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我衝進火場救下賀之澤。
雙腿被壓壞,被迫斷送了舞蹈生涯。
四年後,和賀之澤隱婚的我從頒獎台上摔下來,在手術台上疼到身體痙攣。
而他,作為我唯一的親人,卻在景區里給他的小青梅慶生。
術後,狗仔曝出我的腰傷是多年前為了救賀之澤落下的病根。
網友們紛紛嘲笑我心懷不軌、想博同情上位。
我平靜地將離婚協議遞給賀之澤。
可他卻不願放我走:
「我不同意!蘇曉,你不是最愛我了嗎?」
是啊,曾經是。
1
護士又一次黑著臉,急切地催促我們簽手術同意書。
我的經紀人阮阮再次撥通了無人接聽的電話。
賀之澤——賀氏集團的總裁,我唯一的家屬,在我這樣危急的時刻,失聯了。
我忍著劇痛,咬著牙,伸手:「我自己簽。」
我以為這次和往常一樣,一個人過紀念日,一個人生病就診,一個人面對輿論……
只要默默挺過去就好。
可麻醉生效前,我看著頭頂刺眼的手術燈,還是哭了。
護士以為我在害怕,握著我的手安慰我沒事。
可我不是害怕,只是絕望。
絕望我拿生命和前途做賭注的愛情,永遠得不到半分回應。
術後第二天,我終於從麻醉中醒來。
渾身上下都被支架固定得嚴嚴實實的我,連動一下手臂都成了奢望。
阮阮告訴我,我摔得不輕。
再加上之前留下的舊傷太嚴重,我要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正常行動。
我從阮阮糾結的神情和遲疑的話語中覺察出一絲不對勁。
「阮阮,有話直說。」
她支支吾吾地開口:
「姐,你被網暴了。」
「有人在網上發布了你和賀總火場逃生的監控,以及你之前舞蹈比賽的視頻。」
「再加上有娛樂博主爆料,你與賀氏的五年合同即將到期。」
「已經有大批網友攻擊你為了巴結賀家不擇手段,甚至意外摔倒也是為了炒作。」
「至於賀總,我還是沒聯繫上。但是他昨晚為另一位流量小花慶生的視頻上熱搜了。」
我覺得病房裡的空氣一下子讓人窒息起來。
我艱難地說出這個名字。
「是許念嗎?」
2
「是。」
我聽著阮阮的回答,放下了最後一絲不舍。
我沉默地躺在床上看了兩天的熱搜。
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我突然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
賀之澤,是我隱婚三年的丈夫,賀氏集團新上任的總裁,終於肯現身了。
他看著我五花大綁的狼狽樣子,皺著眉開口:「怎麼傷成這樣?」
「我聯繫了一位骨科專家,過兩天他和他的團隊就回國了,到時候我帶你去把新傷舊傷一起看看。」
他很少這樣關心我。
但我已經不需要了。
「蘇曉?」
他無法忍受我的沉默。
可我只是在以這些年來他對我的方式回敬他。
他緊緊抓住我的手,嗓音里有些顫抖地說:「對不起,昨晚我手機沒信號。」
「沒關係。」
我緩緩掙脫他的桎梏,示意阮阮將準備好的離婚協議遞給他。
賀之澤的目光在看到封面那幾個大字後就怔住了。
他難以置信地一張張翻看著,然後停在最後一頁——上面有我早已簽好的名字。
「我不會貪圖你的財產。別的都隨便,但是現在住的那棟房子,是我們唯一的共同財產。我希望你能劃給我。相應地,我會按照當下的房價把錢給你。」
我說得很慢,也很清楚,但賀之澤緊拽著協議的手愈發用力。
過了會兒,賀之澤終於鬆手,將協議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似是十分隱忍。
「為什麼突然想離婚?」
3
「你當初又為什麼突然想結婚?」
因為我孤身一人好掌控得很,是用來安撫他家人最好的工具。
因為我喜歡他到可以豁出命救他,也不會給他帶來麻煩。
這些理由,我心裡都清楚。
只是現在,我不想再為了這段飛蛾撲火的感情燃燒自己。
賀之澤沉默良久,終於放緩了聲音,但語氣還是帶著煩躁:「蘇曉,賀家人不會輕易選擇離婚。」
「如果你是因為你受傷我沒能及時趕回你身邊,那我向你道歉。
但如果你是因為那個熱搜,蘇曉,那晚是公司新投資的劇組開機,投資方都到齊了,山里沒信號,並不是我為了陪許念……」
「不是。」
我打斷他,繼續說:「跟那些都無關,我想離婚,只是因為我不喜歡你了。」
賀之澤不可置信地後退了幾步,撞倒了一旁的花籃。
他臉色很難看,語氣卻依舊不容置喙:「蘇曉,過兩天我帶你看病。」
撂下這句話,他就走了。
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突然覺得十分疲憊,閉上眼,開始回憶起我們的過去。
4
我和賀之澤相識於大學。
他大我一屆,是學生會主席。
憑藉出色的外貌和突出的能力,以及謙遜有禮的性子,賀之澤很受歡迎。
我不過是眾多對他一見鍾情的女孩子中最平平無奇的一個。
和他成功說上話,是在一次社團聯誼上。
他不經意間看到從我包里掉出來的專輯,驚喜地問:「你也喜歡這支樂隊?」
因為有相同且小眾的興趣愛好,很多事情都進行得順理成章。
大四的時候,在導師的引薦下,我進了一個市級舞蹈團。
為了讓第一場演出達到最好的效果,我幾乎每天都會練舞練到深夜。
直到那天,我結束練習準備下樓回去時,突然聞到樓道里有一股刺鼻的燒焦味。
循著味道走過去,我才發現樓下的琴房裡正冒著熊熊烈火。
而裡頭,竟躺著個已經昏迷的人。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賀之澤。
報警後我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沖了進去。
但任由我怎麼推他喊他,他始終都沒有任何回應。
男女體型差本就懸殊,我在煙燻火燎中急得要落淚也沒能將賀之澤拖出去。
所以,頭頂的吊燈掉下來的瞬間,我只能選擇將賀之澤護在身下。
5
再度醒來,醫生說:「很遺憾,以後你可能都不再適合跳舞了。」
我努力了十幾年,還未來得及走向更高、更好的舞台,一切就已經戛然而止。
也是那時候,我才知道,賀之澤是賀氏集團的繼承人。
賀家為了補償我,把我直接簽到了賀氏旗下的娛樂公司。
他們給我提供資源、團隊,讓我在最短的時間內以歌手的身份成功出道。
但條件是:不許和任何人提起我救賀之澤的事。
或許是救命之恩的原因,賀之澤待我更甚從前。
我也珍惜著他不明不白的關心。
直至三年前的聖誕節,我們喜歡的那支樂隊終於開了第一場音樂會。
賀之澤拿到了位置最好的兩張票,向我發出邀請。
於是我推掉了那幾天所有的行程安排。
大合唱,人聲鼎沸時,賀之澤湊到我耳邊問我:「蘇曉,要和我結婚嗎?」
彼時台上剛好唱到那句:「不顧一切奔向你,只因我愛你。」
「好啊。」
我聽見我的回答。
儘管這是我一個人的一見鍾情,更是我一廂情願奔赴的豪賭。
6
我們的婚姻開始得隨意又迅速。
倉促得好像兩個人都怕對方反悔。
領證的第二天,他帶我去了養老院。
他獻寶似的將手中的結婚證遞給床上的老太太,然後湊到她耳邊,說:「奶奶,我結婚了,這是您孫媳婦,蘇曉。」
我配合地承住她枯槁的手,笑著和她打招呼。
領證的第三天,賀家祖母去世了。
我在葬禮上和賀家人匆匆見了一面。
看著周母疑惑嫌棄的表情,我終於明白,這場婚姻只是為了讓老太太安心離世的工具。
葬禮過後不久,周母心儀的兒媳——賀之澤的青梅竹馬許念,大張旗鼓地住進了賀家。
她在家宴上看見我,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線顫抖著說了恭喜。
周母為了寬慰許念,把她認作乾女兒。
每次賀家家宴,許念都會在我面前,一次次地和周母上演母女情深的戲碼,樂此不疲。
她叫賀之澤哥哥,卻叫我姐姐。
沒有人糾正。
在他們心裡,這個「乾女兒」,不過是「兒媳」的代名詞。
他們才是一家人。
也是那一年,集千萬寵愛於一身的許念,突然說想進娛樂圈。
周母擔心許念受苦,讓賀之澤親力親為地幫她打點關係,用最好的資源給她鋪路。
因此她出演的第一部電影,就是知名導演的女一號。
其演藝生涯簡直是出道即巔峰,一路順風又順水。
我的丈夫賀之澤和許念組成的青梅竹馬CP更是在網上炒得熱火朝天。
而我貪圖著不為人知的賀太太的身份,連開口質問的勇氣都沒有。
就這樣,在清醒中看著自己一步步沉淪。
但現在,我終於醒悟。
這場婚姻,拖了太久,束縛了賀之澤,也裹挾了自己。
不必再這樣了。
7
情況穩定後,阮阮就幫我辦了出院手續。
回家療養的日子裡,每日一份寄給賀之澤的離婚協議,都如同石沉大海。
旁敲側擊問他秘書好幾回,得到的結果也只是「賀總在忙」。
我無心再跟他迂迴拉扯了。
因為我即將面對難捱的寒冬。
往年北市的寒風總是吹得我腰部疼痛難忍,嚴重的時候,我甚至只能臥床不起。
更別說今年又添了新傷。
所以眼下我不能單單著急和賀之澤離婚的事,還要趕著把今年的工作儘早收尾。
於是今年深秋,身體剛剛恢復的我,又馬不停蹄地進組了。
深居簡出的日子太長,沒想到十月份了太陽還是這樣毒辣,讓剛下車的我有些不適地眯了眯眼。
劇本和拍攝地點都沒變。
但劇組臨時塞進來個許念。
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圍著她。
補妝,喝水,整理造型。
目光對視的瞬間,我似是看見她眼裡的戲謔。
十幾分鐘的微電影,一群人從天亮忙到了天黑。
我拖著疲乏的身體,坐在自己的休息室里,等阮阮把咖啡帶回來。
臨時搭建的棚子隔斷很薄。
我閉著眼,聽見她們談八卦的聲音。
「許念,你是不是……和賀總好事將近了啊?這又親自接送又陪你過生日的,也太甜了!」
「還好啦,也沒有。之澤從小就這樣對我好。至於以後……慢慢來嘛,我們都還在拼事業呢。」
她們的討論一字不落地傳進我耳朵里。
聲音大得像是要說給全世界聽。
我卻只當個樂子聽。
她與賀之澤戀愛或是公開都隨便。
我現在只在乎賀之澤什麼時候才能同意離婚。
說誰誰到。
十五分鐘後。
賀之澤這位不速之客,比阮阮先一步進了我的休息室。
8
「這不是賀總嘛!來接許念下班?哎喲,熱戀中的小年輕就是不一樣。」
「是呀,什麼時候吃得上你們的喜糖,給個准信兒?」
聽見眾人的打趣聲時,我還在不以為意地閉眼假寐。
「喲,婚戒都戴上了,難不成……」
「蘇曉在哪?」
出乎意料地,賀之澤問道。
我聞聲睜開眼,看見帳篷外熙熙攘攘擠滿了人。
許念嬌羞地站在眾人中央,賀之澤皺著眉站在她面前。
不知是誰,往我這間屋子指了指。
許念的表情變得僵硬,有些人臉上的笑也開始掛不住。
賀之澤順著被指的方向走來。
他不知道是從哪兒趕過來的,一臉的疲態,身上的襯衫都有些皺巴巴的。
他鮮少這樣不注意體面。
「我接你回家。」
賀之澤站在我面前,簡明扼要,開門見山。
眾人目瞪口呆,許念臉色更白了,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我自己回去。」
我不知道賀之澤發什麼瘋。
突然這樣大張旗鼓,像是在宣誓某種主權。
讓我煩躁。
「你的車輪胎漏氣了,是你經紀人叫我來的。」
似是為了證明賀之澤沒有說謊,下一秒,我的手機就彈出阮阮的語音:
「姐,車壞了,我叫了拖車。」
我看著他無名指上的戒指,忍不住笑了。
那是我們結婚第一年,賀之澤突然帶回家的一對對戒,說是為了出席家宴的時候戴。
平日裡我們都很少會戴。
我還是上了賀之澤的車。
沉默本就是我們絕大多數時候的相處模式,所以我並不會感到任何特別的情緒。
只是。
「離婚協議書,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簽字?」
9
紅綠燈,賀之澤剎車,轉頭看我:「蘇曉,我以為這段時間你能考慮明白。」
「該好好考慮的人是你。」
我看著自己光溜溜的手指,繼續道:「賀之澤,你是不是覺得你對我很好,我離婚是我不識好歹?」
他緊抿著唇,紅著眼固執地看著我,好似這樣,我就會妥協。
無奈,我只能道:「如果你覺得不甘心,那你陪我回宣城一趟。」
真正出發時,北市第一股冷空氣已經來了。
我雖然穿得很厚實,但是賀之澤還是不放心,問我:「腰還痛不痛?」
我沒回答,只是拉開後排車門坐了上去。
兩年前的冬天,第一股寒流突如其來。
那天,我實在痛得直不起身,臉色煞白地癱坐在沙發邊上,妄想著能靠自己緩過點勁時,賀之澤突然回來了。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見賀之澤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他小心翼翼地帶著我到醫院。
在護士給我上藥的時候,賀之澤看到了我背上的蝴蝶文身——
為了遮掉我當年被吊燈砸傷留下的疤紋而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