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里正在放一部喜劇片,我大笑,笑得像個傻子。
笑完後,又愣愣地坐在地上,望著四周黑黢黢的一片,茫茫然不知所措。
小時候我最大的願望是好好讀書,只要成績好,我爸媽就不會吵架了。
後來我爸走了,我的願望是賺好多的錢,讓我媽活下去。
再後來我媽死了,我的願望便是成為陸斯年最得力的助手,他幸福我便也幸福。
可是現在我忽然不知道要往哪裡走了。
發獃間,門鈴突然響了,透過貓眼看去,竟然是陸斯年。
倉皇間開了門,才忽然意識到自己身上還穿著粉色的兔子睡衣。
再想關門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硬著頭皮將人請了回來,努力露出一個還算職業的微笑。
10
比起我的無措來,陸斯年顯得冷靜,他解釋道:
「我給你打了電話。」
「今日這份文件太緊急,留的備稿一時找不到,我剛好開車到附近。」
那臉上的紅意只是一瞬,很快我依舊換上那副職業的微笑:
「好的,陸總,你請坐,我需要查找一下。」
我在查詢文件的時候,陸斯年坐在沙發上,教養讓他並不往四處亂看,於是只是盯著我看。
弄得我如坐針氈,只是越是慌張,反倒怎麼都找不到。
陸斯年笑了下,安慰道:「慢慢來。」
接著他又問道:「江秘書的未婚夫不住這兒麼?」
我下意識撒了個謊:
「他晚上才回來。」
一直找了半個小時,我才整理好所有需要的文件,並列印完畢交給陸斯年。
陸斯年接過文件,不知為何忽然定定地看著我,盯得人發毛。
我剛想開口,他卻忽然笑了,依然是那種讓人如沐春風但又有距離的笑:
「我馬上要結婚了,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人負責,不知江秘書可否幫我個忙?工資我照付。」
我沒有拒絕陸斯年的經驗,身體已經比心理先給出了答案。
莫名其妙點了頭,然後看著眼前的男人淺淺一笑,到口的話不知怎麼又咽了下去。
那天之後,我又回到陸斯年身邊,負責他的訂婚儀式。
我想或許這樣也好,親眼看著他成婚,才能真的死心。
11
因為我對蘇婉有愧,所以凡事都親力親為,希望她能有一個完美的訂婚儀式。
只是陸斯年這段時間不知道忙些什麼,很少過來,有什麼事情也只聯繫我一個人,然後由我說明他的要求。
好像這不是他的訂婚宴,而是旁人的一樣。
蘇婉的神情一天比一天落寞,那天試禮服的時候,她有些哀求地看向我:
「江秘書,幫我問一下他今天過不過來。」
按照職業素養我不該打這個電話的,但是我還是打了,電話接通後,陸斯年的聲音傳來:
「喂?」
背景很嘈雜,陸斯年的聲音帶著一點酒後的沙啞,他在酒局。
本來是想掛掉電話的,又想起蘇婉淒婉的神情,我斟酌著小心說道:
「今天禮服到了,你要來老宅麼?」
對面很久沒有發出聲音,我剛想道歉自己僭越時,陸斯年說話了:
「可以,你過來接我。」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我過去接他,但還是照樣做了。
緊趕慢趕到了後,酒局已經散了,只有陸斯年一個人醉意朦朧地躺在沙發上。
我半蹲在地上,輕輕拍了拍他,喚道:
「陸總,陸總。」
他忽然抬起頭,直直地望著我,眼神銳利如鋒刃,我有些發愣。
但只一秒,很快他又換回被酒氣縈繞的朦朧的眼神,好似剛才只是我一時眼花。
我扶著他,踉踉蹌蹌地上了車,一到車上他便睡了過去。
透過反光鏡,我剛好能看到他的臉,我很少有機會能夠正大光明地看他,於是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心裡對於蘇婉的愧疚又深了幾分,我收回眼神,念了好幾遍清心咒。
不知怎的,心突然隱隱不安起來,我一向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覺,腦子迅速開始轉動起來。
不對,後面有一輛黑色的越野車一直跟在我的後面,從剛才到現在有半個小時了。
「陸總,陸總。」
我嘗試著將陸斯年叫醒,但後排的人依舊一動不動。
沒辦法,我只能加速,後方的車也開始加速,兩輛車在環海公路上飛馳。
很顯然後面的車是經過改裝的,無論我再怎麼加速,依舊被他遊刃有餘地跟著,最後眼睜睜看著它朝我撞了過來,然後自己揚長而去。
砰地一下,車子被撞得側翻,好在最後我打了一把方向盤,才沒直接墜入海中。
眼前一片血霧,腦子昏沉得厲害,我掙扎著從座位的縫隙里爬了出來。
陸斯年被壓在車座後面,這時終於睜開了眼睛,他嘗試自救,只是被車架給壓住了。
我從車的後備箱找到一根撬棍,運用各種物理知識,試圖撬開車門,但車門依舊紋絲不動。
油箱傾倒,油不斷地蔓延,后座有隱隱的煙燻火燎的味道。
越是緊急的情況,我的頭腦就越是清醒,害怕恐慌等無用的情緒都被我排除在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把陸斯年救出來。
火焰繼續蔓延,車子隨時都有爆炸的可能性,陸斯年抬眼望我:
「我發給你的工資,還不至於讓你用命來救我。」
「江秘書,你走吧,車子就要爆炸了。」
本來就煩,陸斯年嘴裡還一直念叨,我惡狠狠打斷他的話:
「閉嘴!」
陸斯年不知發什麼神經忽然笑了,我無暇去推敲他笑中的含義,火焰依舊在蔓延。
手不知何時劃了一道口子,一滴一滴滴在地上,我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終於將陸斯年從車裡弄出來了。
然後扶著他,一步一步有些吃力地往外走去。
陸斯年和我走後不久,車子就爆炸了,紅通通的,把整個夜幕都燒紅了。
我慶幸自己沒有被白瘦幼的審美給洗腦,我足夠強壯,足夠有耐力,才救了我和陸斯年一命。
遠處有救護車的聲音傳來,後知後覺的疲憊鋪天蓋地地向我襲來。
眼前一片漆黑。
12
陸斯年醒得比江余早,車子被撞的最後一刻,江秘書的方向盤打向了她自己這兒。
他坐在江余的身邊,似乎第一次好好瞧清眼前的女人。
陸斯年被很多人丟下過,小時候曾經有一次他和父親被綁架,船只能上一個人,於是他被毫不猶豫地丟下。
無論他怎麼哭,怎麼喊,只是眼睜睜看著那條船逐漸遠去。
他媽也曾向他承諾過,永遠不會離開他,可是依舊一根繩子自己斷送了自己的命。
很多人走進他生命中,又毫不猶豫地丟棄他而走,他一向是被丟棄的那一個。
而眼前的女人,她最有理由丟棄他,可是她卻沒有。
他一向自詡能夠看透人心,但這一次他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想要什麼。
她想要什麼?
他想。
13
像是做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醒來之後,陸斯年正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我的心猛地一沉,陸斯年他是否已經看出我對他有不軌之心了麼?
陸斯年靜靜地看著我,四目相對,我的手心不斷地冒汗,像是在等待一場審判。
「為什麼要救我?」
腦子一瞬間飛速地轉動,下一秒我笑著回道:
「江總,我是一個賭徒。」
「江氏集團總裁的救命之恩,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得到的機會。」
陸斯年皺著眉頭,靜而沉地審視著我,像是在評估我話中的可信程度:
「你想要什麼?」
他們這個階級所奉行的道理是,什麼都不要的才是要得最多的,而利益交換才是最讓人放心的。
我仔細思考要些什麼才能值得我以命冒險,一個足夠讓陸斯年放心的要求:
「我要陸氏集團 1% 的股份,換我一輩子衣食無憂。」
陸斯年緊皺的眉頭鬆了下來,我知道這步棋我走對了,他笑了笑:
「股份這種不靠譜的東西,不如繁華地區的一套店面房,你覺得呢?江秘書。」
我也笑了:
「幾千萬的店面,那就謝謝陸總了。」
大家各取所需,陸斯年也就不必對我有愧疚之意了,所以他起身淡淡道:
「那江秘書好好休息,訂婚的事情就不必你費心了。」
我在醫院躺了整整一個星期,出院的那天也是陸斯年訂婚的大好日子。
手機上鋪天蓋地都是陸蘇兩家聯姻的相關報道,玫瑰花裝扮得現場如夢似幻。
挺好的,從此橋歸橋路歸路,我還完了我的因,得到應得的果,可是為什麼我還是有點難過?
我一個人無所事事地走在大街上,陰差陽錯地走到一個酒吧。
這些年我一般是作為替所有人收場的人,所以我很少喝酒,也不喜歡喝酒。
都說一醉解千愁,可是酒真的好苦,苦得我眼淚都掉下來了,落在酒里,混成一杯又苦又鹹的液體。
意識快要消失前,我下了個跑腿的單,囑咐他將我安全送回家。
14
訂婚宴上,陸斯年接了個電話,不是他事先安排好的電話,而是江秘書的電話。
不過也無所謂,他只是需要一個藉口離開訂婚宴罷了,至於理由是什麼並不重要。
開車到達酒吧後,穿著藍色馬甲的小哥急忙迎上前:
「她讓我將她送回家,又沒告訴我她家在哪裡,我實在沒辦法才打通了她置頂的號碼。」
他看了陸斯年一眼,有些害怕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