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患有尿毒症。
為了給他換腎治病,我花光積蓄。
每天起早貪黑去工地賣盒飯和送外賣。
還自願捐贈一個腎給他。
手術前三天,他向我求婚,我刷到一個戀愛博主帳號。
最新一條赫然寫著:【小狗今日要和撈女假求婚,不開心!但一想到馬上就有健康的腎,做小狗最美的新娘,輕舟已過萬重山!】
1
韓舫神神秘秘出去了。
我假裝沒看到他事先藏好的玫瑰花,還有褲兜里的戒指盒。
內心的甜蜜讓我無所適從,於是決定玩會手機打發時間。
微博首頁給我推薦了一個戀愛博主帳號。
【小顧訓狗日記】。
她的頭像有點眼熟,我見韓舫穿過類似的衛衣。
好奇心促使我鬼使神差地點進去。
最新一條是:【小狗今日要和撈女假求婚,不開心!但一想到馬上就有健康的腎,做小狗最美的新娘,輕舟已過萬重山!】
我皺起了眉。
現在的戀愛博主都這麼抽象嗎?
有對象還去給別人假求婚?
果然,下面的評論也都是罵的。
【死嬌妻,最好別讓我知道你家地址。】
【人家小姐姐做錯了什麼,被你和你的狗騙身騙心騙腎。】
【這個嬌妻博主後台挺硬的,怎麼都投訴不掉。】
【姐妹們,記得發散下身邊朋友,看身邊有沒有女生,22 歲左右,最近剛交了男朋友,男朋友自稱自己有尿毒症的。據我所知,那姐妹被騙得團團轉,每天還去工地賣盒飯給男的籌錢治病。】
我感覺到不對勁,心跳慢慢加速,呼吸急促,全身手腳冰冷。
我跳出這條微博評論區,點擊進去【小顧訓狗日記】主頁,默默往下滑她的博文。
2
帳號從去年三月開始更新。
最開始,博主發了一張病危通知單,說自己處於彌留之際,從小患有尿毒症,已經做了兩次換腎手術了。
這次家裡人窮盡手段,也沒法找到合適腎源,估計真的要告別世界了。
評論底下挺多人給她加油打氣的。
然後 5 月份,她再次更新。
說家裡人通過關係,找到了合適的腎源。
她已經恢復健康了。
馬上要和在國外留學十年的異地男朋友結婚了。
底下的評論也是祝福。
只是隱隱有不同的聲音詢問。
【博主,你說的家裡人通過關係找到合適腎源,是正規渠道麼?】
這條沒有人理會。
孤零零地在那裡。
6 月,這個博主突然開始發瘋,大量更新。
原本移植的腎臟發生排斥反應,她需要再次移植腎臟,否則還是命不久矣。
【憑什麼,憑什麼不能開放器官自由買賣,那些窮鬼巴不得賣一個器官賺錢。】
【有些人根本沒有活著的必要,我富三代,哈佛劍橋雙學位,我難道不比那些農民工更值得活下來嗎?】
【找到一個適配的腎源,那個賤人不肯給我捐腎,憑什麼這種人能健康地活著?】
【那個賤女人肯定想撈一筆大的,怎麼都不肯給我捐腎。撈女撈女撈女!】
這幾條博文讓我回憶起去年六月份,我突然遭到大量的騷擾電話。
都是問我能不能「捐腎」,對方願意給豐厚報酬的。
我一一拒絕。
某天突然有個女生打來電話,趾高氣揚地說,願意給我六十萬,讓我捐一個腎給她。
「要知道,上一個捐腎的我只給了 50 萬。給你加 10 萬,你別得寸進尺。」
我自然不理會,直接拉黑。
後來,她還給我打過幾次電話,說不「捐」的話,要我好看。
第二天,我本來談好的出國留學交換名額,便被莫名取消了。
如果說,看到這裡,或許只是一些巧合的話,接下來的內容,讓我徹底鎖定那個倒霉的撈女,就是我本人。
3
【小韓知道了腎源的事情,他說會想辦法幫我搞來,會讓那個撈女心甘情願把腎捐出來。小韓是世界上最可愛的狗狗。】
【可惡,小韓居然是假裝追那個撈女,讓她愛上他,心甘情願為他捐腎。雖然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但是看到小韓深情地看著那個撈女,我的心好痛啊。】
【小韓跟我解釋說,他這是要給那個撈女一個畢生難忘的教訓,讓我忍一下。看在他這麼乖巧聽話的份上,勉為其難地忍下來吧。】
看到這裡,我停了下來,手死死掐著虎口。
去年六月底,我第一次遇到韓舫。
他對我一見鍾情,攻勢很猛。
去年十月底,我們確認關係。
【撈女上鉤了,小韓只是把我的病例改成他的名字,她就為了小韓輟學,每天起早貪黑地去賺錢。】
【有點憐惜撈女了,她從早到晚工作 18 個小時,一個月賺的錢都不夠我買一個小熊的。小韓把撈女打給他的錢全部拿來給我買禮物了。哼,算他守男德。】
圖片是一隻限量版小熊,我替人跑腿買過。
一個要兩萬八,是我起早貪黑跑腿兩個月的薪水。
我緩了緩,深呼吸一口氣,努力不讓自己情緒起伏太大。
【今天小韓爸媽上門提親了,他們知道了小韓的計劃,狠狠把他罵了一頓。不過阿姨安慰我說,這也都是為了我。哼,我當然知道了,不然鐵定饒不了他。】
今年一月份,韓愈跟我提分手,我問原因。
他說診斷出了尿毒症晚期,不願意拖累我。
他說他是孤兒,靠著資助長大。
我憐惜他命運多舛,不同意分手,輟學打工給他籌醫藥費。
哈,孤兒也是假的,尿毒症也是假的。
甚至他爸媽還知道這件事情。
「今天氣哭了。我故意點了撈女為我送外賣,小韓很生氣。說我太衝動了,很容易暴露我們的計劃。可是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他一直在陪那個撈女。」
「誤會小韓啦,他把我摟在懷裡,一遍一遍親我,告訴我馬上就可以換腎,擁有健康的身體了。他最近對我冷漠是要哄撈女簽換腎同意書。」
「撈女同意換腎了,她以為付出一個腎就會有人愛她嗎?真想看見她知道真相後眼裡的絕望。」
再往下滑,就是那條:「小狗今日要和撈女假求婚,不開心!但一想到馬上就有腎源,做小狗最美的新娘,輕舟已過萬重山!」
「小韓為了彌補我,特地提前送來 5 克拉大鑽戒安慰我的小心臟,一想到明天撈女拿著我 PDD 買來十九塊九的莫桑鑽感動落淚,就想笑。」
我垂眸,掩蓋住眼裡的驚濤駭浪。
4
出去許久的韓舫終於捧著玫瑰花回來。
我已經換了一副表情。
佯裝驚喜,眼眶還有微微通紅。
韓舫一臉真摯地看著我,半跪在地板上,緩緩拿出那個紅絲絨小盒子。
打開,裡面是一顆粉色的鑽戒。
我不可置信地捂住因訝異、感動而微微張開的嘴巴。
「阿舫……」
韓舫那張極具欺騙性的小白臉,真誠地看著我。
仔細看,他舉著戒指的手還微微顫抖。
此時此刻,我們兩個的演技難分伯仲。
「靈靈,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你現在願意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愛你嗎?」
我伸出手,很感動地接過戒指,勾唇笑著說:「我願意。」
我曾經在珠寶公司實習過,自然認出這枚戒指並不是顧小姐口中 19.9 的莫桑鑽。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南非粉鑽。
韓舫,你自以為是的情深攻略,有幾分真幾分假,你真的還知道嗎?
「靈靈,我會一輩子對你好。」韓舫見我接過戒指,欣喜地湊上來想吻我。
被我避開了。
「三天後,我們就要進行腎臟移植手術了。我們先休息好嗎?」
聽到這話,韓舫原本激動的神色冷淡下來。
他垂下眼瞼,站在原地,表情有點不知所措。
其實以前韓舫在我面前一直都是這種表情,我一直以為是因為獻腎之事他對我感到愧疚。
今日方知是因為欺騙。
知道真相後,我見到這副表情,內心只想作嘔。
「靈靈……我……」
我打斷他。
「我睏了,阿舫,你今晚先回去吧。」
我們並沒有同居,韓舫藉口自己住學校更方便。
現在看來,他應該是回顧倩倩那邊。
5
韓舫走後,我默默給玫瑰花和鑽戒各方位拍了幾組照片。
冰箱上還貼著存錢進度和各種尿毒症病人食譜、禁忌。
我每天擺攤跑外賣之餘,還挖空心思給他做營養餐。
我想起顧倩倩之前發的博文。
說她曾經點過我送的外賣。
我想起了。
就在附近不遠處的一個小區。
當時我接了一個跑腿,送一個昂貴的小熊。
上面兩萬八的金額令我咋舌。
而前一晚,我剛給韓舫轉了同樣的金額,是我兩個月的打工費用。
當時那個女孩眼神過於奇怪,後面還莫名其妙給了我個差評。
原來,那個小熊,是我的東西。
我打開微博,註冊了個小號名為「小江戀愛日記」。
勾選了推薦給附近的人。
看來顧倩倩對這段感情很患得患失,為了監督男友是否真的出軌,專門在附近買了套房子。
我朝窗外看去。
顧倩倩住的那套房子,若是用上望遠鏡,便可以看到我家。
真噁心,我拉上窗簾。
隨後,我發了條微博。
「今天男友向我求婚啦,99 朵玫瑰,還有可可愛愛的粉鑽戒,他說我是世界上最愛他的人,他會愛我一輩子。」
我剛剛已經順手查了下韓舫的真實身份。
他以為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生,根本不屑對我用假名。
韓氏集團的私生子,從小被送去給顧家大小姐當狗。
【小顧馴狗日記】,真的是馴狗。
那韓舫,願意當這麼一條狗嗎?
人心這種東西,經不起推敲的。
比如顧倩倩買來 19.9 的莫桑鑽,最後韓舫送給我的確是貨真價實的粉鑽。
過了大概五分鐘,微博傳來一條推送:【《小顧馴狗日記》關注了您。】
我勾起唇角,好戲開始咯。
6
我又打開我的二手筆記本電腦。
頁面還停留在一篇有關尿毒症論文的研究上。
我面無表情地關掉,轉而打開 word。
寫下一篇洋洋洒洒的小作文。
韓舫當初為了追我,真的下了狠功夫。
他本來就長得好看,是我最愛的唇紅齒白破碎感長相。
他讀過我所有愛看的書,看過我所有愛看的電影,製造各種偶遇,噓寒問暖。
大雪天等在樓下給我送熱乎乎的烤紅薯。
夏天等我等上三小時,渾身冒汗,被蚊子叮滿包。
這麼深情,我自然淪陷。
誰會覺得有帥哥追求你,是看上了你的腎呢?
又不是被迫害妄想症。
而這些,顧倩倩知道嗎?
她博文里有一篇,光是幻想韓舫和我相處,她就氣得病情加重。
那我把這些相處細節都寫下來呢?
在我筆下,韓舫就是一個愛我愛到死去活來的男友。
和顧倩倩博文里,全是我一味付出,韓舫只是在一旁演戲不同。
他為了做一道我小時候愛吃的鹹菜,前前後後忙活了一個月,終於做出我小時候那個味道。
他最喜歡喝海帶湯,因為小時候家裡人不讓他喝。當他喝到第一口我煮的海帶湯,居然感動落淚。
他最愛給我剝柚子,一瓣一瓣的,悉數剝給我吃……
這是什麼絕佳男友。
甚至,韓舫確診了尿毒症後,還怕拖累我,要和我分手。
他為我付出所有,我為他傾盡全力。
真是絕美愛情。
寫完,我發了出去。
又轉發給我某個大學同學,現在是某 10W+狗血情感公眾號主編。
我之前經常給她供稿。
這次,我說這是真實事件,希望她幫我擴散一下。
她欣然答應,說會發明天下午六點的頭條。
7
第二天一早,韓舫便給我打電話。
語氣非常焦急,細聽還有幾分疲憊。
「靈靈,你怎麼把我們的故事發在網上了呀?」
他的背景很雜亂,好像是醫院急診室,還有啜泣聲。
我聲音充滿無辜:「昨天你向我求婚,我太感動了。所以把我們的故事寫下來。」
「你不開心嗎?韓舫?」
韓舫那邊沉默了。
我靜靜等著他的回答。
半響,他才回我:「沒有不開心,等我去找你再說吧。乖。」
韓舫匆匆掛了電話。
我低頭打開微博,果然【小顧馴狗日記】昨晚半夜發博了。
【小韓為了那個撈女,居然騙我。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圖片還曬了一瓶安眠藥。
這就說得通,為什麼韓舫在醫院了。
韓舫來得很快,他還穿著昨天的衣服,鬍子也沒刮,一臉疲憊。
見到我,他扯了下右臉,皮笑肉不笑的,把手上的盒子遞給我。
「你最愛吃的小籠包。」
「我回來的時候排隊去買的,排了半個小時。」
「噢,放那吧。」
我滿不在乎地說,繼續看著手裡的課本。
他見此臉色瞬間煞白,有點慌亂地問我:「靈靈,你怎麼開始看書了?」
我當初認識韓舫的時候,剛好是低谷。
出國留學的名額被換後,一蹶不振。
韓舫說他患了尿毒症後,我便把之前打算留學的錢全拿出來給他治病。
而那筆錢,顧倩倩說她拿去買了一條蒂芙尼項鍊。
我打算留學三年的錢,不過是她的一條項鍊。
「無聊了看看。」我沒打算和他說實話。
韓舫窩在一旁,一直盯著我。
這個視線太過顯然,我放下書,嘆了口氣說道:「放心吧,我不會出國的。」
「後天就要移植腎臟了,等你手術康復了,我們就結婚。」
這話一說,韓舫眼中瞬間迸發光亮。
他忍不住把頭靠過來,躺在我腿上。
滿心疲憊地說:「靈靈,我好累啊,等我們結婚後,我們換個城市生活吧。」
他閉上眼睛養神,看不到我眼裡的冰冷。
8
我相信韓舫並不如顧倩倩那般,只是為了騙腎接近我。
我不是傻子,日常的相處是真情還是假意我能分得出。
而且,真的會有人愛上從小到大都只把自己當狗的人嗎?
韓舫給我送出那枚粉鑽時,我就知道,事情並不如顧倩倩所想那麼勝券在握。
相信顧倩倩自己也知道。
所以才會鬧著自殺威脅。
韓舫沒在我這裡待多久,他又被一通電話匆匆叫走。
他離開後,我繼續寫我未寫完的郵件。
一封申請留學的郵件。
三日後,我將飛往英國,去留學。
晚上八點,大學同學激動地打來電話。
告訴我投稿的那篇故事寫得情真意切,感動了很多人。
現在後台瀏覽量已經破百萬了。
無數人後台留言,希望能更多了解我們的故事,以及給我們捐款。
還有不少媒體希望採訪我們。
我婉拒了他們要捐款的想法,想了想,跟她說,後天就要進行腎臟移植手術了。
到時候,他們可以過來跟拍並且現場直播。
不過希望這件事瞞著韓舫,就當是一個紀錄片,到時候婚禮現場我放給他看,給他一個驚喜。
同學欣然應允。
9
明天就要進行腎臟移植了。
我仔細看了那張器官捐獻合同,上面明確寫著接受人是韓舫。
他們打算在眾目睽睽下,瞞住所有人,偷梁換柱。
而這環環相扣的手術,也不知道買通了多少人才能實現。
但沒事,明天就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作為這其中至關重要的一環,我今日先是發送了一封郵件。
應某導師邀請,去他名下修讀碩士學位。
又用了半天,找了之前去留學的同學,拜託她收留我一段時間,我等到了後再找租房。
然後我花了半天收拾行李。
我的東西很少。
四季常用的衣服各兩套,其餘的都是房東的。
我把那些寫了尿毒症注意事項的紙張全部撕爛扔進垃圾桶。
然後韓舫送我的東西全扔掉。
除了那顆粉鑽。
還有用。
直到所有的都收拾好,我安心睡下,等待明天的到來。
10
我一早便被同學的電話叫醒。
她們已經在醫院等我了。
韓舫親自開車來接我。
說是導師把車借給了他。
我看著眼前的豪車,沒多說話,直接坐了進去。
副駕前擺著一個可愛的小熊,一看就知道是誰在宣示主權。
我看到這隻小熊,佯裝驚喜。
「哇,阿舫,這是你導師女兒的小熊嗎?」
「我跑腿送過這個,可貴了,要兩萬八。」
「兩萬八,夠我打工兩個月,你三個月的醫藥費了呢。」
韓舫臉色微變,他一把把小熊扣下。
扯開臉皮心虛笑道。
「等以後我賺錢了,也給你買。」
我勾唇笑著:「不用了,我不需要了。」
一路上,我們再沒出聲。
直到快到醫院了,他突然猛地踩剎車,聲音嘶啞地說:「我們不做手術了,好不好?」
背後的車猛按喇叭提醒我們。
司機瘋狂罵街。
我歪過頭,不解地看著他:「阿舫,你害怕嗎?」
「沒事的,別怕。」我勾起唇角,溫婉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