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我反應,她哭著跪倒在貴妃跟前:「求姑姑給我做主啊!」
我面上的水滴答不止,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只見她邊哭邊喊:「娘娘您可知,三妹妹她嫁進二皇子府之前,就有了身孕啊!」
滿室皆驚。
我亦是難以置信,不解地看著她。
我有身孕?怎麼可能呢?
明明我前些日子才找大夫看過,還特意避開了她們的人。
她憤恨不已,抖著手指向我:「三妹妹不貞,在婚前與人苟且還有了孽種。
「二皇子也發現了此事,為了貴妃娘娘的臉面這才瞞了下來,可也因此遷怒於我。
「三妹妹畢竟是宋家的姑娘,我實在不敢擅專,還請娘娘和祖母為我們夫妻做主啊。」
貴妃面色微凝,這才低下頭,居高臨下:「你就是元珠的陪嫁媵妾?」
我愣了片刻,直直與她對視,心下說不出什麼滋味:「是。」
這便是,陸懷川放在心尖上的女人。
她擺了擺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幾個宮人打扮的嬤嬤。
一個按住我,另一個抓住我胳膊診脈。
好一會,診脈的嬤嬤點了點頭:「回娘娘,此女的確有了近兩個月身孕。」
我如墜冰窟,怎麼可能呢?
我和陸懷川,明明每次我都喝避子湯了。
嫡姐的哭聲還在繼續:「求娘娘給我和二皇子一個公道啊。
「我與二皇子成婚剛滿月余,她怎麼可能有兩個月的身孕啊?」
貴妃這下徹底怒了:「放肆!
「本宮有意和二皇子交好,你卻做出這等下賤事兒來,叫本宮臉面何存?
「來人哪,給我將她拖下去,沉塘!」
很快有嬤嬤將我抓住往外拖。
我驚恐地搖頭,拚命地反抗。貴妃冷冰冰的側臉以及嫡姐囂張得意的面孔映入眼帘,仿佛在看個死人。
我不能死。
念頭閃過,我不管不顧地叫嚷起來:「我不能死,我肚子裡孩子是——嗚嗚……」
嘴巴被塞住,抬頭是嫡姐陰狠的臉:「你還有臉,提你的姦夫?」
說完又看向嬤嬤:「還不快送她浸豬籠,免得污了娘娘的耳。」
注意到貴妃側目不悅的眼神,她討好地笑了笑:「娘娘不必多心,她不過是個庶女,哪能認識什麼達官貴人,娘娘貴為貴妃,任誰能大過皇上去?」
她半眯著眼,笑容有些奇怪:「總不能,她攀上了皇上吧?」
貴妃斜睨我一眼,冷哼一聲甩袖而坐:「就憑她,也配?!」
6
我到底被帶了下去。
後院的深水冷得像冰,我被關在豬籠里無助地拍打著圍欄,一點一點下沉。
漸漸地,湖水將我淹沒。
隱約中,聽到嫡姐的嘲諷:「一個下賤的庶女,還敢攀龍附鳳,簡直痴心妄想!
「皇上就算知道你被貴妃處死了,他也只會問娘娘有沒有動了胎氣,不會多看你一眼。」
陸懷川怎麼想,我已經不想知道了。
在意識模糊之前,我腦海里只剩下濃濃的恨意。
對所有人。
我像是死了,或許又沒死。
因為我又看到了陸懷川。
我看到他驚慌失措地衝到湖邊,幾乎要跳下去,被人死死拽住。
我看到他焦急地對著身邊的人吼叫,包括他的貴妃。
我看到一向高貴優雅的貴妃娘娘第一次慌了神,小心地拉他衣袖卻被無情地甩開。
還有飛揚跋扈的嫡姐被狠狠摔在地上,驚懼得瑟瑟發抖。
以及站在最後的二皇子,面目扭曲地盯著眼前的帝王,握緊的雙拳青筋暴起。
等到最後,我看到被打撈起的牢籠和裡面的自己。
我飄在半空,無聲無息地看著他們。
陸懷川視線觸及豬籠的時候,眼睛都紅了。
他目眥欲裂,一拳打在了圍欄上。
我被放了出來,身下流了很多的血。
陸懷川把我擁在懷裡,抱得很緊。
我聽到他的低喃聲:「阿喬你醒醒,阿喬對不起。」
我還看到,他眼底隱忍的淚。
原來他對我這麼深情的嗎?真沒看出來。
我想笑,卻發現自己沒有嘴。
只得瞧著被陸懷川抱在懷裡的自己,動了動不存在的身體。
我睜眼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燕兒哭著喊我:「姑娘,姑娘你終於醒了。」
姑娘,我什麼時候又成了姑娘了?
恍惚間,我看到立在一邊的太醫以及宮女。
有些眼熟,這不是給貴妃安胎的太醫嗎?
從燕兒那裡我得知了一切。
原來我被沉塘後,陸懷川終於姍姍來遲。
得知我被浸豬籠,他臉色驟變頭也不回往湖邊奔。
他把我救了回來,安置在永寧伯府里。
還送了太醫和宮人來照顧我。
他給了我新的身份。
「皇上說,你是永寧伯府的表小姐,即將進宮的淑妃。」
燕兒有些歡喜地瞧著我,很是欣慰。
「姑娘,你終於熬出頭了。」
我側頭望向窗外的撲騰的雀鳥,淡淡地揚唇:「是啊,總算熬出頭了。」
入夜,陸懷川來了。
他抱緊我,像是失而復得的珍寶,幾乎熱淚盈眶:「阿喬,你總算醒了。
「朕這才發現自己原來這麼在乎你,你不知道朕聽說你死了朕有多害怕。
「是朕不好,不該把你丟在外面,讓你吃了這麼多苦。等你好些朕就接你進宮,朕擬了旨封你做淑妃,你說好不好?」
我歪頭看他,微微挑眉:「那貴妃娘娘生氣怎麼辦,萬一傷了龍子?」
他面色微變,擁我的力道加重幾分:「不會的。」
我笑了笑,無悲無喜:「可我肚子裡的孩子沒了。」
他眼神黯下來,閉了閉眼,聲音發沉:「我們還會再有的。」
7
待陸懷川走後,夜已經深了。
伴隨著鳥雀的叫聲,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他臉上戴著面具,直勾勾看著我。
我頭也不抬:「王爺別來無恙啊。」
面具後的人默了片刻,將鬼面拿下來。
赫然是一張清俊的臉,正是陸懷川的親弟弟,莊王殿下。
「你怎麼知道是本王?」
我有氣無力:「猜的,恰巧蒙對了。」
他笑了:「聽說宋三小姐空有美貌,原來都是虛言啊。」
我冷冰冰地扯了扯嘴角:「自然並非虛言,不然怎麼會被王爺耍得團團轉。
「你讓我進二皇子府,挑撥他們父子關係,又讓我設下此局,差點廢了我一條命,這就是王爺的誠意?」
他嘆了一口氣:「本王親自來就是為了怕三姑娘誤會,本來應當是在你剛被沉塘的時候陸懷川就該趕到的,只可惜朝廷那邊出了變故,我已經盡力了。
「抱歉三姑娘,讓你受苦了。」
我冷哼一聲,閉上眼不說話。
這局的確是我們設下的,目的就是要陸懷川後悔,然後接我進宮。
我並沒有懷孕,而是服用了一顆假孕藥,引誘嫡姐上鉤。
利用上貴妃,實則是用這件事來打壓她。
而貴妃這時候省親,也跟莊王脫不了干係。
我曾問過莊王,難道就不擔心陸懷川心裡沒有我,他白忙活一場。
他告訴我,他們是親兄弟,自然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據他所言,陸懷川還沒有認清自己的心。
也是可笑。陸懷川看不清的東西,他倒是看得明白。
而我選擇與莊王合作,為的就是報復陸懷川。莊王答應過我,事後給我一個縣主的身份,放我自由。
當然,我也留了他的把柄。
只是,因為他沒有遵守約定,我差點沒了一條命。
讓我不得不懷疑他的誠意來。
見我表情變幻,他並沒有再解釋,而是誠懇地作了個揖:「好吧三姑娘我承認,此事的確是有意為之。
「只是按照陸懷川的心性,你真出事和差點出事,效果是差很多的。
「姑娘莫要怪我無情,只是如今姑娘也無大礙,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還請姑娘見諒,莫要影響了我們之間的合作才是。」
我冷笑一聲,這話我倒是相信,不過不影響我心裡不痛快。
見我心情不好,他不再說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奪窗而去。
我揉了揉額頭,望向外面漸亮的天,不知不覺中昏沉地睡了過去。
次日一早,第一個來看我的是姨娘。
聽說我昏迷的那些日子她照顧我累得病倒了。
眼下拖著病體來看我。
許久不見,她瘦了許多,想到她為我操碎的心,心中不禁難過起來。
我想,以後再也不讓姨娘為我擔憂了。
第二個來的是祖母和嫡母。
祖母大約也是病了,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紅,怒火卻是更盛了。
她瞧著我,敲著手裡的拐杖叮咚作響,臉上的皺紋都氣得發顫:「孽障啊孽障,你怎敢勾引聖上,你這是剜你姑姑的心啊。
「如今貴妃受了皇上冷待,連帶著未出生的皇子都不受待見了,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你竟然還敢進宮當淑妃跟娘娘爭寵,我要是你,做出這種下賤的勾當來,早就一頭撞死了。」
等她說完,我才悠悠開口:「祖母何必這麼生氣,都是永寧伯府的姑娘,怎麼姑姑行,我就不行了?」
眼見她變了臉色,我愈發張狂:「姑姑年紀大了,不像我年輕貌美,說不準能混個皇后回來,也算給伯府長了臉面,祖母說是也不是?」
我被沉塘那天,她這位祖母可是看都沒看我一眼的,一心只關心貴妃彆氣壞了身子。
眼下倒來指責我勾引聖上,真是可笑。
「你,你——」
她氣得話都說不利索,臉色漲得通紅,伸出拐杖就要來打我。
她自然不能真的傷到我,不說我身後那些宮人,便是嫡母,也是暗自咬牙地攔下她:「娘,不能衝動啊,她是皇上的人。」
我好笑地看著她們一個打一個攔,散漫地笑:「祖母莫要氣病了,不然可就是我的過錯了……」
嫡母猛地回頭,恨恨地盯著我:「宋槿喬,你很得意是不是?」
我這才注意到,嫡母的臉色慘白,像是很久沒有休息了。
也是,聽說嫡姐被二皇子送到莊子上,回來的日子只怕遙遙無期。
良久,我低低地笑了:「母親,我說過你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