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門,就看見了晏靳北。
他的臉色略顯疲憊,靠著車門,地上是撒落的煙頭。
冷風吹得他臉蒼白,他看起來像是瘦了一圈。
見到我,他原本失焦的眼神逐漸清明。
下一秒,門再次合上。
我躺回床上,手機收到新的消息。
「祁琛的事抱歉,我跟他鬧掰了,他不會再來找你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補充了道:「我和夏芝分手了。」
10
晏靳北在臨城短暫定居了。
我每次下樓,他都是等在外面,晚上回去時,他也是站在那裡。
我沒有理他。
我媽也沒有理他。
「人要自尊自愛,但攔不住狗想看家護院。」
末了,她補充道:「還不是他的家。」
這段時間,我做得自媒體終於小有成色,可以漸漸接到一些小廣告了。
我和黎明明乾得更起勁了。
一天的時間幾乎掰來兩天用。
我風風火火地跑來跑去,絞盡腦汁想題材。
樂極生悲,沒看清路,被自行車不小心刮到了腿。
黎明明扶著我:「沒事吧?」
身旁的程野已經像風一樣跑走了。
他提著大包小包的藥,回來時,遭黎明明好一番打趣。
他呼吸還未平復,亮晶晶的眼睛望著我:「可以嗎?」
「什麼?」
「替你上藥。」
我到底還是沒有讓程野幫忙,就近找了個椅子,自己處理了。
拍攝提前結束,程野堅持要送我回去。
車慢得像烏龜在爬,他緊張地左看右看。
我沒有揭穿他。
平日半個小時的路程,他花了一個半小時才到家。
下車後,他連忙下車替我打開了車門,手自然而然扶住我的手。
「謝謝。」
轉身時,腳步一頓。
晏靳北靠在牆上,目光直直地看過來。
他的臉色蒼白,嘴巴翕動。
腳步逼近。
程野發現了我的不對勁,低下頭問:「是討厭的人嗎?」
「嗯。」
我無視般走過去,晏靳北拽住了我的衣角。
我如死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瞬間清醒過來,鬆開了手。
他低頭看向我的腳:「上藥了嗎?」
得到的是無聲的沉默。
門在他面前再次合上,像之前的無數次那樣。
沒有任何回應。
關上門後,廚房裡傳來噼里啪啦炒菜聲,我媽見到程野眼睛都亮了:「小野啊!留下來吃飯吧!」
他猶豫地看向我。
我點頭:「也不缺你這副碗筷。」
他很開心地笑了,嘴角還有隱隱的酒窩。
我問他:「你不好奇他是誰嗎?」
「猜到了。」他一邊換鞋一邊道,「但不重要。」
他貼近我:「你說討厭,那現在就是不重要的人。」
吃完飯,已經是九點。
月上枝頭。
我媽讓我送他下樓。
一打開門,我媽臉上的笑容就收斂了。
「這大晚上站在這裡嚇人呢!」
程野目光落在晏靳北身上,意味不明地笑了:「伯母再見。」
送他上車,我叮囑他路上小心。
手忽然被人拉住。
程野將我摟在了懷裡,很輕很輕。
他在我耳邊說道:「普通朋友的擁抱,可以嗎?」
「你已經先斬後奏了。」
「對不起。」
程野被人用力拽開,晏靳北拽著他的衣領,拳頭抬起。
像一隻發狂的野獸。
「晏靳北。」
他身體僵住,眼睛紅了。
我實在看不懂他的表情。
想要分開的是他,如今做出這副樣子的也是他。
程野笑得恣意又不屑,問我:「要報警嗎?」
晏靳北仍不死心:「他是誰?」
「你男朋友嗎?」
「晏靳北,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知道。」他變得無措,眼淚就那麼一顆顆落下來,模糊又凌亂地吐出幾個音節,「但我……後悔了,後悔了……小辛。」
「可是我不後悔。」我直截了當拒絕他,「我不後悔和你分開,也不會後悔離開北城,所以我也不可能會回頭。」
「我有沒有男朋友,是他還是別人,以後同誰結婚,都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因為,那個人不會是你。」
達摩克利斯之劍徹底落下,他眼神中的希冀徹底沒有了。
那一晚,晏靳北沒有再待在樓下。
很久很久後的某天夜裡,我收到晏靳北的簡訊。
距離,我們上次見面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可以見上一面嗎?
【就當最後道個別。】
這一次,我回復了他:【可以。】
窗外下起了小雪,銀裝素裹。
不知不覺。
這一年,好像也要迎來了尾聲。
是結束,亦是開始。
11
同晏靳北約在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館。
地上下了厚厚的積雪,環衛工人早起上工,我出來時馬路上只留下車轍印。
人行道處的積雪還沒有鏟乾淨,表層結成了冰。
我上前踢了一腳,看起來堅硬的雪很快就散了,我撲哧一笑。
笑容又很快凝固,晏靳北站在不遠處,目光深深地看向我。
有那麼一瞬間,我像是回到了高中時期。
冬日下雪,我最喜歡的就是堆雪球,然後一腳踹飛。
晏靳北打開窗戶喊道:「媽讓你上來吃飯。」
「好嘞!」我笑著回過頭,然後轉身跑回了屋子。
我走過去時,晏靳北在我耳邊輕嘆:「我還以為真回到了從前。」
他苦澀彎起唇:「不過這次是為了分別。」
我們坐在兩端,我點了一杯咖啡,看了一眼時間:「我只有一個小時。」
「日記本的事,很抱歉。」他坐了下來,「對不起。」
「我並不在意那件事。」
「如果。」他手緊張地摩挲著,「如果沒有日記本那件事,我們……」
「沒有如果。」我打斷他,「沒有日記本,我們也不可能了。」
「我一直都有個疑問。」
他不解,面露困惑:「我們那麼多年的感情,你為什麼連個機會都不給我呢?」
「那我問你。」我壓下心裡的煩躁,「你當初和我在一起的原因是為了什麼?」
他沒有說話。
「為了報恩。」
我總結了這個荒誕的事情。
「你憑什麼?」我緩緩地露出一個微笑,「你憑什麼覺得你的喜歡對我是一種恩賜呢?」
「就因為我喜歡你嗎?
「但實際上,在和你告白沒多久,我就已經走出來了。
「當時會救你,更多的原因是我們相識的情分,換作是任何一個人我都會救。
「如果不是你後來給我希望,我會很快調整好自己,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我對你好,是因為我覺得你值得,所以才對你好。」
我低下頭攪拌著咖啡,沒忍住笑了。
「晏靳北,愛情也許很美好。但是它還沒有大到毀了一個人人生的地步。
「就算沒有你,我也依舊是好好生活的人。
「我在意的是,你明明有那麼多機會告訴我,你不愛我,但是你卻選擇了最錯誤的方式,將我們捆綁在了一起。
「你浪費了你自己七年。
「你也浪費了我的。」
晏靳北猛地站起身,他的眼神帶著慌亂,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
他閉上眼,眼角濕潤:「不是的,是我自己……」
「你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心?」
見他點頭。
我笑得更厲害了。
「從小到大,我媽就告訴我,不要允許討厭的人惹怒你,你只需要在意值得的人,就可以了。
「所以祁琛那樣,我也沒有和你鬧過。一是我不在意他的評價,他的看法,二是我不想你不開心,這是喜歡。
「喜歡是很明顯很清晰的事,在我心裡是這樣。
「我喜歡你,所以我想對你好。
「但你的喜歡呢?」
我反問。
晏靳北沒有說話。
「如果我沒發現那本日記,我們結婚了,婚後你也會覺得不滿,你會覺得自己是被道德綁架過來的,我們的婚姻依舊是不幸福的。
「你好像至今沒有意識到。」
就算過去這麼久,內心還是無法做到完全毫無波瀾。
「我們分開不是因為日記本,也不是因為祁琛。是你自以為的包容實際卻傲慢的態度。
「你在輕視我。
「但我並不全然無錯。」
在他緊張侷促的目光中,我淡聲道:「我錯在沒有及時止損。
「在你放任你朋友對我的態度時,我就應該明白,我和你該結束了。
「今天是我和你最後一次見面,看在伯母的面子上。」
我拿起包,他連忙站了起來。
「以後不要再見了,晏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