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宋時聲結婚的第七年。
我在昏暗包廂,撞見他摟著漂亮女人,氛圍曖昧。
周圍兄弟起鬨:「聲哥,這麼多年嫂子都沒發現,你可真有本事。」
宋時聲輕嗤一聲:「發現了又怎樣?她吃我的用我的,就該對我感恩戴德,憑什麼有意見?」
後來,宋時聲滿身酒氣回家,找我溫存。
我嫌髒,讓他去洗澡,他卻徹底撕下偽裝。
「我和孟甜睡了就是睡了,洗多少遍都一樣!」
「外面多少人羨慕宋太太這個位置,現在是你的,還有什麼不滿足?」
「想離婚?可以,除非你死了。」
他不知道,我是真的快死了。
後來宋時聲抱著我的骨灰盒,一遍又一遍哀求。
「老婆,我錯了,你回來好不好?」
1
走出醫院時,醫生的話還迴蕩在我耳中。
「你現在這個情況已經屬於晚期,就算住院治療,效果也不大……」
「最多半年。」
手裡的檢查單皺成一團,我拿出手機,第一時間打給宋時聲。
結婚七年,他對我的好有目共睹,是圈裡出了名的愛老婆。
我怕他知道這個消息後崩潰。
可現在,我像溺水的人,只想拚命抓住唯一伸向自己的救命稻草。
電話接通花了十幾秒,宋時聲的鈴聲第一時間響起,但離得很遠。
這個電話不是他接的……
我屏住呼吸,長久沉默。
「你是誰?」
「想知道,就來下墜403包間。」
是女人的聲音。
電話掛斷。
我看向天邊夕陽。
如火如荼,身體卻止不住發抖。
2
依照女人給的地點,我來到酒吧。
403是宋時聲在下墜的專屬包間,讀書時他就是公子哥,常來這裡玩。
門沒關嚴實,透過那條縫,我看到坐在大沙發中間的,正是宋時聲。
他的懷裡,還摟著一個女人,女人乖巧依偎在他懷中,宛如一隻小貓。
很陌生,陌生到我難以呼吸。
我拿出手機,顫抖著打字。
「宋時聲,你在哪裡?」
一分鐘後。
「在公司。乖,一會兒就下班了。」
歌聲嘹亮的包間驟然響起男人們的爆笑聲。
「聲哥,嫂子又來查崗了啊?」
「女人嘛,總得應付應付。」
「還得是咱聲哥,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不過聲哥,你有沒有想過要是被嫂子發現怎麼辦?」
「發現又如何,這些年她吃我的喝我的,早就適應不了外面的生活,不過鬧一鬧罷了。」
宋時聲語氣稀疏平常,摸了摸懷中女人柔順的長髮,眉宇間是我從沒見過的陌生。
身後陡然走出一個端著酒的酒保,徑直推開門。
不知是誰先看見我,隨後,所有視線聚焦過來,包間霎時安靜。
宋時聲第一時間推開懷裡的女人,站起身,向我走來。
我揚起手,巴掌清脆可聞。
白皙面頰很快浮現掌印。
「好玩嗎?」
宋時聲用舌頭頂了頂被打的一邊臉,沒有說話。
反而是有人替他抱不平,「謝輕桐,你他媽夠了!聲哥有錢有顏,為你潔身自好這麼多年,你該知足了!」
我沒說話,宋時聲卻回身拿起酒瓶砸在那人頭上,酒瓶碎開。
「以後再讓我聽見你說我老婆,就不是這麼簡單了!」
事到如今,他還在演。
3
回家路上,宋時聲直接坦白。
女人叫孟甜。
是他出差的時候遇見的,在酒吧賣酒被小混混欺負時,他救下了她。
此後,就一直跟在他身邊。
我扶住車門,胃裡開始翻湧。
「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存在對嗎?」
「是不是!?」
「老婆,有時候糊塗些,反而沒那麼難受。」
宋時聲斂著眉眼,眼底多了從前對我沒有過的不耐。
我笑出聲,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像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裡!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
我想問問宋時聲是否還記得曾經的點滴,只得到冰冷的回答。
絕望地轉頭。
忽然瞥見車掛件中半個月前多出來的一條藍色穗子,宋時聲只說是順手買得。
現在想來是孟甜買的。
孟甜的東西在車裡,那是不是也證明,她上過這輛車,甚至也在副駕駛……
想到這兒,我捂住嘴,開始反胃。
「停車,我要下去。」
宋時聲卻不管不顧踩死油門,
「有什麼回家再說,別在街上鬧笑話。」
「停車!停車!我要下車!」
我用力拍打車窗,淚流不止。
怕下一秒就吐了出來。
更怕下一秒就忍不住奪過方向盤,和宋時聲同歸於盡。
4
宋時聲到底沒讓我下車。
回到家後,我不再哭鬧。
宋時聲下了廚,做了一桌子我愛吃的菜。
我坐在對面,一口沒動。
他溫情脈脈,仿佛又恢復熱戀時的模樣,
「老婆,我向你保證,我和孟甜只是玩玩。」
說完,夾來一筷子糖醋裡脊,「宋太太的位置永遠是你的,你又何必計較那麼多。」
我死死盯著他。
「我不吃,嫌噁心。」
誰知道,他有沒有給孟甜做過飯。
宋時聲徹底失去耐心,站起身,「行,讓你一個人靜靜,早點想通對我們都有好處。」
吃完飯,宋時聲去洗澡。
事到如今,他倒是很坦然了,絲毫不覺得自己錯,甚至覺得我有點無理取鬧。
他從浴室里走出來,渾身清爽乾淨,想走過來抱住我。
「老婆,還在生氣,我跟她真的只是玩玩,最愛的只有你。」
我躲開,一字一頓,「再去洗。」
他愣了一秒,聽話轉身又去沖了個涼。
這樣折騰三次後,宋時聲終於忍不住,咆哮,「我和孟甜睡了就是睡了,洗多少遍都一樣,你最好接受現實!」
我抬頭看著因多次洗澡,上本身通紅的他。
洗再多次,宋時聲也變不回少時把我緊緊抱在懷裡,發誓要一輩子對我好的少年了。
5
宋時聲走了。
婚後七年,除開出差,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外過夜。
偌大的床變得又冰又涼,我坐在床邊,直至天亮。
打開手機,一則名為【宋家太子爺深夜陪美人放煙花】的頭條登上熱搜。
照片里,孟甜乖巧依偎在宋時聲懷中。
煙花的光映照在她臉上,那是我逐漸消失的——年輕,美貌。
宋時聲在報復我昨晚的行徑。
髒了就是髒了,洗再乾淨也還是髒的。
我拿出包里的診斷書,打車去找我媽。
儘管她已成家多年,有了新的丈夫和兒子。
儘管在她眼中,我是個賠錢貨,永遠也比不上弟弟。
但那是我能想到的,我在人世間最後唯一能獲得溫暖的地方了。
6
開門的是小我四歲的弟弟,見到我,他眉頭一皺。
「你來幹什麼?」
我沒說話,徑直走進家裡,我媽坐在沙發上,看見我眼神有一刻閃躲。
我拿出包,想告訴媽媽,自己生病了。
人死前總會竭儘可能汲取溫暖。
「你都知道了?」
我動作一頓。
「桐桐,聽媽的,就當沒看見,宋時聲對你有多好,你也知道。貓哪有不偷腥的,你爸那種人都會出軌,更何況是宋時聲?」
「別說媽不站在你這邊,媽就是站在你這邊才這樣說,之前咱家欠了一大屁股債,都是宋時聲解決的,你弟弟結婚,買車買房,也都是他出錢,算起來,咱家還欠他很多。」
我一度腦中發嗡。
拋開聲音,這是苦口婆心的畫面。
可有了聲音,字字句句都像刀子扎進我心裡。
「媽,你是我媽……」
我媽凝眉,些許不悅。
一旁的弟弟陡然出聲,「你就知足吧!哪個男人不喜歡年輕小姑娘?你能嫁給宋時聲,都是咱家燒高香求來的,你真以為他非你不可!你要是離婚,多得是女人追他!」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我剛吼回去,我媽的怒聲立即響起,「你弟弟說得又沒說錯!我就是為你好,才勸你不要離婚!你要是離婚了,上哪兒找比宋時聲還好的男人!」
「可如果我要死了呢?」
音落,我媽一巴掌落在我臉上,火辣辣的疼伴隨著她的怒不可遏。
「讓你不要離婚,你拿死嚇唬我!你要真的死,就把婚離了,遺產全給你弟弟,就當還我把你養到大的錢!」
恍惚間,我回到高三那年。
我媽罵我賠錢貨,用棍子打我,我跑出家門撞上宋時聲,他二話不說,買了一把刀,衝進我家。
「你要是再敢動謝輕桐,我直接砍死你兒子!」
十八歲的少年凶神惡煞,卻是我晦暗時光里唯一的光。
7
回到家,宋時聲坐在沙發上,長腿交疊,月光落在他身上,斯文敗類。
我的心已經麻木,無視他,上樓。
他陡然拽住我的手腕,不顧我的反抗,把我壓在沙發上,鼻息間傳來濃重的酒味。
他的手宛如一條冰冷的蛇遊走在我身上。
我伸手推著,雙手被他高舉過頭頂。
無助又噁心地尖叫。
「宋時聲,你放開我!你別碰我!」
「結婚這麼多年,你裝什麼純情烈女?」
我反胃,乾嘔。
一天沒吃東西,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謝輕桐,你嫌我噁心,你自己難道就乾淨嗎?我當初不管你那些破事願意娶你,你就該感恩戴德!」
我不動了。
呆呆看著他,心如死灰。
宋時聲說得沒錯。
我又乾淨得到哪裡去?
那年大二回家過年,我媽帶著弟弟去親戚家串門,繼父半夜爬進我的房間,任憑我怎麼哭喊,求饒,他都不曾住手。
宋時聲知道後,差點把我繼父打死,也因為他,繼父終於進了監獄,我媽恨了我多年。
很長一段時間,我走不出來,想自殺。
是宋時聲守在病床邊,每晚提心弔膽,他第一次落淚,抱著我。
說他怕一睜眼,我就不見了。
這些他曾經小心守護的傷口,好不容易結痂。
如今又被他親手揭開,血淋淋一片。
我像條案板上的死魚,失去反抗的力氣,任憑他的怒火宣洩。
一切結束後,我翻過身。
很痛,很冷。
宋時聲的聲音迴蕩在房間裡。
「謝輕桐,別想著離婚,離了我還有哪個男人會要你?我還願意哄著你,你應該感到慶幸。」
8
半夢半醒間,做了個夢。
夢到少時宋時聲站在樹下,我走近,他回頭,眼神一晃而過錯愕。
「桐桐,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那時,家裡有什麼好吃的我媽都給我弟,宋時聲知道後,經常往我抽屜里塞零食。
我出於感激,攢了半年的零花錢,請他吃了一頓最便宜的燒烤。
回家路上,他的手碰到我。
轉而又問,「我可以牽你嗎?」
炎炎夏日,夕陽通紅,卻比不上他青澀羞赧的臉頰。
夢醒時,我躺在床上,孤零零一個人。
身上的疼痛告訴我昨晚是真的。
我起身走進浴室。
身體上遍布紅痕,我用力搓著,皮膚越來越紅,甚至冒出血絲。
喉中猛然湧出一股腥甜。
我痛苦弓下腰,嘔出血。
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
合著鮮血被水沖走,就像沒有出現過。
9
不回家這種事,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宋時聲不再遮掩他對孟甜的寵愛。
曾經一一對我履行的承諾,也都一一對孟甜落實。
每次都像一記巴掌。
告訴我,曾經珍視的回憶也不過如此。
不過第二天,他又會送上許多珍貴的東西補償我。
態度割裂。
就像是少年時期的熾熱直白的宋時聲正在搶奪他的身子。
我平靜接受。
去醫院複查,醫生將診斷書放在桌上,眉頭緊皺。
「上次不是和你說,心態放平,興許還能多活一段時間,這才多久,惡化速度增長這麼快。」
我沒說話。
醫生嘆氣,「算了,你家裡人呢?這次還是你一個來得?」
我點頭。
「你是不是根本沒告訴他們?」
「告訴了。」
只不過這世界上,我最在乎的兩個人。
一個要我死後把遺產都給她的兒子。
一個就算是死,也不肯放我自由。
我拿著診斷書離開。
沒走幾步,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孟甜。
她過於漂亮,漂亮到人群中央一眼就能看見。
她也認出了我。
關上病房門後,向我走來。
「聊一聊?」
我不覺得自己和她有什麼好聊的。
「如果你是想和我炫耀,那大可不必。」
她和宋時聲天天掛在熱搜上,想不看見都難。
孟甜卻擋住我,「我覺得你對我有些誤會,或許我沒你想得那麼不堪,如果可以,誰又願意當三?」
10
孟甜和我一同來到醫院附近的書店。
她在前,我在後。
我注意到她手中拿著的都是醫學類相關的書籍,但我不是來陪她逛書店的。
看出我的煩躁,她輕輕笑了笑。
我這才注意到。
她笑起來的樣子,其實是有些像我的。
特別是年少時期的我。
「你知道嗎?謝小姐,其實我很羨慕你,就算你之前經歷過諸多不幸,但至少上天給了你一個宋時聲,讓他成為你的避難港,能保證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我不一樣,我的母親病危,我只能輟學打工,如果不是宋時聲,我現在肯定下場悽慘。」
「但我不愛宋時聲,也不想嫁給他,我只愛他的錢,因為他的錢,我才負擔得起昂貴的醫藥費,以及繼續讀我想讀的書。」
「你說這些,是想告訴我,你對我絕無威脅嗎?」
「是的。」,她轉過身盈盈一笑,「宋時聲愛得人只有你,只不過男人或多或少都需要新鮮感和刺激,我也不過是你的替代品,他總說我和你很像,看見我就會想起少年時期的青春萌動。」
「其實你心裡清楚,不是我,也會是別人。」
我啞口無言。
不是孟甜,也會是李甜,陳甜。
就像所有人都在告訴我,其實他還是愛我的,他不過是犯了每個男人都會犯得錯。
離婚對他而言毫無損傷,自始至終,只有我一個人在煎熬。
因為沒有身臨其境,所以所有人都在催促我往前看。
可是——
我抬眸盯著孟甜的臉。
「可是苦難不需要比較。你的苦難不是我造成的,也不是踩在我傷口上的理由,你和宋時聲一起傷害了我,現在還要我大方原諒你們……」
「憑什麼?那不是你的十五年,是我的十五年!」
「是我的!」
孟甜呆楞原地,周遭睇來好奇,探究的目光。
我轉過身,身子搖晃,扶住一旁的書架,喉嚨間一股腥甜。
孟甜來扶我,被我一巴掌揮開,撞在書架上。
「滾開!!」
我站穩身子,走出書店。
血最終還是溢了出來。
我哆哆嗦嗦從包里拿出新開的止疼片,倒出一把,直接往嘴裡塞進去。
乾澀,艱難,混合血腥吞下喉嚨。
難受到我蹲在地上。
止疼片要半個小時見效。
人心癒合卻需要很久很久。
也幸好,我再也不用等雨過天晴的日子了。
11
時隔半個月,宋時聲再次回家。
因為孟甜。
孟甜被我一推,撞在書架上,小臂骨折。
宋時聲沒生氣,他上下打量我,左左右右都看了遍,鬆口氣,「幸好,你沒事。」
他想牽我的手,我沒躲開,徑直被他握緊。
「你如果討厭她,直接和我說,何必親自動手,萬一傷到自己怎麼辦?」
「你能讓她消失嗎?」
「只要你高興。」
我苦笑,覺得很諷刺。
孟甜消失了,也會有下一個孟甜。
宋時聲深情款款的眼眸盯著我,忽略我眼中的厭惡。
「老婆,孟甜連給你提鞋都不配。」
「那為什麼?」
「可能,因為寂寞吧?」,他竟真的思考起來,娓娓道來,「結婚後第四年,我甚至清楚知道每天的日程,你每天都做什麼,就像發條,毫無情緒,毫無起伏地走完這一生,如果真的要這樣,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你為什麼不和我離婚?」
他摸著我的頭,笑容深情,「因為我對你的愛沒變,只不過在日積月累中,這份愛成為了親情,我們之間沒了愛情的火花,初始的荷爾蒙。」
多可笑,多荒唐的理由。
我又哭了,宋時聲輕輕擦著我的眼淚。
「宋時聲,你還記得求婚當晚你說得話嗎?」
他眼中閃過迷茫,很快消散,「當然記得!」
不。
他不記得了。
不記得我問他,將來如果我們之間沒有了新鮮感,怎麼辦。
他那時摟緊我,語氣堅定,「新鮮感應該是和舊的人去體驗新的事物,而不是和新的人去體驗舊事物。」
「所以,寶寶,我永遠愛你。」
十八歲的宋時聲到底是在二十九歲這年弄丟了我。
12
宋時聲說到做到,斷了和孟甜的所有聯繫。
日子仿佛回到一切起點開始。
碎裂的鏡子勉強拼湊好。
每天上班前的離別吻,無時無刻的報備,以及準時下班回家。
他甚至陪我去了之前一直想去的地方。
正逢夏日,沙灘上成群結隊的人。
我沒穿泳衣,宋時聲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