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生氣,氣你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把另一個人塞給我。」
「我也沒有碰他。」
「但他一直往我身上撲,我只能把他打暈了。」
我塞枕套的動作頓了一下。
原來我們各自的心裡都這麼清楚。
淮序清楚自己沒有出軌,也知道那個鴨子是我送到他房間的。
我清楚淮序沒把我送給別人,也知道他給我看的那個視頻上被打碼的男人是他自己。
那時的我迫不及待的想讓他出軌,就因為他曾經親口承諾的那句『出軌就分手』。
但就算我心裡清楚的跟明鏡兒似的,我也還是夾帶私貨的給淮序開了瓢。
我麻利的把枕套塞好,轉手去拿床單。
然後頭也不回地問他:「你說的這些,重要嗎?」
淮序有些激動攥緊了我的胳膊。
「怎麼會不重要?!」
「就是從那之後,你站在了天台上。」
我淡淡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說的模糊,但我聽明白了。
他以為是他做的這件事徹底傷害了我,才會讓我走上極端。
可事實上,從一開始淮序就是那個施暴者。
我作為一個受害者,『等待他放我走』就是我全部的精神寄託。
我蹲在華麗的牢籠里掰著手指頭數著淮序在我身邊睡了幾晚。
就在很多年後,我看見他把牢籠的鑰匙放在了我面前。
我以為我馬上就要自由了,於是興高采烈的伸手去拿。
可下一秒,我看見淮序惡劣的將那把鑰匙從窗口丟了出去。
明明遠遠的,卻又在落地時碰撞出巨大的聲響。
那一刻我才意識到,淮序根本就不會把鑰匙交給我。
這一刻,我的精神寄託崩塌了。
我看著越來越小的牢籠,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
——那就一起死吧。
此刻,我看著眼前的施暴者。
「或許你有沒有想過,跟你在一起的八年里,我不是只有那次才有了想死的念頭。」
6
我告訴淮序:
「以後別再來打擾我了。」
他說:「我做不到。」
我一言不發地盯著他。
他又說:「最近有個項目要出差一周。」
我還是盯著他。
他有些急了。
「一周已經很長了……」
達成口頭協議後,我發現還是不行。
我想在生活中完全抹去淮序的痕跡有些困難。
因為幾乎我周邊的所有人都知道當年淮序追了我整整一年才換來了我的一次點頭。
我被求婚的事情傳了出去。
有人說看見淮序幫我搬宿舍了。
有人說我已經搬去淮序家和他同居了。
就連那天想拿瓶子砸我為淮序出氣的舍友也笑嘻嘻地跑來問我是不是真的。
我不想搭理他,但也不想和他撕破臉。
於是我沖他表演了一個皮笑肉不笑,說:「你猜。」
但很顯然,他對我們的私事並不感興趣。
他慢慢地靠近我,然後壓低了聲音。
「淮序好像不小心把我給刪了,你能不能幫我給他說說等哪天有時間了再給我加回來?」
我很爽快地點了點頭。
「好啊。」
然後就把這事爛在了肚子裡。
我覺得他們都很蠢。
淮序和他們做朋友的前提是『他們是我朋友』。
我喜歡熱熱鬧鬧的宿舍環境,淮序也跟著我一起喜歡。
但我現在搬出去了,我不喜歡了。
所以淮序也不喜歡了。
可那幾個蠢貨不光當著淮序的面罵我,甚至還想打我。
7
我好像是被人跟蹤了。
學校論壇里上傳了一堆我的照片。
他們扒出了我現在住的老破小。
【時南被甩】的詞條衝到了實時第一。
我明里暗裡地聽了很多我的故事。
沒了淮序的庇護,我成了眾矢之的。
先前讓我幫忙的舍友故意在吃飯時坐在我旁邊噁心我。
「怎麼被甩了?是不是嫌你鬆了?」
我慢條斯理地吃著飯。
沒敢看他,怕長針眼。
「怎麼?你想找我牽線給他送屁股?」
舍友還是年輕氣盛。
我這一句話就激怒了他。
他直接掀了我的餐盤。
「你他麼一個讓男人走後門的跟我在這裝什麼清高?」
話落,我起身拿著他的餐盤猛地砸在了他頭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來的勇氣,反正就那麼不管不顧地砸上去了。
我們的動靜引來了許多人的視線。
舍友頂著一頭的番茄炒蛋說要弄死我。
於是這天晚上,我頂著一臉的淤青回了家。
很不巧的是,今天是我和淮序約定的第八天。
我看見淮序的拳頭握緊了。
我聽見他問我誰幹的。
我只是推開他,拿出鑰匙開了門。
然後留下一句「不關你的事」就把人關在了門外。
半個小時後,我出門丟垃圾。
打開門,淮序已經離開了。
8
第二天,我在食堂吃飯。
舍友來了。
我以為他又想找事。
結果他突然就給我跪下了。
幾乎是一瞬間的,我就明白了這其中緣由。
——淮序出手了。
我打開學校論壇。
果然,裡面關於我的帖子被刪的一乾二淨。
這一出鬧劇,讓我從眾矢之的變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自己是該感謝淮序還是該責怪淮序。
這天,新聞社的社長找到我。
他說想讓我去採訪淮序。
我看了眼日曆,才發現今天就是我前世悲慘命運的開始。
社長說這個任務非我不可。
我從兜里掏出掛牌說要退出社團。
因為我的緣故,這一次的淮序並沒有接受單人採訪。
但由校方邀約的演講還是如約而至。
作為這個學校的學生,我不得不去現場。
淮序又穿上了他那身西裝三件套,高大的身材半掩在講台後侃侃而談。
末了。
他突然主動提起了前幾天那些關於我的謠言。
「我和時南的確分手了。」
台下一片唏噓。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投向了我。
與此同時,淮序的目光也在人群里精準鎖定了我。
「分手是時南提出的,因為我以前在他身上做了很多的錯事。」
「我想要彌補,想要修復我們的感情,想要重新追求時南。」
「我不知道在這期間我要付出多少,但我不畏懼,因為我已經認定了時南是我這一生的唯一伴侶。」
在場的所有人,似乎都在等我的回答。
他們不在乎淮序究竟對我做了哪些錯事,他們只想成就一段不清不楚的姻緣。
我沐浴在他們的目光下,站起來,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9
打那之後,淮序出現在我面前的次數更多了。
每天頻繁的見面讓我有些頭疼。
兩段記憶的強烈碰撞讓我有時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現實。
不能否認的是,過去一年裡的我們確實很相愛。
跟前世一樣,我起初也只是以為這是有錢人取樂的戲碼。
我沒想到他會用整整一年的時間去陪我演這場戲。
眼前的這個淮序除了性別不對,其他方面都完美的符合了我全部的擇偶標準。
前世這個人給我帶來了多少痛苦,今生他就給我帶來了多少幸福。
有幾次夜深人靜時,我一個人望著出租屋裡斑駁的天花板發獃。
我還是會偶爾貪戀過去淮序給我編織的幸福假象。
我想,如果沒有恢復記憶,我也不是不可以跟他度過餘生。
可最後,前世記憶還是碾壓性的引起我對淮序的反感。
我扔掉淮序給我買的早餐,我把他送我的電影票給了陌生人。
我拉黑了他所有聯繫方式,我總是對殷勤的他臭著一張臉。
但他對我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他不會讓尷尬存在於我們之間,他總是會給自己找好無數個台階。
他說是他買的早餐不合我胃口,他說我不喜歡這個類型的電影。
他問我手機是不是壞了,他問我今天是不是不開心。
可我從不順著他的台階下。
我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感受。
我告訴他。
「因為你讓我感到噁心。」
我看見淮序的笑一點一點僵在臉上。
於是我心裡痛快了。
我邁開步子往前走。
幾秒後,我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快速靠近。
我看見淮序又重新把笑堆回了臉上。
他再次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那我明天換款不讓你噁心的香水。」
10
我就這樣跟淮序互相折磨了大半年。
身邊的朋友都說我是鐵石心腸。
我沒表態,只恨他們說的不是真的。
在淮序追我的這段日子裡,我已經不能用言語刺激他而取得內心痛快了。
我開始故意在他面前和別人親近。
當然,這其中並不缺乏有真喜歡我的人。
我看出來了,淮序自然也看出來了。
可他不敢明目張胆的去破壞我們的關係,也不敢像前世一樣直接把我抓起來。
我覺得自己似乎有了當海王的潛質。
我一邊享受著淮序為我傷心難過的快意,一邊釣著那個對我垂涎欲滴的男人。
這天夜裡,我結束了和曖昧對象的約會回了家。
老舊的居民樓下,一個高大的身影蜷成一團蹲在地上。
他聽到動靜抬頭看我。
指間的煙灰落在地上,不情不願地覆蓋住地上的那一堆煙蒂。
昏黃的燈光下,曾經那個專橫霸道的男人看起來灰頭又土臉。
我無視他,在他面前徑直走過。
「時南。」
我聽到他喊我名字。
於是我停下了腳步。
我把這個異常行為歸結我今天的好心情上。
但很快,我的好心情便隨著淮序的下一句話消散了。
他說:「我快裝不下去了。」
我回頭,問他:「因為在我身上看不到希望,所以終於要停止對我的騷擾了嗎?」
淮序搖了搖頭。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因為這裡難受。」
「你知道我在看見那個男人摟你腰,你沒有拒絕的時候,我在想什麼嗎?」
他自顧自地回答:「我想殺了他。」
我問他:「喝酒了嗎?」
他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說:「一點點。」
我心想:這就是他那骨子裡根本就抹不掉的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