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哥生得貌美,是出了名的才貌雙絕。
一朝狀元及第,成了太子伴讀,夜裡卻被送上龍床。
囚宮中數月後,他被冠以舞弊治罪,當眾受烹刑。
行刑時,所有人都看見他身上慘不忍睹的鞭痕與殘缺。
三年後,科舉又出了一名才貌雙絕的新科狀元。
那是女扮男裝的我。
我是來索命的。
1
朝堂上,皇帝蕭牧歧慵懶邪肆地靠坐在蛟龍椅上。
我與榜眼、探花一同進殿跪拜,等著被授官職。
「上官織,抬起頭來。」蕭牧歧忽然出聲。
這話一出,眾人屏息。
太和殿內安靜得,仿佛能聽見穿過袖口的颯颯風聲。
我仍趴在地上,保持著雙手交握身前貼地的姿勢,依言緩緩抬頭。
帶著幾分敬畏和怯懦,遙遙地望出去。
四目相對一瞬,我便怯怯地低了眼瞼。
蕭牧歧卻是坐直身體,掀開前面的珠旒,眯著雙眼,灼熱的視線在我身上流連片刻。
「卿之文采,朕印象頗深,便任翰林院修撰罷。」
2
數日後,一名太監來翰林院尋我。
說是徐貴妃不滿畫人像的畫師,知我畫工好,特請ƭúⁿ我去指點一二。
我跟著太監來到御書房,徐貴妃正站在皇帝身旁,紅顏怒發地要拖畫師去砍頭。
見著我跪拜行禮,更是遷怒地把旁邊的畫筆揮落。
帶著桃紅的墨從我額角滑落,沿著側臉,滴下。
我抬頭瞥向蕭牧歧一眼,眼裡帶著無辜錯愕。
他微愣,陰鷙狹長的眸掠過驚艷之色。
我知我的容貌,比哥哥更甚之。
哥哥沒有的嫵媚嬌軟,我有。
那些女子慣會的手段,我會。
只因我,本就出身柳巷。
我的親娘是柳巷煙雨樓的老鴇。
在我八歲那年,她染上花柳,死在煙雨樓的後巷裡。
我被人趕出來,無處可去,無財無糧。
是哥哥救了我。
他教我讀書識字,教我倫理五常,教我自愛自省。
他曾說,待他高中,有了門楣便可為我尋一門好親事。
他說,有他這個哥哥在,夫家定不敢欺我。
可我等了又等,等到的卻是他被當街烹煮的一幕。
當街烹煮,是蕭牧歧針對科舉舞弊之事,要「以儆效尤」。
但百姓不是傻子。
那具被烹煮的屍體滿身鞭痕,屍斑隱現,誰會猜不出個一二?
霎時間,流言四起。
也正因三年前的流言,蕭牧歧如今顯然學會了忌憚收斂。
他不敢明目張胆地留我。
但我知道,極好男風的他,終會忍不住的。
3
徐貴妃看見我很來氣。
她冷嗤著過來,斜眸打量:「你就是今年的新科狀元?」
「旁人都說新科狀元才情絕妙,可本宮瞧著你這張男生女相的臉Ṭù₃,倒覺得外面那些人看走眼了。
「就這樣一個半男不女的東西,還不如扔回鄉下去,怎配在翰林院做事!」
我跪伏低頭,身體不住地顫抖。
蕭牧歧這才站起身,摟徐貴妃入懷:「一個小小修撰,愛妃何必同他置氣?
「朕是叫他來給你畫人像的,你這樣動怒,一會兒畫不好,可怪不得朕的臣子。」
他安撫著徐貴妃,談及我的畫工,便近前幾步。
赤舄露在眼前,我想起哥哥赤身被烹時,變了顏色的雙足。
即便死後被烹,那上面仍舊布滿了可怖的劃痕。
我按下恨意,不卑不亢地應聲:「是,臣定當不負聖望,竭盡所能。」
他滿意地讓我起身,甚至伸出手有意扶我。
還說:「若今日畫不好,朕允許你宿在宮中,明日再繼續。」
我誠惶誠恐地應下。
然而,不到兩個時辰,我就畫好了。
不僅讓徐貴妃滿意,更叫蕭牧歧驚訝。
「沒想到你的畫工竟如此了得,倒叫朕意外。」他詫異地垂眸賞著畫像,低沉的聲音里裹挾一縷若有似無的失望。
我趕緊躬身行禮:「臣幼時家貧,家中靠字畫養活,許是這樣,臣才耳濡目染得了些許賦能。」
他挑眉,神色間看不太出喜怒。
徐貴妃尤為高興,捧著畫像便Ťűₛ向他替我討賞。
他賞了不少東西給我,叫了總管太監親自送我。
像是生怕旁人不知道我出宮一樣,還特賞我乘輦出宮。
4
翌日,我再次被叫去御書房。
蕭牧歧要我與他下棋,念書給他聽。
一直到傍晚,才叫人送我出宮。
如此半月過後,宮裡宮外的人都知道我這個新科狀元,極受皇帝看重,不少人前來狀元府遞拜帖,想要巴結我。
坊間也開始傳起我被皇帝看重的傳言來。
「聽聞新科狀元與三年前的徐狀元都是男生女相,你們猜為何徐狀元死得蹊蹺,上官織卻風光無兩?」
「哎喲!怕不是跟……」
「聽說他夜夜都宿在皇宮裡的,早就跟那位睡到一起去了。」
「嘖嘖嘖,這小小翰林院修撰還真是能屈能伸吶!」
……
傳言日甚,就連朝堂百官看我的神色都開始變得古怪。
蕭牧歧卻像是毫無察覺那樣,依舊如常地將我從翰林院叫去御書房。
只不過這一次,他好像終於不打算將我送出宮去了。
「過來。」
他坐在案桌後,挑眉招手。
我走近兩步就躬身行禮,站定。
他不滿地再次招手,叫我站到他身邊去。
我立馬跪拜伏地,誠惶誠恐道:「君為天,臣不能逾矩!」
「是朕要你過來,這是聖諭,不是逾矩。
「你若不來,便是抗旨不遵了。」
我惶恐抬頭,戰戰兢兢地對上他的雙目。
他囅然而笑,起身便朝我過來,彎腰托住我的手肘,要我起身。
我周身發顫,起身時一個趔趄往他身上傾斜。
他目光微喜地伸臂,要將我輕摟。
我當即驚懼地往後倒,卻將他一併帶倒,半個身子壓在他身上。
咫尺間,他眼裡的癲狂與慾念強如烈焰。
我慌忙地跪爬,急急後退,連連磕頭。
「求皇上恕罪!是臣無禮冒犯!臣罪該萬死!臣死萬萬次都不足以……」
「呵呵……」他輕快地笑出聲,屈膝坐起,「朕還是頭一回如此狼狽。
「上官織,你果然與他們都不同。
「你一邊怕朕,卻一邊不自知地靠近朕。」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近。
「愛卿,可是與朕一樣?」
我低著頭,聲音顫抖:「臣、臣不敢……」
他伸出手,居高臨下地捏住我的下巴。
我被強迫抬起頭和他對視,那雙狹長眼眸里映襯著我慌亂的樣子。
「哦?」
「只是不敢,不是不想?」
他眯了眸,似笑非笑地咬字斟酌。
勾挑的尾音兌入晦暗不明的深意,像是某種猛獸尋到獵物時的狂喜。
5
我裝作聽不懂的樣子,跪著後退,執禮叩首:「君為君,臣為臣,君使臣為禮,臣事君為忠,君君臣臣,切不可廢。」
這話是要提醒他,君臣有道,假如君不君,臣不臣,這國君之位就該易主了。
蕭牧歧的手懸在半空,食指與拇指指腹摩挲,似乎尚在回味方才。
他勾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長:「愛卿如此為朕思慮,確是忠臣。
「是忠臣,就該賞。」
翌日早朝,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他不顧百官諫言勸阻,將我擢升為翰林院學士。
賞金賜銀,絲毫不掩飾他對我這位臣子的「愛重」。
而這樣的「風光」,少不得要招人紅眼。
我再進翰林院,便聽見同僚們在議論我。
「你們今日瞧見了嗎?上官織那傢伙竟以那樣毫不避諱的目光去瞧皇上,如此諂媚於朝堂之上,這這這與那勾欄男倌有何不同!」
「文人風ẗŭ̀₈骨和我們翰林院的臉面,都叫他丟盡了!這叫我等在其他同僚面前如何抬頭做人處事?!」
「如此不知廉恥的人,不配為官!」
「說起來,還是三年前的徐狀元才算得上是鐵骨錚錚男兒郎!那才是我們文人該有的樣子!」
他們越說越激憤,仿佛要將我拿去祭天,才能平息他們的憤怒,找回他們的風骨與面子。
可等我走進去,站在他們面前,他們卻立馬噤聲不語了。
其中,掌院學士黃大人見了我,鄙夷地冷嗤道:「女子都曉得以色侍人,色衰而愛弛,上官織,本官倒是希望你能長青。」
「是,黃大人所言甚是,那往後還望黃大人能對下官多有提攜,畢竟下官現如今尚未色衰。」我拱手作揖,言語挑釁。
「你!你簡直有辱斯文!還想本官提攜你?」他吹鬍子瞪眼地將我自上而下地打量,對著我腳下啐了一口唾沫,「呸!就你這副娘們兒模樣也配?」
旁邊的人有誠惶誠恐不敢看的,有幸災樂禍挑眉冷笑的,也有無奈嘆息搖頭的。
我默默看在眼裡:「黃大人,徐狀元與大人是同期吧?大人是如何在這三年里坐上這從二品官țù⁺位的,朝堂內無人不知,既然大人可以,下官為何不可?」
「你什麼意思?!本官能當上這掌院,是本官能力所至,與你這等勾欄行狀毫無干係!你休要在此胡言亂語!
「來人!上官織以下犯上,構陷侮辱本官,將他鎖到暗房去,好叫他靜思己過!
「什麼時候知錯了,什麼時候再放出來!」
6
他一聲令下,外面幾個宮人便進來拽我。
與我同期的探花、榜眼想要上前阻攔,卻被黃大人的眼神嚇得不敢動。
他們也不敢看我,只能任由我被帶到暗房去。
這暗房內所有窗戶都被木板條釘得死死的,不露半絲光亮。
「咔噠」一聲Ṭů⁴,門外被人鎖上了。
霎時間,屋內暗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想來,這便是黃掌院的治下之道。
不聽話便關著,直到對他言聽計從,才能被放出去。
「本官現如今是皇上身邊的紅人,你們就不怕本官到皇上面前告你們的御前狀?」
門外兩人往回走了兩步:「正因如此,上官大人更應該在此處待著,好好反省自身。
「從前皇上對徐狀元不也這般愛重,那又如何?他的下場如何,你也知道的。」
我又開口:「可徐狀元沒有被你們關在這裡……」
「你怎知我們沒有關他?他那人傲骨得很,希望你能識相點。」
「所以,你們也關過他?你們這樣幫黃大人在翰林院行事,就不怕被皇上知道了?」
「這點小事,皇上自不會在意,我們也只是聽從吩咐行事,你若肯乖乖地在黃大人面前做小伏低,明日便能完好無損地離開這裡。
「可千萬別學那不知世故的徐狀元那樣,若不是他與黃大人對著干,也不至於後來被送……」
話沒說完,似是被旁人制止了。
屋外腳步聲漸行漸遠,他們已經離開。
我席地而坐,想著哥哥從前也在這裡待過,一時生出幾分悲戚。
哥哥,我來了。
我會叫那些曾害你的人,死得乾淨些,好叫他們不髒你的往生路。
7
窗外餘暉漸落。
門外響起開鎖的動靜。
是黃掌院。
他背手走入,睥睨著我,昂起下巴:「上官織,可知本官為何將你關在此處?
「本官非小肚雞腸之人。」
我偏頭不去看他,也不言語。
我自然知道。
翰林院等人對皇上而言,既是為之參謀的文士,更是供他游居宴樂的私臣。
誰不知道,他黃掌院最開始便是靠著給皇上獻人上位的。
也因此,旁人都能靠才從翰林院擢升權位,而他永遠都只能是掌院學士。
見我不回應,他便踱步走近。
「徐狀元曾與本官談及,他家中有位花容月貌的妹妹,不僅容貌絕麗,才學也是一絕,常常牙尖嘴利同他鬥嘴。
「本官瞧著,你倒是與他口中的妹妹挺相符的,可惜了,你非女兒身。
「可若是,你就是女兒身呢?」
他話鋒一轉,腳步也停下,一雙三白眼地將我死死盯住,嘴角勾起的笑很是邪肆。
我心頭微凜,袖內的手從衣上抽出一枚細小銀針攥住。
我面上不動聲色,斜睨過去:「這個玩笑話可半點不好笑。
「黃大人,你如此行事,就不怕皇上知道後,讓你人頭落地?」
他聞言,仰頭大笑:「本官做什麼了?本官不過是教導爾等後輩通曉為官之道。
「你以為,沒有皇上的允許,本官能大晚上的陪你在這裡?你升官,真以為皇上多看重你?像你們這種人,不調教好,如何能討得皇上的爽利?
「本官既為掌院學士,自然要替皇上,驗驗你。」
他說著,倏然伸出手,一把揪住我的官服衣襟,就要扯開。
我抽出銀針,往他手腕扎了一下。
趁他縮手之際,我一躍而起地將整根銀針從他天靈蓋扎țŭ₌進去。
他奮力掙扎,幾乎要將我甩開。
外面的人應是聽到動靜,有凌亂的腳步聲靠近。
我顧不上外面,以肘骨頂住針頭,繼續將銀針扎進去,直到完全沒入他的天靈蓋內,徹底看不見痕跡後才退開。
眾人闖門而入時,黃大人正倒在地上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不過須臾,人便徹底斷了氣。
趕來的眾人見狀,便要將我抓起。
偏是這時,太子蕭彧帶著幾聲咳嗽聲走了進來。
8
蕭彧一來,眾人自覺退開。
「孤路過,聽見此處嘈雜,過來瞧一眼。」他身著玄色蟒服,身形頎長,臉色卻是病懨懨的蒼白色。
說話時,以手攥帕掩在唇邊,不時地摻雜幾聲憋不住的輕咳。
狹長鳳眸看過一圈後,視線落在我身上:「發生何事了?」
他看的是我,問的卻是他身後隨行的御醫。
太子蕭彧天生體弱,輕飄飄一陣春風就能讓他染上風寒,一點風寒就能要他的命。
是以,他隨行都是帶著御醫的。
當然,他若不是「體弱多病」,此太子之位也未必是他。
御醫上前替已死的黃大人檢查,回道:「黃大人是癲癇發作,暴斃而亡。」
蕭彧頷首,便叫人抬出去。
「上官織,孤聽聞你今日剛升了官,怎麼?升官第一日便要當值了?」
他一句問話,撐在太監肩上連連咳了好一陣。
我直言是黃大人有要務交代我來辦,沒想到他會發病,並感慨道:「黃大人實在是個好臣子,為國事殫精竭慮,身體不適都要堅持,半分都不肯歇。下官日後定以黃大人為榜樣,為朝廷效力,為皇上效忠。」
此言一出,旁邊幾個當值的同僚立馬跟著喊口號:「為朝廷效力,為皇上效忠。」
從二品的大臣暴斃,很快驚動了皇上。
蕭牧歧什麼也沒說,把此事交給太子蕭彧,連對我的問責都沒有,反倒覺得我受到驚嚇,賞了些補品給我。
唯一不同的是,從此後,他像是對我失去了興趣,沒再將我召去御書房。
他這樣做,要麼是對我起疑,徹底打消對我的念頭。
要麼,就是為了試探我。
9
我每日如常地待在翰林院,鮮少與人往來。
過了半月,琉球國進獻,送了個公主過來,要獻給蕭牧歧。
他在下朝後,將我叫去。
「愛卿如此才貌,又忠君愛國,不若朕將這琉球國公主許配給愛卿,愛卿意下如何?」
我一聽,當即跪下,雙手貼地朝拜:「臣,謝主隆恩。」
聲音乾脆響亮,在這御書房裡響徹。
旁邊站著的琉球國公主則雙頰緋紅,欲語還休地朝我頻送秋波。
「呵!」蕭牧歧靜默半晌,冷笑一聲,「愛卿倒是應得乾脆!」
我回:「皇上賞賜,臣不得拒,更不敢不應。」
「朕要聽的是你心裡所想,別一天到晚地跟朕說那套君君臣臣的說辭!」
他已然有幾分慍怒,大步從案幾後走出,揚手便把那琉球國公主賞賜給外面一名太監做對食。
「上官織,朕希望你對朕能有幾分真心。」
我仍舊趴在地上,應聲道:「臣對皇上,自然事以忠心。」
他冷哼:「你這般忠心,朕是不是該犒賞你?
「今夜,便賞你留在宮中,與朕一同上登雲台觀星。」
10
我被安排暫歇在文華殿,旁邊不遠便是藏書閣。
正和衣靠坐太師椅,忽地窗外傳來響動。
有人拉開一條窗縫,塞了兩樣東西進來。
我過去拾起,便聽見外面的人壓低嗓音,極低地喚我的名:「阿織。」
清冽音色讓我不由微愣。
我扶向窗框,想叫他快走。
他比我更快地說道:「你將我給你的藥粉沾到身上,香囊內有一顆解藥,去見他前先服下。
「如此,僅能護你今夜。」
瞧著窗縫外那抹玄色,我收攏手心,低低地「嗯」了一聲:「你不該來這裡,若有人經過瞧見……」
「放心,確保安全才敢來尋你,你不必憂思。」
他說完,在窗外駐足片刻,便快步小心地離開。
夜幕漸臨,涼如水。
宮人來尋我去登雲台用晚膳。
能與一國之君用膳,還上等雲台觀星賞月,那是天大的賞賜。
只是這賞賜,是蕭牧歧給的,那便是極大的恥辱。
哥哥那時便是被帶上登雲台後,再無離開過這座皇宮。
我不知道哥哥三年前是抱著怎樣的心情上這登雲台,在得知自己敬重的皇上竟對自己起了齷齪的心思後,他又是怎樣的心情。
而我此刻,心裡只有恨。
我要殺了他!
我定要將他千刀萬剮!
低著頭邁上最後一級台階,我的眼前出現一雙赤舄。
「愛卿來了。」
11
蕭牧歧勾唇輕笑,邪肆眉眼燃著慾念和張狂。
他應是認定了今夜能得到我。
我行禮,他便伸手來扶我,並將我往他身邊扯過去。
我沒有絲毫推拒,站穩後稍稍地退到一旁,又要告罪:「臣無狀,臣……」
他揚起打斷我的話,將宮人們都屏退。
「此處只有你與朕,愛卿不必這般拘謹。」他說話時,填滿慾念的眼緊緊地盯著我的臉。
我聞言,便像是放鬆下來般地勾了一下唇角,很快斂去。
他像是看得失了神,握住我的左肩,雙目灼灼:「愛卿笑起來,便是朕的後宮三千都要失了顏色。」
說完,就要向下扯住我的腰帶。
我慌忙掙開跪下:「皇上!臣、臣……」
「愛卿想說什麼?」他步步走近,聲音極沉,「你殺了黃掌院,朕都沒怪罪於你,難道朕對你的愛護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
「同朕說說,為何要殺他?」
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臣、臣……臣嫉妒……」
「黃大人說,皇上對臣的重視不及對他的萬分之一,否則掌院之位就不是他,而是臣的了。」
尾音已落,回應我的是一陣靜默。
周圍簌簌風聲,間歇地高台下有巡邏的腳步聲經過。
良久後,蕭牧歧才幽幽開口:「竟是嫉妒?你就不怕告訴朕後,朕會要你的腦袋?」
「皇上要臣說真心話,臣不能不說。
「皇上是天子,臣願意為了皇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我的話徹底取悅了他。
他走過來,將我扶起,並鉤住我的腰將我帶過去:「愛卿如此忠於朕,朕不會讓你死的。
「不過,朕能讓你有另一種忠於朕的法子,你可願?」
我忍著胃裡翻攪的噁心,想想這三年的隱忍,才忍下要他性命的念頭。
我低下頭,怯生生地道:「臣是皇上的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只是臣出身卑微,粗鄙不堪,實在有辱皇……」
他聞言,笑道:「你是朕的人,朕明日便可下旨,將你擢升為內閣大學士又何妨?
「愛卿可高興了?」
我面上露出喜色,抬頭對他微微一揚唇,隨後揮動衣袖,跪到地上,感念皇恩浩蕩。
「怎麼又跪了?在這裡不要跪,往後有你該跪的時候。」他說著,就要來扶我。
只是忽然腳下踉蹌,身形微晃地要倒。
應是藥效起了。
「皇上是吹了風,身子不適嗎?」我主動將他扶住,流露出些許擔憂。
「朕頭暈。」
他將半個身子都靠過來,下巴抵在我耳畔,濕熱的呼吸噴薄而出,讓我噁心得想要將他從此處丟下去。
只是這個念頭,已然被從暗處躥出來的兩名皇城司打消了。
12
這一夜,我在宮中歇下。
也從宮人口中探知,蕭牧歧回去後便召見了御醫。
他果然對我尚有戒備。
下藥一事,必是瞞不住。
天際熹微,我便被人帶到蕭牧歧跟前。
他眼底略青,神色陰鷙森寒。
僅是站在台階之上,便周身散發出極具壓迫性的氣場。
「動手吧,鞭刑二十,一下都不許輕。」
一聲令下,我便受了二十道鞭子。
我忍著一聲不吭。
蕭牧歧在最後走下台階,居高臨下地睨眸而來。
「你這脾性,倒是挺像他的。」他略微失神,像是憶起了誰。
像誰?
像三年前的哥哥嗎?
13
鞭刑二十,我徹底昏倒,被抬回了狀元府。
等我醒來時,已過三更。
微弱的燭光下,屏風外站著個高挑人影,我驚得抄起枕下的匕首。
只見那人ŧųₜ從屏風走出,露出半個身子。
昏黃的燭光,將他病懨懨的一張白臉映襯得仿佛有了幾分血色。
「我來看你是否無礙。」蒼白的唇微微開闔,蕭彧將我瞧了兩眼。
「多謝殿下關心,但你實在不該來此,他必定在這狀元府安插了眼線。」
蕭彧無奈嘆息,整個人從那昏黃中徹底走出,嘆息道:「我這一身是皇城司夜行的裝扮。
「阿織,我不會將你置於險地的,你若能多信我幾分,你兄長的仇我能為你報,你只要再等……」
「殿下。」我打斷他的話,「我等不及了。
「我等了三年,籌謀了三年,再等下去,莫說報仇遙遙無期,便是殿下要謀的事,也未必能成。」
他走近幾步,在床邊緩緩蹲下,與我平視。
幽深狹眸毫不掩飾的擔憂與情意讓我心驚,我伸手擋住他的目光:「殿下,我只求一事,別再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了。
「我實在承受不起。」
他沒有扯下我的手,悠長地默了默,說:「等你這個傷養好後,他一定會將你強行困在宮中,到那時,我未必能護得住你。
「殿下不必顧慮我,如今左相搖擺不定,兵權未納。殿下事未成,應收斂鋒芒,不該分神顧及我一人。
「若你當真想要幫我,便儘快謀事,你成事或我成事,都是一樣的結果。」
14
如蕭彧所料,蕭牧歧果然派人來接我進宮。
甚至都沒等我的傷全好了。
他對外聲稱的理由是擢升我為翰林院掌院學士,要留我在宮中修編國史。
這樣冠冕堂皇的藉口,百官何嘗不知其意。
不過是怕自己官位不保,所以個個都不敢在朝堂上明言直諫罷了。
畢竟三年前,有不少朝臣為了勸蕭牧歧放過徐狀元,當場就被砍了腦袋。
我被關在文華殿內,每到夜裡,蕭牧歧便會叫人將我抬去他的寢殿內。
無他,只是叫我聽聽裡面的動靜。
偶爾會有面俊的小太監死在裡面,被人裹了錦抬出來。
我能看見,他們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傷痕。
蕭牧歧這人不僅好男風,還愛作踐人。
如此往來數日,我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他總算沒叫人來抬我,而是自己親自來了。
「愛卿的傷如何了?可記恨朕下手狠?」
「臣不敢。」
「不敢?那就是記恨了?」
我沒有說話,他一伸手過來,我就條件反射地躲開。
「皇上,臣傷是好了,但思慮過重,染上風寒,為免把病氣過給皇上,還應保持距離。」
我垂首跪在地上,語氣冷得不能再冷。
如此行狀,果然激怒了他。
他慍怒低喝:「上官織,朕對你已經夠容忍了!
「是你先一而再地撩撥朕,而今一而再地疏離朕,如此若即若離欲擒故縱,你將朕當作什麼了?!你對朕玩弄手段,就不怕朕殺了你?!」
「皇上息怒,在臣心中,皇上是至高無上的九五之尊,非臣這等粗鄙低賤之人所能沾染的。
「臣數年寒窗苦讀,只為求得功名,有朝一日能為皇上排憂解難,旁的心思是萬萬不敢有的。」
我趴在地上,不卑不亢地回應,語速緩慢,裹挾著欲言又止的語態。
話里的意思已經十分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