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成什麼樣,你都給我受著。」
這大概是我倆第一次,在商場之外的地方「打架」。
都憋著一口氣,不想讓對方好過。
李聞京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進咬著牙,「羅漾,放鬆,你想看我死?」
我其實已經沒了多少力氣,生理性的淚水不住地在眼底打轉兒。
但又氣不過,於是狠狠錘了他一拳,「你個狗東西,輕點,會不會伺候——」
一句唾罵,換來對方變本加厲的報復。
李聞京狠狠咬住我的耳朵,撥開我鬢角濕亂的頭髮,低聲問:
「現在呢?羅大小姐,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惱羞成怒,咬在了他肩膀上。
到最後,我實在沒力氣了,李聞京低頭,用粗糙的發茬拱我手心。
真跟條狗一樣。
「認個錯。」
我死死揪住他的頭髮,哭著回道:「你求我。」
李聞京低低說道:「求你認個錯。」
「不認。」
昏過去前,我聽到了一聲無奈的嘆息。
9
李聞京還是放我離開了。
自那日起,我倆再沒見過面。
甚至連各種生意局,都很默契地避開了對方。
一時間,爭鬥多年的兩家公司,竟在無形中達成了詭異的和平。
新來的副總是個愛八卦的小姑娘。
這天,她跑來跟我說:「漾漾姐,聽說李聞京有女朋友了。」
我摸了摸桌子上的木頭櫻花擺件兒,問:「哪裡來的消息?」
她掏出手機,「你看,帶著人家小姑娘逛街,不是女朋友是什麼?」
我看著照片里李聞京跟個男僕一樣,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跟在人家後面,突然笑了。
「挺好的。」
小姑娘縮了縮脖子,興許是覺得屋裡冷,很快溜了出去。
這頭,父母一個勁兒給我打電話。
「上次跟你說的聯姻,你考慮清楚了嗎?」
我倚著靠枕,「我不想。」
「那我和你媽的股份,就留給你堂哥了。從此這個家,你愛回不回。」
羅家是這樣的。
從來都是——女不如男。
我在他們心裡的地位,還比不過一個堂哥。
其實我本來的計劃,也是要答應的。
只不過中間,出了一些插曲……
我想了想,「約個時間,我回家。」
沒成想聯姻的事,被雙方父母搞得滿城皆知。
聯姻對象與我同歲,女朋友換過不下幾百個,光每年支付給女方的墮胎費,就足夠買下一輛跑車。
為了我倆的見面,雙方父母甚至安排了一場熱鬧的晚宴。
華燈初上,我穿著一身繁瑣的高定禮服,漫無目的地遊走在人群中。
那二世祖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留下我獨自應對賓客。
晚上七點半,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自夜幕中駛來。
李聞京下車時,手裡還拎著一瓶紅酒。
今夜他的穿著與往日比不太一樣。
有點……過於抓人眼球的貴氣。
我眯了眯眼,盯著他腕上的手錶,心想李聞京什麼時候也喜歡戴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了?
他在眾人驚疑地注視下,不加掩飾地朝我走來。
像鎖定目標的野狼。
這種被盯上的感覺,有種怪異的……安心。
「羅小姐,還未祝你……覓得良緣。」
李聞京來到我面前,把紅酒遞給我。
我公式化地笑著,「謝謝。」
由於我平日裡和李聞京斗得你死我活,此時不少人都偷偷觀察著我們。
李聞京沒說旁的,很自覺地就近入座。
我收下李聞京的禮物,轉頭去應付別的賓客。
距離宴會開場,還剩不到半小時。
高跟鞋磨得腳起了血泡。
想也是,那二世祖送的東西,能是什麼好貨。
我上了二樓,推開臥室的門,打算換雙鞋。
誰知尚未開燈,便有人橫跨一步,抵住了門框。
李聞京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外面的光。
我握著門把手,「你想幹什麼?」
李聞京緊緊捏住我的手腕,將我從門前帶離。
隨著關門聲響起,他把我帶入了黑暗的室內。
瞬間,呼吸交融。
「看你走路不舒服,腳疼?」
李聞京把著我的腰,慢慢摸索著。
我輕輕踢了踢他,「知道還不鬆開?不怕你女朋友看見?」
李聞京沉默片刻,「哪來的女朋友?」
「剛陪人逛完商場就忘了?真渣啊。」
說話間,不自覺帶著一股酸味。
李聞京暗沉的眸子在我臉上落了一刻,突然捏著我的下巴,強勢地吻上來。
他瘋了——
我惱羞成怒,抬手就打,反被他剪住雙手,抵在牆上。
「別動!」
李聞京低斥道,「你吃我的醋,我不能哄?」
見我又想罵他,李聞京說:「不是女朋友,我妹妹,親的。」
「哦,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氣喘吁吁,站在道德的制高點,開始高談闊論,「我馬上就要訂婚了,用得找你哄?你有什麼資格哄?」
「我喜歡你。」
突兀的四個字,讓我的心忽得失了重。
黑暗中,李聞京目光灼灼,燒得人心頭像滾開的沸水。
翻騰不止。
我卻還是紅著臉,嘴硬:「那你剛才祝我覓得良緣?」
李聞京笑了,眼底閃過一絲勢在必得的戾氣,「我就是良緣,那瞎眼二世祖,願死哪兒就死哪兒。」
「野狗……」
李聞京聽見我的嘟噥,反而笑開,似是被我罵爽了。
「有種你再罵?」
「野狗!」
「汪——」
不要臉……
10
半個小時後,我和李聞京從房間出來。
腿都在打顫。
李聞京俯身貼近我耳後,低笑著說:「大小姐,這門婚事,我搶定了。」
我身上沾了他的味兒,有些心虛地揉了把頭髮,「擺不平你就等死吧。」
李聞京笑出了聲。
「還沒我擺不平的事兒。」
「尤其是……你的事兒。」
我知道李聞京這人狠,手段也狠,今晚本來就想著賭一把。
李聞京能辦成,我從此自由。
辦不成,無非就是家裡多個不著調的二世祖,有得是辦法搞他。
宴席即將開始。
我隨著父母上了台。
男方依然不知所蹤,他爸媽對著我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看樣子是沒把我放在眼裡。
我爸清了清嗓子:「今夜請諸位前來,是有大事要宣布。大女兒羅漾已到婚嫁之年,與朱氏公子情投意合——」
說到這兒,站在台下的李聞京突然輕笑出聲,「情投意合?」
他的聲音不重,清晰可聞。
我原以為他會等一會兒再插手,沒成想,李聞京連等都不願意等。
我爸止住了話頭,蹙著眉,「李先生有意見?」
「有。」
李聞京踱步來到人前,站在水晶燈下,眉目生輝。
「我對羅漾小姐的婚事有意見。」
斬釘截鐵的話一出,把我爸氣笑了,「我知道李先生素日與羅漾不對付,可今天是我們家的大日子,李先生的教養就是如此?」
李聞京不惱,眉目中蓄著冷冽,「我若是缺教養,那個天天讓女人給他打胎的二世祖,又是哪來的教養?」
男方的父母臉色都變了。
眾人竊竊私語,議論聲此起彼伏。
這些名門貴族,向來瞧不上李聞京草莽出生,又礙於他如今的地位,不敢大肆得罪,言辭間,便多了分體面人才有的陰陽怪氣。
「李先生的父母大概沒教過您,損人姻緣,天打雷劈。」
李聞京挑眉,「我損了誰的,便補給誰。」
「羅小姐,跟我結婚怎麼樣?」
此話一出,驚起了全場賓客。
「什麼?李聞京和羅漾,怎麼可能?」
「他不是為了報仇吧?」
李聞京充耳不聞,冷冷抬眼,對著朱家的父母道:
「你們兒子娶她,要她父母拿股權威脅,使盡萬般手段,賭上她的事業,折斷她的翅膀,在我這裡,什麼都不用。」
「股份也好,權利也罷,她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千金大小姐的待遇,你們不給,我給。」
「諸位都是生意人,」他掏出一份協議,迎燈甩開,「白紙黑字,利益分明,立字為證。」
全場鴉雀無聲。
密密麻麻的協議書,李聞京方才就給我看過。
我真想扒開他腦子看看,他是不是個戀愛腦。
我父母看著上面的條款,眼底隱隱涌動著喜色。
這可比跟朱家聯姻強太多。
我對上李聞京黑漆漆的眼,有什麼東西在心底緩緩流開。
一下下,沖刷著結了痂的傷口。
又痛又癢。
朱家的父母啞口無言。
任憑我在眾人的注視下,接過李聞京的協議書。
刷刷兩筆,簽下了我的名字。
隨後,我踢掉了高跟鞋,「疼,給我換一雙。」
「好。」
李聞京從容地蹲下身,給我換上了備好的平底鞋。
眾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紛紛打聽我和李聞京是什麼情況。
李聞京換好鞋,將那雙高跟鞋隨手一拋,起身拉住我離開了。
11
倒春寒已過,晚間風涼。
李聞京的掌心卻是滾熱的。
皎潔的月光灑在我倆的肩頭,我們誰都沒說話。
李聞京上車,點起了火,「去誰那兒?」
我換了床容易失眠,便把家門鑰匙拋給了他。
李聞京沒說話,一路開車載我回了家。
還記得當年,我買下這個市中心大平層的時候,曾在售樓處與李聞京相遇。
當時因為某件小事,還跟他吵了一架。
我當時嘲諷他,「難登大雅之堂。」
如今,李聞京打開了門,靠在玄關處,目光幽幽。
想起往事,我多少有點不自在,「你杵著幹什麼?」
李聞京低笑,「我在想,如今我也算登堂入室了。」
我從鞋櫃里給他翻出雙一次性拖鞋,「你會不會用成語,那是用來比喻學問或技巧的。」
李聞京嗯了一聲。
沒說話。
我覺得奇怪,「喂,你怎麼不說話——」
失重感突然襲來。
我尖叫一聲,發現自己被李聞京抱坐在了餐桌上。
滾熱的氣息自頭頂傾瀉而下。
李聞京揉弄著我的指尖兒,「那大小姐來考教考教我。」
「技巧有沒有……登堂入室……」
相處許久,李聞京早就摸透了我的脾性。
也知曉我的弱點。
今夜的他,收斂了野性,帶著我化入那綿延不盡的潮熱的吻中。
我勾住了他脖子,兩手在頸後交疊,多了一份主動。
「漾漾,上次你騙我的事,還未有定論。」
我被他勾得心急,瞪了他一眼。
李聞京便見好就收,低笑著伏下頭,讓我抓著他的碎發,「不說了,我的錯。」
夜色漸濃。
花瓶里的水面泛起陣陣漣漪。
熾熱的溫度催開了嬌嫩的花瓣,花蕊自展開的花瓣中探出頭,脆弱搖曳著。
我咬著李聞京的肩膀,哼出聲:「狗東西,你悠著點啊……」
李聞京低啞的聲音像是摻雜了蠱,誘惑著我逐漸沉淪。
「我沒文化……你教我……」
「漾漾,你教我……」
……
李聞京和我結婚的決定,遭到了他公司董事會的強烈反對。
大清早,桌上就吵開了。
「和羅漾結婚,那以後,公司是姓李還是姓羅?」
「我跟羅氏鬥了一輩子,我不同意!」
「董事長,你想娶她,除非把我開了——」
「已經領證了。」李聞京平地丟下一顆雷,淡淡望著對方,「季老,您要是執意走,我只好——」
「等等。」季老顫巍巍地坐下,「這件事……再商量商量……」
「商量不了,」李聞京面不改色,「她是我老婆,死後我都要跟她埋一起。」
面對憤憤不平的眾股東,李聞京蹙眉:「又沒讓你們和羅氏那群人合葬,你們有什麼好反對的?」
我看著姜木前線傳來的直播,淡淡勾了下唇角。
不得不說,跟李聞京領證,是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他完全有能力擺平一切麻煩事兒。
不拖我後腿。
相反,我這邊,就沒李聞京那群老傢伙好搞了。
我堂哥趁著晨會,帶頭對我發難。
「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
「嫁誰不好,非得嫁給對家?怪不得都說女人沒腦子,跟人滾過床單,就什麼都不顧了。」
我把昨晚簽的合同複印件拋給他,「我倒是覺得,你缺點腦子。」
「白紙黑字的利益不選,去信朱家的空口白話。我勸你捂好屁股,萬一那天被男人上了,腦子一熱,被賣了還得幫人數錢。」
堂哥臉憋得青紫,當眾拍案而起,「羅漾!這公司還不是你的一言堂!」
我笑出聲,「怎麼?我爸媽把股份給你了?」
給了他,他才有本事跟我叫板。
然而,顯然是沒有。
堂哥被我戳了痛腳,「嫁了人就去相夫教子!做生意都是男人的事,你哪涼快待哪兒。」
我已經習慣了他這種論調。
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這個女人,要叫保安,把你這個男人拖出去了。」
堂哥被拖走的時候,還在叫囂。
幾位股東正想為他開脫。
我冷笑一聲,「幾位就斷定,我拿不到爸媽的股份?」
他們眼底閃過游移。
我撐著桌子,一字一句說道:「塵埃落定前,我勸各位夾著尾巴做人。否則,我不介意把你們像垃圾一樣,丟出去。」
12
安撫好雙方的員工,兩家公司便開始推進各項合作。
這天,李聞京大喇喇進了我的辦公室。
幾個老古董氣得怒罵:「你真當這裡是你家?」
李聞京往沙發上一坐,一副正宮做派。
一言不發就把幾人氣得跳腳。
我笑了笑,「好了,你們先出去,我跟李先生有話要說。」
幾人離開後,室內安靜下來。
我放下筆,問他:「有事?」
李聞京提了個蛋糕放在我桌子上,「給你過生日。」
我一愣,有些失神。
二十多年,從未過過生日。
今天竟然被李聞京記著了。
我仔細端詳著蛋糕上的圖案。
歪歪扭扭的壽桃鐵定是李聞京的手筆。
這是這樣老掉牙的款式,已經不流行了。
我揭開了盒子,指著那個壽桃,「這款式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李聞京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小時候……看人家過生日都這樣,怎麼?不好看?」
「現在很少用這個了。」
李聞京輕咳一聲,「沒事,不喜歡就算了。」
過了會兒,他像是有點委屈,多了句嘴,「我真覺得壽桃是最好看的。」
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聞京也沒過過生日。
年少時,櫥窗里買不起的壽桃蛋糕,就是他心裡的白月光。
他理所當然認為這樣的就是最好的。
我默默插上蠟燭,說:「沒說不喜歡,明年記得再添幾個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李聞京唇畔漾起溫柔的笑意。
「行。」
李聞京不愛甜食,坐在對面幫我切蛋糕。
他切一口,我吃一口。
間歇里,我還收到了他訂的珠寶。
李聞京見我吃飯,遞過來紙,「明日,我要出差。」
「這麼急?」
「嗯。」
我心神一動,「不會是你特意拖到今天,給我過生日吧?」
李聞京避開目光,「沒有的事。」
此刻我才真的信了,李聞京沒談過戀愛,連騙人都不會。
我隔著桌子,探過身去,「李聞京。」
「嗯?」
他眼神落在我臉上,目光專注。
我陡然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早點回來。」
李聞京的耳根都紅透了,一句話沒說,轉身離開。
13
李聞京去了一周,堂哥就領著人鬧了一周。
連綿幾日的雨下得人心頭煩悶。
這會兒,聽說堂哥又在大堂跟人吵起來了。
我開完會,保安沒攔住,還是讓人給闖了進來。
他臉上帶著一絲興奮,「羅漾,你好日子到頭了。」
他把一部破手機甩到我面前。
一則最新的新聞彈出來。
某市盤山公路突遇山體滑坡,幾十輛過路車輛被掩埋。
堂哥喜不自勝,「我找人打聽過了,李聞京的車就在裡頭。羅漾,你是不是克夫啊?」
我盯著螢幕上滾動的評論,沉默了會兒,說:「召集相關人手,組織捐款救災,聯繫媒體跟進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