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庭春晝後續章節

2025-01-10     游啊游     反饋
1/3
為了給貴妃嫡姐鋪路,爹娘把我送上了九千歲的床。

九千歲權勢滔天,卻薄情狠辣。送去巴吉他的女人,無一例外,草蓆一卷扔去了亂葬崗。

可是後來,嫡姐宮斗失敗,廢為庶人,幽禁冷宮。

我卻成了九千歲的心尖寵。香車寶馬,錦衣玉食,人人羨慕我的好命。

她氣瘋了。含恨殺了我,卻和我一同重生在進宮前夕。

這一次,嫡姐鬧著要給九千歲做妾。

而我頂替她的身份,一頂小轎抬進宮裡,成了娘娘。

1

入宮前夜,嫡姐鬧著要給九千歲做妾。

她自幼被當作宮妃培養,賢良淑德,名滿上京。

卻在這個節骨眼出了岔子。

「娘,女兒不願進宮,女兒要嫁給九千歲……」

正堂里,茶盞摔了滿地,宋錦月鬧得不可開交。

嫡母扶著她的手微微顫抖。

上京無人不知,九千歲殷若寒,權傾朝野,妖孽風流。

卻因身體殘缺,以折磨女子為樂。

「女兒和九千歲有故,在他心裡,我和別的女人不一樣——」

宋錦月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玉璜。

「這是信物,九千歲見到這個,一定會善待於我。」

「他不捨得我做妾的,我們會一生一世一雙人!」

看見那枚青玉璜,我下意識摸了摸脖頸。

卻什麼都沒有摸到。

動作真快。我心中微嘆。

「再說了……」宋錦月瞥我一眼,暗含威脅,「不是還有宋織麼?」

嫡母不善的目光看來。

我溫順地垂下眉眼,乖巧應聲。

「聽憑姐姐安排。」

重來一世,宋錦月還是那麼蠢。

前世她光看見我春風得意,還以為我覓得良人。

卻不知,殷若寒就是條徹徹底底的瘋狗。

當初因為這一枚玉璜,我差點被他掐死。

她既這樣惦記著殷若寒,那麼,只望這福氣,她能有命享。

2

進宮的小轎悠悠晃晃。

我閉眼小憩,恍惚間,又夢見了些前塵往事。

前世,宋錦月被幽禁時,我曾去見過她最後一面。

我本不想去的,可她那裡,有一件我阿娘的遺物。

那是阿娘傾盡一生,織瞎了眼睛,才堪堪織成的璇璣圖。

廢棄的冷宮裡,宋錦月全然失了從前的風儀。

粗衣素服,蓬頭垢面。

反觀我,被殷若寒如珠似寶地養著。

綾羅珠翠,雲鬢花顏。

只一眼,宋錦月就瘋了。

將我引入偏殿後,她放了一把火。

「憑什麼……你明明是個卑賤的庶女……我才是嫡出!」

她掃過我織金的袖擺,目光恨恨。

「你怎麼配?!」

「是你,奪走了我的人生!」

白煙滾滾,火舌舔舐上我的裙角。

宋錦月掐著我的脖頸,面色猙獰。

「你娘毀了我爹娘一生一世一雙人,你和你娘如出一轍,也毀了我的一生!」

「賤人,我殺了你!」

我用盡全身力氣將她掙開,卻被倒下的畫梁壓住。

火焰落在宋錦月身上。

她慘叫著滿地打滾,卻還嚷嚷著嫡庶尊卑。

宮室崩塌。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

眼前倏然出現一截沾滿塵埃的紫衣,如同幻覺。

殷若寒好潔,又視我為玩物,他不會來救我。

可是下一刻,我聽見了他的聲音。

「阿織——!」

惶恐的。顫抖的。

冰涼的水珠落在我臉上,向來心狠手辣的九千歲,一時間,竟無措如稚童。

「我錯了,是我錯了。阿織,別離開我……」

我遲鈍地眨了一下眼睛,頰上濡濕一片。

啊。不是幻覺。

可是瘋子,也會哭麼?

我笑起來,將璇璣圖塞進他懷裡。

「還你。」我啞聲道:「此後,你我兩清,再無瓜葛。」

生生世世,不復相見。

3

小轎急急停住。

我一個不穩。猛然驚醒。

發生什麼事了?

我悄悄掀起側簾,只一眼,便變了臉色。

迎面而來的,是殷若寒的步輦。

宮道長長,卻於此狹路相逢。

轎夫低頭避退在一旁,等著對方先過去。

我亦低著頭,屏氣凝神,祈禱著這尊大佛快點走。

眼見著那抬華貴的步輦馬上就要擦肩而過。

半倚在上面的人,卻忽然懶散開口——

「停。」

我呼吸一滯,外頭隱約傳來腳步聲。

「誰在裡面?」

轎夫惶恐解釋,「這位、這位是新晉的貴妃娘娘,宋尚書的嫡女。」

「宋尚書的嫡女?」

不知為何,殷若寒的聲音忽然冷了下來。

「久聞大名……那便讓咱家,好好見一見這位娘娘。」

他語氣不善:「下來。」

我攥緊了手不語。

這是殷若寒動怒的前兆,我再熟悉不過。

可是,宋錦月出閣前安分守己,何時與他結下了梁子?

見我不動,殷若寒慢條斯理笑了下。

如同毒蛇吐信。

「娘娘——真是好大的架子哪。」

珠簾外,那襲妖異的紫衣越來越近。

蒼白修長的手撥開珠簾,正要一把撩起。

身後,倏然響起一聲長長的唱喏——

「皇上駕到!」

殷若寒的手一頓,只得收了回去。

眾人紛紛跪了一地。

我抿了抿唇,猶豫著挑起珠簾見禮。

卻見鑾駕上的少年天子,朝我很輕地搖了一下頭。

——別出來。

我怔愣一瞬,乖乖坐了回去。

殷若寒看了眼天色,率先發難。

「這個時辰,陛下應在上書房聽太傅講經。」

皇帝被他訓的低下了頭,老實認錯。

「掌印,朕就逃這一回……」

他支支吾吾,目光卻穿過珠簾,與我相接。

「朕……聽聞貴妃進宮,朕來接她。」

4

傳聞中的傀儡天子,約莫十七八歲的模樣。

生了一副溫柔多情的眉眼,笑若春風。

不像皇帝,倒像是世家養出來的翩翩公子。

「愛妃。」

燈花「嗶波」一閃,蕭朔以手支頤,好整以暇地看著榻邊的我。

見我滿臉茫然,他笑了一下。

「宮裡的教習姑姑,沒教過你侍寢的規矩麼?」

沒有。我默然想。

宋家從小培養、準備著送進宮的那位,已經預備著要爬九千歲的床了。

我正要胡亂搪塞,蕭朔又慢悠悠開口了。

「朕的愛妃,看起來與掌印交情不淺呢。」

這恐怕才是他今夜真正想說的話。

「陛下誤會了。」我楚楚垂淚,「臣妾與掌印清清白白,僅此一面之緣。」

蕭朔定定看了我半晌。不知是信了還沒信。

我只好接著擠眼淚。

良久。他輕輕笑了聲。

「哭的這樣厲害。」

「別怕,朕不吃人。」

下一刻,他拂袖滅了案上燭火。

挑眉看向呆坐著的我。

「好啦,別愣著,躺進去點。不然朕睡哪裡?」

我沒有錯過,燭火熄滅之前,蕭朔眼中一閃而過的玩味。

5

次日晨起,按例要給皇后請安。

皇后出身謝氏,乃大將軍謝鷹的孫女。

謝氏門庭煊赫,世代簪纓,朝中半數以上都是謝氏的門生。

皇帝換了一輪又一輪,歷代皇后卻都是謝家女。

謝家把持朝政,屹立不倒。

到了蕭朔這一朝,扶持宦官與謝家抗衡,便有了權勢滔天的殷若寒。

上輩子,宋錦月就敗在了謝皇后手裡。

謝皇后絕非善類。

剛跨過門檻,便有人從內殿出來。

是謝皇后身邊的綠琴姑姑。

「這位就是陛下新寵的貴妃罷?」

她溫善笑道:「可是不巧了,皇后娘娘今日寒疾犯了,太醫正在裡面看診呢,貴妃還得等些時候。」

「可現下畢竟是請安的時辰,祖制不可廢,還請貴妃在外跪候。」

這是謝皇后給我的下馬威。

坤寧宮外的宮道,人來人往。不多時,闔宮上下都會知曉,貴妃進宮第一日,便被皇后狠狠懲治了一番。

我別無他法,只得順從地跪在宮外。

一刻剛過,天邊雷聲隱隱,淅淅瀝瀝落起了雨。

宮女太監們竊竊私語。

「還以為這個貴妃有多厲害,還不是被咱們皇后娘娘治的服服帖帖的?」

「聽說昨日陛下親自去接,還在她宮裡留了一整夜,難怪皇后娘娘生氣呢!」

「狐媚子,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勾引陛下。」

我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恍然大悟。

蕭朔這是拿我當靶子呢。

宮女們嘰嘰喳喳半天,忽然話音一轉。

「你們聽說了嗎,昨日九千歲以萬金為聘,求娶宋家庶女。」

「今日還邀她來宮中品茶呢!」

像是為了應證她們的話,下一刻,不遠處出現了一頂小轎。

在經過我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

珠簾撩起,露出宋錦月笑盈盈的臉。

「遠遠看見有個人跪在這裡,好生狼狽。」

「我還道是誰,原來是姐姐呀。」

她是未出閣的女郎,故而以白紗覆了下半張臉。

而露出的眉眼處,上了新妝,做我從前的打扮。

乍然一見,有種對鏡自照的恍惚感。

不知她服用了什麼丹丸,連聲音都和我相差無幾。

宋錦月看著被大雨澆的濕透的我,笑得開懷。

「姐姐真是好本事,入宮第一日就得罪了皇后娘娘。」

下一句,聲音小的只有我們兩人能聽見。

「宋織,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已經很可憐了?念在你我姐妹一場,提前告訴你——你的苦頭還在後頭呢。」

她掩唇嬌笑:「而我,馬上就是九千歲萬金相聘的妻子了。」

「羨慕嗎?羨慕也沒用,誰叫你只是個沒有福氣的庶女呢?」

宋錦月得意地揚長而去。

她剛走沒多久,又有一抬轎輦停在了我身邊。

是殷若寒。

餘光里,他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我。

「宋錦月。」

他悠悠開口,「在這宮裡,得罪了司禮監,你可知有什麼下場麼?」

我垂下頭,並不言語。

雨水順著臉頰滴落,墜在下頜。

殷若寒笑意深深,語調卻冰冷。

「咱家會讓娘娘,生不如死。」

我遲鈍地反應過來——

殷若寒也重生了。

而且,他還認錯人了。

我有些茫然。

他這樣恨宋錦月,竟是要為前世的我報仇麼?

6

那日,我在雨里跪了半個時辰。

估摸著差不多了,身子一歪,栽倒下去。

這一倒,皇后的寒疾就好了。

綠琴笑容可掬,撐著一把傘,將我從雨中扶起來。

「太醫說了,皇后娘娘要靜養,今日便不見客了。」

「貴妃的心意皇后娘娘已經知曉了,還請回罷。」

經過御花園時,八角小亭中有兩人對坐烹茶。

正是殷若寒與宋錦月。

我深吸一口氣,垂下頭,接著往前走。

雨水飄搖,衣裙鞋襪盡濕。

侍女艱難地撐著傘,攙扶著我。

就這樣不知道無知無覺地走了多久。

餘光里,依稀出現了一截明黃盤龍的衣角。

一回生二回熟。

我看準了方向,閉著眼往前摔。

那人被迫接住我,聲音不悅。

「一身的水……嘖。被欺負成這樣。」

……

燭火如豆。蕭朔在案前剪燭芯。

「醒了?」

他眉也不抬,不咸不淡地開口。

「醒了就自己上藥。」

冷淡疏離,和昨夜判若兩人。

我瞧著他的模樣,想起一件事。

前世,宋錦月進宮後便盛寵不衰。

宮中人人都道是帝妃情深。

可宋錦月被皇后算計廢黜後,蕭朔卻絲毫不念舊情,乾脆利落地抽身而去,轉身又迎了禮部尚書家的女兒進宮,沒幾日,宮裡又多了一位貴妃。

所以——

上輩子的嫡姐,這輩子的我,只是蕭朔牽制謝皇后的棋子。

牽制不住皇后的棋子,就是棄子。

宮裡的彎彎繞,看來比嫡姐和我的命還長。

我打量著燈下的年輕天子,忽然開口。

「貴妃的金印金寶,有名無實。」

蕭朔百無聊賴的動作一頓,面上閃過訝異之色。

「啊。看來還不算太傻。」

我接著和他談條件。

「對付皇后,我要協理六宮之權。」

蕭朔一怔,旋即低低笑開。

「愛妃忘了。朕也是傀儡天子,有名無實。」

「故而……」

他俯下身,玉冠半束,散開的青絲擦過臉頰。

有些涼。

「愛妃想要的東西,得自己去爭。」

冷雨敲窗,燭火明滅。

蕭朔眼中是半真半假的笑意。

「妃、貴妃,朕可以封很多。後宮美人如雲,多一個少一個都無妨。」

「而朕需要的,只是一把足夠好用的刀。」

我沉默半晌,接著談判。

「可以。但我不做虧本的買賣。」

「待謝家……」我自然地接過他手中的銀剪,剪落燈芯。

「我要皇后之位。」

蕭朔這下是真的愣住了。

「為何?」

我垂眸剪燭,並不看他。

「世間女子,命若浮萍,總是身不由己。」

「我不想被踐踏,只得向著那高位,爭上一爭。」

蕭朔笑起來,「自然可以。」

「朕很……期待。」

7

那日畢竟受了風寒,昏昏沉沉,竟一病不起。

夢中反反覆復,總夢見殷若寒。

一會是前世剛被嫡母送上他的床的時候。

宋家的下人怕我出什麼岔子,把我捆得嚴嚴實實。

京中誰人,沒聽說過九千歲殷若寒的凶名?

我如同待宰的羔羊,害怕得渾身發抖,眼淚止不住的流。

我不想變成亂葬崗里被鬣狗啃食的白骨。

過了很久,那扇門開了。

然後,光透進來,很輕的腳步聲停在榻邊。

那人像是對此習以為常,看見床上的我,不耐煩的「嘖」了聲。

下一刻,他鬆開我身上的束縛,解下我蒙眼的白綾。

動作並不溫柔。

我淚眼朦朧地抬頭,卻忽然怔住。

那副穠麗的眉眼,並不陌生。

那人微微低頭,目光亦是頓住。

我顫著聲音喚:「阿恕哥哥——」

很難形容殷若寒那一瞬間的神情。

他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就走,卻被我不知死活地扯住袖擺。

「阿恕哥哥!」

我急了,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

「哥哥!救、救我……我不想被九千歲殺掉——」

他的身形一滯,卻沒有回頭。

我以為他沒認出我,扯住脖頸上的小小玉璜,高高舉起。

那是他送我的生辰禮。

「殷恕哥哥,我是阿織,你、你不認識我了嗎?」

我天真地想,殷恕哥哥可能真的沒能認出我。八歲那年阿娘病逝,讓我帶著她繡了半生的璇璣圖,去投奔我上京城裡那個始亂終棄的爹。這一去,便再未回過江南。

算來,我與他有十餘年未見。

他沒有說話。

半晌。我聽見他嘶啞的嗓音。

「你認錯人了。」

他回眸,粗暴地將我的手拽下來。

「我名,殷若寒。」

我如遭雷擊,怔愣在原地。

怎麼……怎麼會。

殷恕哥哥是清風朗月一樣的書生。

怎麼會變成臭名昭著的九千歲殷若寒?

「殷恕!」

他驟然回身。

扯著我脖頸上墜著玉璜的紅繩,神情變得極為可怖。

「再敢叫這個名字。我掐死你。」

我張了張嘴,企圖在他冷漠的神情里看出什麼破綻。

可是沒有。

眼前這個人,除了臉,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和我的殷恕哥哥相像。

可是,就在我以為自己真的認錯人的時候。

我發現。

那隻勒著我脖頸的手,在很輕地顫抖。

夢中畫面一轉。

那是我被送給殷若寒的第三年。

殷若寒不肯承認他是殷恕,不肯與我相認。

不肯告訴我過去發生了什麼。

也不肯……給我一個名分。

整個上京城皆知,九千歲只是一時興起,收了個暖床的侍妾。

春日遲遲,我折了初開的桃花,興沖沖地和殷若寒獻寶。

卻聽見書房內,殷若寒隨意吩咐下屬。

「一個礙手礙腳的女人。隨便打發回去就好了。」

「司禮監,不養廢物。」

我呆呆地看著手中的桃花枝。

殷若寒,如同丟棄一個玩物、一個累贅那樣,不要我了。

可是我們那麼早就私定了終生,尚是黃髮垂髫,便信誓旦旦約下白頭盟誓。

殷恕說過,會一輩子對我好的。

可是。可是。

我忍著眼淚想,殷恕的承諾,在殷若寒這裡,不算數。

8

從夢中驚醒的時候,蕭朔正掌燈看我,指尖划過我眼下淚痕。

「哭得這樣厲害,做噩夢了?」

我只是拂開他的手,用手背抹了把眼睛。

那確實是一個,很長、很長的噩夢。

「貓在這裡躲了這些天的懶,該去幹活了。」

蕭朔捻了捻指腹,懶懶起身,回眸看我。

「今夜宮中的大宴,愛妃可要好好表現。」

「朕的掌印不知道被你那妹妹灌了什麼迷魂湯,魂不守舍的。」

他唔了聲,「就看愛妃,能不能將他的魂勾回來了。」

我與蕭朔,像極了一對昏君妖妃,姍姍來遲。

皇后目光不悅。

我佯裝不知,朝她笑笑,十足挑釁。

絲竹管弦之音靡靡,殷若寒在另一側自斟自飲。

唇若點朱,資質風流。

恍若唐宮夜話里走出來的妖鬼。

可他的目光,卻那么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落在一個人身上。

不敢逾越,不敢褻瀆。

我轉頭,看見了席間,依偎在嫡母身邊的宋錦月。

宋錦月最近可謂是出盡了風頭。

殷若寒求娶的消息一出,「宋織」便成了整個上京城最風光的女郎。

九千歲何曾這樣對一個人上過心。

從前看不上宋府門楣的貴女們紛紛巴結,哄得她飄飄欲仙。

她從前最恨我娘毀了她娘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如今卻又因不願頂著庶女的名頭出嫁,讓爹把我娘從一個露水情緣,連外室都算不上的女人,抬成了平妻。

得來全不費工夫。

宋錦月察覺到我的目光,挑釁回望,眸子裡是止不住的得意。

我想,殷若寒這輩子還真是個傻的,竟然規規矩矩,謹遵男女大防,不逾越雷池一步。

連姑娘家的臉都沒看到,就要風風光光娶回家。

到時候蓋頭一掀,恐怕就要釀成上京城裡的第一慘案了。

我輕輕嘆息了聲。

皇后不悅的目光看過來,開始發難。

「貴妃,大喜的日子,唉聲嘆氣,成何體統?!」

我猶豫著看了蕭朔一眼,似是徵詢。

蕭朔茫然回望我。

他摸不著頭腦,卻還是高深莫測地點了一下頭。

下一刻,我的眼淚就簌簌落下來了。

「大喜之日,本不該做此悲音。」

「只是,只是臣妾想求皇后姐姐一事!」

皇后冷眼看我,「但說無妨。」

我哭得梨花帶雨:「妹妹今日晨起時忽而害喜,原是……原是已有兩月身孕。」

餘光里,蕭朔的手一抖,酒液險些灑出來。

他說得對。

想要的東西,得自己去爭。

「妹妹初來乍到,仰仗皇后姐姐關懷。姐姐宅心仁厚,待我又好。聽聞姐姐家中父兄常有傷損,故而精通醫理。妹妹能否請姐姐,為我看護這一胎?」

簫管凝滯,鴉雀無聲。

皇后無子,並不是秘密。

可這麼多年,宮中妃嬪的孩子,不是小產就是夭折,也竟一個都沒保下來。

……大概都是蕭朔弄死的。

我漫不經心地想。

畢竟,傀儡皇帝,還是越小越好控制。

皇后無子,對蕭朔來說,再好不過了。

但她是嫡母,可以抱走別人的孩子,養在膝下。

若是皇后有垂簾聽政之心,蕭朔難逃一劫。

皇后回過神。

目光落在我的小腹上,欣喜若狂。

「本宮為六宮之主,照顧妹妹,本就是分內之事。」

我滿臉天真,「那便有勞姐姐。」

添酒回燈,重開宴。

察覺到那一道目光,我平靜地轉頭,與殷若寒對視。

九枝燈上燭火煌煌,霎時間,將我的眉眼照的雪亮。

我舉杯遙敬,微微笑起來——

「掌印大人,好久不見。」

9

很難形容殷若寒那一瞬間的神情。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目光閃爍了下,忽而落在席間的宋錦月身上。

真真假假,一見便知。

殷若寒險些捏碎手中酒盞。

「掌印,為何不語?」

我晃了晃酒盞,笑著火上澆油。

「莫不是瞧不起本宮?」

殷若寒深吸了一口氣,起身時腳下有些踉蹌。

「掌印醉了。」我若無其事地調笑。

他目光深寒,分明是不甘。

卻還是佯裝無事地舉起酒盞,與我遙遙相祝。

「敬……貴妃娘娘。」

我笑起來,仰頭欲飲,卻被緊張兮兮的皇后截住。

「妹妹如今是有了身子的人,怎可飲酒!」

殷若寒的臉更冷。

「那本宮便以茶代酒。」

我看著他寒星似的眼睛。

笑意盈盈,一字一頓。

「敬掌印。」

……

看見我和殷若寒的互動,宋錦月有些不安。

她深吸了一口氣,端起酒盞,娉娉裊裊地行至殷若寒面前。

「掌印大人。」

宋錦月無不羞怯地開口,「阿織敬您。」

殷若寒盯著她看了半晌,忽而抬手。

沒有人看清他袖中那把匕首是怎樣出鞘的。

只看見一道清光閃過,宋錦月掩面的白紗打著轉,飄落在地。

宋錦月惶恐地睜大了眼,「掌、掌——」

她沒能說出剩下來的話。

因為下一刻,殷若寒用匕首的尖刃,挑起了她的下巴。

那柄匕首我認得,寒鐵製成,鋒銳無比。

如今正抵在宋錦月的尖俏的下巴上,隱隱見血。

「魚目混珠。」

殷若寒目光冰冷:「你並非我的妻子。」

席中眾人紛紛投來訝異的目光。

宋錦月羞憤欲死,慌亂道:「怎、怎會……三茶六禮,三媒六聘,整個上京城都知道,我是你將要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哽咽著,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

美人垂淚,我見猶憐。

只可惜,她遇見的是殷若寒。

薄情狠辣,翻臉無情。

殷若寒眉尖微挑,竟是微微笑了。

「我十里紅妝迎進門的妻子,是宋織。」

「可……」

下一刻,他手上猛然用力,刃尖轉換方向。

宋錦月系在脖頸上的玉璜被挑落,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垂眼笑問:「你是麼?」

殷若寒怫然拂袖,「此人欺世盜名,並非宋織。」

「來人,將她押下去——」

一字一頓,卻令人不寒而慄。

「嚴刑伺候。」

10

好好一場歡宴,雞飛狗跳。

我借著更衣的名頭,在宮中轉了轉。

笙歌散盡,燈影闌珊。

身後,殷若寒不緊不慢地跟著。

我索性不和他兜圈子,回眸笑道:「掌印怎麼也出來了?」

殷若寒死死盯著我。

「那日,跪在坤寧宮前的是你?」

我點了一下頭。

他驀然紅了眼眶。

「對不起……對不起阿織……」

「我——」

他張了張嘴,嗓音啞了,「我不知道是你。」

「為什麼,會是你?」

我瞧著他,語氣近乎調笑。

「因為,我要當皇后。」

殷若寒的手驟然顫抖。

「你不要我了麼,阿織?」

我唇邊含笑,一點一點扯回被他攥緊的衣袖。

「我名宋錦月,乃當朝貴妃。」

「掌印,請自重。」

殷若寒沒說話。他像是真的傷了心。

只是再抬眼時,悽惶無措之色蕩然無存。

他忽而極輕地笑了一聲。

「我們阿織,就這樣想當皇后麼?」

他貼在我頰邊,語調如同蠱惑。

「光靠阿織自己,恐怕不行。」

我盈盈回望,明知故問。

「請掌印指教。」

殷若寒也笑了,像條艷麗的毒蛇。

「想當皇后,娘娘,該來求我才是。」

下一刻,他半跪在我身前,虔誠地抵著我織著鸞鳥的袖擺。

「你要對付謝皇后,而我替天子牽制謝家朝中的勢力,我們的敵人是一樣的。」

「這世上,不會有比我更好的同謀。」

「選我吧,娘娘。」

11

​‍‍‍​‍‍‍​‍‍‍‍​​​​‍‍​‍​​‍​‍‍​​‍​​​​‍‍‍​‍​​‍‍‍​‍‍‍​‍‍‍‍​​​​‍‍​‍​​‍​‍‍​​‍​​​‍​‍‍‍‍‍​​‍‍​​‍‍​‍‍‍​​​‍​​‍‍​​‍‍​​‍‍‍​​​​‍‍‍​​​​​‍‍‍​‍‍​​‍‍‍‍​​​​‍‍‍​​​​​​‍‍​‍‍‍​‍‍‍‍​‍​​​‍‍‍​​​​‍‍‍​‍​‍​​‍‍​​​‍​​‍‍​​‍​​​‍‍‍​‍‍​‍‍​​‍‍​​‍‍‍​​‍​​‍‍​‍‍‍‍​‍‍​‍‍​‍​‍​‍​‍‍‍​‍‍‍‍​​​​‍‍​‍​​‍​‍‍​​‍​​​​‍‍‍​‍​​​‍‍​‍​‍​​‍‍​​‍‍​​‍‍‍​​‍​​‍‍​‍​‍​​‍‍‍​​‍​​‍‍‍​​‍​​‍‍​​​​​​‍‍‍​​​​​‍‍​‍‍‍​​‍‍‍​​‍​​‍‍​​​​​‍​​​​​​​‍‍​​​‍‍​‍‍​‍​​​​‍‍​​​​‍​‍‍‍​‍​​​‍‍‍​​‍​​‍‍​‍‍‍‍​‍‍​‍‍‍‍​‍‍​‍‍​‍​​‍‍‍​‍‍​‍‍​​‍‍​​‍‍​‍​​‍​‍‍​‍‍‍​​‍‍​​​​‍​‍‍​‍‍​​​‍​​​‍‍​​‍‍‍​​‍​​‍‍​‍‍‍‍​‍‍​‍‍​‍​‍​‍​‍‍‍​‍‍‍‍​​​​‍‍​‍​​‍​‍‍​​‍​​​​‍‍‍​‍​​‍‍‍​‍‍‍​‍‍‍‍​​​​‍‍​‍​​‍​‍‍​​‍​​​‍​‍‍‍‍‍​​‍‍​‍​​​​‍‍​​‍​​‍‍​​‍​​​‍‍‍​​‍​​‍‍‍​​‍​​‍‍‍​​​‍​‍‍‍​‍​‍​‍‍​‍‍‍‍​‍‍​‍‍‍‍​‍‍​‍​‍​​​‍‍​‍‍‍​‍‍​‍​​‍​​‍‍​​​‍​​‍‍​​‍​我從蕭朔那裡要了一味假孕的藥。

任是太醫院首席,也探查不出我脈象有異。

畢竟是先帝的嬪妃為了爭寵,調製出來的禁藥。

只是這藥頗為傷身,往後再不會有子嗣,故而漸漸失傳。

殷若寒全然不知。

他真的以為我有孕,看起來比我還緊張。

珍貴的補品流水一樣送進我宮中。

可惜了。我安靜想著。

不存在的孩子,本就是保不住的東西。

這些日子,殷若寒忙得很,來見我時總是深夜。

他不說話,有時閉眼小憩,有時就安靜地坐在我身側,盯著我微微隆起的小腹發獃。

燭火映在那雙狹長的狐狸眼裡,溶溶落著一點暖光。

我們心照不宣,誰都沒有再提起過前世。

今夜殷若寒來得遲些。

夜露墜濕了他的衣角,眉目籠著層水汽。

他沒進殿,只站在窗下,輕聲問了一句。

「娘娘,今日安好?」

我還是聞見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他最近總在殺人。

我靜默一瞬,「掌印安好,本宮自然安好。」

殷若寒張了張嘴,「我……殺孽深重。怎配與娘娘相提並論。」

他頓了頓,又低聲道:「往後,我就不進殿了,怕衝撞了娘娘腹中胎兒。」

我看著他。

「殷若寒,你不嫉妒麼?」

這話問的沒頭沒腦,他卻瞬間明白了我在說什麼。

他怔住了。

半晌,或者是更久,我聽見他的回覆。

「惟願娘娘此生,圓滿如月。」

我靜靜看著他,「如何圓滿?」

「良人在側,子孫……滿堂。」

窗下芭蕉葉颯颯作響,月光蕭疏。

殷若寒安靜地立在一地昏暗的影里。

有些茫然,有些無措。

我不知道那一瞬間他想到了什麼,或許是他的殘缺。

我想,若那便是殘缺——

那我服下禁藥,再無子嗣,亦是所謂殘缺之人。

我笑起來。

「可是月有陰晴圓缺,並不常常圓滿。這世間的殘缺總是尋常。」

「抬頭,掌印。」

明月如鉤。

我亦彎起眉眼,望進他怔然的眼睫。

「掌印,不應有恨。」

12

冬去春來。

算著日子,肚子裡這個東西應該有五個月大了。

這日是春獵。

臨行前,我服了藥,同往常那樣在皇后面前撒嬌賣痴。

「皇后姐姐,你這個香囊真好看!」

皇后看了一眼,取下來遞給我,「妹妹喜歡,本宮贈與你便是。」

我總是眼饞她的東西,皇后早就習以為常。

玉佩瓔珞墜子香包,我在她那兒順了不少。

她見我實在愚蠢,樂得陪我演姐妹情深。

反正她只需耐心等上幾月,然後,去母留子。

所以獵場裡,眾目睽睽之下,那頭麋鹿發了狂似的沖向我時,她還沒意識到是我動了手腳,自己即將大禍臨頭。

我狼狽摔落在地,下身血流不止,洇透了藕荷色的宮裙。

這副場景實在太過慘烈。

「陛下……好疼。」

大量的失血讓我眼前模糊。

我無力地靠在蕭朔懷裡,卻看清了人群之外的殷若寒。

按在劍柄上的手,骨節發白。
1/3
下一頁
溫澤峰 • 739K次觀看
溫澤峰 • 13K次觀看
徐程瀅 • 18K次觀看
徐程瀅 • 45K次觀看
徐程瀅 • 19K次觀看
徐程瀅 • 28K次觀看
溫澤峰 • 12K次觀看
溫澤峰 • 15K次觀看
溫澤峰 • 11K次觀看
溫澤峰 • 13K次觀看
溫澤峰 • 10K次觀看
徐程瀅 • 9K次觀看
徐程瀅 • 15K次觀看
徐程瀅 • 9K次觀看
徐程瀅 • 32K次觀看
喬峰傳 • 24K次觀看
呂純弘 • 21K次觀看
溫澤峰 • 19K次觀看
溫澤峰 • 7K次觀看
溫澤峰 • 8K次觀看
溫澤峰 • 9K次觀看
溫澤峰 • 12K次觀看
溫澤峰 • 19K次觀看
尚娥媛 • 39K次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