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姐姐,這樣好不好。
姐姐回答自然是好。
心不穩無法成大事,沒有銳氣何談野心。
「生於帝王家,沒有野心就是個死字。」
姐姐想了想,又道。
「他有了我這個母親,就該圖謀更大的東西,別說做一個區區皇子,就是讓他做太子也使得。」
姐姐最後囑咐我:「雲舒,別總拿他當孩子看。」
可我就是忍不住。
我是家裡最小的孩子,這下嘗了做長輩的滋味怎麼肯放下。
我覺得他太瘦些,個子又小,總送吃食給他,又覺得他念書練功太苦,老師太嚴苛,恨不得將他藏進蜜做的罐子。
他長高長壯,也越發聽話懂事,守節懂禮。
在姐姐的幫助下,皇帝對他也沒有那麼討厭,有時還肯夸兩句。
漸漸的他手裡也攥了一些人脈和資源。
只是他對自己出身有顧慮。
姐姐讓他去了趟江北。
10
江北水患,民生凋敝。
他回來後鬱鬱寡歡。
因治水的官員是朝中某位大人的親舊,他能力不足,貪心有餘,借災斂財,枉顧人命。
江芥問我,為何不在朝中為官,以我背景,做個差事信手捏來。
我直說自己沒有那腦子,是個閒人命,像這樣事應由有能力的人來做。
是啊,能者居之。
江芥深有感觸,從眾皇子中挑揀出自己。
他對我說:「三皇子心胸狹隘,四皇子愚蠢,七皇子無能,剩下幾位更是庸庸之輩。」
「唯有我,才配榮登大寶。」
他不再顧忌出身,好好扶植自己的勢力,前途大好。
直到姐姐懷上龍胎。
皇帝大悅。
取名為永康。
康字代表樸素的願望,代表他們雖貴為皇家,憐子之心卻是一樣的。
永康生辰那日,我看見江芥躲在角落喝酒,神情一如宮道初見。
我心疼壞了。
我告訴他:「不管怎樣,江芥,我永遠是你舅舅。」
他眼中重燃光彩,抓著我的袖子,猶如落水之人抓緊浮木。
「永遠別拋下我。」
我那時還不知道,他醉酒後的呢喃竟困住我一生。
皇帝對永康表現出超乎尋常的溺愛。
姐姐思慮良久,決定順勢而上,扶植自己的親生兒子。
「如果沒有母妃,我早就死在宮裡了,你們要我做什麼,我決不推辭。」
我看見姐姐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不過最終還是點點頭。
我以為江芥真的接受了。
永康長到8歲時很愛纏著我,他個子喜人,鬼精似的眼珠子一轉就沒有好事。
他抱住我,哼唧道:「母親她最疼我了。」
「舅舅,一定也最疼我!康兒問舅舅,如果我和哥哥只有一個能做皇帝,你選誰。」
我摸著他的腦袋:「當然是你。」
皇帝有意立永康為君,暗地裡為他扶植黨羽,我覺得江芥做個富貴王爺也挺好。
待我回神,發現江芥站在門口不知多久,就連手中的香燃到了指尖,都為曾察覺。
而永康沖他做了個鬼臉。
我心亂如麻,忙去看他的燙傷,被他一把按住手掌。
彼時江芥已經長高,他低頭湊到我的耳邊,用僅能我們兩人聽到的聲音說。
「十八弟天性多疑,難堪大任。」
這事我沒有告訴姐姐。
若是姐姐發現江芥的野心,就一定會動殺心。
我不想江芥死。
她能把江芥從泥濘中拉出來,也能輕而易舉的殺了他。
姐姐對皇后的位子很執著。
年少時曾有大師為她批命,算出是帝微星轉世,將於萬人之上。
我姐姐信了。
可惜朝堂之上沒有給女子的位置。
她入宮做了皇上的妃子,目的明確,絕不會允許有人阻礙。
我的一時心軟,給了江芥成長的機會。
他積蓄力量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三皇子趕下台,然後對我小狗似的邀寵。
「他再也不會傷害你了!」
這也惹來姐姐忌憚。
為了永康。
為了姐姐。
我揭舉江芥殘害皇子。
皇帝勃然大怒,將他逐出京都,貶為庶民。
我忘不了江芥錯愕的神情,恨到嘴唇咬出血。
「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我保證。」
11
江芥像是聞到肉味的狗,啃住就不撒口。
我從昏迷中醒來就對上他的眼睛。
驚的要翻身下床。
剛一動作,就被伸手攬住。
他嗤笑一聲。
「難道你說的話都不做數了。」
我身體一僵,不再動彈,半天吐出句:「不是……」
嗓音已經啞了。
江芥聽的一愣,眼神中的暴戾消弭幾分,找了盞茶水給我。
我忍住不適去接。
忘記了掌心還有傷口。
兩手相處的瞬間,我沒能拿住茶盞,茶盞碎了一地,茶水淋在江芥手上。
看上去就像是我故意打翻。
他語氣一點點冷了。
「你厭惡我到連水都不願意喝。」
「好極了。」
我心中大駭。
腦海里閃過金鑾殿血肉橫飛的畫面,還有這幾天裡他的殘暴手段。
濃郁的恐懼將我籠罩。
我掙開他的懷抱,撲在地上撿碎片,聲音惶恐。
「不是!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手太疼了,對不起!我現在就喝……」
說著就要去舔碎片上殘留的水漬。
江芥跳下來拉住我。
「我什麼時候要你這麼做了!」
他從我手中小心翼翼的奪過碎片,然後將我抱起來放在榻上。
我喃喃:「我喝,我喝。我真的喝。」
我從榻上往下爬,還想去撿,被他按住。
江芥把我重新拽進懷裡,一隻手探向我的腳。
「別動,我看你有沒有踩到碎片……」
他力氣很大,我掙脫不開他的鉗制。
那一瞬間恐懼、憤怒和委屈將我的腦袋攪成漿糊。
我抓住他的胳膊,從牙關一個一個的擠字。
「你相信我,我真的喝!你倒多少水,我都喝。」
聲音發顫,眼淚噼里啪啦往下掉。
「以前都是我不好。」
「你要我做什麼我做」
「你要恨就恨我。求你,別殺姐姐,都衝著我來。」
江芥發抖了。
他眼中滿是懊悔和痛苦,慢慢的將我抱住。
一遍遍的安撫。
「雲舒,我不會殺她的,我也不會殺你。」他頓了頓,又道:「我都是嚇唬你的。」
「你姐姐,她過得很好,真的。」
我不相信他。
可是當天他就帶我去見了姐姐。
姐姐果然還好好的,看見我們進殿,還微微笑了一下。
完全沒有死了夫君的悲痛。
她換了更華麗的服飾,腦袋上帶著富麗的冠冕。
只是笑容沒掛多久。
她在看到包著布條的雙手時,表情一下子變了。
「雲舒受傷了。」
「江芥,你忘記怎麼答應我的嗎。」
江芥看了我一會,又看向姐姐,道:「是我的錯。」
我沒來由的一陣心慌,事情好像和我想的不大一樣。
姐姐好像早就知道江芥會謀反。
而我被蒙在鼓裡。
12
江芥臨走看了我一眼。
眼神很複雜。
就好像他不想讓我知道真相。
姐姐一眼發現了我身體的不對勁,氣的俏臉發白。
「真是喂不熟的畜生。」
她取來藥膏,小心的給我塗抹脖頸和手臂的瘀痕。
我現在沒有塗藥的心思。
「姐!你和江芥說的是什麼意思,你知不知道皇帝和皇子全讓江芥殺了!!」
「還有永康,你知道永康被皇帝的人馬送出關了嗎!」
「還有江芥,他對我……」
姐姐打斷我的話,但是給我擦藥的動作沒有一絲停頓。
「我早就知道。」
「送永康出關的人是我親自選的,他不會再回來了,這隊人馬會送他去封地好好待著,只是我沒料到江芥他會對你抱有這種心思。」
我猛的起身,藥膏被「啪」的撞翻,掉在地上。
我從未覺得姐姐如此陌生。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姐姐對我的反應並不意外,她語氣淡定,示意我坐下:「傷得靜養,別蹦蹦跳跳。」
我屁股剛碰到椅子,就聽到姐姐說。
「皇帝要建一座可以登天的凌雲塔,但國庫空虛,建塔的錢是從百姓手裡層層搜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