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我又響起了梁宇。
他剛剛走的時候,一定還憋著氣。
可他就算再氣,也不曾用什麼難聽的話來攻擊過我。
他永遠那麼體貼,包容,即便分手了,也保留著應有的風度,讓我無地自容。
思緒發散之際,我突然接到了梁怡的電話。
一接通,她便在電話那頭焦急地問:「奚恆,我哥在你那嗎?」
「之前是來找了我一趟,但很早就回去了。怎麼了?」
「他什麼時候從你那離開的?」
我看了眼時間,答道:「得有一個半小時了吧。」
「這麼久?可他還沒到家呢。你們倆沒打架,沒出事吧?」
「沒呢,你哥就來問了我幾句話就走了。或許......是外面雪下得大,所以他堵路上了。」
梁怡話中的焦急不減。
「可就算堵車也能接電話吧。我從一個小時前就聯繫他,一直聯繫不上。微信不回,電話不接。我還以為他跟你打起來,出什麼事了呢。」
聯繫不上?
梁宇向來是個做事很有分寸的人,不會因為自己心情不好而不接電話。
所以他為什麼突然聯繫不上了?
手機沒電了?
但就算手機沒電,路上再堵,那麼點距離也早該到家了。
掛斷電話後,我也嘗試給梁宇撥了個語音通話過去,的確如梁怡所說,毫無動靜。
又等了半小時,我給梁怡發了條信息。
「怎麼樣,你哥到家了嗎?」
梁怡隔了好幾分鐘才回我。
她發來的是條語音,點開後,她聲音帶著一股顯而易見的焦急與哭腔。
「我哥他出車禍了。我剛到醫院,他還在搶救呢。」
聽見車禍二字,我心臟驟縮,猛地從沙發上跳起。
我急急忙忙地穿鞋,問梁怡:「你們在哪個醫院?」
「第一人民醫院。」
聽見這話,我立馬飛奔出小區,打了個車飛奔而去。
路上,我緊緊攥著雙手,祈禱梁宇千萬不要出事。
當車子停在醫院門口,我迅速往急診科奔去。
剛踏進急診,我來回張望,終於找到了梁怡。
我氣喘吁吁地問道:「你哥什麼情況?」
梁怡抹淚,「傷得很重,被推進去的時候已經沒有意識了。」
聽見這話,我如墜冰窟,我顫顫巍巍地問:「所以他......他為什麼會出車禍?」
「跟輛貨車撞上了。那貨車剎車失靈,從側面跟他撞了個正著。」
撞了個正著嗎......
可梁宇的車技我是知道的,如果從側面撞來一輛貨車,以他的警覺和反應速度,不至於避不開。
難道真是被我氣著,所以分心了麼......
一想到這個可能,我便心如刀絞。
這時,我媽遲疑地喊了我一句:「小恆,你怎麼過來了?找媽有事嗎?」
我媽是第一人民醫院的急診科護士。
但此刻我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她。
一想到今夜梁宇眼中閃過的痛,以及他此刻正生死不明地接受搶救,我便忍不住怒意升騰。
「今晚你們急診收了個叫梁宇的車禍病人,您知道嗎?」
我媽不明所以,「是有這麼個患者,怎麼,你認識啊?」
我諷刺地笑了笑,「之前您用自殺來威脅我分手的人,這麼快就忘了嗎?」
聞言,我媽臉色大變。
「他......他就是之前你那個男朋友?」
「是啊,他就是我之前那個,讓我愛得死去活來的男朋友。」
我滿眼痛意地看了我媽一眼。
「可惜老天無眼,讓他那麼赤誠的人遭遇了這麼一個生死大劫。我寧願今天躺在搶救室里的人是我!」
因為若他今日真的出事,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那個結果。
見我滿臉淚痕,我媽眼神立刻變了。
「所以小恆,你是在怪我嗎?」
「我難道沒資格怪你嗎?」
聽見這話,我媽眼中閃過了一絲偏執。
「可我也是為了你好啊!你爸那個沒良心的,在外面出軌就算了,居然還搞出了私生子。如果他知道你喜歡男人,不能延續香火,他的錢和廠子以後不就都便宜狐狸精和私生子了嗎!」
我冷冷一笑。
「所以這就是你不惜用自殺威脅我分手的原因嗎?從我小時候起,你就知道我爸是個什麼貨色,我也知道,所以我一直體諒你。無論你們發生什麼矛盾我都站在你這邊。你要是離婚,我一定跟你一起爭我爸的財產。你要是不離,我也會在那個家裡保護你,支持你。無論你做任何決定,我都無條件跟隨。可你呢?你為了自己的意難平,就要讓我這輩子也意難平嗎?你知不知道,如果今天梁宇活不了了,你兒子我也活不下去了!」
將最後那句話吼出來時,我心裡那道從分手後就一直殘缺的口子,在此刻終於被填滿了。
五個月前,我和梁宇還是一對如膠似漆的情侶。
結果某天我媽去公司找我時,恰好遇上樑宇來接我下班。
她看見我們接吻,撞破了我們的關係。
雖然她當時給我留了面子,但我回家後,她卻將我狠狠罵了一頓,然後勒令我跟梁宇分手,還要我立刻找女孩戀愛結婚。
我深愛梁宇,自然不可能同意。
但這些年,我媽因為我爸出軌,整個人變得非常偏執瘋狂。
又因我爸除了我以外,在外面還有個剛上大學的私生子。
她怕我爸的財產便宜了小三和私生子,所以一直對我要求嚴格。
她希望我能做我爸最優秀的兒子。
為了給她爭氣,我也一直做得很好。
我媽之所以還沒在這段婚姻中徹底瘋掉,大概就是因為有我給她撐著,與她相依為命。
但自從撞破我的性取向後,一切就變了。
我媽曾用在我爸身上的逼迫與歇斯底里,也用在了我身上。
在得知我不願分手後,我媽直接用自殺威脅我。
那時候我並不信我媽會因此結束自己的生命,我篤定她是為了逼我分手才說出那樣的話。
可當晚,我媽就在房裡割腕了。
趕巧的是,一向晚歸的我爸,那天卻早早地回了家,在看到我媽割腕後,立馬把她送去醫院才救回了她的命。
經此一事,我不敢再用她的性命去賭,無奈之下跟梁宇提了分手,又找了梁怡假裝情侶,才讓我媽冷靜下來。
此時我媽見我如此失態,瞬間感到了危機。
「所以小恆,你這是什麼意思?如果那個梁宇活下來了,你是不是又要跟他搞到一起?」
我堅定地說:「是。從知道他生死未卜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這輩子都放不下他了。如果他命大活了下來,我以後不會再因為任何事放棄他。到時候你還要自殺的話,那我就陪你一起去死。我們一起死個乾淨,剛好給小三和私生子讓位。」
說完我便回到搶救室外,繼續守著梁宇。
好在上天眷顧,他雖傷勢不輕,但因送醫及時,已經脫離了危險。
接下來只要轉到ICU觀察,如果情況不再惡化,便能轉回普通病房。
雖然icu不允許家屬陪護,但這一夜,我和梁家人都守在醫院,誰都放心不下。
倒是梁怡安慰我,「我哥不知道我們是假情侶,這事也不能怪你,阿恆,你先回去吧,這有我們守著。」
我搖搖頭,坦誠道:「我跟你是假情侶,但跟你哥是真的。我要在這守著他。」
梁怡:「???」
7
在icu觀察幾天後,梁宇狀況良好,最後順利轉回了普通病房。
這段時間梁媽媽時刻守在醫院,又有親戚朋友來探望,我除了匆匆看上樑宇幾眼之外,一直都沒找到機會跟他說說話。
梁怡見我抓心撓肝,便在下午找個藉口把她爸媽都支走,讓我單獨跟梁宇相處。
此時我看著他蒼白的臉色,有些心疼。
「梁宇,你還好嗎?」
可對於我的關心,梁宇卻心如止水道:「車禍這事跟你沒關係,我不會賴上你的。病探完,你可以走了。」
「不走行不行啊?我想……在這陪著你。」
梁宇一頓,聲音有些低啞,「你什麼意思?」
我深吸幾口氣,鼓起勇氣握住了他的手,「你剛說你不會賴上我,那我......能重新賴上你嗎?」
梁宇氣笑了。
「你不是不愛了嗎?現在我從鬼門關走一圈回來你就又愛了?你是在網上看了什麼追妻火葬場文學嗎?」
我急忙解釋,「我不是......」
「行了。」
梁宇打斷我,眉間閃過幾分不耐與疲累,「我不想聊了。你走吧。」
我張了張嘴,終究沒再說什麼。
現在梁宇身體還沒恢復,有什麼話也不急在這一時。
於是我道:「那你好好休息,我等會兒給你燉點湯來。」
「不用麻煩了,分手之後藕斷絲連,的確不太合適。」
說完,梁宇把眼睛一閉,開始了午休。
沒辦法,我只好先離開。
接下來這段時間,我依舊每天會過來看他。
只是礙於梁媽媽在,我沒什麼機會跟他單獨相處。
好在梁宇恢復得不錯,比預期更早地出院了。
我也決定,在他出院後,找個機會把之前的誤會解開。
只要他明白我的真實心意,無論他想怎麼懲罰我,我都受著。
但在梁宇出院後,我給他發信息,卻發現自己被拉黑了。
我只好求助梁怡。
「小怡,你哥最近忙嗎?我想約他,但發現他把我拉黑了,你能幫我約一下他嗎?我有話想跟他說。」
梁怡很快回覆:【但我哥最近可能沒時間……他在相親。】
!
我急了,【今天也在相親嗎?在哪裡相親?和男孩還是女孩?】
隨後,梁怡給我發了個位置。
【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拿到地址,我立刻往那家湘菜館趕去。
等我到飯店後,果然看見梁宇和一個女孩坐在大堂靠窗的座位上。
兩人有說有笑,看起來聊得還挺不錯。
雖然我知道梁宇喜歡男生,但看著他和女生聊得這麼開心,我心中仍舊不是滋味。
等兩人終於出來,我忍不住上去叫住了梁宇。
他腳步一頓,淡淡地問:「有事?」
「嗯,有話想跟你說,你方便嗎?」
見狀,他身邊的女孩善解人意道:「宇哥,你要有事就去吧,我自己走就行。剛好等會兒約了朋友。」
梁宇沖她笑笑,「行,那你去吧。」
等女孩走遠,梁宇臉上的笑意斂了回去。
「找我什麼事?」
我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
「你剛剛......是在相親嗎?」
梁宇很坦然,「跟你有關係嗎?」
雖然知道這一切是我自作自受,但真被梁宇冷漠冷待時,我心裡仍舊克制不住的難受。
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盡力彌補。
於是我說:「我跟梁怡不是真情侶。」
「嗯,她跟我說了。所以呢?」
「所以......之前我跟你分手,說不愛你了,都不是我真心的。當時那麼絕情,是因為我家裡發現了我們的事。我媽接受不了我的性取向,就逼我跟你分手。我媽媽她......控制欲特彆強,我當時真的沒辦法,所以才......」
聞言,梁宇那雙冷漠的眼中,終於有了情緒跳動。
但那股情緒似火灼熱,瞬間便將我深裹其中。
「所以你就聽你媽媽的話跟我分手。既然分了手,為什麼還要來找我說這些?」
我難過地看著他。
「因為上次你車禍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根本不能失去你。我不能……沒有你啊,梁宇。」
儘管我竭盡所能地剖析自己,但梁宇仍舊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