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逢春日晴光好完整後續

2025-02-05     游啊游     反饋
1/3
裴容戚登基那日,宮中攆出去一批人。

有不安分的宮女,有老邁的奴才。

我看著那內監,有一點不知好歹:

「公公,我也得走嗎?」

那內監與我是舊相識,也有幾分為難:

「陛下說旁人無所謂,馮姑姑您是一定要走的。」

我瞭然點點頭,收拾了包袱。

細雪中回望宮牆,我忽然想起來九歲的容戚,曾死死抓著我的衣袖:

「阿姊,永遠、永遠不許離開容戚。」

1

我入宮時十三歲,頭上只戴著一個素銀釵。

從奉茶宮女到掌事姑姑,我在這四方紅牆裡熬過了二十年的光景。

貴人送過我珍珠,皇后賞過我金瓜子。

最風光無二的時候,我還曾跪地,接過先皇賜的一副手串。

如今二十年過去,離宮這日,我頭上還是一支素銀釵。

還有包袱里三十兩銀,是遣散的撫恤。

那個姓陳的內監盯得嚴,生怕誰夾帶了什麼偷帶出宮去。

唯獨看見我,臉上笑起兩堆肉,說話也客氣:

「馮姑姑,您再瞧瞧呀,可別漏下什麼值錢東西。」

我回頭望了一眼屋子。

牆上掛著一隻折翼紙鳶,是九歲的容戚摔倒弄破的,我們說了等修好再一起去放。

桌邊靠著一盞半舊燈籠,我曾提著它,在雨夜中倉皇奔跑,去尋躲起來哭的容戚。

可惜後來春日多雨,總說明日、明日再去,就再也沒去過。

還有那半舊燈籠,其實破了個洞,若是拿著不小心,風撲了就容易滅,就容易跌跤。

不過容戚也不需要了。

陛下寢宮燈火煌煌,子夜也亮如白晝。

我笑了笑,不忍誤了他的差事:

「公公費心,沒什麼落下。」

走出蒼露宮,天上忽然落了雪,細如柳絮。

「早聽姑姑說起家在粟州,離宮後是回家去?」

我一怔,點了點頭。

其實不是,但眼下這點小謊倒也不重要了。

「是,是要回粟州。」

「其實只要姑姑您低個頭,陛下他也……」

「公公多保重。」

陳公公是個聰明人,便絕口不再提,欠身笑道:

「姑姑保重。」

一把桐油傘送到我手上,陳敬陳公公對我鄭重一拜:

「這傘代我送姑姑一程,謝姑姑當日之恩。」

張傘抬眼望,我瞧見遠處檐下,一瞥玄色衣衫。

細雪落額上,激起一點寒意。

待我仔細看時,才發現不是人影,是一隻避雪的寒鴉。

2

雪下得愈發大了。

宮牆外,有與家人團圓,抱頭痛哭的,有匆匆往驛站尋車問馬,趕著回鄉的。

只有我站在商鋪檐下避雪,不知道要往何處去。

飄來餛飩香氣,我覺得有些餓了。

三文錢買了一碗餛飩。這會沒客,餛飩攤的阿婆笑眯眯地同我攀談:

「姑娘是從宮裡來的?」

「是。」

「那姑娘一定見過皇上吧?」

我略想了想,若說容戚,我與他在蒼露宮朝夕相處二十年,容戚的喜惡我比他自己還要清楚些。

若說登基後的容戚,我說不出什麼。

阿婆見我不說話,便猜出我不是御前得臉的人,忙換了個話茬:

「聽說是皇后娘娘慈悲,是她求了皇上,皇上才放宮女們出宮婚配呢。」

我想起徐婉貞的臉,她確如其名,出身大家,溫婉貞靜。

哪怕說起刻薄話,臉上依舊是溫溫柔柔的。

她和容戚說,馮春兒是個忠僕,為陛下盡忠二十年,如今陛下隨便賞她些什麼就是了。

若再覺得不妥,那再為馮姑娘指門親事,侍衛或太醫都好,體面又風光。

容戚並不說話,只盯著我跪在地上的背影。

我不願意,磕了個頭,編了個謊:

「奴婢家在粟州,有幼時定下的親事。」

鳳座上的徐婉貞大喜過望,點頭讚嘆:

「真是好痴情的一對鴛鴦!險些誤了你!」

容戚變了臉色,落在我頸上的目光沉了沉。

他已經不是九歲的容戚,不是那個餓到掏老鼠洞找吃的,怕我走就哭著鼻子拉我衣角的容戚了。

瘸子好了腿,總先丟拐棍。

眼前的容戚目沉如水,不辨喜怒,半晌才是沙啞的一句:

「……也好。」

我磕頭謝了恩。

餛飩一不留神燙了舌頭,我回過神點頭:

「是,皇后娘娘和善慈悲,是個很好的人。」

「真好,打來打去好些年,如今這天下可算是要太平囉!」

雪小了,我拿起傘要走。

當初爹娘拿著我賣身的錢,帶著弟弟逃了荒。

那會我跟著人牙子,船行過粟州。

眼前家鄉雨色蒙蒙,四處奔走討生活的粟州貨郎觸景生情,唱粟州小調:

「前世不修,生在粟州,十三四歲,往外一丟。」

那年我十三歲,也被往外一丟。

所以剛進宮時,我怕身後無人,會遭人欺負,就扯謊說家在粟州,有爹娘等我回去,我不會一輩子留在宮裡。

如今無處可去時,我竟然真的猶豫要不要買一張去粟州的船票。

正想著,身後古董行,傳來討價還價的聲音:

「這可是內造的貨!若不是我姑姑出宮,哪能帶出來?一百兩已經是便宜你了。」只看嘴上一個黑痣的男人扯著嗓門,「小夥計,你不識貨呀!」

「這做工不假,只是要等掌柜的來了仔細瞧瞧。」古董鋪的小夥計擦了擦額上的汗,為難地賠笑。

黑痣男人作勢要走,小夥計急得快哭了,說自己討口飯吃不容易,不敢隨便定這麼大的買賣,若出錯了要自己掏錢賠的。

不知哪位姑姑這麼有本事,能在鐵公雞之稱的陳敬陳公公看管下,偷帶這麼大個花瓶出來。

我覺得有趣,便回頭瞧了一眼那美人觚。

「這不是內造的。」

黑痣男人猛地瞪我一眼:

「瞧瞧這釉,姑娘說這話也不怕打了牙?」

我抿嘴搖搖頭:

「我倒是不懂什麼釉,只是覺得跟我看到的不像。」

我伺候過容戚的母妃,那時她還沒有自戕,還是風光無二的貴妃。

那時蒼露宮還不是冷宮,天下奇珍海水一樣淌進宮裡。

別人一輩子也瞧不見的稀奇玩意兒,蒼露宮的宮女每日收拾得都要膩煩。

黑痣男人擼起袖子要嚇一嚇我,卻看見陳敬送我的桐油傘上,一方小小的印鑑,便識時務地啞了火。

「你這人不識貨!我不賣了!」

黑痣男人悻悻地走了。

不等小夥計連聲道謝,身後傳來一聲讚嘆:

「難怪姜某覺得姑娘氣質談吐皆不凡,原來是宮裡來的。」

看見眼前這位發福的中年掌柜,我欠了欠身。

生意人眼神毒辣,他瞧見了我未盤的發,臂上包袱和靠在門口的傘,便猜了個七八。

免去寒暄,夥計上茶。

茶是玉露,喝過兩杯,姜掌柜豪爽笑道:

「姑娘方才仗義執言,姜某就看出姑娘性子直爽,便不拐彎抹角了。

「明年宮中選秀,姜某上頭有位主家,想為家中小姐們聘一位宮裡出來的教養姑姑。

「也求訪了許多,不是畏手畏腳,便是偷奸耍滑,要麼連正經世面都沒見過。

「姜某可做保,主家絕對不會虧待姑娘,不知姑娘可否願意?」

眼下沒有地方落腳,我點了頭:

「但我有個條件。」

3

「她當真走了?」

寒鴉駐足高台,很悠閒地啄了啄羽翼。

檐下是穿著玄色衣衫的容戚。

「回陛下,馮姑姑走了。」陳敬明白主子的心思,「奴才還多嘴問了一句,馮姑姑說要去粟州。」

「……她有沒有悔意?還說過什麼話嗎?」

陳敬心裡叫苦。

「沒有,馮姑姑只同奴才告了別。」

「沒有說過位分,也沒有怨懟之言嗎?」

「馮春兒什麼也沒說。」

徐婉貞說得對,這是馮春兒以退為進的手段罷了。

想必要不來三五日,她就會低頭回來,歡歡喜喜接受貴人的位分,從此安分守己,不生事端。

這樣的人容戚見過太多,仗著恩情恬不知恥地勒索賞賜。

當初太上皇落難時,曾受人一飯之恩。

太上皇回宮後酬謝了那人十兩黃金,那人不知感恩,還覺得給得太少。

總到處宣揚太上皇當初落魄地去喝馬尿,啃樹皮,如今忘恩負義,薄待恩人。

太上皇震怒,將他拉出去砍了。

至此才平息了議論。

而徐婉貞和她不一樣,徐家和她都守著當初和母妃定下的約,高門貴女的徐婉貞有那麼多王公貴族不嫁,硬是等他到了二十六歲,都等成老姑娘了,也沒另許人家。

徐婉貞說,底下的奴才都是這樣,要麼討好風頭正盛的主子,要麼將寶押在失勢的主子身上,賭對了就是一生榮華富貴,對馮春兒這樣的人,可以想個法子試她一試,看她是不是真的忠心。

如果是真心侍主,也不會在意榮華位分。

如果是工於算計,一定會追悔莫及,從此安分守己。

可她什麼也沒要,編了個謊走了。

過了五日,依舊沒有消息。

容戚有些坐不住了。

想必是帶走了不少金銀細軟。

畢竟這麼些年在宮裡,她為人善良實誠,不少主子看重她,連底下人都巴著孝敬,討好地喊她一聲姑姑,容戚見過那些得勢的公公姑姑,個個富得令人咋舌,想必上賞下孝,她攢了不少銀子。

「你看著她離宮,可帶走了什麼?」

「皇后娘娘說,不許宮人帶走宮裡賞賜,姑姑在宮裡待了二十年,二十年的宮人只按例給了遣散的三十兩銀,姑姑就帶了這些。」

三十兩銀子夠做什麼?

除去回粟州的船費,安身的費用,她怎麼吃飯?

難道她還真信了自己編的謊,以為有個良人在家等她呢?

「她什麼都沒帶?你們平日裡孝敬討好呢?我不信她沒攢下什麼體己。」

「也孝敬,可馮姑姑從來不要我們的,說宮裡頭奴才都是苦命人。」想到當初馮姑姑的恩情,陳敬擦了擦眼睛,「馮姑姑走的時候,還了當初欠旁人的錢,說三十兩銀,也是奴才虛估的數,可能還了旁人的錢,剩下的並沒有這麼多。」

容戚說不出話了。

他心裡悶悶沉沉的。

他想過很多可能。

想過馮春兒精於算計,想過她是用二十年陪著失意落魄的自己,去賭榮華富貴。

唯獨沒有想過,如果她從一開始,就是真心待他。

如果她捧著一顆真心,他把她的心傷得這麼重,該怎麼挽回。

「……要不要奴才去查查。」

也許,也許她離宮後就是過得很好呢?

「離宮的宮人,都做些什麼養活自己?」

「不瞞陛下,奴才這樣的,置辦些私產宅子,有個養老的地方。」

容戚知道,馮春兒沒有。

「若是沒有私產呢?」

「哎喲,那就苦了!奴才還見過宮裡頭體面的姑姑,出去給人洗衣做飯,還挨打挨罵的呢。」

……挨打挨罵。

容戚心裡不自在了。

正說著,外頭徐婉貞傳了宮女來問陛下今晚在何處用膳。

「不吃了,去蒼露宮。」

蒼露宮幾乎是冷宮了。

先皇在時,這裡就荒廢了,沒有妃子願意住在這裡,都嫌棄它晦氣。

容戚登基後,更不許人動這裡的東西。

正宮後頭有個奴婢們住的小房,阿姊在那裡住過一陣子。

房間裡頭掛著一隻折翼的紙鳶,畢竟是外頭的貨,做工粗糙得不像話。

容戚記得,他羨慕兄長都有紙鳶,阿姊花了錢託人從宮外捎帶進來的。

可惜那紙鳶便宜,他年紀也小,一不小心將它掛在樹上,紙鳶折了翅膀。

阿姊就哄他,說咱們明日、明日再去。

確實是哄他的,因為阿姊沒有錢,只有洗不完的衣服,能陪他時間並不多。

還有那一盞燈籠,阿姊提著它,在雨夜裡奔跑,找到宮牆下抹眼淚的容戚。

自己光顧著想念母親,哭得傷心。

卻沒有發現阿姊跑得急,摔破了腿,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回去看時,阿姊的裙子摔破了,膝蓋上都是血。

她的腿腳本來就不好,如今摔得狠了,天冷時更加怕寒,連走路都會疼。

容戚在床邊坐了一會,卻看見遺落在床邊的小冊子。

那是阿姊的帳本。

下人用的東西,紙不是好紙,墨不是好墨。

年歲久了,又受了潮,看不出多少字了。

容戚模糊看到進項,又看到賞賜和支出。

那些一吊半兩的碎銀,總是加加減減,落在兩個小小的「容」「病」字上頭,就歸了零。

容戚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忽然想起了二十年前,守著病床前的母妃時。

母妃已經病得很重了,她心死時,甚至不願求生。

任由自己跪在床前苦苦哀求,她還是將那些藥都吐了。

自己也是這樣怕,怕她像母妃那樣,就這麼丟下自己。

任他如何哀求,可母妃還是走了。

他好像從來都留不住任何人在身邊。

就像陪伴了他二十年的阿姊。

原來一顆心可以堅強到陪他熬過二十年的風雪。

可以脆弱到捕風捉影的猜疑,就輕易將她吹破。

見容戚哀痛不語。

陳敬何等人精,一拍腦袋,忙跪下:

「哎呀!奴才得打聽打聽,當初馮姑姑拿了奴才的傘走,還沒還呢。

「那可是正兒八經瀘州貢上的,七十二根蜀地楠竹做的骨,這樣的好傘整個宮裡也找不出十把,萬萬不能丟了。」

4

聘我的是京城姜家。

姜家有兩位小姐,長女姜明珠十六歲,次女姜寶兒十三歲。

髮妻三年前病故,怕後母委屈了兩個女兒,姜家主君姜謝川沒有再娶。

在我見到姜家兩位小姐前,這位謙和溫煦的姜家主君就一拱手,略含歉意地三番交代:

「長女姜明珠安靜沉穩,我倒不大操心。

「只是我這個小女兒性子驕縱,姑娘要多費心了。」

我略點點頭:

「姑娘有些脾氣不是壞事,總好過泥人性子,任人揉捏。」

話音剛落,就聽見穿廊的珠簾被摔得噼啪作響。

是姜寶兒在偷聽,聽到父親說自己壞話,不高興了。

接連三日,她都告病不肯來。

「姑姑別和我這個妹妹一般見識,說句不怕姑姑笑話的話,我並不想入宮,可是最好是我能入選,寶兒脾氣太大,怕將來進宮闖禍。」

姜明珠希望自己能入宮,學起禮儀規矩總是很認真。

「……馮姑姑,我聽說皇后娘娘與陛下是青梅竹馬?」

姜明珠並不掩飾眼中的羨慕:

「我聽說陛下還是皇子時不得重視,那時皇后娘娘還是公主伴讀,能在宮中走動,常送些吃食給陛下。

「她甚至還冒死守在蒼露宮,怕旁人對年幼的陛下下手,一粥一飯都自己試過毒,才給陛下吃。

「陛下登基後,也不忘舊日的情意,二人終成眷屬。」

我啞然失笑。

姜明珠可能要失望了。

「姑娘若是進宮了,千萬不要在娘娘面前提起青梅竹馬,也不要議論陛下的過去。」

姜明珠不解地問:

「為什麼?」

因為那些徐婉貞和容戚青梅竹馬的故事。

其實都是我和容戚的過去。

那時我入宮半年,在浣衣局洗衣。

冬日連著十日沒有太陽,誤了純貴人的差事。

那時我還不懂宮裡的規矩,賠笑著辯解了一句,是日頭不好。

純貴人宮裡的嬤嬤抬手就是一巴掌,罰我在長街跪上四個時辰。

那是大雪天,膝下的雪水化了又結。

兩個時辰過去了,我腰下已經凍得沒了知覺。

是容戚的生母、柔貴妃的轎輦經過,見我可憐,留我在蒼露宮,做些洒掃收拾的活計。

可這樣的好運氣並沒有持續太久。

第二年元宵,蒼露宮不知為何,一夜間被皇帝厭棄。

柔貴妃連同容戚一併幽禁蒼露宮。

這些日子裡,與柔貴妃不對付的妃嬪們趁機踩上一腳,調走了宮女和太監。

午飯時,整個蒼露宮寂靜得像墳。

我端著稀粥和饅頭,小心翼翼地叩響了門。

我其實很怕,因為陛下才賜死了柔貴妃身邊的兩個近侍宮女。

臥房冷得像冰窖,容戚跪趴在床前,像幼獸警惕地守著母親。

他又髒又瘦,全然不像當初在貴妃懷裡撒嬌的玉糰子。

見是我端著飯菜,容戚眼中戒備不減,卻下意識吞了口口水:

「你是誰?怎麼不走?」

我跪在地上,將飯食捧過頭頂:

「奴婢馮春兒,三個月前貴妃娘娘在長街救過我。」

容戚怕飯菜有毒,不敢吃。

我咬了一口饅頭,又喝了一口粥,他才敢動。

容戚跪在床前,將粥遞上前,小聲哀求:

「母妃,你吃呀,容戚不餓。」

床幔影影綽綽,床上人毫無生氣。

皇帝不肯見她最後一面,柔貴妃被草草妝裹下了葬。

容戚抱著宮女的腿,不肯讓她們帶走母妃。

「貴妃娘娘在這裡過得不開心,殿下放她走吧。」

容戚怔怔地鬆開了手,他看見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春兒姐姐,你帶我去見父皇!我要去問父皇,我母妃她受了很多委屈!一定有很多誤會!」

長街為自己辯解時落下的腿傷並沒痊癒,我拉住了容戚:

「殿下,誤會和委屈都不重要。」

容戚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

他只是恨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那一晚是驚蟄,京城雷雨轟隆。

蒼露宮如暴雨中飄搖的孤舟,失恃幼獸躲在我懷裡,嚎啕了很久很久。

久到眼淚濕了我衣襟,將鹽一併浸入我心裡。

容戚怕黑也怕打雷,他死死抓住我的衣擺,睡夢中還不忘一次次要我答應他。

春兒阿姊,永遠不會離開容戚。

陛下要見他,容戚又怕又怒,不知道父皇要如何處置自己。

我為他稍加梳洗,整理衣冠。

「柔貴妃薨逝時,可曾說過什麼?」

容戚說,母妃前幾日還在咒罵父皇薄倖!妃嬪算計!

我攏了攏他額上碎發,瞧見窗台下柔貴妃伴駕時,常彈的那張焦尾:

「殿下記住,貴妃娘娘薨逝前,撫著那尾琴垂淚,什麼也不曾說過。」

容戚似懂非懂地點頭。

他很愛哭,也很聰明。

在得知父皇想貶斥他去千里外的雍州時,容戚看懂了父皇聽見焦尾時恍惚的神情,沒有求情沒有埋怨。

​‍‍‍​‍‍‍​‍‍‍‍​​​​‍‍​‍​​‍​‍‍​​‍​​​​‍‍‍​‍​​‍‍‍​‍‍‍​‍‍‍‍​​​​‍‍​‍​​‍​‍‍​​‍​​​‍​‍‍‍‍‍​​‍‍​‍​​​‍‍​​​​‍​‍‍​‍​​‍​​‍‍​‍‍‍​‍‍‍​​‍‍​‍‍​​‍‍​​‍‍​‍​​‍​​‍‍​‍​‍​​‍‍​​​​​‍‍‍‍​​‍​‍‍​​​‍​​‍‍‍‍​‍​​​‍‍​​‍​​​‍‍‍​​‍​​‍‍‍​‍‍​‍‍​​‍‍​​‍‍‍​​‍​​‍‍​‍‍‍‍​‍‍​‍‍​‍​‍​‍​‍‍‍​‍‍‍‍​​​​‍‍​‍​​‍​‍‍​​‍​​​​‍‍‍​‍​​​‍‍​‍​‍​​‍‍​​‍​​​‍‍​‍‍‍​​‍‍‍​​‍​​‍‍​​‍​​​‍‍​​‍‍​​‍‍​​‍​​​‍‍​‍​​​​‍‍​​​‍​​‍‍‍​​‍​​‍‍​​‍​​‍​​​​​​​‍‍​​​‍‍​‍‍​‍​​​​‍‍​​​​‍​‍‍‍​‍​​​‍‍‍​​‍​​‍‍​‍‍‍‍​‍‍​‍‍‍‍​‍‍​‍‍​‍​​‍‍‍​‍‍​‍‍​​‍‍​​‍‍​‍​​‍​‍‍​‍‍‍​​‍‍​​​​‍​‍‍​‍‍​​​‍​​​‍‍​​‍‍‍​​‍​​‍‍​‍‍‍‍​‍‍​‍‍​‍​‍​‍​‍‍‍​‍‍‍‍​​​​‍‍​‍​​‍​‍‍​​‍​​​​‍‍‍​‍​​‍‍‍​‍‍‍​‍‍‍‍​​​​‍‍​‍​​‍​‍‍​​‍​​​‍​‍‍‍‍‍​​‍‍​‍​​​​‍‍​​​‍​​‍‍​​​​​​‍‍​​‍​​​‍‍​​‍‍​​‍‍​​‍​​​‍‍​​​‍​​‍‍​​​​​​‍‍​​‍​​​‍‍​​‍‍​​‍‍‍​​​​​‍‍​​​‍​​‍‍​​‍​他只是仰起頭,紅了眼圈:

「雍州很遠嗎,戚兒還能看見父皇嗎?」

我想從那時起,容戚已經知道自己要走的是怎樣的一條路。

柔貴妃尾七那日,純貴人晉了純妃,容戚歸她撫養。

純妃並不喜歡容戚,私下總苛待他。

飯菜是餿的,衣衫是薄的。

但我會把自己的吃食省下來給他。

宮裡發下禦寒的冬衣,拆一拆裡頭的棉絮,也勉強叫兩個人凍不死。

容戚為了活命不得不討好純妃,後來純妃病了,太醫說要露水入藥。

深秋時節,他可以忍辱負重,在占星台跪上一夜,為純妃虔誠地求一盤露水。

是我呵著手,徹夜不眠地陪著他。

連待我很好的何姑姑離宮前,都嘆了口氣勸我:

「春兒,聰明的奴才都會挑個好主子。你欠下的恩情已經還完了,也該為自己的終身做打算。

「將來回粟州,找個好人家婚配,安安穩穩度日,不要痴心妄想了。」
1/3
下一頁
溫澤峰 • 728K次觀看
溫澤峰 • 13K次觀看
徐程瀅 • 17K次觀看
徐程瀅 • 45K次觀看
徐程瀅 • 19K次觀看
徐程瀅 • 28K次觀看
溫澤峰 • 12K次觀看
溫澤峰 • 15K次觀看
溫澤峰 • 11K次觀看
溫澤峰 • 13K次觀看
溫澤峰 • 10K次觀看
徐程瀅 • 9K次觀看
徐程瀅 • 15K次觀看
徐程瀅 • 9K次觀看
徐程瀅 • 32K次觀看
喬峰傳 • 24K次觀看
呂純弘 • 21K次觀看
溫澤峰 • 19K次觀看
溫澤峰 • 7K次觀看
溫澤峰 • 8K次觀看
溫澤峰 • 9K次觀看
溫澤峰 • 12K次觀看
溫澤峰 • 19K次觀看
尚娥媛 • 39K次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