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包了很多餃子,凍在冰箱裡。
她剛出門,我就把餃子倒進了垃圾桶。
不料她又進來,將我逮個正著。
她拍視頻發在家族群里,哭訴:「我給兒媳婦包的餃子,她全扔進了垃圾桶里,她為什麼這麼恨我啊?」
不一會兒,全家人都來我家教訓我。
我把餃子全煮了,給每人盛一碗。
他們吃著吃著,變了臉色。
1
看見婆婆把視頻發到群里,我就知道,今天有麻煩了。
不由懊惱自己太衝動。
應該等到晚上,月黑風高的時候,提出去直接扔公用垃圾桶里。
那誰也發現不了。
婆婆發視頻控訴完,把餃子撿起來,提進廚房裡。
我老老實實把冰箱盒子端出來,看著她把餃子重新擺放在盒子裡。
還好,大部分沒有壞。
只有十幾個破皮了,餡漏了出來。
她重新和面,擀麵皮,把餡挖出來包好。
我等她做完了,再放進冰箱急凍室里。
她一直眼淚汪汪。
我也不說話。
我們很默契地完成了這項工作。
這時,客廳傳來敲門聲。
婆婆去開門。
片刻後,她的哭聲響起來。
我的心一緊,聽見老公大哥的聲音:「媽,別哭了,羅馨呢?」
婆婆哭得嗚嗚的,委屈極了:
「我知道羅馨不愛吃肥肉,特地買的瘦肉。
「早上四點我就起來忙活。
「手擀麵皮,手剁餡,一個一個地包。
「忙了幾個小時,我兩手都凍僵了,早飯也顧不上吃,才把餃子包完。
「可她一個都沒有吃,全倒掉了!
「我做錯什麼了啊,她這麼恨我?
「就算我得罪了她,餃子沒有得罪她吧。
「她為什麼要倒進垃圾桶里?」
大哥的聲音里滿是心疼:「別傷心了,媽,羅馨在哪裡?我去批評她。」
婆婆還沒回答,小姑子的聲音又響起來:「羅馨,你給我出來!」
大哥馬上吼她:「你怎麼能直呼你二嫂的名字?」
「呸!」
小姑子罵道:「她配得上嫂子這個稱呼嗎?我媽這輩子還沒被人這麼欺負過,她是真不把我們放在眼裡。羅馨!出來!」
她的腳步聲往廚房走來。
2
妹夫拉扯她:「老婆別激動,我們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來吵架的。」
大嫂也說:「羅馨在廚房忙,別打擾她,等她出來再說。」
小姑子的嗓門抬高:「她有什麼可忙的?我媽每天伺候她,把家務活都給她幹完了,她忙什麼?羅馨,出來給我媽道歉!」
大哥吼道:「你少說兩句!」
小姑子反駁:「我憑什麼不能說?她欺負了我媽,我還要把她當祖宗供著嗎?」
「她就算再錯,也是你二嫂,有什麼事,等你二哥回來處理。」
小姑子冷笑:「大哥還指望二哥護老娘?他就是個妻管嚴!如果他真的孝順媽,怎麼可能容忍羅馨騎在媽頭上作威作福!」
「行了!」
大哥說:「你們都坐下,我去叫羅馨出來。」
大哥進來叫我:「羅馨,你出來解釋一下,為什麼要把餃子倒進垃圾桶里?」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既然被逮著了,我也只能面對。
我硬著頭皮走進客廳。
小姑子指著我就開罵:
「羅馨,你自己說,我媽哪裡對不起你?
「你在娘家嬌生慣養,連飯都不會做。
「我二哥的工作特殊,不常在家。
「我媽心疼你,從你結婚後,她就長住在你家照顧你。
「一天三頓,她把飯菜做好,端到你面前。
「她幫你掃地拖地。
「她給你洗衣服褲子。
「連內褲都給你洗。
「就差把你供在祖宗牌位上了。
「她對你還不夠好嗎?
「你憑什麼這樣羞辱我媽?」
3
小姑子的肚子很大。
她懷有身孕,胎兒已經五個月了。
要當媽的人了,氣性還這麼大。
大哥接過來:「羅馨,媽知道你喜歡吃水餃,才特地給你包。
「你喜歡吃韭菜餡的,媽把韭菜一根一根捋乾淨,反覆清洗。
「你不吃五花肉做的餡。
「媽專門給你買腿子肉。
「媽說絞肉機絞的餡不香,親自用手剁。
「她做了一輩子餃子,她調的餡,吃過的人都說很香。
「你第一次來我們家,是不是也說好吃?」
這我承認。
那時候,我覺得婆婆做的餃子太好吃了,比街上小吃店賣的味道還好。
大哥繼續說:「媽說手擀的麵皮勁道,好吃。
「她每次都買麵粉回來,親自和面,用手一張一張地擀餃子皮。
「再一個一個地包好。
「這樣純手工的水餃,除了我媽給你做,你還在哪裡能吃到?」
倒是,現在街上賣的都不是手工做的餡和麵皮。
婆婆也哭訴:
「我怕你嫁進我們家不習慣,委屈了你。
「所以我一直跟著你們,把你當親生女兒一樣照顧。
「你不愛吃早飯。
「我怕你餓出毛病,才包這麼多餃子放在冰箱裡。
「這樣你每天早上煮一碗餃子吃就可以了。
「可你把我的一片好心,全當成了驢肝肺!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這麼生氣?
「你跟我說,我改啊。
「嗚嗚嗚嗚……」
看吧,所謂的解釋,就是聽他們批鬥我。
他們只講婆婆對我有多好,控訴我對婆婆如何不孝。
卻沒有人問一句,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4
我正要解釋,小姑子又搶了話頭:
「羅馨,你有沒有良心?
「我媽對你這麼好,掏心掏肺地待你,你是怎麼回報她的?
「從你跟我二哥認識,到現在,你給我媽買過一件衣服嗎?
「結婚兩個月,我媽倒貼伙食費照顧你。
「我們這些當兒子女兒的都用不到我媽的錢。
「二哥不在家,她的養老金全花在你一個人身上。
「你不僅不感恩,還浪費她的勞動成果。
「你簡直就是妥妥的白眼狼!」
我不由笑出聲:「你媽對我好?是她跟你說的吧?」
大哥馬上指指大嫂和妹夫:「不需要我媽說,你問問你嫂子,問問妹夫,我媽對他們,跟對我和小妹是不是一視同仁?」
大嫂點頭:「媽挺好的。」
妹夫也承認:「是的,媽對我們一視同仁。」
小姑子的嗓門抬高:「你聽見了?
「大嫂和我老公也不姓羅,也不是我媽生的。
「我媽把他們都當親生兒女對待。
「難不成單單對你另眼相看?
「你還是新媳婦,我媽只會討好你,哪裡敢給你氣受?
「別說我媽,哪個家庭的婆婆媽,也不敢對剛進門兩個月的新媳婦兒擺臉色。
「如果我媽真對你另眼相看,那一定是因為你對她不好,她氣得忍無可忍了!」
我好笑:「好賴話都被你說完了。」
小姑子:「我說錯了嗎?
「別的不說,你今天把我媽包的餃子扔垃圾桶,我媽都不敢對你發火,只能給我們哭訴。
「這就足以說明,你平時經常欺負她。
「也是二哥不在家,不然他一定會抽你幾個耳光!」
5
小姑子的憤怒溢於言表。
我看得出來,她很想衝過來打我。
不過妹夫抓著她的胳膊,不斷叫她:「冷靜點,老婆,小心孩子。」
他們兄妹倆把一切可能都說完了。
認為婆婆就算對我不好,也是我有錯在先。
那我還解釋個屁!
我直截了當地說:「是謝德鈞讓我倒掉的。」
謝德鈞就是我的丈夫。
大哥叫謝德明。
小姑子叫謝德清。
我這話一出,謝德清更加火冒三丈。
她跳起來指著我鼻子罵:「放屁!我二哥就算再寵你,也不可能叫你把我媽辛苦包的餃子倒進垃圾桶里!你自己做錯事,還要栽贓給我二哥!」
妹夫嚇得抱著她的腰喊:「別跳,別跳!」
婆婆也哭得更大聲:「羅馨啊,你講話要憑良心,老二上班不在家,他怎麼可能叫你把餃子倒了?」
我老公的工作具有保密性質,他進單位後,電話就會關機上交。
所以他只要上班,就完全是斷聯的,誰也聯繫不上他。
謝家人也知道。
因此我這話說出來,沒人相信。
我說:「他以前說過,我不想吃的東西,就倒垃圾桶里,不要勉強自己吃。」
小姑子吼道:「他說的是外賣,或者零食,不可能是我媽包的餃子。」
大哥沉下臉:「羅馨,你別以為老二不在家,你就可以隨便撒謊!我們是在認真地跟你談話,希望你正視自己的問題。」
正視個屁,我說了也是白說。
反正他們只相信他們的媽,不可能相信我這個外姓人。
6
看見十二點了,我起身說:「我先給你們弄吃的。」
婆婆馬上說:「我去弄,你又不會弄飯。」
小姑子一把拉住她:「不會弄就學!既然嫁了人,就得有做兒媳婦的自覺,本該她伺候你,憑什麼當婆婆的伺候兒媳婦?您還能伺候她一輩子?」
婆婆嘆氣:「她弄的菜不好吃。」
小姑子冷哼:「我不管好吃不好吃,她只要弄出來,哪怕是狗屎,我也吃了!」
這話,正合我意。
我進了廚房,拿出家裡最大的鍋,洗乾淨。
燒了一鍋水,我把餃子全部倒進去。
煮熟以後,給每人盛了一大碗。
然後我小心翼翼地端出去。
婆婆忽然慌了神:「我這是專門給你包的,讓你每天早上吃,你這一頓就煮了,以後吃什麼?」
小姑子翻她一個白眼:「我媽真是的,她又不稀罕你包的餃子,你還替她著想。她早飯不吃就不吃,反正餓的不是你。」
婆婆又對我說:「你大哥和妹妹難得來一次,你應該做幾個硬菜,光煮碗餃子像什麼樣?」
我說:「你們先吃餃子,我再去炒菜。」
謝德明說:「既然煮了,我們就吃吧,說來,我有兩個月沒有吃到媽親手包的餃子了。」
謝德清說:「我也是啊!我想吃吃不到,我媽偏心二哥,天天給他們包,人家還不領情。」
大嫂和妹夫都幫忙,把餃子端到每個人面前。
我倒了一碟醋端出來。
謝家兄妹迫不及待地夾了餃子,蘸了醋就放進嘴裡。
大嫂和妹夫也各自吃起來。
7
只有婆婆沒有動筷子。
我挑了一個,喂到她嘴邊:「媽忙了半天,辛苦了,兒媳婦給你喂一個,謝謝你對我的照顧。」
她的嘴巴閉得緊緊的。
「怎麼?媽不喜歡吃餃子嗎?你親手包的,總得嘗嘗吧。」
小姑子說:「我媽最喜歡吃餃子了,媽吃啊,她難得給您盡一回孝心,您只管享受。」
婆婆的臉轉到半邊:「我不吃,我沒胃口。」
小姑子一邊狼吞虎咽,一邊瞪我:「看你把我媽氣得。」
她連吃了幾個,大概吞得太快,沒有品嘗出來味道。
謝德明吃了兩個就感覺不對勁了。
他吐在桌子上說:「這餡里是什麼?」
大嫂也吐了出來:「我這個好像有紙巾,還有麵條。」
妹夫吐出來說:「我這裡有粉絲。」
小姑子嘎嘣一聲。
「啊!呸!」
她吐出來說:「怎麼有骨頭?」
謝德明說:「今天這餃子餡里怎麼亂七八糟的,味道也怪怪的,很難吃。」
小姑子不停呸呸:「不光餡難吃,皮也不好吃,像和面的時候混了泥巴似的。這是我媽親手包的餃子嗎?」
我回答:「確實是她親手包的。」
「不可能,我媽的手藝那麼好,她包的怎麼會這麼難吃?」
我笑笑:「那就要問你媽才知道了,說來也奇怪,她自己包的餃子,為什麼不吃?」
婆婆突然哭起來:「羅馨啊,你不想吃餃子,可以給我明說,我不包就是了,你為什麼要害我?你到底在餡里和麵粉里放了什麼?」
竟然還要甩鍋給我?
我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端起水餃碗就向她潑去。
「嘩!」
婆婆滿頭滿臉都是水餃!
8
「啊!」
婆婆一聲慘叫。
「天吶!」
大嫂驚恐地往後退。
小姑子大吼:「羅馨!你竟然潑我媽,你瘋了嗎?」
頓時一片混亂。
我慌張地說:「對不起,我手滑了,媽快去沖沖冷水。」
我一把拉住婆婆,拖著她快步進廚房,將水龍頭放開,把她的頭按在水龍頭下面。
謝德明衝進來,將我一把拽開:「羅馨,你要害死我媽嗎?」
我退開說:「不趕緊降溫,她一會兒臉爛了,會很疼。」
他扶起婆婆,看見臉紅紅的,嚇得趕緊把水池放滿,將婆婆的臉整個兒按進水池裡。
婆婆拚命掙扎。
他說:「媽別動,您先忍忍。」
小姑子挺著大肚子進來,大喊大叫:「大哥,你幹什麼啊,要淹死媽嗎?」
謝德明把婆婆拉出水面解釋:「媽的臉燙傷了,不趕緊降溫,會破皮。」
「那去醫院治療啊,塗燙傷膏啊,你把她按在冷水裡,也不怕媽休克。」
婆婆憋得喘不過氣,半晌說不出話來。
謝德明應道:「我這就送媽去。」
我們回到客廳。
小姑子撲過來要打我:「羅馨你個賤人,把我媽害成這樣,我忍你很久了!」
我端起另一碗水餃,重重砸在她腳下。
她嚇得一聲尖叫,急忙往後退,差點摔倒。
妹夫在身後扶住了她。
她怒罵:「瘋了,這女人瘋了!我媽活了大半輩子,沒有被人這麼欺負過!」
我冷冷地說:「我活了小半輩子,也沒被人這麼欺負過!」
「誰欺負你?你燙傷我媽還有理了?你這是故意傷害!我報警抓你!」
9
她拿出手機撥打報警電話。
大哥一把搶過去吼道:「家務事報什麼警?不嫌丟人?」
婆婆這時總算喘過氣了,大聲哭喊著說:「都是我的錯,是我老了,不中用了,所以討人嫌,我死了算了,我這就出去讓車撞死!」
她打開門就跑。
謝德明急忙追出去。
小姑子憤怒地指著我吼:「羅馨,我媽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要你抵命!」
他們都追出去了。
我看著滿地狼藉,吁了一口氣。
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
我家這尊不請自來的神,總算送走了。
結婚之前,我沒想過婆婆會過來跟我們同住。
大嫂家有孩子。
小姑子又懷孕。
而且之前婆婆就在照顧小姑子。
所以我以為,要等我懷孕的時候,婆婆才會考慮來我們家。
沒想到新婚第二天,婆婆就敲響了門。
她對我老公說:「你上班不在家,羅馨剛嫁過來,各方面都不熟悉,我來照顧她,以免你上班牽腸掛肚的。」
她把行李都帶來了,自顧自搬進次臥,然後就進廚房忙活起來。
我跟老公面面相覷。
我是在電腦上寫作,需要絕對安靜。
所以我並不喜歡跟人同住。
但婆婆一片好心,我們也沒辦法拒絕。
我估計他媽擔心我剛嫁過來,各方面不適應,才來陪我一段時間。
等我適應了,她就會回去繼續照顧小姑子。
卻沒想到,她這一待就是三個月。
現在她終於走了,應該不會再來了。
我打掃了房間,把門鎖換了密碼。
然後坐在電腦前安心寫作。
10
沒多久,小姑子大力敲門:「羅馨,開門,我來拿我媽的衣服。」
我把婆婆的行李提出來遞給妹夫,就要關門。
小姑子推著門吼道:「你害得媽住院了,還不去醫院陪護!」
我看了看她的大肚子,說:「噢,好。」
我往外走。
小姑子詫異往後退:「你不換衣服?」
「噢,那我換衣服。」
我突然跳進門,砰地關上。
小姑子等了一會兒,見我不出來,拍著門吼:「羅馨!你什麼意思?你連媽住院都不管?」
我隔著門說:「你媽有兒有女,哪裡輪得到我這個外姓人陪護?」
「可我是孕婦,我大哥要上班,二哥又不在家,大嫂不僅要上班,還要接送孩子,你不去陪護,誰去?」
我反駁:「你們這些親生兒女個個都沒空,孝心要外包給我這個兒媳婦,哪來的臉?我也沒空!」
她又拍門又罵:「是你害我媽住院的,你憑什麼不陪護?」
我充耳不聞,也不開門。
她拿我沒有辦法,妹夫把她拉走了。
晚上,手機消息不斷響。
家族群里上傳了許多視頻。
有婆婆躺在病床上哼哼唧唧的。
有醫生給她打點滴的。
有小姑子扶她上洗手間的。
無非一個字,賣慘。
想讓我愧疚、自責,主動去照顧她。
我的心情平靜,無波無瀾。
我將群屏蔽,關了靜音,專心寫作。
過了一段時間,我估計婆婆應該出院了,又瞄了一眼家族群。
果然,婆婆住進了小姑子家裡。
視頻里,小姑子挺著大肚子給婆婆喂飯、捶肩膀、穿脫衣服。
11
她陰陽怪氣地說:「媽,您的么女是不是比某些人好?」
婆婆點頭夸:「我么女最好了。」
我好笑,你們是親生母女,不好就不正常了。
從那以後,我很少進群看消息,每天潛心寫作。
半個月後,我完稿了,收拾行李出門採風,尋找下一本書的靈感。
剛出門兩天,婆婆給我打電話:「羅馨,這門我怎麼打不開了?幫我開一下。」
我沒想到她又來我家了,回覆:「我不在家。」
小姑子的聲音吼道:「那你把密碼告訴媽啊,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家,你憑什麼不讓我媽進門?」
我勾了勾唇:「喂?喂?你說什麼?我在山裡採風,信號不好……」
婆婆說:「羅馨,你有沒有好好吃飯啊?早飯一定要吃,不然胃會出毛病的。出門在外要多加衣服,別感冒了。」
我繼續:「喂?喂喂!還在聽嗎?這信號真差……」
小姑子氣得口無遮攔:「媽,您是不是賤?人家都把你趕出來的,您還為她操心。」
婆婆嘆氣:「你二哥小時候,我對他管得太嚴,他就對我有意見,現在我不照顧好他媳婦,我怕他更恨我。」
小姑子怒氣沖沖地說:「我二哥就是個瞎子,娶這麼個鬼東西,等他回來,讓他離了!他如果不離,我就把羅馨虐待媽的事放到網上,讓這賤人身敗名裂!」
電話掛斷了。
我知道,小姑子是有意這麼說的,就是想威脅我向婆婆服軟。
採風結束,我回到家裡繼續寫作。
12
不久就臨近過年了,我老公也休假了。
他進屋就抱住我問:「受委屈了?」
他開機後,就會看到群消息。
我說:「沒有,是你媽媽受委屈了。」
他沒再說什麼,只顧著跟我親熱。
他這次趕一個非常緊要的任務,婚假後就沒有回來過。
分別三個月,我們相互都十分想念。
二人世界才過了兩個小時,老公的電話就響了,是婆婆打來的。
「老二,你跟羅馨去你大哥家開個家庭會議,解決一下他們的問題。」
老公問:「大哥怎麼了?」
「你大嫂犯錯誤了,我們去幫助她改正。」
「好。」
我聽得莫名其妙。
大嫂給我的印象不錯。
她不像婆婆滿嘴熱情,也不像小姑子趾高氣揚。
她溫柔賢惠,做事小心謹慎,又勤快又有禮貌。
我想像不出來,大嫂能犯什麼樣的錯誤,讓全家人開家庭會議批評她。
老公說:「我看看群里。」
我也拿起手機看群,發現大哥跟大嫂吵起來了。
謝德明在群里艾特大嫂:「老婆,你給你媽買棉被了?」
大嫂回覆:「嗯,買了一床。」
「為什麼不跟我商量?」
大嫂說:「我嫁到你家十多年了,第一次給我媽買棉被,花了不到一千塊錢,還必須向你請示?」
大哥嚴肅地說:「只要不是給家裡買東西,哪怕一百塊錢,也應該告訴我。再說,這不是第一次了,上次你給你媽買衣服的時候,我就提醒過你。」
大嫂氣得哭訴:「那不是我媽的生日嗎?我嫁到你家十多年,就給我媽買過一件衣服,我過分嗎?」
13
大哥生氣了:「你還有理了?我說不讓你買嗎?我問的是你為什麼不跟我商量!」
大嫂哭得聲音哽咽:「我八千多一個月的工資,連支配一千塊錢的自由都沒有?還必須跟你商量?我又沒有吃閒飯,給我媽買東西也是花的我自己的錢,怎麼就不行?」
「什麼叫你自己的錢?你是不是我老婆?」
夫妻倆就這麼吵起來。
我說:「我們沒必要去吧?夫妻吵架是常事,我們去就成了多事了。」
老公說:「這就是我以前跟你說過的,開家庭會議解決問題。」
結婚的時候,老公告訴我,他們家有開家庭會議的習慣。
夫妻的問題就是全家人的問題。
一個人犯了錯,全家總動員來批評,幫助改正缺點和錯誤。
我點頭:「上一次他們全體來我們家,就是開家庭會議想要批評我,但是我不接受,最後不歡而散。」
老公摸我的頭:「我跟你說過,我媽如果作,你別理她,我回來再說。」
他就是怕我被全家批評,才再三叮囑我別招惹婆婆。
所以我那天把餃子倒進垃圾桶,被婆婆逮著了,著實有些後悔。
我問:「今天我跟大嫂是不是要一起受審?」
老公笑出聲來,攬著我的頭說:「放心,有老公在,沒人敢審你。」
我也想去看看,他們要怎麼審我。
把我惹火了,我鬧他個人仰馬翻。
我們到大哥家的時候,小姑子夫婦和婆婆已經到了。
所有人都坐下來,大嫂給大家沏了茶過來,沒位置了。
14
客廳中間放著一把椅子。
婆婆指了指椅子:「老大媳婦坐下,說說你們到底怎麼回事。」
我翻了個白眼。
看這架勢,分明把大嫂當犯人審了。
大哥雙手抱胸,胸有成竹地看著大嫂:「你覺得你有理,那你先說。」
大嫂在椅子上坐下,委屈地解釋:
「我結婚這麼多年,每年給媽買衣服,給小叔子小姑子買禮物。
「我盡到了當兒媳婦的責任吧?
「可我卻沒有盡到當女兒的責任。
「我娘家遠,幾年才回去一次。
「上次回去,看到我媽床上的棉被很單薄,怕她感冒,我就買了一套床上用品寄回去。
「花了不到一千塊錢,謝德明就一直嘮叨,好像我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一般。」
小姑子開口:「大嫂有孝心,這是優點,我們要肯定。
「但是你嫁給大哥,你們掙的錢就屬於夫妻共同財產。
「如果你花的錢不是用於家庭開支。
「那大哥有權利知道你把錢花去哪裡了。
「說句不好聽的話,萬一你給別的男人買東西,我大哥是不是會很難受?
「這是大哥愛你的表現,表示他吃醋了。
「當然我知道,大嫂不會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
「話又說回來,那你給娘家人花錢,也應該告訴我哥。
「用我哥的名義寄給你媽,你媽高興,我哥也有面子。
「是不是?」
大哥說:「還是小妹懂我,老婆,你跟我一起生活了十多年,還不了解我的心思?你背過我單獨給你媽買東西,別人會怎麼看我?是不是會說我這個女婿不孝?」
15
大嫂點頭:「我知道了,下次我買東西,要跟你商量。」
大哥幽默地拍拍大嫂的肩膀:「這才是我的好老婆,沒事,知錯能改,還是好同志。」
我隱隱覺得這事不對。
怎麼就成大嫂一個人的錯了?
他們結婚這麼多年,大哥沒主動幫岳母買東西就不說了,大嫂給娘家就買了一件衣服,一套床上用品,反倒成了她一個人的錯,要被全家人批評?
婆婆這時候總結性地發言:
「你既然嫁入我們謝家,那就是謝家人。
「你的一切都歸謝家所有。
「所以以後別說什麼,你花的是你自己掙的錢。
「一家人不能說兩家話。
「不然,老大也背著你亂花錢怎麼辦?
「如果他把錢花在別的女人身上,你開心嗎?」
我看見大嫂的神色明顯僵了一下。
大哥馬上打岔:「媽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又不傻,怎麼會給別的女人花錢?」
婆婆看著大嫂說:「你看看,老大對你多忠誠,夫妻之間就是要忠誠、忠心,家裡的錢不要給外人花。」
我回過味來了。
敢情他們家娶了媳婦後,媳婦掙的錢可以給丈夫花,給公公婆婆花。
甚至可以給小叔子小姑子花。
就是不能給娘家人花。
因為對他們謝家人來說,不姓謝的都是外人。
媳婦的娘家人更是妥妥的外人!
我以為大嫂要反駁婆婆。
但她沒有,只是低眉順眼地說:「我知道了,媽。」
大哥拍拍她的肩膀:「去做飯,今天媽和弟弟妹妹專門來給我們解決問題,很辛苦,你多做幾個硬菜。」
16
大嫂就默默地去了。
我想起婆婆那天叫我做幾個硬菜的事,不由呵呵。
原來他們家合夥欺負了人,被欺負的人還要好酒好菜地招待他們。
但大嫂自己都不說什麼,我也不便為她出頭。
吃飽喝足了,謝德明紅光滿面地說:「我家的事解決了,現在我們說說老二家的事。」
我老公笑了笑:「大哥叫我們來,重點就是要說我媳婦的事吧?」
「你知道就好,上次你不在家,弟妹撒了不少謊,現在你回來了,我想聽聽你怎麼說。」
我老公說:「我想先聽聽我媳婦怎麼說。」
謝德明把椅子擺放在客廳中間:「弟妹過來坐吧。」
我正要發作,我老公一把攬住我的肩膀:「我老婆跟我坐在一起。」
婆婆的臉色頓時很難看。
小姑子嚷道:「二哥,你懂不懂規矩?」
我老公看著她問:「什麼規矩?」
「我們家歷來做錯事的都要坐中間,讓大家看到她認錯的態度,你這樣護著她是什麼意思?」
我老公笑了一聲:「她是我老婆,我護她哪裡不對?你被你婆家人欺負的時候,你也不想讓妹夫護著你?」
小姑子不服氣地說:「我又沒做錯事。」
老公呵了一聲:「那我老婆做錯了什麼?她還沒說話,你們就給她定罪了?」
小姑子皺眉:「二哥,我們是在幫你!」
我老公一巴掌拍在茶几上:「你們欺負我老婆,還好意思說幫我?幫我什麼?幫我毀了我的家嗎?」
17
「啪」的一聲,嚇了所有人一大跳。
小姑子氣得跳起來:「你凶什麼啊?」
妹夫趕緊拉住她:「別激動,小心胎兒。」
一家人原本打定主意要像審大嫂一樣審我。
沒想到我老公首先亮明態度站在我這一邊。
一時都傻了眼。
大哥起身打圓場:
「老二,你們夫妻剛結婚就分開,幾個月沒有見面,你心疼你老婆,我們都理解。
「但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你不能一味偏袒弟妹。
「爸爸早逝,媽一個人拉扯大我們三兄妹不容易。
「現在我們孝順她不是應該的嗎?
「你的工作特殊,不能在媽膝下盡孝,我們也理解。
「媽還反過來,幫你照顧你媳婦兒,連給我接送女兒的時間都沒有。
「也沒時間照顧懷孕的小妹。
「我們也沒說什麼。
「可你媳婦是怎麼做的?
「媽煮的飯,她不吃,要點外賣。
「媽親手給她包的餃子,她倒垃圾桶里!
「那天我們去你家,本來想了解一下情況。
「羅馨竟然把煮熟的餃子潑在媽臉上。
「剛出鍋的餃子啊,熱氣騰騰的,那溫度有多高?
「我如果不趕緊把媽弄到水池裡降溫,媽的臉就爛掉了!
「在媽住院期間,羅馨沒有來醫院看一眼,連電話都沒有打一個。
「老二,你自己說,你媳婦做得對嗎?」
我老公還沒說話。
婆婆又接過來,重複她照顧我有多辛苦,指責我不感恩。
重點講述她那天手工包餃子的累。
聲淚俱下地控訴我把餃子倒進垃圾桶,浪費糧食。
18
我插話:「我沒有浪費,媽把餃子從垃圾桶撿起來後,我煮熟了端給你們,但你們只吃了幾個就不吃了,最後我才倒垃圾桶的,這是你們浪費的,不是我。」
小姑子眼睛瞪大:「什麼?你把垃圾桶的餃子撿回來煮給我們吃?難怪味道怪怪的。」
我看她的眼神像看白痴:「媽那天拍了視頻,餃子就是在垃圾桶里啊,我煮給你們吃的時候,也沒人反對。」
小姑子不由埋怨她媽:「媽那天怎麼不提醒我們?」
我好笑:「還要怎麼提醒?她自己都不吃,你們看不出來?」
「媽說沒胃口。」
「廢話,你如果看到餃子是從垃圾桶撿起來的,也沒胃口。」
「我不行了!」
小姑子起身就跑,不一會兒,洗手間傳來嘔吐的聲音。
老公關心地問我:「你也吃了?」
「我當然沒有。」
我笑笑:「我那碗餃子裡摻了半碗冷水,不能吃。」
老公不明白:「為什麼摻冷水?」
我回答:「如果有人找我的麻煩,我就懟臉潑!」
謝德明大怒:「你煮餃子的時候就計劃要潑我媽了?」
「不是,是誰惹我,我就潑誰。」
我看著他陰陰地笑:「如果你惹我,我就端你的碗潑,那就不是住三天院的事了。」
我那天本以為謝德明會動手打我。
他敢抽我耳光,我就拿滾燙的餃子潑他,明明白白地正當防衛。
「你……」
謝德明的臉漲得通紅,卻說不出話來。
我老公恍然大悟地說:「所以你潑我媽的餃子並不燙。」
「對。」
畢竟我不想進局子。
19
謝德明氣憤地說:「老二,這是餃子燙不燙的問題嗎?難道餃子不燙,你媳婦就可以潑在媽臉上?」
這時,小姑子從洗手間出來了,也指責我傷害婆婆還不照顧。
兄妹倆義憤填膺地瞪著我。
我面無表情。
等他倆安靜了,我老公才不緊不慢地問:「媽說完了嗎?」
「沒有。」
「那您繼續。」
婆婆說:「我把餃子從垃圾桶撿回去,可不是讓她煮給你大哥和妹妹吃的……」
我打斷她:「你是想讓我吃,這就是你口口聲聲說的照顧我?」
「我沒照顧你嗎?」
大哥和小姑子也跟著吼我。
「我媽沒給你煮飯?沒給你洗衣服?」
「你就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
三張嘴一起對我開火,吵得我捂住了耳朵。
「好了!」
我老公猛然抬高嗓門:「你們說完了,現在該我媳婦說了,安靜一點!」
幾個人不吵了。
小姑子指著那把椅子:「坐中間去說。」
我冷冷地盯著她:「你可以坐中間去聽。」
「憑什麼?我又沒做錯事。」
我老公厲聲說:「還沒錯?你一個出嫁的小姑子,憑什麼管娘家的事?還對你二嫂大呼小叫!」
小姑子又震驚又委屈:「是媽喊我來的!」
「媽喊你來,媽就錯了!你來了也應該好好當你的客人,憑什麼對嫂子指手畫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