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我只想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
我的確也這麼做了。
「你給我買?你算什麼東西?」
他明明被我扇歪了頭,卻笑得喘不過氣,老遠望去,以為在和多年不見的好友敘舊時,談到了什麼值得開心的事情。
我白了他一眼,轉身要走。
趙清朗笑夠了,忽然扯住我的胳膊:「前幾天的單子,你真不想要?」
本來被辭退就夠煩的了。
「滾!」
我實在忍無可忍,一皮包砸向趙清朗,徹底肆無忌憚地發起瘋:
「又來威脅我?告訴你老娘已經不幹!你已經不是趙總了,現在你在我面前就是個屁!
「以前你就一直欺負我,我好不容易跑了又找上門,到底想咋,同歸於儘是嗎?行,給我等著。」
說罷,我抄起地上的大板磚,追著他砸去。
他終於知道躲了。
但晚了。
最後是路過的市民被嚇得躲在樹邊報了警。
10
「姓名,年齡。」
「憂藍,二十五歲。」
派出所里,民警讓我簽寫調解書。
協商之後,賠償趙清朗醫藥費,精神損失費共計兩千塊,他也就是頭被蹭破了點皮而已。
但我手機被摔得開不了機了。
「家裡人電話呢。」警察質問。
「你丈夫的號碼多少,我給他打,讓他送過來。」
「我能不能先回去,明天把錢送過來。」
我窘迫地扣著指腹,不太想說。
「不行,一次性給清,萬一明天再見面又打起來了怎麼辦?」
11
出了警局。
我跟在時硯身後,走得很慢。
他一直一言不發。
走走停停,最後沒注意撞到了他的後背上。
「你知道我剛接到警察電話時是什麼心情嗎?」
男人在路燈下轉身,逆著光,剛好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病好了,現在說話的聲音都大了。
我挪了視線:「回去還你錢就是了。」
「不是這個原因,我想問你為什麼要打架。」
我的手背現在還疼著,一聽他這麼理直氣壯地質問我,叛逆的心思「噌」一下就上去了:
「我打他那是因為他該打,早就該打了。別在我面前裝老好人。」
他知道我的過去嗎?知道我十幾歲被趙清朗燙傷的疤痕到現在都還依然發癢發疼嗎?
我就是忍得太久了。
早早給那男的一板磚,或許我就不會有之後那麼多的痛苦。
「他欺負我,我還擊,我有錯嗎?有錯嗎?」
我本來想氣勢磅礴地替自己再爭辯一下,但是一開口聲音控制不住地哽咽起來。
眼眶也發酸,難受。
我別過臉,繞過他,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我不要在這個男人面前掉眼淚。
在他心裡,我肯定是世界上最惡毒的人。
12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淚都風乾了。
我坐在小區公園的長椅上,安靜發獃。
從小我就沒爹媽,孤兒院裡都各玩各的,也沒人理我,後來趙家人收養了我,我以為他們缺個女兒。
實際上,只是缺個陪太子讀書的女僕。
我不知道什麼是愛,自私自利地活了半生。
我的人生里只充滿著各種算計,不是算計別人,就是被別人算計。
所以時硯很不幸地成為被我算計的對象。
今天讓他去警局撈人,估計也是他的恥辱。
他居然和我這樣的人,成了夫妻。
手背上被磚塊劃傷的那道口子,很小一個,但疼起來存在感還挺強。
我坐夠了,準備回家。
起身時,一雙溫熱的手停在了我眼前。
時硯拿出了一盒創可貼,放在長椅邊,取出其中一片,屈膝蹲在我面前,拉住了我的右手,沿著傷口輕輕貼了上去。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剛才接到警察電話之後有點著急,對不起,是我沒有注意語氣。」
他低下頭,小聲地道歉。
我紅著眼眶,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喃喃道:「小事。」
回家後,門口玄關上放著一個保溫飯盒。
我問時硯,你要給誰送飯嗎?
他尷尬地將飯盒拎回廚房:「本來今晚的飯都做好了,結果警察打電話過來,我想著送飯給你,走到門口忘拿了。」
「算了,我還是點外賣吧。」
他是魅魔體質,普通的飯菜根本無法充飢。
但他學會了做飯。
原來那天他真的在學做飯。
我打開飯盒,嘗了一口,還是熱的,味道還行,至少不會吃進醫院了。
「不用啊,還能吃。」
時硯坐在我旁邊,他喉結下端不再遮掩的印記正在閃閃發光。
他討好般的語氣問我:「那好吃嗎?」
「好吃。」
我忽然閃現的良心開始隱隱作痛。
時硯學做飯居然是做給我吃。
13
夜裡,我遲遲沒有閉眼,悄悄翻了個身。
旁邊溫暖的懷抱又慢慢靠近。
我想,或許他被天性束縛得很難受,但又被迫接近我。
第一次相遇,是我連續加班了好幾天,有些低血糖,沒注意腳下的路,差點栽在路邊。他經過,碰巧扶了我一把。
我還記得,他穿的是一件白色襯衫,黑色西褲,袖子挽起了兩道卷在胳膊上。
我和他說謝謝,他笑著對我說沒關係。
那天陽光也正好明媚,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原來有人能對我笑得如此燦爛。
「你後背的傷口,是不是還會疼?」
我的回憶忽然被打斷,腦海里的主人公聲音被放大。
時硯主動和我講話,輕輕觸碰我的脊樑。
「偶爾會癢。」我轉身看著他,任憑他的倒三角尾巴攀上我。
「你今天聞起來一直很傷心,畢竟我們締結了契約,按照你們人類的習俗,我是你的丈夫,有義務照顧你的情緒。」
「被我強迫的,也願意?」
我漫不經心地提起,引來了他的沉默。
半晌,他摟緊我,低語道:「可我已經是你的丈夫了。」
他好像真的認命接受了我是他妻子的事實。
但這一切都建立在他被強迫的基礎上。
我和時硯的婚姻,對他,並不公平。
14
我們的關係開始漸漸緩和。
時硯從以前的抗拒狀態變得乖順,甚至主動。
臨近春節,時硯說他想回老家,回他父母家。
我扒著碗里的米飯,看他又是這樣小心翼翼地詢問,心裡忽然咯噔了一下。
很難受,還不如之前那樣反抗我來得痛快。
好像我一直在囚禁他似的。
不過也的確如此。
時硯如果不在我身邊,就會被餓死。
他家裡人可能都還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也不能厚著臉皮跟著一起去。
「好。」
我放下筷子,笑著答應他。
當夜,我在時硯熟睡的時候,悄悄湊近,在他喉結處的印記上,落下了一個吻。
我解開了束縛他的契約。
15
男人在房間收拾行李的時候,倒三角尾巴在身後晃來晃去,壓抑不住的開心。
我戴著無度數的眼鏡,在客廳假裝工作,認認真真。
打開的文檔里輸入的全是亂碼。
時硯拎著行李箱經過,我的心跳止不住加速。
「怎麼還在工作?」他停下問我。
「嗯,加班。」
我又把眼睛往螢幕前湊了些:
「收拾完就趕緊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系圍巾的手一頓,轉身一臉詫異地看著我:
「什麼意思?你不陪我一起回去?」
什麼意思?
他讓我陪他一起回去嗎?
「你的父母,應該不認識我吧。」我心虛地開口。
「為什麼不認識,我早就和他們說了啊。」
16
以往的除夕,我都是一分外賣解決。
今年卻不一樣了。
時硯的家人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友善。
他們家很大,裝修得也十分氣派,牆角的發財樹上都掛著小紅燈籠,暖橘色的燈光照在不遠處的年夜飯上。
濃濃的年味。
他的父母就站在門口等著我們。
尤其是他的母親,剛開門看見我時,就激動地拉住了我的手:
「好兒媳,終於讓我見著你了!」
我被這個女人溫柔地摟在懷裡,她身上有著和時硯一樣的香氣。
一路上的擔憂霎時間散得一乾二淨。
可我又有些慚愧。
因為我沒法告訴她,我是如何和她的兒子相愛的。
春晚倒計時那十秒之後,窗外煙花綻放。
我扭頭看向時硯的側臉,他滿眼笑意,察覺到我的視線後,和我說了一聲:
「憂藍,新年快樂。」
原來,這就是家的感覺。
「時硯,新年快樂。」
我忽然抬起手停在半空中,好想抓住這樣的幸福,將此刻的畫面定格,可剛點開相機,煙花已經停止。
這個世界,剛才短暫地愛了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