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洶湧而出。
我怎麼就對這樣的人動了心!
我屈辱怨恨地瞪他:「商灼,你讓我噁心!你讓我噁心!
「你放開我!我不想看到你!」
商灼不悅地皺眉。
良久,他扯了扯嘴角,詭異地笑了笑。
「等你懷上我的孩子,就不會總想這麼輕易地離開我了。
「林盞,我們生個寶寶吧……」
我如墜冰窖。
他釋放重量壓下來的瞬間,我絕望地掙紮起來。
「商灼?」
外面突然飄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一聲連著一聲,是燕成周。
「商灼你在哪個房間啊?出個聲啊!伯母都快把我的電話打爆了啊!」
商灼愣了下。
我趁這瞬間,拼盡全力地從他身下掙脫,赤著腳在冰涼的地板上拔足狂奔。
出臥室門的時候,撞到門口的燕成周也沒停下。
下到大廳,我回了下頭。
確定商灼沒有跟上來,才拎上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跑到外面鑽進車裡。
一腳油門,心有餘悸地飆出幾百米才放緩速度。
10
因為和商灼的婚禮,之前我跟公司請了一年的假。
婚禮完成後,有兩個月的蜜月。
蜜月現在沒了。
這個時期,外界全是吃瓜的嘴,我又沒法用工作麻痹自己。
於是我決定,一個人去旅行。
出發的前一天,我去看了我爸媽。
在他們的墳前,彙報了我這段時間慘痛的經歷。
「還好你們不在現場。
「要不然,你們該會有多難受。
「一對上你們欣慰的眼睛,我可能,委屈的眼淚跟著就落下來了。」
我爸是個貨車司機,經常一趟貨,要跑個四五天。
夏季跑水果的貨更是頻繁。
上一趟跑完,保養一下車,又跟著跑下一趟。
媽媽是家庭主婦,除了家務和照顧我,也做一些手工活。
他們都在盡最大的努力給予我最好的。
儘管,我不是他們的孩子。
印象中,我們聚在一起吃飯的時間很少。
但重要的生日、節假日,大家都在。
我們最喜歡去吃城西家的米線當早餐。
我坐在我爸的肩頭,聽著他用雄渾有力的聲音喊:「老闆,三碗,一兩二兩三兩。」
從回憶掙脫出來後,我猛然發現身邊站了一個人。
我轉過頭,看見商灼的臉。
臉色瞬間就白了。
我差點坐在地上。
商灼看到我的反應愣了下。
隨即轉過臉,聲音很低地開口:
「對不起,那天強迫了你。
「我這幾天仔細想了一下,我覺得我錯得離譜。
「我想,我們應該好好談談。」
他投來低落的眼神。
換作以前爭吵時,我見著他露出這樣的神情。
下一秒,就會心軟地抱住他。
此時,我厭惡地皺眉,冷聲道:「沒什麼好談的。你趕緊走,我不想看見你!」
他呼吸頓了一下,恍若沒聽見地拿起一邊的黃紙,放到蠟燭上點燃,然後丟到那片灰燼里。
「商灼!我叫你走!」
我怒吼。
下一秒,不知從哪裡刮來一陣風,將那團燃燒著的黃紙旋轉著揚了起來。
橙黃的火舌狠狠地舔了一下商灼的手背。
他條件反射地縮回手。
看著燙紅的手背,轉過臉,詫異地看了一眼我爸媽的墳包。
我也愣了一下。
剛剛和爸媽傾訴委屈時我沒哭。
回憶那單薄零星的記憶片段時我沒哭。
情緒上涌對商灼大吼大叫時我也沒哭。
此時,我瞬間眼淚決堤。
爸爸媽媽,一直都在陪著我呢……
「林盞……」
商灼蹙著眉心,心疼地看我,伸手想幫我擦掉眼淚,被我側身躲過。
我抹掉眼淚,哽咽道:「你走吧,我爸媽不喜歡你。」
商灼的眼眶一點點地紅了,眼珠隱隱浸出些水色。
他脊背微彎,雙手緊握成拳,又鬆開。
無措地看了一眼我爸媽的墳包,又轉過臉看我。
「對不起。」
落下這句話後,他轉身離開,留下一道消沉落寞的背影。
我蹲在地上,望著那團灰燼泣不成聲。
11
看望完父母的第二天,我很早起床,帶著行李去了機場。
登機前,我接到了燕成周的電話。
他說,商灼在回去的路上出了車禍。
傷得很嚴重,但是他抗拒治療。
燕成周想讓我回去勸勸他。
我皺眉,沉默。
機場的播報聲順著話筒傳了過去。
燕成周在那邊驚叫:「你在機場了?!」
片刻,他又降低了聲音:「正好,趕緊坐飛機或者是高鐵過來。商灼現在情緒特別不好,你趕緊跟他說點啥,安撫一下。」
「你開了免提是嗎?」
燕成周像卡殼了一樣:「呃……嗯,一直開著,你說吧……商灼聽著的。」
我冷漠道:「商灼,我們已經毫無關係了,我不會因為你這樣折騰而擔心你,更不會因此回頭。
「你對我的背叛,我永遠都不會原諒。」
話筒里傳來很粗重的呼吸的聲音。
接著,燕成周在那邊暴跳如雷地吼:「林盞!
「你怎麼那麼狠?!商灼現在命懸一線,你就在這關頭跟他說這些?你是想逼死他嗎?
「你知不知道你在婚禮上戲耍商灼的事情讓商灼父母有多生氣!要不是商灼挨了頓家法護住你,你早被弄死了你知道嗎?
「他頂著滿背的鞭傷去接你,你沒跟著回來就算了。
「現在他躺在病床上,都掛上吸氧機了你還說這些!你還有沒有良心?!
「他那麼珍視你,為了你,放下身段,卑躬屈膝地討好你,你現在就對他這樣無情?!」
我哽了一下。
「他要是真的珍視我,他就不會和程紫勾搭到一起。
「還有,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之前他戒掉惡習,卻沒有斬斷跟你們的聯繫的時候,我就該想到,他骨子裡還是跟你們一個德行!」
「林盞!」
我掛斷了電話。
提上行李箱踏上旅程。
12
兩個月的時間,我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美景。
綿綿的雪山,一望無際的花海,荒涼悲壯的沙漠日落,幽深隱秘的洞窟,絢爛多彩的海底……
我盡情地享受著自由和生命。
對自己對世界有了很多和以前不一樣的思考。
我的皮膚變得黑了些,糙了些。
但肌肉和精神也變得飽滿了些。
我開始進入獨立人的世界,遊戲規則是健康、自由、資產、強大。
我帶著滿腔的靈感回到公司,在婚禮行業大展拳腳。
同時也探索其他領域。
我很少想起商灼,只偶爾在清吧小酌的時候聽到他們議論。
商灼又變回到以前的狀態。
在酒吧揮金如土,爛醉如泥。
身邊的女人一個星期不到就換。
公司的事情完全撒手不管。
賽車更是每次玩命地飆。
燕家的太子爺每天圍著他都快愁成老太監了,還要被商灼嫌棄。
最後兩人因為一次吵架,徹底鬧掰。
我聽到這些,既沒有難受,也沒有慶幸,而是特別的平靜。
我是真的放下了。
13
這天下班的時候。
剛下地下車庫掏出車鑰匙。
突然有人從後面用布捂住了我的嘴,我瞬間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是在商灼家的別墅。
在那一排我最喜歡盤腿坐著和商灼膩歪的沙發上。
對面坐著兩個人,是商灼的父母。
不過半年沒見,他們好像蒼老了一大截。
連在保養上花錢不眨眼的商灼母親,額頭上也有了很深的皺紋。
我對他們怒目而視。
「二位用這樣低劣卑鄙的手段把我弄來,是想幹什麼?」
商灼父親坐得挺拔,一臉並不打算說話的樣子。
僵持了一會兒後,還是商灼母親滿臉歉意道:「林小姐,這麼粗魯地請你過來,實在是不好意思,但我們實在是沒辦法了……
「商灼那孩子,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是我這個當母親的沒有教育到位。我跟你道歉。
「今天請你來,也是想請你幫忙。
「幫我們勸勸商灼,你離開後,他一蹶不振,天天酗酒,還跑去飆車。我怕繼續這樣下去,他……
「我們就這一個孩子,求你幫幫我們吧,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當初,這孩子為了你戒掉這些惡習,又因為你的離開再次染上。他心裡有你,只有你能讓他戒掉這些,回到正軌,我懇請你幫我這個做母親的,勸勸他。」
商灼母親說得聲淚俱下。
我默默地攥緊了拳頭。
「阿姨,你找錯人了。
「我做不到這些,也不想做這些。
「你們如果再次對我來這些強硬的手段,我不介意逼商灼變得更瘋。」
商灼母親面露痛苦地捂住了嘴。
「抱歉……
「以後不會打擾你了。」
話落瞬間,我聽到背後傳來一道低沉陰鷙的男聲,讓人不寒而慄。
「誰讓你們把她帶到這裡的?」
我轉過臉,對上商灼燒得透紅的雙眼。
他臉頰上的肉清減了些,皮膚透著不健康的白。
身體在大衣的包裹下依舊高大挺拔。
濃眉俊目,幽深又陰鷙,仿佛有暴風雨在暗涌積蓄,令人膽戰心驚。
「全部都滾!」
他震怒地吼了一聲。
我趕緊起來,快步離開。
身後傳來花瓶倒地破碎的聲音,還有商灼父親的怒斥聲,商灼母親的哭聲。
一個接一個耳光落在商灼的臉上,他硬生生地扛著,歇斯底里地吼:「滾啊!給我滾啊!
「誰讓你們來這裡的?我不想看到你們!」
我站住腳步,轉過臉看著這一幕家庭鬧劇。
「商灼。」
大廳因為我這微弱的一聲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商灼父母齊刷刷地看向我。
商灼側對著我,站著紋絲不動。
我看見他凌亂的頭髮,紅腫的臉。
「別那樣吼你的母親。
「以後好好生活吧,保重。」
14
兩年後,有個陌生人加我。
因為工作原因,我在加人這方面一直很寬鬆。
我主動和對方打招呼。
對方沒理我。
他的頭像是只貓,我也判斷不出性別。
正欲點進他的朋友圈看看時,他給我發了一張電子的婚禮請柬。
我點開。
標題:【We're married|費文宣&程紫的婚禮邀請函】
封面圖片是程紫和一個陌生男人的合照。
照片中,她笑得明媚又張揚。
跟記憶中她運動會跳繩奪冠站上領獎台時一樣。
我盯著那張照片愣了很久。
然後往下滑動,看到了他們的愛情故事。
他們在前年認識,談了一年半後訂婚、領證。
每一張圖片上,程紫都笑得很幸福。
我能夠看出不是擺拍,是發自內心的那種。
男人也英俊帥氣,氣質沉穩,看起來很可靠。
我們曾經互相猜對方喜歡什麼類型的男生時。
我就遐想過,程紫應該會喜歡這種類型的男生。
她太鬧騰了,就需要一個沉穩的,能給她安全感的。能寵著她,看著她鬧,看著她笑。
當時程紫反應很誇張。
「你怎麼會覺得我會喜歡這種類型啊!哈哈,我不喜歡這種,這種結婚還差不多,談戀愛當然要找刺激熱烈的男人啦!」
「什麼叫刺激熱烈的男人?」
「要酷的,帥的,不能是那種周正的帥,我比較喜歡痞帥的那種帥。會撩會哄,一個挑眉就能勾得我忍不住湊上去親他……」
我想了下,商灼就是這種類型。
一時間,我有點恍惚,也有些感慨。
我退出請柬,去看了程紫的朋友圈。
她這兩年過得很好。
有了滿意的工作,不再無所事事。
有了新的圈子,和朋友相處融洽。
未婚夫也對她很好,帶她去了很多地方,拍了很多美照。
我退出朋友圈,給她發了兩句話:
【新婚快樂,婚禮我還是不去了。】
【以後勿擾。】
我拉黑刪除了程紫。
其實我婚禮那天,坦白地說,我內心是希望程紫也能來,能陪我走完婚禮。
儘管,我們前一天鬧得那麼不堪。
可是她沒有來。
她先違背了我們曾經的諾言,所以她的婚禮我也不想去。
她以後怎麼樣,都和我無關了。
番外:商灼視角
我對林盞是一見鍾情。
那天,因為無聊,我提前去了燕成周的婚禮現場。
來往的人那麼多,搬著大件小件的道具移動。
但我一眼就看到盤腿靜坐在草地上的林盞。
她有一張堪稱完美的側臉,皮膚雪白,四肢纖細。
垂下頭,認真地看著手裡的單子。
穿著樸素,頭髮甚至有些凌亂。
但就是令我驚艷。
我以為她是新娘那邊的人。
但是旁邊的人用很驚奇的語氣回我:「她你都不知道啊?林盞,ArtGrn 的首席設計師,林鐘唯一的徒弟,她在北淮可火了。」
我愣了一下。
我不準備結婚,自然不知道這個行業誰火不火。
不過林鐘我倒是很有印象。
他早期是個挺有名的藝術家,後面投身到婚禮行業,當時還掀起一波不小的動靜。
「林鐘不是不收女徒弟嗎?」
「可是耐不住林盞天分高還有毅力啊,軟磨硬泡讓林老先生鬆了口當她的師父。」
我被吊足了胃口。
正欲上前搭話,但林盞已經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目光一轉,我看見她栽進噴泉池的殘影。
我下意識地衝過去,跳進水裡把她撈了起來。
林盞渾身都濕透了。
抱在臂彎里輕得像片羽毛。
臉上的水順著臉頰滾動,整個清麗的臉龐瞬間鮮活起來。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我看見她滿眼都是我。
那一刻,我聽到了自己鼓點一樣,密集有力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