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停留,我毫不客氣推開門。
不過,氣氛出乎意料,有幾分詭異。
剛才秦江尚坐在椅子,這會兒倒跪在了地上,兩隻眼睛布滿血絲,貌似受到很嚴重的打擊。
他見我進來,爬到我跟前:「我知道錯了,求你們放過我好不好?」
什麼情況?
我不是還沒出手嗎?
岑梓冷著臉,扒開秦江攥著我褲腿的手,把他踹到一邊,「求誰也不管用。你當初敢做,就該知道是什麼後果。」
我看看岑梓,再看看秦江。
所以......
那天我從醫院離開,秦江對岑梓動手了?
然後如今被岑梓發現。
我眯起眼睛,心臟的疼難以描述。
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丟下岑梓,他就不會遭了秦江的毒手!
我想給自己兩巴掌,但是得先給秦江兩拳。
「你個混蛋!」第一拳就給秦江打得癱在地上了。
我扯住他的衣領,再補了一拳。
毫不留情,重得指骨都疼了,紅色從他的嘴角蜿蜒下來。
秦江突然開始笑,對我充滿道不明的憎恨:「你怎麼沒有死呢?我精心布局那麼久,花了那麼多錢,老陳都沒了,偏偏你命大,就只是失憶而已!為什麼只是失憶啊,如果死的是你,那該多好。」
我愣住:「什麼?」
門外一陣騷動,一隊穿著制服的人快步趕來,帶頭那位與岑梓說了兩句後,指揮身後的幾個將秦江壓在地板拷上了鐐銬。
桌上有份資料和備份的錄音。
12
我的車子失控墜海並非意外,而是秦江收買了癌症晚期的司機,給了司機的兒子一大筆錢。
多年的朋友,僅因為嫉妒,想要我的命。
而陳叔也跟了我兩年,我也沒想到他會背叛我。
車子衝出欄杆之前,透過後視鏡,陳叔看向我的充滿歉意的那一眼。
我當時想不明白。
現在才知曉,原來他背叛了我,想要殺我。
位置越來越高之後,也不沒有見過大風大浪。
可要輕描淡寫地說不覺悲涼,很難。
「然然。」岑梓走到我面前,想要擁抱我。
但想起我每次都非常抗拒他的靠近。伸出的手臂定在半空,又抬高几分,只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過去了,已經沒事了,別想太多。」
我深呼吸幾口,「你幾次和秦江吃飯,就是想找出他犯案的證據?」
岑梓點頭,「畢竟他是秦家的兒子,秦家未必會輕易放棄他,我不想沒有萬全的準備,錯失讓真正的兇手受到懲罰的機會。好在,他不會有逃脫的可能了。」
「噢,倒是我誤會你了。」
「你說什麼?」輪到岑梓疑惑。
「沒什麼,」我拉開椅子坐下,「我餓了,在你這兒吃口飯,你不介意吧?」
他們桌上的菜都沒吃兩口,甚至還有好些沒上齊。
岑梓說沒關係,「我正打算走,你慢慢吃,不夠再點一些,記我帳上就好。」
我抓住他手腕:「你去哪裡?」
「還有點事要處理。」
「改天不行嗎?抽空陪老婆吃個飯的時間也沒有?」
岑梓抬眼,怔怔看了我半晌,「你管自己喊什麼?」
他後知後覺,驚喜捧住我的臉,見我不推他,又迫不及待地親我的嘴唇:「寶貝,你是不是恢復記憶了?」
我回應他,告訴他全部想起來了,特別是關於他的那部分。
岑梓鬆一口氣,手臂卻摟我好緊,「對不起,是我不好,不知道你出了意外,也沒在第一時間趕到你的身邊,我險些就失去你了。」
他聲調柔軟,鼻尖一通蹭,弄得我髮絲凌亂。
我飯都不想吃了,只想和他親蜜親蜜。
他忽地抓住我鑽進他衣服下擺的雙手,扶住我肩膀將距離拉開,「可惜了。」
「啊?什麼可惜?」
「你說我不是你的男朋友,不想見到我,還把我推給別人。」
岑梓眼底含淚,神色黯然:「沒關係的,既然你那麼不喜歡我,我現在立刻消失。」
13
岑梓這人真是幼稚又小氣!
失憶時候做的決定能算決定嗎?說的那些胡話能當真話聽嗎?
我好不容易想起他了,他倒是擺起架子,勢要讓我也嘗嘗他當時的難過,死活躲著不肯見我。
行行行,我當初也是夠叛逆,貪圖死對頭的臉和身材,一步步邁入死對頭的圈套和他在了一起。如今才會自討苦吃,淪落到天天往他辦公室跑。
我大搖大擺走到岑氏的公司,推開總經理辦公室的門,裡邊有人站在辦公桌前挨訓。
岑梓鋒利的眼刀掃向門口,見到不懂規矩的「員工」是我後,眼刀迅速撤回。
「先出去。」小岑總揮手趕人。
下屬撿回一條命,馬不停蹄溜了。
岑梓掩唇咳了一聲,遠遠地瞥了眼沙發上的我,態度不冷不熱:「什麼事?」
唉,好幾天了,還是這樣。
沒辦法,自己惹生氣的男人,只能自己哄了。
「小岑總,肚子餓不餓~」
我殷勤打開便當盒,「費了好大勁親手做的呢,我喂你好不好?」
色香味俱全的飯菜,有岑梓最愛的糖醋裡脊。
岑梓打量著,半信半疑問道:「親手做的?」
我笑眯眯點頭:「當然啦。」
當然是親手做的啦,不過是我親自看著家裡的阿姨親手做的,也算是出了力吧?
以前哪能有這種好事,他不賞臉可不行。
岑梓明明很感動,還在裝高冷。
送到他嘴邊,他也只張開嘴少少吃上一大口,很勉強的樣子。
「開心點了沒有?」我碰碰他的嘴角。
親他的時候他不躲,一離開了他就扭頭,六親不認。
小狗耍性子:「蘇總沒什麼事就先回去吧,我還有事要忙。」
我扯了扯嘴角,問他有什麼事要忙。
他挑眉,「要儘快把工作做完,母親給我約了個挺漂亮的姑娘,今晚相親。」
14
對面辦公室的燈沒到傍晚便關了。
我給岑梓的助理打電話,「你們岑總在嗎?我想約他吃個飯。」
「非常抱歉,岑總他今天不太方便。」
「他現在在哪裡?你告訴我,我去找他。」
「我也不清楚。」助理沉吟,「或者您是有什麼事嗎?是否需要幫您轉達給岑總?」
我掛斷電話,握緊拳頭,「可惡的岑梓!」
感覺氣得快爆炸。
我拿了車鑰匙下地庫,一腳油門殺去了某處公寓。
因為有我的停車位,而且門鎖的密碼沒改,我很順利進了小區也進了岑梓的房子。
熟悉的空間,我和岑梓的大部分記憶都在這裡。
更衣室的柜子里有個禮盒,早年岑梓送給我,我一直不肯用,他拗不過,於是閒置到現在。
毛絨的項圈,繫著鈴鐺的貓咪尾巴,還有隻同樣材質的手銬。
我坐在沙發上等,看著時間分秒過去。
時間越晚,我臉色越差。
終於在九點多,門鎖被解開。
「你怎麼在這裡?」岑梓一扭頭看到我,有點驚訝。
我往他身後看,「喲,怎麼沒把人帶回家?」
岑梓笑了笑,沒吭聲。
「那個女生,漂亮嗎?」我湊近了問他。
他正要說話,卻在看到我扯開綁帶時僵住了。
睡袍開花似地鋪到了地板。
我沉著聲問他:「漂亮嗎?」
他視線從我臉上緩緩下沉,落在後方隨著腳步搖晃的鈴鐺。
「漂亮。」岑梓吞咽唾液。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狠狠錯開視線,看向角落的裝飾擺件。
我無所謂,蹲下,作勢要撿衣服穿上,「不喜歡?好吧,反正都準備好了,那我看看有沒有誰喜歡的,便宜別人也好過浪費。」
岑梓勾住我的腰,扛進臥室:「除了激我,你還會什麼!就不能多哄哄我嗎?」
尾巴被丟到一旁,倒是毛絨銬上的鈴鐺一直亂響。
岑梓在我耳邊哼哼:「以後不能推開我了,失憶也不行,不然我好難過。」
我渾渾噩噩點頭。
他一手按在我繃緊發抖的後背,「還說什麼絕對不可能是你男朋友。看啊,我們這麼適配,能不是天生一對嗎?」
是是是,可快閉嘴吧,我他媽要撐死了。
15
岑梓蹬鼻子上臉,得寸進尺。
我已經賠了夫人又折兵了,他還不情不願。
「沒有婚紗照也沒有結婚證,哦,就算有,等你什麼時候再失憶了你還是會說『都是假的』,『找人p的』。」
「大家都不知道你和我的關係,縱使我有十張嘴也說不清,何況我還沒有這麼多張嘴呢。」
我給了他一拳。
軟綿綿沒勁兒,打在岑梓肩膀不痛不癢。
也是,誰能受了一天一夜的罪還能有力氣。
岑梓見我如此,更囂張了。
拿被子將我一卷,我連把手腳掙扎出來的簡單動作都做不成。
「岑梓!你個臭狗,我要弄死你!」
「脾氣挺大,」岑梓往人下巴咬,「到底給不給我名分。」
吃飽了倒有閒心討債了。
我還沒說話,他又惡狠狠地瞪我:「敢說不給,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給,就算你求饒,我都不帶停的!」
說不怕是假話。
我有氣無力,眼睛哭得有點浮腫,「不是講好了年底嗎?」
「等不及。」岑梓戳了戳我的臉,「要是你又突然失憶了我怎麼辦?我知道愛情是我們兩的事,可我也希望能夠得到你們家人的認可和祝福,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而且......」
床邊柜子上的手機突然震動。
岑梓的母親,午後打來的第三個電話。
勸岑梓相親這事,岑梓反抗過,岑夫人克制過,但一直沒能終止。
我咬咬牙,反身撲倒岑梓,警告他:「那你可得做好心理準備!」
16
蘇老爺子的脾氣大,嗓門也大。
罵人時手裡的木質手杖一下一下地往地上敲,像是要把地板砸個洞才能罷休。
特別是提起岑家,他得將岑家上下十八代給罵個遍。
小時候的一個宴會,我看著兩家老爺子互懟個不休,很是不解,便悄悄跑去問跟了爺爺大半輩子的管家。
管家將手指豎在嘴上,「小少爺,您可千萬別問,這是秘密。」
連管家都不可能說,那我們更不清楚他為什麼大火氣這麼大了。
蘇老爺子把「與岑家作對」列為了家規,大家只好尊崇,沒人敢去觸他霉頭。
至於岑家老爺子,岑梓說他爺爺提起蘇老頭時像是做了什麼得意的事兒,總會說上一句:「他就是比不上我,惱羞成怒。」
然後岑老夫人會打住話頭:「別在兒孫面前亂講。」
岑梓第一回見家長,感覺比任何大項目的談判難度都高。畢竟別的談判只是丟項目,而這次的談判要是輸了,可就丟老婆了。
「緊張?」我捏了捏岑梓的耳垂。
他嘴硬,搖頭說:「一點也不緊張,我這麼優秀,是你蘇家撿著了。」
然而一見到蘇老爺子,
剛才還大放厥詞的岑梓,兩腿一軟,撲通就跪在了地上。
「我我,我真的,沒有蘇然不行。我好愛他,愛死他了,我和他在一起,求爺爺成全。」他還順勢趴下去給磕了個頭。
「......」這到底誰的男人啊!
我捂住臉,沒眼看。
蘇老頭最討厭軟骨頭,我尋思老頭得發火了。
可下一秒,洪亮的笑聲震得整個宅子要抖三抖。
在場的人皆愣怔。
岑梓驚疑不定,回頭看我,無聲給我做了幾個口型:「救命,你家爺爺不是被氣瘋了吧?」
我猶豫要不要把候在廳外的醫生給叫來。
蘇老頭終於發話了,但他說的是:「老錢!快把這小子拍下來,發給岑武看!呵呵,當年贏了又怎樣,他的孫子還不是折在了我孫子手裡?」
錢老管家麻利地咔咔兩張照片,遞給蘇老頭過目,蘇老頭非常滿意,喜滋滋催促趕緊發過去。
岑梓哭喪著臉和我面面相覷。
我走到岑梓邊上,把他擋在身後,「爺爺,你到底是怎麼個意見啊?我是把他帶來給你認識認識,但你要想欺負他,我可不答應啊!」
蘇老爺子一吹鬍子,「你們年輕人越活越古板了?戀愛是你們自己的事,愛怎麼談就怎麼談,還要問我這土埋到脖子的老頭?」
岑梓回過味兒來,頓時喜笑顏開,激動得就差給蘇老頭個愛的抱抱:「那您是同意了?」
「你希望我反對?」蘇老爺子反問。
我和岑梓一縮,連連擺手:「不是不是不是......」
蘇老頭都不說什麼,原本打算讓蘇老頭出面的我的父母更是無話可說了。
我們在蘇家宅子的後院。
風吹過銀杏樹,金黃的葉子飄下來。
岑梓牽著我的手,帶著劫後餘生的喜悅和顫抖。
「我算是過了這一關了對嗎?」他彎起眼睫看我。
「嗯,」我將他肩上的葉子拂開,「讓你久等了。」
他眼眶漸紅,將我攏進懷裡,「我愛你。」
我雙手環著他的頸:「我也是,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