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眸中的愧疚和自責更甚。
我們在一起五年,他自然也察覺到我的情緒不對,抱著我的手臂微微收緊。
「阿池,對不起,我保證僅此一次,以後不會喝成這樣了。」
「阿池,原諒我好不好?」
心臟越發疼,我卻輕輕的點了點頭,「我可以原諒你,但你以後不可以喝這麼多酒了。」
陸懷淵,我原諒你一次,僅此一次。
「好,我保證。」
接下來三個月,陸懷淵像過去一樣,每天對我噓寒問暖,百般呵護。
他為我吹頭髮,幫我整理衣物,幫我剪指甲,幫我擠牙膏,幫我剝蝦,幫我挑魚刺,給我帶花……
每一個小細節都無可挑剔。
可是我知道,我對他的愛不會像最初那般毫無保留了。
他對我越好,我越是會想他是不是因為哥哥才對我這麼好的?
或許他親我的時候心裡想的都是我哥哥的樣子。
我是哥哥的替身。
每每想到這一點,我的心臟就像被針扎一樣疼。
疼痛能讓我清醒,可是我選擇清醒的沉淪。
我覺得我好賤。
哪怕這樣也還是好愛他。
「阿池,我好愛你。」
「阿池,你身上好香,好好聞。」
「阿池,你別玩兒遊戲了好不好?你都不陪我。」
「阿池,開會好無聊,我好想你。」
「阿池,不抱著你我睡不著,你怎麼忍心讓我獨守空房?」
「阿池,我好愛好愛你,如果你能變小就好了,我把你裝進口袋裡,天天帶著去公司。」
「阿池,我們已經分開兩個小時五十六分鐘了,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他好像真的很愛我。
我差點就要沉浸在他為我編造的美夢裡了。
可是他還是去了紀惟洲的婚禮現場。
他以為我不知道。
當我打電話說想見他的時候,他騙我說他臨時出差,要晚一點才能回家。
你看啊,他總是這樣一邊說愛我一邊心裡裝著我哥哥。
何其殘忍。
4
一個小時前。
我給陸懷淵打了電話。
「阿淵,我想見你,你現在在哪?」
他現在應該在公司的。
但他沉默了幾秒,「我在C市出差,臨時起意,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正要給你發消息你就給我打電話了。」
「阿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需要我馬上回來嗎?」
他的定位明明還在A市,而且就在我哥哥舉辦婚禮的莊園。
他篤定我會相信他,篤定我不會查他的行蹤,所以欺騙我顯的得心應手。
他仗著我的愛,有恃無恐,肆無忌憚的傷害我。
他看似把選擇權交給我,但其實他知道我不會無理取鬧。
所以他也不會回來。
「噢,沒什麼事,既然你出差那就算了。」
陸懷淵,我們就算了吧。
我拿著手機的手止不住發抖,拚命克制不讓我的語氣出現顫音。「那我不打擾你了,你先忙工作。」
「阿池是想我了嗎?我最遲明晚能回家,我給你帶禮物,乖乖在家等我。」
明明就在A市,卻要第二天晚上才回家,這段時間他想用來做什麼,已經不言而喻。
他說愛我,但又一次在我和紀惟洲之間選擇了紀惟洲。
他那麼了解我,明明知道我不會輕易在他工作的時候給他打電話,但他還是選擇忽視。
「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禮物兩個字被我咬得很重。
「阿池這麼一說,我現在就迫不及待的想回家了。」他語氣中滿滿的雀躍,要不是我在他手機里裝了定位,只怕也會被他騙過去。
他嘴裡沒有一句真話,我不會再相信了。
「工作要緊,那我們明晚見。」
陸懷淵,我們不會再見了,永遠不會。
「好的,明晚見,今天早點休息,記得按時吃飯,我愛你,阿池。」
「嗯。」
掛斷電話,我力竭般靠在沙發上,只覺得渾身冰冷,仿佛置身於一座冰窖之中,刺骨的冷讓我止不住的顫抖。
心臟深處傳來的疼痛猶如刀絞般,疼的我忍不住蜷縮成一團。
每一次跳動都伴隨著尖銳的疼痛,如同被無數細小刀片划過,深入骨髓。
那種疼痛不是單純的肉體之痛,更像是一種靈魂深處的抽痛。
淚水溢滿眼眶。
五年來的朝夕相處、情意綿綿,徹底成了一個笑話。
七歲那年的念念不忘,終究是我一個人的自作多情。
良久,我找到哥哥的頭像,給他發了一句話,「哥哥,祝你新婚快樂,祝你幸福。」
我是哥哥的特別關注,所以他哪怕在婚禮現場依舊秒回我,「謝謝小池,能得到你的祝福哥哥很開心,我和你嫂子一定會幸福的。」
「小池,哥哥也祝你幸福。」
我沒有再回復他。
我怕我忍不住嫉妒他,忍不住怨恨他。
5
我一杯接一杯的灌酒,胃裡像火燒一樣。
喝酒根本就不能麻痹神經,我的心還是好疼,疼得好像要碎開了。
為什麼不愛我?
為什麼欺騙我?
為什麼可以一邊說愛我一邊放棄我?
為什麼不來哄哄我,或許哄哄我,我就相信了呢?
為什麼所有人都喜歡哥哥?
不愛我為什麼要讓我出生?
除了爺爺,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期待我的降生。
可是爺爺已經不在了。
他走的很突然,我甚至沒有見到他最後一面。
那天我剛拿到心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還沒來得及告訴爺爺,卻先接到爺爺的死亡通知。
爺爺被裝在一個小盒子裡,再也不能摸著我的頭喊我小乖。
爺爺的葬禮上,所有人都在哭,但我感受不到他們的悲傷,反而能從他們臉上看到掩飾不住的喜悅。
葬禮還沒結束,爺爺的三兒兩女就迫不及待的爭論遺產分配問題。
只有我,抱著裝著爺爺的盒子,悄無聲息的離開,不想讓爺爺看到他們的嘴臉,不想讓爺爺離開也不得安生。
那裡太黑太冷,爺爺喜歡熱鬧,我不想把他留在那,他會難過的。
「爺爺,我好難過……」
「他們都欺負我……都不要我……我又沒有家了……」
「爺爺,我曾經告訴你愛我勝過生命的人,他一次又一次的欺騙我,一次又一次的放棄我,我討厭他,我也不要他了……」
「爺爺,我很想你……」
不知不覺我來到窗前,在酒精的作用下,心底湧起一個大膽的念頭,跳下去,跳下去就不會疼不會難過了。
跳下去就可以見到爺爺了,就不用再見不想見的人。
他們或許會為自己做過的事情後悔,或許會為我的死亡難過。
但那已經不重要了,我都不在乎了。
跳下去,迎接我的就是新生。
我打開了窗戶,帶著涼氣的風撲面而來。
我的腳踏上了凳子,整個身子已經傾斜出去。
所有的痛苦就快到結束了,但最後一刻,我好似聽到爺爺在身後喊我小乖。
那聲音直擊靈魂深處,我下意識的回頭,但身後除了滿地的酒瓶空空如也。
窗外一陣冷氣襲來,我突然清醒,忙從板凳上跳下來。
回想剛剛自己猶如鬼迷心竅般的舉動,我有些後怕。
雖然只是二樓摔不死人,但為了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本身就是愚蠢的。
他們不愛我,還有爺爺愛我。
爺爺要是看到我被這麼傷害,肯定在天上急的團團轉。
他擔心自己離開後我會受委屈,離開之前為我安排好了一切,留給我的遺產足夠我無憂無慮的生活一輩子。
冷靜下來後,胃裡一陣翻湧,我捂著嘴踉蹌跑到衛生間裡瘋狂的吐,吐出酒水,吐出苦水,最後吐出血水來。
看著馬桶里刺目的紅,我愣了好幾秒,接著邊哭邊吐。
淚水混合著血水,還混雜著著熏人的酒味。
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不斷的擰緊、撕扯、捶打我的胃部,我感覺全身上下每一寸骨頭都泛著疼。
就連靈魂,好像都被疼痛淹沒了。
口腔中瀰漫著一股難言的味道。
我吐得手腳發軟,全身冰涼,扶著牆才勉強站起來。
用冷水洗了把臉,看著鏡子裡狼狽不堪的自己,腦海中那根一直緊繃的弦突然斷了。
那一刻,莫名覺得自己可憐又可恨,為了一個不那麼愛我的男人要死要活。
陸懷淵或許是愛我的,因為這五年的點點滴滴做不得假,遇到危險他下意識護著我的反應也做不得假。
但是他的愛不純粹,他愛我,但不是只愛我。
哥哥就像他心底的白月光,是永遠磨滅不了的存在。
但我相信,如果一定要選擇一個,他會選擇我。
因為我愛他。
不過我不想成為那個被退而求其次選擇的人,我要的是堅定不移的選擇,是毫無保留、明目張胆的偏愛。
我付出滿腔真情,所以我不能接受他心裡有別人。
陸懷淵,愛你我太痛苦了,所以我要放過自己。
陸懷淵,我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陸懷淵,是你先不要我的,所以我也不要你了。
陸懷淵,我真的不要你了。
6
陸懷淵不屬於我,所以這裡也不是屬於我的家,我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停留。
衣服、褲子、鞋子大多都是陸懷淵為我置辦的,我都不要,我只帶走自己買的。
這些年陸懷淵給我的零花錢,還有送我的禮物,我全都不要。
別墅里我們所有的合照,我把自己剪了下來。
就連那個我親手設計的戒指,我也不要,所有和陸懷淵有關係的東西,我都不會帶走。
到最後,我能帶走的最珍貴的東西好像只有爺爺留給我的遺產。
我把戒指放在茶几最顯眼的地方,我要陸懷淵和我一樣痛苦。
不對,不真誠的人該比我痛苦十倍百倍。
我最後望了一眼這生活近五年的地方,然後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我不會再回頭了。
曾經我撞破南牆也不想回頭,這次我也要一條道走到黑。
我要離開這裡,去一個他們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
永遠不要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