就連後來趕到的舅媽一家,都不斷地說我和媽媽心善自有福,讓我們收下那筆感謝費。
等我和媽媽回到村裡的時候,整個人都覺得輕飄飄的。
怎麼進了一趟城,還得了一萬塊錢呢?
那可是一萬塊啊!
在那個年代,一萬塊能做很多事。有的人一家老小辛辛苦苦,一年到頭也不過能賺個千八百的。
「囡囡,我們以後,都要有好日子過了!」
我媽樂呵呵地在我耳邊說道,還計劃著這筆錢接下來怎麼做筆小生意,聽得我都熱血沸騰的好像,我們真的要有好日子了。媽媽不再用推著小車去辛苦的賣糖葫蘆了。
可沒想到第二天,這一萬塊錢就被人搶走了八千!
(13)
搶錢的不是別人,正是我的親生爸媽。
原來,他們進城後沒兩年,我爸的生意就走了下坡路,還被人坑了一筆錢。
日子本來就過得緊緊巴巴的,我那個被慣壞了的親弟弟在幼兒園裡還打了人,聽說把人家眼睛給戳瞎了!
對方給他們要一大筆賠償費,否則就要讓他們坐牢!
這地方本來就不大,昨天在酒店門口發生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這兩人耳朵里。
他們第二天就殺到了村子裡,一早上就把我家門給踹壞了,指著我媽的鼻子罵:「你個不要臉的,是我閨女救了陳局長的孩子,那錢就應該給我們親生父母!今天你要不把錢交出來,我們就把你家砸了,再把那個小畜生帶走賣了。」
這是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的,家裡也沒個撐腰的。
看著這一對我沒有任何印象的親生父母,我躲在我媽的身後,淚花一直在眼睛裡打轉。
有些東西,我年紀太小並不懂。
可我總覺得,自己並不想要這樣的親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