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運氣就不那麼好了,出了這麼大的事,薛家的人恨不得手撕了我。
薛厲甦醒趕來的時候,我被吊在廢棄倉庫里,身上沒有一處好肉,血肉翻開,可見白骨。
他們叫囂著要燒了我,卻被薛厲釋放的強大信息素鎮壓,不得不將我放下來。
薛厲身上還纏著繃帶,剛才用力奔跑,所以傷口又裂開了,白繃帶上染了血點。
我抬手摸了摸,皺眉:「你們alpha,真的很討厭。」
信息素讓我的每個細胞都釋放出同樣的信號:臣服。
可我不喜歡。
薛厲緊緊抱著我,最後動了動嘴,只留下了一句「對不起」。
經過這麼一出,薛家滿目瘡痍,實力大減,現下只有一個薛厲能主持大局。
但不代表他能保住我。
「薛厲,他雖然是你帶回來的人,但總得有個說法。」
「景昭那邊傳了話,點名要他。」
「你之前不讓我們殺了他,但現在必須把他給景昭,我們暫時不能再惹景昭。」
薛厲沒同意,來回拉扯了七天。
每晚他都跪在我的床邊喂我喝藥,盯著我的傷,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我照單全收,沉默著,沒跟他說過任何話。
我早就想明白了,這場局裡的輸家從來都只有我一個而已。
一場臨時的刺殺,用得著薛厲親自上陣麼?
那場失敗的行動,卻成功替薛厲清除了所有內部障礙。
我笑了,嘶啞著開口:「薛厲,把我交給他吧。」
我輕輕抹掉薛厲眼角的眼淚,學著他的樣子在他額頭落下一吻:「不要再為難了。」
演的也好,真心也罷,都不要再在我面前露出那樣憐惜的目光。
你們不配。
我像個禮物一樣被送回景昭身邊。
我沒想到的是,景昭把地點選在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我慢慢進門,打量著跟從前別無二致的裝飾。
可心境卻完全不一樣,當初的我滿懷憧憬,以為能在景昭身邊大展身手。
同時有些忐忑,傳說中狠辣無情的景少,很不好接近吧?
當時的他一身酒氣,滿目陰鬱。
我想過跟他再見會是什麼樣子,暴怒的、易燃的、扭曲的,可沒想過是眼前這樣,頹廢的。
景昭閉眼,仰靠在沙發上,聽見我的腳步後開口:「回來了?」
從未設想過的平靜。
這麼多年,景昭鮮少有這麼安靜的時刻。
他的手邊,散落著一些薄薄的紙片。
景昭隨意地將它們拂落,沖我招手:「過來坐。」
他看上去很疲憊,在我坐下來後便熟悉地攀上了我的肩膀,用力嗅著什麼,悶悶道:「你真的洗掉了標記。」
他扯開我的領口,脆弱的腺體暴露在空氣里,他將食指放在上面,輕輕摩挲著。
空氣中的檀香味漸濃,我以為他會直接咬上去,再將我徹底困在身邊,變成人不人狗不狗的寵物。
但他只是問我,「疼嗎?」
9
疼嗎?薛厲連麻藥都沒給我用,疼得要命。
但是跟景昭在我身上用的手段比,又算不得什麼。
「不疼。」
景昭無聲地笑了,突然用手掐住了我的脖子,用力將我扽在靠背上,伏在我耳邊問:「那當初的手術呢?也不疼嗎?」
我的心咯噔一下。
景昭欣賞著我這副無助的表情,扯開嘴角:「殺掉我們的孩子,也不疼嗎?」
他鬆開了我,手慢慢滑到我的胸口,「景恩,你沒有心嗎?」
景恩當然沒有心,我不叫景恩,孤兒院院長給過我名字的,他叫我小望。
印象里院長摸著我的頭,笑眯眯誇我:「我們小望最聰明了,未來肯定一片光明,充滿希望!」
讓他失望了。
當初我知道自己可能懷孕後,第一時間就告訴了景老爺子。
很簡單,我不想要,也不想讓景昭知道。
景老爺子也不想要我這樣的人生下景家的血脈,當即給我安排了手術。
又在手術結束後冷冰冰告訴我:「我可以送你走。」
他起初是存了把我送去當眼線的想法,可景昭完全將我變成了私有物,我不僅半點用處都沒起,還成了景昭「心尖」上的人。
「景昭對你的關心太過了,你不能再待在他身邊。」
我自然全力配合景老爺子的安排,景昭送我的寶貝一個沒拿,只提了二十萬現金。
而景老爺子也不是真的要送我走,他讓人半途做掉我。
可我很聰明,跑了。
我說過的,當初的所有課程我都有用心學,原本是為了幫景昭,後來卻幫了自己。
「你要殺了我嗎?」
我挪開景昭的手,想要掙脫他的束縛,可我身上的傷還沒恢復,動一下就疼得不行,
「景昭,如果要殺了我,早點動手吧。」
我放棄掙扎了,反正也跑不掉了。
景昭鉗住我的下巴,逼我跟他對視,執拗追問:「為什麼?」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逼你的對不對?你該告訴我的,我可以保住的……」
「你明明知道我多想要他的……」
景昭開始自說自話,完全沒給我反駁的餘地。
我想說「不,是我一點也不想要」,可我聽到景昭突然說了句,
「沒關係,我們可以再要一個孩子。不會再有人阻礙我們了。」
他這是什麼意思?我腦子裡突然閃過了一些可怕的念頭。
我在薛家聽到過的消息是,景老爺子最近都沒有露面,去向不詳,景家由景昭完全接管。
所以是景昭動手了?
我目光一轉,突然瞥到了剛才景昭拂到地上的東西。
全是血淋淋的圖片,不太清晰,卻讓我更加恐慌,
景昭突然緊緊抱住我,「抖什麼呢?別怕。」
他胡亂地親吻我,嘴裡安慰著「別怕,景恩,我不會那樣對你。」
我從齒縫裡艱難擠出一個問句:「你把你爸,怎麼了?」
景昭滿不在乎地回答:「哦,他死了。」
他扯開嘴角,做了個笑臉:「我動的手,割了一天呢,流了好多血,就像他對我母親做的事一樣。」
他像想到了什麼好玩的事,「他不自量力,還想反抗,但他的信息素太低級了,反而被我嚇到臣服。」
他眼淚都笑出來了,用盡畢生溫柔拙劣開口:「以後不會再有人攔著你給我生孩子了。」
「我知道都是他逼你的,你別怕,以後不會了。」
「我們才是一個家。」
10
景昭瘋了。
但他不覺得,也不許別人忤逆他。
他用雷霆手段迅速接管了景家,將所有質疑景老爺子去向的人通通處理乾淨。
他嗜血,卻又在進臥室時換上乾淨衣服,然後來抱我。
「怎麼又坐在地板上?不涼嗎?」
我的活動區域被限制在方寸之間,地板全都撲了厚厚的毛毯,落地窗外加裝護欄,我每天都看著窗外的天光一點點暗下去,然後在夜晚承受著景昭日復一日的兇狠。
景昭今天心情不錯,事後抱著我,難得的溫情問候,「你這裡,也該有我們的孩子了吧。」
他語氣里滿是憧憬。
不過很可惜,這不會發生。
回景昭身邊前,我讓薛厲幫我做了最後一件事,給我注射藥物,讓我永遠不可能受孕。
那時我躺在病床上,與當初第一次進他的小診所別無二致,只是這次連臉都哭花了,也沒再聽見他的那句——「哭什麼呢?」
我溫順地靠在景昭懷裡,「好像跟當初懷孕的感覺一樣,不確定,明天讓醫生看看吧。」
景昭欣喜若狂,一遍遍問我「真的嗎?」
當然是假的啊。
不僅瘋了,還傻了。
也沒有全傻,沒讓我去醫院,而是安排人到家裡來給我看。
從頭到尾都暴露在他的眼皮下。
「恭喜,確實是有孕。不過這位先生很虛弱,需要注射營養劑。」
醫生說著就要給我打針,卻被景昭攔下,狐疑道:「真的嗎?別搞花樣。」
醫生無奈,側身跟他拉扯:「那不打了,到時候保不住吃的苦更多。」
景昭慌了,連忙鬆手,露出孩子般無辜的表情,「那打,打。」
而在這個瞬間,我已經拿到了想要的東西。
醫生垂落的這隻袖口裡滑出了薛厲親手配的烈性藥。
一小口,就能要了頂尖alpha的命。
我要做的,是哄景昭喝下去。
景昭很謹慎,我沒有機會下手。
吃了半個月特定的營養餐,某天我吐在了景昭身上。
他沒發怒,反而第一時間替我清理,輕輕拍著我的背順氣:「抱歉寶貝,辛苦你了。但是為了孩子,得吃呢。」
我將頭埋在他的肩膀,悶悶開口:「有人要害我。」
「我昨晚做夢,夢見你爸要殺了我,他說死也不會放過我。」
景昭笑了,「別撒嬌。那只是個夢,沒人敢害你。」
他親自盛了一勺湯喂到我嘴邊,哄著我喝。
我將被我下了藥的湯藥含在嘴裡,毫不猶豫吻上景昭的唇。
就算會死,我也得拉上景昭啊……
薛厲的技術一向很好,藥效發作得很快,四肢百骸像被車輪翻來覆去碾成碎骨。
景昭將滑落在地的我死死抱在懷裡,哪怕他也神志不清了,卻仍舊不肯放開我,
「景恩,你,你別死。」
我最後見到的畫面,就是景昭疼得滿臉是汗,雙眼流出血淚。
我們都很痛苦。
我痛了那麼多次,唯有這次,心甘情願。
真好啊,所有的痛苦,一併消矣。
11
我跟景昭被送進了醫院。
我撿回了一條命,睜眼見到的第一個人是薛厲。
他靜靜站在我的床邊,誇我:「你真的很有本事。」
我微笑回應:「承讓。」
當初薛厲送我回景昭身邊前,我讓他給景昭透露了消息,把當初景老爺子送我走的事說了。
本意既是挑撥,也是想給我博一個活命的機會。
效果比我們想的好得多。
我不僅活下來了,還再次成了景昭的身邊人。
甚至為了我,景昭處置了不少景家的人。
他狂妄自負,連景家的人生了異心也不屑一顧,最後被薛厲策反,里外聯合,給我創造了下藥的機會。
「景昭呢?」
被稀釋過的藥,我跟景昭都沒喝太多,連我都救回來了,景昭不可能死。
「他被景家的人帶走了。」
薛厲語氣里滿是可惜,「確實是想弄死他來著,不過景家的人攔著,又給他下了藥,現在徹底瘋了。」
景昭殺了不少他們的親友,現在落到他們手裡,比死了還難受。
我看著窗外一點點亮起來的天光,就像小時候在孤兒院一樣環抱住自己的膝蓋,
「天亮了。」
我的影子投到牆面上,被天光拉得好長,薛厲站在那片陰影里,點頭:「是啊,天亮了。你要去哪兒呢?」
我在醫院養了一個月的傷,這是我最輕鬆的時光,每天不用見人,睡覺不用再枕著錢。
最後我提著當初的破口袋,對薛厲說:「我要去海邊。」
當初景老爺子計劃送我跑的時候,為了干擾景昭的視線,給我定了不少「目的地」來混淆視聽。
寬廣的草原,繁華的都市,浪漫的大海……
我一個都沒去過,也一個沒去成。
好在這次真的有機會了。
薛厲站在我面前,沉默不語,良久煩躁地抓了把頭髮,拉住我的手腕,
「跟我吧。」
可笑。
當初不標記我,因為只把我當作跟景昭談判的籌碼,又在我獻策後毫不猶豫地將我賣給景昭,借景昭的手除掉他上位的所有障礙……
我早說過了,他們alpha就是這樣無恥。
薛厲比景昭好一點的是,他惜命。
所以他不會強留我在身邊。
我跟他也沒有深仇大恨,薛厲保留了最後一絲善意,同意了送我離開。
就當成全當初我們那段,勉強算得上「家」的情誼。
臨走前,我把薛厲偷偷藏到我口袋裡的槍還給他。
這種東西,我再也不想碰了。
當初他教我射擊,卻沒問過我願不願意。
這樣滿是血光的生活,我再也不要想起。
我頭也不回地向前走,揮揮手:「再見啦薛厲,最後告訴你,我叫小望。」
我不要姓,就叫小望。
未來的路,一片光明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