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啞巴完整後續

2025-03-0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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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那晚,莊序喝多了,把我當成表姐,在客廳初試雲雨。

第二天起來,他問我要多少錢。

我擦乾手心滲出的汗意,假裝若無其事地打手語。

「都是誤會,沒什麼。」

離開時,他朋友問:「就讓她這麼走了,不怕她報警?」

莊序只是漫不經心地吐了口煙:「她一個沒爹沒媽的小啞巴,怎麼敢?」

如他所願,我當晚就拿著錢搬走了。

正文:

1

莊序的話像刀子一樣,刺得我五臟六腑都在發痛。

也許我該推門進去,狠狠扇他一巴掌。

但現實里我仿佛被定住了,只能聽著房內他朋友肆意的笑聲。

「不過你也不虧,陳稞雖然沒她姐姐陳煙漂亮,但也挺乖的。你不考慮對人家負點責?」

莊序冷淡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算了吧,我不喜歡上趕著的。

「這件事不要讓煙煙知道,我擔心她傷心。」

「好好好,大少爺,我保證守口如瓶。」

「至於陳稞,她要錢最好,」莊序的語氣裡帶了一絲厭惡,「但如果她想憑藉這個破壞我和煙煙的關係,我不會放過她。」

……

我忘了自己是怎麼離開的。

只記得,風很大,也很冷。

我穿著薄外套,全身都像被拖拉機碾壓過一樣難受。

強撐到舅舅家時,臥室的房門已經被鎖了。

我有氣無力地拍了拍門。

陳煙每次打遊戲都喜歡反鎖房間。

她為了避免打擾,每次都會戴降噪耳機。

門一直沒開。

這是她的房間,即使我可以在裡面有張上鋪的床,可我沒資格擁有一把鑰匙。

我在門口站了很久。

然後轉頭,去了樓上堆滿雜物的閣樓。

2

我是在一堆亂七八糟的報紙和雜誌上睡著的。

不知道為什麼,身體全身都使不上力,反而有種無形的力,一直拉著我往下沉。

迷迷濛蒙間,我仿佛看見莊序低下頭,溫和地笑著問:

「因為我喜歡你啊,你難道不喜歡我嗎?」

喜歡。

這是一個太稀有的詞。

自從父母去世,我就被舅舅一家收養。

陳煙是舅舅的女兒,也是莊序的青梅。

昨晚十一點半,陳煙突然讓我去替她給莊序送生日禮物。

我到莊序家裡時,本來是想放下禮物就離開的。

但客廳燈光昏暗,又飄浮著酒氣。

被莊序撲倒在沙發上時,我還有些茫然。

他抱著我,問我是不是喜歡他。

藏在心裡的喜歡突然被戳穿。

我很慌張。

可莊序說,他也喜歡我很久了。

朦朧的燈光下,他的眼睛那麼溫柔,仿佛在看什麼珍重的寶物。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媽媽看著我的眼神。

我沒能推開他。

我以為,莊序知道我是誰。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把腦袋放在我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地喊,煙煙。

我才知道,莊序認錯了人。

我和陳煙其實只差一個月,但比她瘦小一些。

她不喜歡了的衣服,舅媽就會拿給我穿。

而昨晚,我穿的就是陳煙的舊衣服。

這個烏龍過於可笑。

因此當莊序煩躁地點起煙,問我要多少錢時,我什麼也沒說。

只是假裝若無其事地打著手語。

「都是誤會,沒什麼的。」

畢竟爸媽去世後,我這樣的人,本來就不值錢了。

3

晚上六點,電話響起。

打工咖啡店的店長問我,要換晚班了,怎麼還沒來。

我匆匆洗了個澡,又出了門。

戴著口罩一直工作,大腦依然昏沉沉的,身體的酸痛感不僅沒有緩解,反而越來越嚴重。

打碎第二杯咖啡時,店長嘆了口氣。

「陳稞,出來。

「遲到就算了,還笨手笨腳的。

「回去吧,不用來了。」

……

我瞬間清醒了。

這份兼職是我所有生活費的來源。

如果被辭退,其他店也不會再要我這樣一個啞巴。

我張了張嘴,急切拿出手機打字想解釋。

眼前卻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4

我沒想到,醒來時會在醫院看到莊序。

周圍都是刺鼻的消毒水氣味。

他穿著一身黑,站在人群里十分出眾,表情卻帶著幾分煩躁。

我想起第一次見莊序。

他來舅舅家裡,等陳煙一起去上補習班。

不巧,陳煙跟家裡吵了架,反鎖著房門誰也不願意見。

舅舅、舅媽,還有莊序,一個接一個地站在門外哄她出來吃晚飯。

我尷尬地坐在客廳里,肚子裡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莊序似乎聽見了。

他什麼也沒說。

只是從袋子裡拿出一個布丁,輕輕放在我面前。

我侷促地抬起頭。

看見少年微卷的頭髮和淺棕色的眼睛。

他看了我一眼,微微露出笑。

那是我來到舅舅家裡後,見到的第一個笑臉。

後來,莊序再來找陳煙時,總是會給我多帶一些東西。

有時候是蛋糕。

有時候是巧克力。

還有時候是草莓味的牛奶。

每次這種時候,陳煙總會露出不屑的表情。

「你對她倒挺好。」

而莊序則會頭也不抬地玩手機。

「那不是你的妹妹嗎?何況我又不愛吃這些。」

也許莊序只是無意。

但那時起,我每天起床第一件事。

就是期待莊序今天會來。

……

「不是算了嗎?」莊序看著我,露出一個冷笑,他又煩躁地點起煙,「你找我到底想幹嘛?」

我沒找。

我默默地心想,應該是店長用我手機打的電話。

「我和陳煙今天已經正式在一起了,」莊序冷聲道,「你應該知道,以後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我拿起手機打字:【我不會說話。】

「那也不准打字。

「如果你敢告訴她,我就有本事讓你上不了大學。

「而且……陳煙父母如果知道了,也不會再收留你。

「所以,但凡你聰明一點,都知道該怎麼辦。」

莊序冷著臉威脅。

我只是沉默地點頭。

最後,臨走前,莊序放下一張卡。

「裡面有五萬塊,密碼是煙煙生日。」

他笑得諷刺。

「也不必清高,五萬對你而言也算多了。

「睡了你,算我倒霉。」

5

我坐在病床上,感覺全身冷透。

那種被一種無形的力一直拉著往下拉的感覺又來了。

無數情緒在身體里翻騰,我死死咬著嘴巴,不讓眼淚流下來。

莊序已經轉身走出了醫院的大門。

「他是誰?」

店長拎著藥突然冒出來。

【你給他打的電話嗎?】我低下頭,掩飾性地打字。

「是啊,我看他在你列表第一個,應該是你男朋友吧。」店長說。

我搖搖頭。

店長把藥放在我床邊:「醫生說你低血糖,加上發高燒沒注意,休息幾天就好了。」

我在醫院掛完了一瓶吊水。

回去路上,我刷到陳煙的朋友圈。

【漫長的考察期通過!小莊同學正式上崗啦~】

我下意識點進去看了一眼。

是她和莊序的合照。

底下很快有人評論,一排全部都是:

【祝幸福!】

【又相信愛情了!】

【莊序眼裡還真的全是你!】

店長把車停在小區門口,便匆匆回店裡了。

我收起手機,仰頭看向眼前的居民樓,三樓是陳煙家窗口,裡面透出暖黃色的燈光。

我沒進去。

微信里,陳煙剛剛給我發了信息。

【我戀愛了,以后庄序會經常來家裡找我。

【你在,我們會很不方便。

【而且你已經成年,我爸媽也沒有撫養你的義務了。

【別想賴在我家裡不走,趕緊搬出去。】

……

我走了很久,最後到了公園背後,一個很大的湖泊旁邊。

我靜靜地坐在黑暗中的椅子上,盯著它看了片刻。

然後毫不猶豫,朝著黑色的湖水跳了下去。

6

我爸媽,是自殺身亡的。

原先只是打牌借的幾百塊錢。

後來癮越來越大,借款和利息也越滾越高。

最後,只能用命還。

我的爸媽沒了,家也沒了。

舅舅在葬禮上收養了我。

他們一家三口原本就住在九十多平的單位房裡,沒什麼多餘的空間。

陳煙不得不和我共享一間房。

她噘著嘴巴不樂意,最後被舅舅哄著同意了。

心情好的時候,她會喊我妹妹,使喚我做事。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用力掐我的胳膊和腿,往我的床上倒冷水。

……

我從沒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活著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莊序曾經短暫地成為我活著的意義。

但現在,我寧願從未認識過他。

我多希望,爸媽當初帶著我一起走了。

湖水已經浸透了我的身體。

我冷得骨頭縫都在抖。

冷水上涌,漸漸浸沒我的口鼻。

我想,很快,我應該能見到我的爸媽了吧。

佛經上說。

自殺者,死了也會入地獄。

我不怕下地獄。

我怕像垃圾一樣,在這個世界上毫無意義地活著。

7

我本來想一直浸在湖水裡,直到失去意識。

但是口袋裡的電話突然響了。

我不想管它,語音電話的鈴聲卻很執著。

怕它的聲音引來行人,我還是睜開眼睛,慢慢游到岸邊接起。

明明是舊手機,浸了半天水,居然還能用。

店長倦怠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

「陳稞,你好像誤會了。

「我下午讓你不用來,是讓你今天回去好好休息,不是讓你永遠別來了。

「你是不是以為我把你辭了啊?」

我抑制著身體的冷戰,用濕答答的手打字:【店長,你打電話就是說這個?】

「啊?」店長說,「不行嗎?可你當時發著燒,臉還都嚇白了。」

他突然嘆口氣:

「而且我感覺你今天在醫院情緒也一直不太對。

「你放心吧,只要我裴理開店一天,就有你陳稞一天工資發。」

……

店長裴理似乎很睏了,依然撐著一股勁跟我碎碎念。

我捏著手機看了很久。

直到進水的手機終於支撐不住,螢幕陷入一片黑暗。

我還是從湖水裡爬了起來。

像個遊蕩的水鬼一樣,低著頭,一味朝前方走。

黑夜掩飾了我的表情,還有滿臉的淚水。

冷風吹透了濕衣服,很難受。

但是我心裡卻突然湧出一股莫名的氣。

為什麼我要像爸媽一樣用死亡來結束?

為什麼我要這麼窩囊地活著,又窩囊地死去?

風很冷,但我的心卻漸漸堅定。

我告訴自己,要繼續活著才對。

活下去。

哪怕沒人在乎。

哪怕失去了任何生活的意義。

……

生命沒有意義。

那就讓我自己,成為以後人生的全部意義。

8

終於走到一家藥店前,我擦乾眼淚,推門進去,買了一盒避孕藥。

店員拿一次性紙杯給我接了一杯熱水。

我抬起頭,把避孕藥吞進肚子裡。

雖然當時做了保護措施,但我不想後面有任何意外。

吃完藥,我把莊序給的卡拿了出來。

莊序想用這五萬塊買我的自尊。

他做到了。

對現在的我而言,自尊一文不值。

我買了新的手機。

加了電線桿上的出租廣告的微信,用半小時跟中介訂了一個帶陽台的出租房。

還在超市裡買了所有需要用到的生活必需品。

很快,我拿著新手機,躺進屬於自己的,不精緻卻很厚實的新被窩。

而完成這一切,只是用了還不到三千塊錢。

第一次花這麼多錢,我有些高興,想到它的來歷後,又有些沉重。

我在心裡模模糊糊地盤算著自己兼職的工資——兩個月也能超過三千塊錢,還是鬆了口氣。

沒關係的,陳稞。

你才十八歲,你還有很多年,可以賺無數個三千塊錢。

翌日,我睡到下午才起來。

梳洗過後,我走到陳煙家裡,準備把自己的行李搬到出租房。

也許是運氣好,陳煙這次沒鎖臥室門。

我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認真地收拾好。

衣服沒拿多少,畢竟大部分還是陳煙的。

只是把所有的書本和作業都帶走了。

就這樣,也裝了滿滿一紙盒。

離開前,我抱著紙盒,把正門的鑰匙放在客廳的桌子上。

一陣穿堂風從窗外吹進來。

我回頭凝視著這個房間。

然後呼出一口氣,頭也不回地朝外走。

9

我在出租屋裡休息了一天,又回到了咖啡店上班。

舅媽是最早發現我搬走的人。

她給我發微信,我告訴她因為自己新找的暑假工包吃住,她便沒再管了。

只是提醒我:

【不要天天就知道死讀書,現在就是研究生出來也找不到工作,不如趁著年輕找個有錢男人。

【你姐男朋友就找得好,不僅人長得俊,家裡有錢,對煙煙也捨得花錢。】

說著說著,她開始炫耀莊序給自己買的一對黃金手鐲。

舅舅倒是激烈反對。

「不行,你才十八歲,急著搬出去工作幹嘛?

「現在正是玩的年齡,煙煙和同學前幾天跑去海邊瘋玩了,我讓她帶著你一起去。」

他說的是陳煙、莊序還有他們那幫朋友在海邊的畢業旅行。

我在朋友圈刷到了她的九宮格照片。

陽光很明媚。

陳煙的笑容也很美。

倒是莊序在照片里一直走神。

但都與我的生活無關了。

【不用。】我打字回復。

舅舅還想說什麼,舅媽在旁邊冷笑一聲:「誰出錢?煙煙的錢都是莊序出的。」

舅舅沒再哼聲,沉重地把電話掛了。

我在咖啡館工作完了整個暑假,還沒到月底,裴理就給我發了兩個月的兼職工資。

4500 塊。

比我想像的還多 1500 塊。

我首先請裴理吃飯。

畢竟當初他不僅送我進了醫院,藥費都是他出的。

一整頓飯,基本都是裴理在說話,我偶爾寫字回應他。

裴理也沒任何不適應,一個人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個多小時。

告別時,他突然問:「你是一直不能說話,還是後天?」

我猶豫片刻,寫字:【後天。】

裴理沒再說什麼,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三天後,他帶了一個女人來咖啡館。

我正在洗咖啡杯,他招手讓我過去。

「陳稞,這是魏醫生,專門來看你的。

「她已經治療成功過很多個……像你一樣的人。」

10

魏醫生問了我很多問題。

她很溫和,讓人不自覺地放鬆。

我慢慢寫給她失聲的原因。

爸媽還在時,我是能正常說話的。

他們去世後,我搬到了舅舅家,一個夜裡突然發了一場高燒。

從那時候開始,突然就發不出來聲音了。

魏醫生認真地聽著,不時寫下一些筆記。

後面她又單獨和裴理聊了會兒,就離開了。

不知道為什麼,聽完裴理臉色卻有些不太好看。

下班時,裴理拿起車鑰匙,說:「今晚我回請你。」

堵車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到了吃飯的地點。

市中心的一個平層。

一個女人正在客廳看電視,裴理喊了聲媽,我才知道居然到了裴理家。

我瞪大了眼睛,拿手機給裴理髮微信:【你怎麼不早說?】

裴理只是用眼神示意「沒事」。

很快,我就知道裴理為什麼這麼說了。

保姆上完菜,又推了個輪椅出來。

裴理將母親抱起,放在輪椅上,推到我旁邊。

裴母眼神很呆滯,卻一直盯著我看。

看了半晌,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握住我的手,不停地喊乖乖。

裴理很平靜:「乖乖是我妹妹,十一歲時生病去世後,她把每個女孩都認成乖乖。」

我一怔。

裴母已經殷切地拿起筷子,目光溫柔地在我碗里夾了一塊甜品。

她把我當成自己的女兒,一直緊緊地攥著我的手不放,有什麼好吃的都要夾到我碗里。

飯後,裴理準備送我離開。

裴母突然不幹了。

她傷心欲絕地從輪椅上滑下,像條毛毛蟲一樣在地上打滾。

裴理按了按太陽穴:「乖乖要去上大學了,下次放寒假,她還會回來的。」

裴母卻不看他,只是盯著我看。

我連忙點頭。

她依然覺得不滿意,伸出小拇指,鄭重地和我拉鉤。

我覺得有些好笑,被她溫柔的手掌握住手心時,又莫名有些眼熱。

裴理說送我到家,我給了他新地址。

「怎麼換了住的地方?」

我打字簡單地解釋,以前是寄住在舅舅家,現在滿了十八歲,舅舅一家就沒有繼續養我的義務了。

裴理沉默半晌,繼續道:

「魏醫生說,後天的突然失語,很大程度是因為心理問題。」

說完這句話,裴理又硬生生轉移話題。

「陳稞,你以前在舅舅家,過得很痛苦嗎?」

11

裴理的話讓我一時陷入回憶。

片刻後,我寫道:

【小時候覺得痛苦。

【但現在我長大了,可以自己搬走了,那些痛苦就變得很小了。】

裴理沒再說話。

車子在新小區門口停下。

他才開口:

「以後每個星期晚上不用去咖啡店了,魏醫生會在她的辦公室等你治療。

「不用急著拒絕。

「也許你覺得那些都已經過去了,但應激性事件引起的精神障礙潛伏期其實很長,有的甚至會持續很多年。

「如果打個比方,就像是下雨。

「正常人的世界有陰有晴,但是創傷患者的世界一直在下雨。

「久而久之,他們並不會覺得一直下雨有什麼問題。

「這是最可怕的地方——病入膏肓的人,並不知道自己生了病。

「直到一天,大腦里那根一直繃得緊緊的弦,突然就斷了。

「最後結果,也許是精神病,也許,是自毀傾向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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