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那麼強勢、固執,她要時時刻刻地控制獵物才安心:「文森,這能怪我嗎,你有了媳婦忘了娘,去年只回了八趟家,你爸爸死得早,媽媽就你這麼一個孩子,就算你要招待朋友,也不能讓我一個人過年啊。」
「媽,你為什麼就不能想想自己的問題,每次有什麼不如意就都是我的錯,我工作那麼忙,回八趟家已經很不容易,你但凡替我考慮過,都不會動不動就用生病騙我回去,現在,害得我工作都快沒了,你滿意了嗎?」
「怎麼會沒工作呢?文森,媽明天陪你去把那兩位朋友請回家,媽親自做飯向他們賠禮。」
「媽,求你別再干涉我了行嗎?」
「媽不是干涉你,媽是關心你,你聽媽媽的話,把他們請回家吃晚飯,媽不會害你的。」
許文森:「……」
連我一個旁觀者都覺得這段對話壓抑得讓人窒息,婆婆卻一點也沒發現許文森的嘴唇已經難受得在發顫。
「媽,你回老家也好或者去旅行也好,這幾天我和曉晴還要陪力哥立姐,實在沒精力應付你。」
許文森的話過於直白,婆婆呆住,嗚嗚哽咽:「我的命苦好苦啊,養出這麼一個不孝子,你爸臨終前你答應過他會好好照顧媽媽的,你忘了嗎?這是你爸的遺願吶,你現在怎麼能趕媽走?」
許文森搖晃了一下,低下頭陷入沉默。
每一次他想掙脫泥潭,婆婆就會掐住他的軟肋,將他重新拖回,百試不爽。
可這一次,婆婆闖了這麼大的禍,許文森還能原諒她嗎?
11
答案是能。
「媽,你實在想留下過年也行,但請你記住,千萬不要干涉我和曉晴招待力哥立姐,否則我立刻送你回老家。」
婆婆破涕為笑,連聲應好。
心臟猛地一跳,我不可思議地望向身心疲憊的許文森,他做這個決定明明痛苦又糾結,為什麼最後還是選擇妥協?
是因為責任?因為血緣?
我意識到,許文森是個重感情的男人,但他越重感情就越逃不出婆婆的泥潭了。
那我呢,自己逃還是繼續陪著他熬?
我很猶豫,十年感情,因為婆婆的緣故離婚真的值得嗎……
失神的片刻,立姐在群里發了條消息。
【文森、曉晴,方便把我們先前寄過來的生活用品閃送到酒店嗎?】
許文森回得很快:【好的。】
我下意識提醒:「文森,立姐的蠶絲被被表哥家那倆孩子弄髒了,得重新買被套。」
「買什麼買,洗一下就乾淨了,我來洗。」
兩分鐘還沒到,婆婆就忘了先前的承諾。
許文森沒理他媽媽,抱了我一下:「老婆,辛苦你去買被套,我在家收拾。」
他知道,我不想單獨和他媽待在家,所以一如既往地用迴避的方式來保護我。
可我不想再躲了,我想掙脫。
我決定和許文森溝通一次,告訴他我一看到婆婆就覺得煩躁,聽見婆婆的聲音胸口就堵,甚至只要一想起婆婆我都會無端感覺到害怕,所以我不想見到婆婆,不想跟婆婆說話,也沒辦法和她住在一起,哪怕只是一天。
他必須在我和婆婆中做選擇。
然而,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許文森卻告知我一個令我無比震驚的消息。
12
「曉晴,我訂了個包間,力哥和立姐到時候會過來跟我們一起吃年夜飯。」
「跟你媽媽、你舅舅他們一起吃年夜飯?」
「嗯,我們長期在外,以後媽病了得舅舅和表哥幫忙照顧著,還是別鬧得太僵了吧。」
我語塞,力勸許文森不要這麼安排,寧願早點陪婆婆、舅舅吃完,再去陪力哥立姐吃也行,他卻說沒事:「老婆你安心,一頓飯出不了問題。」
偏偏,那頓年夜飯,出了大問題。
婆婆和舅媽在飯桌上肆無忌憚地催生,觸到了立姐和力哥雷區。
力哥與立姐的相處方式極富個性,他們是丁克,財產各管各的,習慣一人睡一間房,但感情卻出奇地好。
所以當舅媽不識趣地說現在當丁克老了一定會後悔的時候,向來隨性的力哥不由皺了眉。
立姐直接懟道:「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不同、選擇不同、生活環境也不同,你可以不理解丁克,但請保持尊重。」
「我確實不理解,要是我媳婦敢丁克、敢和老公分房睡,我肯定立馬讓兒子跟她離婚……現在我們家都準備要第三胎了,文森連個兒子也沒有,曉晴,你可得加油呀。」
婆婆聽出舅媽嘴裡炫耀的意思,不滿地對我下旨:「曉晴,你明年辭職,專心在家備胎聽見沒,我現在身體還可以,能幫你們帶幾年。」
我冷不丁打了個寒戰:「我不想生,更不想你帶。」
許文森在桌下扯了扯我的衣角:「老婆,年夜飯呢,我媽的話你不喜歡當作聽不到就好。」
……
總之,那是我吃過最累的一頓年夜飯。
同樣沒胃口的還有力哥和立姐,當婆婆又一次呵斥我不准吃螃蟹,因為不利於懷孕時,幾乎沒怎麼動筷子的力哥立姐就默契地說他們吃飽了。
許文森滿臉歉意地送力哥立姐離開,看得出,他很懊惱沒有聽我的建議。
我卻神秘一笑:「力哥、立姐,我和文森在樓上定了間小包廂,安排了幾道本地特色海鮮,請你們賞臉品鑑。」
許文森先是錯愕,而後感激地攬過我:「謝謝老婆。」
我挽著他的手臂:「聽老婆話會發達,記住了嗎?」
許文森望著我笑,滿眼溫柔。
13
包間位於酒店頂樓,風景極佳,有個寬敞的露台,正對著沙灘。
許文森陪力哥小酌了兩杯,他終於有機會和力哥談跳槽的事,力哥也很耐心地指點他。
立姐似乎有話想跟我說,藉口看煙花,把我支到陽台上。
她拿出一支女士香煙:「介意嗎?」
我搖搖頭,眼裡閃過一絲落寞,搬入新房後,原本是打算今年要孩子的,但此時此刻,我腦子裡出現最多的念頭卻是要不要離婚。
立姐點燃香煙,靜靜地看了我一會兒,突然問了我一個問題:「曉晴,你更愛自己,還是更愛文森?」
我抿了抿嘴唇:「自己。」
「你能明白就好。」
「立姐,我和文森其實也沒有大問題……」
立姐像姐姐對妹妹一樣,捏了捏我臉頰,綻放的煙花將她精明的眼瞳襯得通透明亮:
「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一起吃飯,力哥曾問起許文森的老家,他提到你婆婆時,你不由自主地皺了眉,這種表現是你長期被你婆婆打壓、折磨才會出現的反應。
「NPD 自戀型人格知道嗎,這兩次相處下來,我感覺你婆婆和我前婆婆一樣,是 NPD,所以才忍不住想提醒你。」
我點點頭,當初在網上搜索【遇見強勢、刻薄、自私、愛演戲的婆婆該怎麼辦】時,跳出的第一條就是 NPD 的資料。
越看我越覺得婆婆就是 NPD,可我建議許文森帶婆婆去看看精神科醫生時,卻被拒絕:「沒事別去招惹她,因為她不會認可自己有病,只會覺得有病的是我們。」
後來我也放棄勸說,畢竟 NPD 是無法治癒的,我只能去適應。
分開住、不接觸、假裝聽不到……
可惜,努力了五年,一敗塗地,因為婆婆總有辦法出現在我的生活里,宛若鬼魅,時不時就冒出來咬你一口,讓你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曉晴,你是個聰明的小姑娘,我聞到了新被套上的馬鞭草香氣,連這樣的細節你都能注意到,我相信你應該很清楚,文森他雖然不是媽寶男,但在這樣的家庭中,迴避型的丈夫,反而會讓你過得更辛苦。
「你是不是經常會想文森他並沒有錯,你不能因為婆婆就放棄他,可你想想,愛情真的能讓你堅持被這樣折騰消耗一輩子嗎?你會不會因為討厭你婆婆而越來越討厭這段婚姻呢?」
「會的……其實現在就是。」
立姐的話讓我醍醐灌頂,如果這種情況註定無法改變,如果我堅持不了一輩子,是不是應該早點做決定。
在辭舊迎新的除夕夜,我開始認真審視自己的婚姻。
手機忽然震了幾下,寵物房的監控提示,有人影移動。
是婆婆拿著鑰匙打開門,她竟然帶著舅媽把小糯米抓出了寵物房!
14
糯米!
她們怎麼敢動糯米的!
我無法保持冷靜,直接打斷了力哥和許文森的交談:「我必須立刻回家!」
路上,許文森一直在道歉,他保證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再發生。
我突然想起,類似的保證,以前發生過很多次。
結婚第一年,許文森保證婆婆以後不會再偷聽我們說話。
第二年,許文森保證婆婆不會再和親戚一起打壓我。
第三年,許文森保證婆婆不會再逼我喝排毒湯、養宮湯。
第四年,許文森保證我只需要年底回一趟老家,除此之外我不會和婆婆有任何交集。
今年,他又開始保證……
可各式各樣的保證都只是暫時的,長的幾個月,短的幾分鐘,婆婆做的那些讓我內耗的事,侮辱貶低我的話語總會死灰復燃,讓我感覺自己就像被一雙看不見的大手壓在泥潭深處,不論怎麼努力都動彈不得。
真的太痛苦了。
窒息瀕死的感覺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15
我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家門竟然敞開著。
兩個小孩坐在沙發上吃糖,婆婆和舅媽也跟沒事人似的坐在一看春晚,客廳和飯廳里都沒有糯米的蹤影。
我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糯米在哪!」
「曉晴你那隻貓啊,一點也不乖,抓了我孫子,剛剛自己跑出去了。」
舅媽輕描淡寫地指著門口,我再也忍不住,猝不及防地衝到她面前,抓著她的頭髮,一把拖到地上,騎在她身上扇了好幾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