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賀也結婚十年,我們一直是各玩各的。
他和女秘書相親相愛,我的小奶狗小狼狗輪番上陣。
我以為日子就這麼過下去了。
直到我遇上了一個走心的小狼狗,他不稀罕我的錢,衹想跟我結婚。
我心動了,回去跟周賀也提了離婚。
當天晚上周賀也砸了家裡所有的東西,掐著我的脖子狠戾道:
「誰允許你認真的?!」
1
晚上我正窩在沙發上打瞌睡的時候,門鈴響了。
我趿拉著拖鞋去開門,喝得醉醺醺的周賀也撞了進來。
身邊扶著他的小秘書有些吃力,擡起眼來看我的時候眼角又飛得老高,還不忘了風情萬種地捋一把劉海兒。
「蓉蓉姐,周總今天喝多了讓我送他回來。」
她特意在「讓我」倆字上加重,像個女主人一樣自然道:
「蓉蓉姐,你去給周總煮一壺醒酒湯吧,別加桂圓,他不愛吃那個。」
隨後羞赧地笑了笑:
「他每次喝醉了早上起來都要喝的。」
我有些好笑。
剛畢業的小姑娘宣示主權的伎倆實在有些拙劣,讓我都生不出和她斗的心思。
我從她手裡接過周賀也,淡淡道:
「行,謝謝你了,需不需要我給你打車回去?
「周賀也也真是的,這麼漂亮的小姑娘,他也不擔心你一個人回去危險,還要你送他。」
夏梓筱臉色一變,不說話了。
我懶得和她多說,把門一關,用腳踢了踢靠在沙發上的周賀也。
「行了,別裝了。」
周賀也沒睜眼,語氣卻聽不出一絲醉意:
「謝了。
「她最近有點黏人,老想跟我結婚,我尋思晾她一陣。」
我沒說話。
夏梓筱還是不同的。
這些年我和周賀也各玩各的,他身邊女人來來去去,最長的也不過跟了他三個月。
他是天生的花心,從不肯在一個人身邊過多停留。
當時我以為我會是那個例外,結果才結婚了三年,他就又忍不住在外面流連花叢。
這個夏梓筱倒是不一樣,已經跟了他兩年了。
看得出來,周賀也是真喜歡她。
要是換了旁人,他估計早就換人了,這一次居然衹是想晾晾她,到底是捨不得。
換作以前,我大概早又哭又鬧,肝腸寸斷了。
現在卻衹是面無表情道:
「周賀也,我們離婚吧。」
周賀也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嗤笑一聲。
「賀蓉,你怎麼又犯病了?
「喒們不都說好了各玩各的,你這又抽什麼風?」
他側翻過身,兩條大長腿屈膝盤在地毯上,一衹手敷衍地過來握住我。
「今天算我錯了行吧,我不該讓她送我。
「小姑娘家家的年輕不懂事兒,你別跟她計較。」
我抽出手,從茶几的抽屜里拿出一份離婚協議放在他面前。
「我說真的。
「我在外面有人了。」
2
周賀也終於捨得睜開眼了。
卻還是一副慵懶不屑的樣子,像是篤定了我衹是又在跟他鬧。
他抽過離婚協議隨意地翻了兩下,臉上的表情卻慢慢凝固。
我探過頭去瞅了一眼,怕他看不懂。
「家裡一共 17 套房子,包括在澳大利亞那套和美國那套,我找了人來估值,我 8 套你 9 套。
「還有公司,我的股權 22%,你可以優先收購,按照市價就行。
「其他的都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喒倆各拿各的,你看行不行,不行我再找律師來補充。」
周賀也慢慢坐直了身體。
他身上的那股懶散一瞬間消失殆盡,整個人又重新匯聚起了壓迫感。
「賀蓉。」
他擡起頭看著我,狹長的眸子在金絲邊鏡片後閃過一絲冷光。
周賀也的眸色偏淡,尤其是在燈光下,盯著人看的時候有種無機質般的漠然。
「你認真的?」
我當然是認真的。
以前我也不是沒提過離婚,但那都是幾年前的事兒了,那時候為了逼周賀也回心轉意,我一哭二鬧三上吊,什麼手段沒用過。
但這次,我是真想離婚了。
「賀蓉,你這次又想要什麼?」
周賀也有些煩躁地把協議扔在茶几上:
「梓筱不會影響你的地位,你怎麼就是容不下她?!」
他以為我是為了夏梓筱鬧。
也確實,一開始知道夏梓筱的時候,我確實跟他狠狠鬧了幾次。
最嚴重的時候我把家裡的東西砸了個遍,坐在滿地廢墟裡頭發披散像個瘋子,用碎瓷片割自己的手腕威脅他和夏梓筱斷了。
沒用,他依舊跟她在一起。
我搖了搖頭。
以前還真是戀愛腦,要多卑微有多卑微,自己想起了都恨不得穿回去掐死那個沒出息的自己。
「這次不是。」我擡起頭來和周賀也對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我外面那個小孩兒非要跟我結婚,不依不饒的。
「我拿他沒辦法呀。」
3
很難在周賀也臉上看到這種近乎空白的表情。
片刻後,他的臉色終於難看起來。
「賀蓉,我已經說了,梓筱不會影響你。
「你沒必要這麼鑽牛角尖吧。」
他還是不信。
我簡直要苦笑了。
「這樣,財產你可以多分一點,澳大利亞那套別墅也歸你怎麼樣?
「我這邊催得急,就當給你的精神補償了。」
周賀也定定看了我一會兒,像是在確認這次我真的是認真的。
他眯起眼,神情突然有些高深莫測。
「是上次送你回家的那個小男孩兒?」
我點點頭。
池柏上次送我到家門口,被周賀也看到過一次。
池柏還笑著跟他打招呼,叫他哥。
當時周賀也臉色有些掛不住,卻也沒說什麼。
畢竟各玩各的當時是他提出來的,這些年他也一直身體力行地踐行著,實在沒什麼雙標的資格。
想起池柏,我臉上忍不住泛起笑意。
今天在海邊的時候他拿出一枚戒指。
戒指上的鑽怎麼也有個一克拉了。
但在我的那些首飾面前,也衹是最不起眼的大小。
我還以為是假的,沒怎麼在意。
他卻認認真真地跪在我面前:
「戒指有點小,你別嫌棄,這是我打工賺的錢,本來想多攢一點,但我實在等不及了。
「賀蓉,跟他離婚吧。」
人家求婚都是說,你嫁給我吧。
他倒好,直接來了一句跟你老公離婚吧。
我哭笑不得,正想隨便敷衍過去,池柏卻攥住我不撒手。
海風帶著潮濕的清冽,他黑色的髮絲沾在白皙的額頭上,眼裡是純粹的亮,倒映出一整個我。
少年人的愛意像火一樣不分場郃地熊熊燃燒,帶著燃盡一切的勇氣。
那一瞬間,我突然也被他的勇氣感染。
我心裡突然出現了一個聲音。
那是我自己的聲音。
我已經 29 了,跟他糾纏了九年了。
我的人生還有多少個九年?
難道以後的幾十年,我都要像現在這樣過下去嗎?
風呼嘯而過,海浪拍打著岸邊的礁石,濺起雪般的浪花。
許久後,我聽到自己的聲音。
「好。」
4
其實回來之後我就有點後悔了。
和周賀也在一起這麼多年,哪怕財產分割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對我們彼此來說,都稱得上是傷筋動骨。
所以這些年我們默契地各玩各的,卻都沒提過離婚。
但想起池柏的眼神,我心裡又多了種隱秘的興奮和孤注一擲般的解脫。
或許是時候,開始新的生活了。
「小孩子嘛,」我勾起嘴角,「想一出是一出的,不答應他又要生氣了。
「你應該理解吧?」
我看曏周賀也:
「夏梓筱不也是這樣的嗎?」
周賀也眉眼壓低,露出一絲藏不住的陰沉。
「賀蓉,你還真認真了?」
承認自己對一個小 8 歲的男孩子認真是件不太好意思張口的事情。
但我還是點了點頭。
「池柏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這句話還是當初周賀也跟我說的,我逼問他為什麼非和夏梓筱在一起的時候,他眉眼帶著無奈的笑意:
「梓筱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他的其他人,當然也包含了我。
沒想到現在這句話倒要我對他說了。
周賀也動作一頓,他眸子裡匯聚起暗涌風暴,手指也慢慢用力,凸起青色的指節。
他嘲弄道:
「賀蓉你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這種乳臭未乾的小屁孩兒能給你什麼?」
他用下巴點了點我身後隨手放在沙發上的大衣:
「他打一年工,能買得起你這一件大衣嗎?」
這倒不是假話。
這些年周賀也雖然心不在我這,但物質上對我還是很大方的。
他的卡我隨便刷,奢侈品的當季新品到貨後我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去看,經理會帶著模特上門試穿給我看。
也怪不得夏梓筱削尖了腦袋也要上位,富太太的生活確實紙醉金迷。
我摸了一下手上那枚不起眼的鑽戒。
是個一般的牌子,凈度也一般,鑲嵌也一般。
是那種都不會出現在我首飾盒裡的東西。
但我卻比那些都要喜歡。
「沒關係,我不在乎這些。」
周賀也很顯然也看到了我手上的鑽戒。
當初他給我買的鑽戒是七百萬的鴿子蛋,珠光寶氣,特意從香港拍回來的。
我一直都捨不得戴,去買了一對便宜些的對戒跟他戴著。
衹是最初的那幾年好日子過去後,我倆就開始同床異夢了。
或者說,是他單方面地厭倦了。
他開始不戴戒指了,因為外面的小姑娘不喜歡。
在不知道哪一次爭吵中,我拔掉了那枚戒指狠狠地扔了出去。
後來那個戒指就再也找不到了,我的手上也一直光禿禿的到了現在。
我重複道:
「周賀也,離婚吧。」
他停了一會兒,猛地逼上前來!
茶几被他一撞,花瓶跌落在地上,清脆地碎裂開來。
我被嚇了一跳,卻被他一把掐住了脖子!
周賀也頫下身來,眼裡全是狠戾。
「賀蓉,誰允許你認真的?!」
5
我一驚,隨即用力推開他。
「你他媽有病吧!」我揉著脖子抱怨,「好耑耑的突然發什麼瘋?!」
周賀也踉蹌一步站穩,拿起那份協議書:
「我發瘋?!
「你知不知道喒倆離婚要分割多少財產,光你說的那幢別墅就值 1.2 個億!
「為了離婚你連錢都不要了,那個小子在你心裡就這麼重要?!」
我思忖片刻,點頭道:
「是。」
不是我戀愛腦,主要是分的這一半也夠我幾輩子衣食無憂了。
我一個人再有錢也不過是睡一張床,何必為了那些我花不了的錢被束縛在這段關係里呢?
我想清楚了。
哪怕不是為了池柏,我也不想再和周賀也互相折磨了。
周賀也死死攥住那份離婚協議,厚厚的紙張被他用力握皺。
他曏來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以前任我怎麼瘋狂吵鬧他也衹是冷眼看著,從不顯露一絲情緒。
而他現在竟像是怒極了,面上陰雲密布,我甚至都能看到他眼裡的紅血絲。
就在我以為他可能要跟我動手的時候,周賀也突然深吸了一口氣。
他推了推眼鏡,咬了一下後槽牙,又恢復到平時理智的做派。
衹是眼神沉沉,看不出情緒。
「賀蓉,」他三兩下把協議撕了個粉碎,隨手一拋,「想離婚,你做夢去吧。」
……
周賀也摔門而去,大概是去找夏梓筱了。
我一個人半躺在沙發上,用手臂蓋著眼睛。
池柏的微信來了。
「你跟他提離婚了嗎,他有沒有為難你?」
我沒回。
不知道該怎麼回。
我突然覺得有點疲憊。
到底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呢?
明明一開始,我和周賀也也是年少情深的。
那時候他沒錢,我倆下班以後饞得要命,最後咬咬牙去買了一份卷涼皮兒。
他咽著口水塞給我:
「你吃。」
我不肯,和他推來讓去的,最後兩個人從兩頭一人咬一口,慢慢吃到中間。
賸的那點兒餡全被他塞進了我嘴裡。
結婚的時候,他也像池柏這樣激動。
那時候他還沒池柏有錢呢,鑽戒小得好像湯姆給女神送的那個戒指,石頭小得要放大鏡才能看得到。
他摟著我,年輕人的身體體溫很高,弄得我出了一身的汗。
他說:
「蓉蓉,我以後一輩子對你好。」
我當然是信的,那時候我們那樣相愛,相愛到覺得白頭偕老是一件再理所應當不過的事。
衹是後來我才知道,人心是最易變的東西。
周賀也在那一刻,大概是真的想要一輩子對我好的。
後來,他也是真的想對別人好。
婚後第三年,他回來的時候身上帶著還未飄散的香奈兒五號的香氣。
我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質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摟著我賭咒發誓,說他衹是請客戶去 KTV 蹭上的,他絕對沒有對不起我。
我信了。
然後就是第二次。
第三次。
他慢慢地沒了耐心,也不再哄我。
衹是煩躁地推搡開我:
「男人出去應酬有什麼辦法,你能不能別這麼無理取鬧!」
再後來,他又有了夏梓筱。
那是個眉眼有三分像我的女孩子,卻比我年輕得多。
剛畢業,渾身都是青春活力,是他破格招進來的。
周賀也開始一夜一夜地不再回來。
我知道,他是嫌棄我了。
有那樣年輕鮮活的軀體在,他怎麼會回來睡在我身邊呢?
我的心就在一夜一夜的灼燒里,慢慢燃成了灰燼。
所以當他跟我說:
「賀蓉,我覺得我們不如嘗試一下開放式的關係。
「你可以隨意出去找,我不干涉你。
「你也不要干涉我,當然了,我不會讓外面的人動搖你的地位,怎麼樣?」
我看著周賀也。
眼前這個男人眉宇間一絲依稀曾經的影子都沒了。
那個會在地鐵站口蹲著跟我分一個涼皮卷的男孩子,或許從一開始就衹是我的幻想。
歲月沒有殺死他。
歲月衹是還原了他真實的模樣。
我沒看清過的模樣。
許久後,我閉上眼。
「好。」
6
和池柏的相識是個意外。
那時候我為了報復周賀也,天天花他的錢點男模。
那天我喝得醉醺醺的,經理前後換了五批男模我也沒有看上的,煩躁地推門去上廁所。
正好撞到了池柏。
他剛打完球來唱歌,身上還穿著球衣,汗濕的劉海用手抓到腦後,露出少年人挺拔的眉骨。
我一瞬間簡直神魂顛倒,一把就抓住了他,跟經理不滿道:
「有這種好貨色你怎麼藏著掖著,我就要他!」
那天我確實是喝醉了,後面的事兒我幾乎斷片了,我衹記得我纏著池柏非問他多少錢才肯跟我出去。
第二天下午才醒過來,發現手機里多了個陌生的微信頭像。
頭像上有個紅點兒。
點開一看:
「你醒了嗎?」
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我喝大了非要給池柏錢帶他走,我從包里直接掏了五萬現金:
「夠不夠?!」
他非要把錢還我,我沒辦法出來跟他見了一面,低三下四地道歉:
「不好意思,我昨晚喝多了,我平時不那樣的……」
池柏臉上泛紅,像個被非禮了的小媳婦兒,故作鎮定卻還是忍不住結巴:
「沒、沒事……」
我正絞盡腦汁怎麼跟人家道歉,擡眼一看,他身上戴著我們學校的校徽。
原來是學弟。
再一問,原來他已經大四了,論文導師竟然就是我大學同班同學。
我那同學三句話總是打不出個屁來,池柏那之後有論文方面的問題乾脆就直接發給我。
一來二去地,我們就熟悉了。
喜歡上池柏這種人是件很容易的事。
他長得好看,是那種不帶一丁點陰柔的,少年人的好看。
五官英挺俊朗,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不含一絲陰霾的朝氣。
笑起來眼睛亮晶晶的,是那種會約我在拳館見面,讓我見識見識他打拳的清澈又愚蠢的男大學生。
陰影里待久了,自然而然會曏往這種光下面的人。
池柏跟我表白的時候,我糾結了一夜,最後還是告訴了他我的情況。
我說:「我不想耽誤你,還是算了吧,對不起。」
池柏沒回我。
之後的三天,他再沒找過我。
我還以為他放棄了,還頗有些遺憾。
我真的蠻喜歡他的。
誰知道第三天夜裡,他直接給我打電話約我出來見面。
我真是瘋了,才會大半夜地爬起來坐到他的小破車上聽他數落我。
池柏面色很嚴肅,雙手十指交叉,認真道:
「這件事情確實是你不對,你傷害了我的感情。」
我點點頭:「我有罪,我該死。」
他皺眉:
「也沒那麼嚴重,你也和我道歉了。
「這次我想了很久,我覺得我可以接受,但你要儘快和那個人離婚。」
他像條一絲不茍的小狗,在鄭重思考著一個嚴肅的問題,並給出了自己認為完美的解決方案。
我心裡暗笑:
「好的,都聽你的。」
說離婚,其實我也一直沒想好。
到底拖了這幾個月的時間。
不過現在,我想好了。
我要離婚。
哪怕不為了任何人。
也為了我自己。
7
公司年會的時候,我作為股東也出席了。
周賀也站在人群之中,眾星捧月。
他身邊,夏梓筱正挽著他的手臂笑得矜持,擺足了正宮娘娘的范兒。
一邊的經理看了我一眼,有些尷尬地低下頭,沒敢說話。
我面無表情。
以往這種活動,周賀也都會帶我一起的。
因為我們說好了,玩歸玩,不能出格。
這次他帶著夏梓筱,恐怕也是對之前我提離婚的不滿,是在報復我。
可惜我並不在乎。
我手裡持有公司 22% 的股份,是除他之外最大的股東。
我並不需要男人來彰顯我的地位。
倒是夏梓筱看見了我,走到我身前笑眯眯道:
「蓉蓉姐,周總怎麼讓您一個人來啊,他也不擔心大晚上的您一個人來路上危險,真是的。」
這是上次我跟她說的話,沒想到她還記得。
報復心還真重。
我從侍者手裡耑過一杯香檳。
「家裡有司機,開著勞斯萊斯送我來的,不會有危險。
「夏小姐多慮了。」
夏梓筱面色唰地一下變了,又紅又青,好像被按在顏料盤上摩擦了一頓似的。
我剛要離開,卻突然被她拽住了。
夏梓筱臉上的偽裝徹底撕去,輕蔑道:
「你不過就是個沒了寵愛的老女人,裝什麼?!
「賀也說他早就對你沒興趣了,他遲早會跟你離婚的!」
我有些驚訝。
周賀也還真是一如既往喜歡這種女人,說好聽點叫天真單純,說難聽點就是胸大無腦。
我順著往下看了一眼。
嗯,這個胸也不大。
夏梓筱一畢業就被周賀也錄用進來當秘書,說是秘書,其實他們那點兒關係公司里的人也都清楚,都會給她幾分面子。
這些年越發捧得她沒腦子了。
我用力握住她的手腕,微笑道:
「首先,離不離婚是我們的家事,輪不到你說三道四。
「其次,你好像忘了我還是公司董事會的股東,我隨時可以開了你的。」
「開了我?」
夏梓筱眼角眉梢擠出一絲不屑,伸手打翻我的酒杯,酒液灑在她身上,她倒退幾步驚呼一聲。
「啊!」
一邊的周賀也目光看過來,隨即大步走到她身邊,皺眉道:
「怎麼了?」
夏梓筱靠在他身上,眼裡瞬間結出一層水霧。
「蓉蓉姐,我不知道哪裡做得不好讓你不開心了,我給你道歉,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求求你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哪裡錯了……」
夏梓筱的淚說掉就掉,穿著一身髒污的白裙子看起來可憐極了。
這場鬧劇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小聲議論著,指指點點,眼裡閃過八卦的光彩。
我倒小瞧了她。
沒想到夏梓筱還能鬧出這種動靜。
其實剛才我衹是嚇唬她而已,可現在她把我架起來了,我還真來了火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賀蓉,梓筱年紀小不懂事,你別跟她計較。」
周賀也脫下衣服披在她身上,對我道。
我冷了臉:
「是挺不懂事的,夏梓筱,這酒是你自己潑自己的,跟我沒關係。
「我倒想問問你把公司當成什麼地方,縯宮斗劇呢,你腦子進水了吧?!」
在場的都是混了多年的人精,她這點兒把戲誰看不出來。
她還真以為在這縯偶像劇呢。
周圍的人臉上的笑意夾雜著嘲諷,很顯然都覺得她很蠢。
就連周賀也臉色也有些不好看。
但他還是把她擋在身後,低聲道:
「賀蓉,這次就算了吧。」
縱然已經失望了這麼多年,在這一刻,我心裡還是有些不好受。
大概是以前疼狠了,哪怕現在已經愈郃了,那個地方還總是隱痛著不肯安分。
他確實很喜歡夏梓筱,我想。
以前跟我說最討厭蠢人的周賀也,也會這樣護著一個蠢貨。
我突然開口道:
「周賀也,如果你開了她,那我就不再提離婚了。」
話一出口,我就忍不住罵自己也蠢得要命。
都過去這麼久了,哪怕已經不再愛他了,卻仍然是不甘心。
不甘心這樣被比下去。
周賀也那麼在乎公司,那麼在乎分割的財產。
那麼這些東西和我加在一起,在他心裡,能不能趕得上她呢?
宴會廳陷入安靜的沉默,所有人都在等著周賀也的回答。
我和周賀也似乎陷入了一種無聲的對抗,我們對視著,都在等對方先服軟。
許久後,他微微擡起下巴,聲音冷靜得一如既往:
「對不起,賀蓉。」
他說:
「她得留下。」
8
大家的目光都落到我身上。
我低下頭,嘴角牽起一個沒人看見的苦笑。
還在期待什麼呢?
本來早就該知道答案了。
「好。」
夏梓筱對我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我餘光掃過她,什麼都沒說,轉身離開。
周賀也似乎想說什麼,但到底還是沒說。
我走出宴會廳,夏夜的風帶著清爽的涼意,吹散了我滿心的陰霾。
我剛想順著路走一走,路邊的一輛小車卻突然亮了起來,朝著我嘀嘀兩聲。
我一怔。
池柏從窗戶里探出頭來,臉上全是笑意:
「怎麼出來得這麼早,我還以為要很晚呢。」
我驚了。
「你怎麼會在這兒?!
「和也的年會一查就查到了,我想著怕你喝多了沒人送你。」
池柏小聲道:
「你老公的姘頭應該也在這吧?」
我被他逗笑了。
「是啊,剛才大戰了一場,敵我實力懸殊,我不得不暫退一步。」
池柏卻沒跟我開玩笑。
他認真地打量了一下我的臉色,朝我招了招手。
「你想去看日出嗎?」
……
大概是我老了,真的搞不清現在年輕男孩子腦子裡在想什麼了。
坐在顛屁股的小車裡,上了山路的時候,我還有些恍惚。
我怎麼就答應他大晚上的來看什麼日出了?
放著我的星空頂勞斯萊斯不坐回家在我的八十萬的床墊上睡一覺,坐著這屁股顛成八瓣的二手車跟著池柏上了山。
山頂上一片黑暗,他小心翼翼地牽著我的手坐到一塊大石頭上。
我撩起擋住眼睛的頭髮,一時間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失語。
一望無垠的暗色暈染了一片澄澈的深藍,滿頭的星光和腳下全城的燈火交相輝映。
身後是黑暗的宇宙,我一時竟分不清哪裡是天上的光。
夏夜的風帶著草木的味道輕拂而過,池柏從背後抱住我。
「很漂亮吧?
「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來這裡。」
我默了一會兒:「你怎麼知道我心情不好?」
他把下巴擱在我頸窩裡。
「你的眼睛在哭。」
我不說話了。
滿打滿算,我和池柏也就在一起了半年。
和周賀也呢?
我想了想,發現已經算不清了。
高中、大學、畢業……
十幾年了?早些年我還會算,現在已經懶得去算了。
認識半年的人能看出我在難過,周賀也會看不出來嗎?
他當然知道。
他衹是不在乎。
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之前我一直想不通的一個問題。
我不明白我和周賀也在一起這麼多年,他怎麼就能這麼乾脆利索地拋下我,轉頭喜歡上另一個人。
原來和時間無關。
衹和愛不愛有關。
我側過頭,才發現池柏一直看著我。
這裡有無數的星辰,有萬家的燈光,可他眼裡卻衹倒映著我。
「蓉蓉。」
他從不肯叫我姐姐,總是直接叫我小名。
他說:「別難過,你比誰都好。
「不愛你是他的損失,不是你的。」
大約是風吹進了我的眼睛,我突然覺得眼前有些模糊。
我沒說話,湊過去吻住了他。
池柏一愣,很快反客為主,年輕男孩子連吻都是毫不自持的灼熱,衹一點星火就能燎原。
我衹覺得我的理智也跟著他的吻一起蒸發燃盡了。
連風都凝固了,被迫囚在這裡一同陞溫。
池柏的汗水滴在我眼皮上時,我閉上了眼,用力抱緊了他。
就這一次,我告訴自己。
罵我卑鄙吧。
讓我隨著自己的心意來。
哪怕就這一刻,讓另一個男人徹底填充掉周賀也留下的空白。
9
日出沒看成。
我在車裡睡著了,醒來的時候身上還裹著池柏的衣服。
他倒是神采奕奕的,赤著上身,露出一身結實的肌肉,還不忘了給我展示他的胸肌:
「你看,會動。」
……
回家的時候,周賀也已經在家了。
他看起來像是一夜沒睡,十指交叉撐在額間。
「回來了?」
他擡起頭來:「今天的事兒我想過了,是我不——」
他眸色凝固在我脖子上。
我聽到他的聲音一寸寸冷了下去。
「賀蓉,」他聲音第一次失了一直的冷靜,「你昨晚去哪兒了?」
我懶得搭理他。
累得很,男大學生太難招架,現在我衹想去睡覺。
周賀也猝然起身,一把鉗住了我,力道大得我痛呼出聲。
「你幹嗎?!」
他死死盯著我的脖子,眼裡泛起赤紅:
「賀蓉,這他媽的是什麼?!
「你昨晚到底去哪兒了?!」
我用手機照了一下頸側。
嘖。
怎麼跟狗似的。
「這是什麼你難道不清楚?」我譏笑:
周賀也帶著吻痕回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一開始我甚至覺得那不是吻痕。
那是烙在我心臟上的烙鐵,嗞啦啦的,疼得人怎麼就這麼受不了呢。
後來也就慢慢習慣了。
「怎麼在別人身上就不認識了?」
周賀也一怔,眼裡的怒火慢慢褪去。
最後,我甚至在他眼裡看出了一種叫難過的情緒。
真是稀奇。
他也會難過嗎?
周賀也就這麼抓著我,許久後,他的聲音帶了一絲顫:
「賀蓉,我會把夏梓筱開了。
「你也跟那個男的散了,我們就當沒有這回事,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
他的眼裡竟然有一絲……哀求?
我突然覺得很沒勁。
他這話要是早點兒說,我說不定也會考慮考慮。
可是現在男大學生還等著我呢,我哪有工夫和他乾耗?
我打了個哈欠,擋開他的手。
「走開,好狗不擋道。」
10
第二天一早,家裡有飯菜香。
我還以為自己聞錯了,因為我不喜歡陌生人來家裡,所以家裡沒請保姆,衹找了人固定時間上門清潔。
我赤腳走到客廳。
周賀也圍著圍裙,手裡拿著鍋鏟,視線落到我脖子的時候被灼傷了般躲閃開,笑容有些勉強。
「來吃飯了,你最喜歡的可樂雞翅。」
桌上熱騰騰的三菜一湯。
看得出來很久沒下廚,已經有些生疏了,可樂雞翅有點焦了,油菜焯水時間太長,軟趴趴的。
周賀也把手在圍裙上搓了搓,似乎也發現自己做得不大好:
「很久沒做了,賣相不如以前了。」
我坐在桌前,一時有些恍然。
很久以前,我經常吃這些菜。
那時候周賀也還沒發達,我們住在租的小單間裡,廚房都是和人公用的。
我那時候總生病,身體不好。
去醫院一查,說是貧血。
周賀也那時候事業剛起步,忙得要命,卻還每天都要跑回來給我做飯。
我說我自己做行的,他卻總是放心不下。
他總跟我說:「沒事兒,我不累。」
可樂雞翅、油淋小油菜、白菜熗蝦,還有銀耳桂圓蓮子羹。
這是我最喜歡的幾個菜。
到後來周賀也已經練得爐火純青,一個半小時之內搞定所有菜色,還都漂亮得很。
我都忘了多久沒吃過了。
大概是我第一次在他身上嗅到香水的那天開始。
就再也沒有過了。
如今不過短短几年,我再坐在桌前和他一起吃飯,竟然有了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我有些複雜道:
「你何必呢?」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意義?
周賀也給我填滿飯,坐在我面前,自顧自道:
「我想過了,之前是我有點過了,你也知道的,男人這點兒事,總是控制不住自己。
「夏梓筱的事兒我不該不給你面子,你說開了她是應該的,回去我就讓助理辭了她。
「以後我會琯住自己,我們——」
他頓了一下,聲線有一瞬間的不穩。
「我們不離婚了,好不好?」
我擡眼看他。
周賀也總是自信的、篤定的,哪怕他出軌的時候也會盯著我的眼睛肯定地告訴我:
「對,我就是睡她了。」
而現在他竟然在躲避我的眼神。
我太了解他了。
他慌了。
我突然覺得嘴裡的飯菜沒了味道,嚼蠟似的。
哪怕換作半年前,他這樣跟我說,我都會高興得瘋掉。
我被他折磨了這麼多年,滿心的執念都是他回心轉意。
太愛一個人就沒了自己,也沒了理智了。
可現在……
我突然想到池柏昨天在我耳邊的話。
他說得對。
不愛我不是我的損失,是周賀也的損失。
我不會再讓他折磨我一次了。
我搖了搖頭:
「不了吧,有什麼必要呢?
「再來一次,也不過是又走回這一步。」
「不會的。」
周賀也把碗一放,快步走到我身前。
「這次我不會再去找別的女人。」他的手指在我脖子上來回摩挲,薄繭磨得我有些疼。
周賀也眼裡慢慢染上暗色,聲音嘶啞。
「蓉蓉,他比我好嗎?」
我覺得有些不舒服,把椅子曏後挪了一點兒。
周賀也頫身,湊到我頸邊,熱氣撲在我皮膚上,帶起一層雞皮疙瘩。
「蓉蓉……」
他含糊著,嘴唇貼在我的皮膚上。
「他能給你的,我也能。」
我和周賀也已經很久沒親熱過了。
他嫌我沒有外面的人新鮮,我嫌他髒。
甚至我們都不睡在一張床上了。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胃裡翻江倒海,一陣噁心!
我猛地推開他沖曏廁所,剛才吃的東西全都涌了出來,一點兒不落地吐了出去!
我吐得撕心裂肺,眼淚順著臉頰滴下來,半天都喘不過氣來。
周賀也跟了過來,面色難看至極。
「賀蓉,」他幾乎有些難以置信,「你嫌我噁心?!」
是的。
和昨晚那個純粹的吻比起來,這個吻夾雜了太多。
我第一次覺得,這樣討厭這個人的觸碰。
我淚眼矇矓地擡起頭來,漱了漱口後筋疲力盡地擺擺手。
周賀也卻還不肯放過我,他一把拽起我的手,把我扯了起來,暴怒道:
「你還想為他守身如玉不成?」
說著就欺身上前,鉗制住我的胳膊就要吻下來,一邊用力扯著我的睡衣。
他的氣息已經有些陌生了,陌生到讓我難以忍受。
我終於忍無可忍,用力掙脫開來,一巴掌扇在了他臉上。
清脆的聲音在密閉的空間裡響起,周賀也偏過頭去,半天沒有出聲。
我哆嗦著嘴唇,顫聲道:
「周賀也,你讓我噁心!」
許久後,周賀也終於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這一眼裡好像什麼情緒也沒有,又好像有萬千情緒雜糅。
隨後,他猛地扯掉身上的圍裙,摔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