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主出差回來的前一天,我和他提了分手。
他躺在我的床上,冷笑了聲。
「原來你也有脾氣。」
「躲哪去了?」
其實,我和他就隔了一個床墊。
我的屍體上裹了很多層保鮮膜。
每一層保鮮膜中間都放著活性炭,再倒上貓砂填滿間隙。
我的屍體逐漸腐爛,卻透不出任何味道。
後來,傅銘發了瘋地找尋找我的下落。
可他每晚睡都在那張床上,也沒發現我。
知道這一切的,只有我的貓。
1
傅銘回來的那天,我正飄在半空中,他看不見我。
但煤球可以看見我。
煤球朝他「喵喵」叫了兩聲。
我緩緩落在地上。
煤球開始圍著我打轉。
傅銘沒在意煤球的奇怪行為,放下行李箱,直接走進了我的房間。
他拉開我的衣櫃,發現我常穿的幾件衣服和行李箱都不見了。
「許迎,真走了……」
我回想起,在他出差的時候,我好像是收拾好了行李,準備離開。
但在那之前,我被殺了。
他輕聲喃道:「你真的生氣了?」
我愣了下,仔細想了想,也沒想起自己為什麼生氣。
這時,煤球跳上了床。
它朝傅銘叫了兩聲,然後伸出爪子開始抓著床單。
傅銘皺了下眉,然後拎著煤球的後脖頸,將它扔出房間。
「等等……」
我張了張嘴,發出聲音。
他卻聽不見。
剛才,煤球是想告訴他,我在床墊下面吧?
我閉著眼睛蜷縮在床下的儲物空間。
腦後流出的血跡被黑髮掩住。
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一樣。
屍體上裹著一層又一層的保鮮膜。
每一層保鮮膜中間都放著活性炭,再倒上貓砂填滿間隙,透不出一點味道。
如果不是碰巧掀開床墊找東西,短時間內根本發現不了我。
2
我正想著怎麼讓傅銘發現我的屍體。
下一秒,他直接躺在了我的床上。
他幾乎沒進過我的房間,更別說睡我的床了。
我的房間布置得顏色粉嫩,他很不喜歡。
來公寓的時候,他都睡主臥。
主臥裝修是黑白灰的性冷淡風格,和他這人挺不搭的。
他看起來很累的樣子,閉了閉眼,又睜開。
突然,我聽到他冷笑了聲。
「許迎,原來你也有脾氣。」
我飄到他身旁,視線停留在他手機螢幕上。
手機上,是我和他的聊天頁面。
我給他發的最後一條信息是——【傅先生,我們分開吧。】
再往下是他打給我的很多個語音電話。
我沒有接。
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死了。
也許是因為死前腦部受傷的原因,我忘記了很多事。
我忘記為什麼要離開、為什麼要和他分手,甚至忘了……
傅銘的指尖頓了頓,發了條信息給我。
【許迎,我回來了,我們談談。】
他垂眸凝視著手機螢幕,睫毛很長,遮住他眼底的情緒。
我聽見他問我:「躲哪去了?」
我告訴他,我和他的距離很近、很近……
可是他聽不見。
我很難受,也很著急。
因為我也忘記了是誰殺了我。
如果傅銘不快點找到我的屍體,殺死我的那個人就要跑掉了。
3
我穿過門,看見煤球正在舔著空飯碗。
它已經餓了一天。
我蹲下,彎起手指在它的飯碗邊緣上輕敲。
煤球歪頭看著我的動作,過了好一會,也開始伸出爪子開始輕輕敲碗,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笑著摸了摸它的腦袋。
雖然我碰不到它,但它好像感受到我在夸它,敲得更加賣力。
沒過多久,傅銘聽見聲音從房間裡出來了。
他看了眼煤球敲著的空碗,拉開柜子,拿出貓糧倒進碗里,然後垂眼看著埋頭吃飯的煤球。
「她不是那麼喜歡你,還會忘記喂你?」
我不會忘記喂煤球的,你現在應該察覺到奇怪了吧?
他瞥了眼旁邊的寵物自動喂食器。
我偶爾會出去工作幾天,會提前把貓糧倒入自動喂食器。
傅銘扯了下唇角,說:「又忘記了。」
然後他按下自動喂食器的開關。
又?
我還真忘過啊。
4
傅銘拿出電腦開始處理公事。
煤球吃飽了,懶懶地走過去,蹭了蹭他的褲腳。
他微怔了下。
這好像是煤球第一次主動親近他。
他指了指旁邊的位置,用命令的語氣說:「過去。」
煤球覺得沒意思,很快就走開了。
傅銘不喜歡貓。
很不喜歡。
第一次遇見煤球時,它還是只剛出生的流浪小奶貓。
我喂了它點牛奶,它就一直跟著我了。
我蹲下身正想摸它,傅銘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你在幹什麼?」
我回過頭看他,輕聲問:「我可以養它嗎?」
他聲音很冷:「不行。」
傅銘有潔癖,不會同意家裡養貓養狗。
我摸了下小貓毛茸茸的小腦袋:「對不起啊,我說了不算。」
它好像也明白了我的意思,朝我「喵」了一聲,跳進了旁邊的草叢。
深夜,一道閃電在窗外閃過,照亮了傅銘迷離的黑眸。
窗外,外面好像要下暴雨了。
傅銘吻我鎖骨的動作停頓了頓:「許迎,別分心。」
他的手臂撐在我的身側,微微喘息著看向我,隨後,無奈地嘆息了聲:「去吧。」
我愣了下,沒懂他讓我去哪。
「趁我沒後悔。」
他扔下這句話後,起身下了床。
直到嘩嘩水聲從浴室傳來,我才回過神。
我穿好衣服,拿著傘跑到了樓下。
狂風恣肆,樹枝大幅度搖晃,
大雨頃刻間落下,砸濕乾燥的地面。
我彎著身子在雨中找了很久,也沒找到那隻小貓。
傅銘不知什麼時候撐著傘出現在我面前。
「回去吧,找不到的。」
我隔著雨霧望向他。
他說:「再這樣下去你會感冒的,那隻貓可能被其他人撿走了……」
他這是在安慰我?
他這麼冷漠的人,也會安慰人?
「也可能已經死了。」
「……」
找了那麼久,我也放棄了,跟著他走了回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聽見一聲微弱的叫聲。
小黑貓全身的毛被淋濕,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我脫下外套裹住了它。
「它好聰明,還會找地方躲著。」
傅銘垂眼看了眼被我抱在懷裡的貓,微微皺眉。
「碰了它,你要洗澡。」
下一秒,他脫下外套披我身上。
他剛洗過澡,外套上的薄荷味道,在潮濕的空氣中蔓延。
「家裡不能有貓毛,別讓它進房間。」
我抿了下唇,抱著小貓走進電梯。
小貓輕輕抬起爪子搭上我的手指。
它好像也知道,以後可以和我一起生活了。
5
傅銘不許煤球進我的房間。
我暫時沒辦法讓他發現我的屍體。
我只能待在他旁邊,一會看看他處理公事,一會看看煤球玩毛線球。
突然,傅銘的電話響了。
他按下接聽鍵,電話那邊傳來他助理的聲音。
「傅總,我剛剛聯繫了許小姐的公司,她最近有外出工作任務。」
傅銘輕輕地「嗯」了聲。
「您和許小姐吵架了嗎?需要我幫您聯繫她嗎?」
「不用。」他的聲線很冷,帶著暗啞,「她和我分手了。」
掛斷電話,他又點開了我和他的微信聊天頁面。
還是沒有任何回復。
他有些煩躁地摁熄手機螢幕,扔到一邊。
我極少看見他失去耐心的樣子。
「啪」的一聲,他合上了電腦,換了套西裝外套出了門。
我本來想跟著他出去的。
但我的靈魂好像被禁錮了般,無法離開公寓。
凌晨,傅銘回來了。
他喝了酒,冷白的臉微微泛紅。
他扯了扯領帶,下意識說:「許迎,幫我倒杯水。」
空蕩的客廳里沒有回應。
他站在原地愣了很久,看向不遠處趴在窩裡用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看著他的煤球。
「她不要你了……」他扯了扯唇角,聲音很輕,「也不要我了。」
煤球懶懶轉過頭,朝著我的靈魂「喵」了聲。
我才回過神。
我蹲下身,對它說:「他騙你的,我才沒有不要你……」
煤球聽到我說的話,安心蜷成一團繼續睡覺。
小貓好像沒意識到我已經死了。
對它而言,我還在,生活沒有任何變化。
傅銘站起身,走到餐桌前倒了杯水喝。
他把脫下的西裝外套隨意搭在餐椅上。
突然,有什麼東西從西裝口袋裡滾了出來,滾在地板上,金屬的色澤折射著頂燈的光線,有些刺眼。
6
傅銘放下水杯,蹲下身,撿起了滾落的東西。
燈光昏暗,他就這樣僵著身子站著,看了很久。
我有些好奇,飄到他面前,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才發現他拿在手裡的是一個領帶夾。
我突然回想起,那天我去商場給客戶買禮物的時候,遇見了他。
他正陪著他媽逛街,身旁還有一個笑容嬌俏的年輕女人。
我的視線不自覺定格在他身上。
他和我提過,家裡正在給他安排商業聯姻對象。
他會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像他父母那樣,相敬如賓地過一輩子。
在傅銘抬眼看過來之前,我慌忙挪開視線,指了下展示櫃里的領帶夾,對銷售說:「麻煩幫我包起來,謝謝。」
那天晚上,他很晚才回來。
他在玄關換鞋,漫不經心地問我:「你今天買什麼了?」
「只是買了個領帶夾。」
「東西呢?」
「送客戶了。」
他冷嗤了聲,繼續問我:「你知道我今天買了什麼嗎?」
我其實並不想知道。
他一步步逼近,微垂著眼看我。
「我為那個只見了一面的女人買了個鑽石手鐲。」
他靠得很近,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混合著甜美的氣息。
我問他:「你要結婚了嗎?是她嗎?」
「也許吧。」他輕扯了下唇角,「是誰都無所謂。」
是啊,是誰都無所謂。
反正不會是我。
我早就知道會有那麼一天。
但心口還是會有密密麻麻的痛意泛上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指尖掐著掌心,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顫抖,艱澀開口。
「恭喜啊。」
我緩緩轉過身,手腕卻他一把拽住。
「許迎,你沒脾氣的嗎?」
我微怔著望向他。
手腕上的力度漸漸加重。
「我陪其他女人逛街、吃飯,甚至結婚,你就一點脾氣都沒有?」
我的喉嚨發緊,沉默片刻,啞聲開口。
「如果你遇見想結婚的人,我們就分開吧……」
傅銘像是被我氣笑了,鬆開我的手腕,然後,掐著我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下來。
淡淡的酒味在唇齒間蔓延。
我輕推了他一下,他卻吻得更加發狠。
他用力攬過我的腰,跌落到沙發上。
他的動作漸漸失控。
我幾乎喘不過氣,恍惚間,對上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
我回過神,用力咬了下去,喘著氣說:「不要在這裡……」
傅銘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舔了下唇角的血跡,清冷的黑眸此刻被欲色填滿。
他抱著我進了房間。
煤球被關在門外。
窗外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場小雨。
潮濕的空氣纏繞上旖旎的味道。
神志被夜色吞沒的前一秒,我聽見他輕聲問我:「許迎,你就不會吃醋嗎?」
「可是,我吃醋了……」
他好像忘了,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從來都見不得光。
6
很多人都知道傅銘他在外面養了一個情人,卻沒人知道是我。
他沒帶我見過家人,也沒有見過朋友。
他家境優越,從小接受良好的教育。
而我連個正常的家都沒有。
五歲那年,我跟著媽媽去繼父家,一直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
繼父酗酒,喝醉酒之後性格很暴躁,經常會對我媽動手。
我護著我媽,就會一起挨打。
我媽身上很多瘀傷,睡覺的時候會疼得翻不了身。
我勸她離開繼父,去其他地方生活。
她卻說,繼父不喝酒的時候,還是很好的人。
過了幾年,她為繼父生了個弟弟。
弟弟可以吃掉碗里所有的肉。
而我多夾兩筷子的菜都會遭到繼父的白眼。
弟弟和繼父一樣不是好人。
不同的是,小孩子的惡意從不掩飾。
他會故意踢翻我面前的水盆,叫我「拖油瓶」。
我媽總是說,弟弟還小,不懂事。
後來,在我十六歲的某天夜裡,媽媽被喝醉酒的繼父打得慘叫不斷,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小。
我怕出人命,走出房間呵止住繼父往下砸的拳頭。
他停住動作,緩緩朝我走來。
我以為他會打我,就像小時候那樣。
但他卻撩開我衣服的下擺,摸上我的腰。
我身子瞬間僵住,無比噁心的感覺涌了上來。
隨後,我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他,跑出了門。
我跑了很久很遠,直至精疲力竭才停下。
我雙手撐著膝蓋,彎著身子大口喘氣,終於沒忍住,吐了出來。
從那天起,那個家,我再也沒有回去過。
後來,我媽給我打過電話。
她說:「迎迎,吳叔叔那晚只是喝醉了,他說他只是認錯了人。」
「你要是不在家,我會被打死的。」
每次繼父酒醒後,求她原諒,她都會原諒。
可是那晚繼父摸了我,她都看見了。
她甚至連我的那份也原諒了。
憑什麼?
我笑了:「他就算把你打死了,你也會原諒他吧?」
她瞬間崩潰了,大罵我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後來,我不再和他們聯繫,靠著打零工,還有獎學金和助學貸款艱難地上了大學。
7
大學的時候,我一直因為太窮被室友孤立。
大二的時候,有個室友的項鍊掉了,懷疑是我偷的。
幾個女生圍著我,按住我的雙手搜了我的身。
屈辱感將我吞沒,僅存的自尊心被踐踏得稀碎。
瀕臨崩潰的瞬間,我反覆告訴自己,我只是個窮學生,對她們動了手連醫藥費都賠不起。
我要是被學校開除了,可能連份像樣的工作都找不到。
那天,我在走廊上站了很久,垂眼看著被扯破的衣領。
那天下午陽光很好,能看見空氣中紛飛的揚塵。
我卻覺得世界暗得沒有盡頭。
我手裡的名片攥了很久,名片上寫著傅銘的名字。
上個月他代表公司來學校捐了棟樓。
他在臨走前,給了我名片。
我調整了很久的情緒,才讓自己哭出來,然後撥通了傅銘的號碼。
我學著室友給男朋友打電話的語氣,嗚咽著向他哭訴。
他很快就來了,開著輛邁巴赫。
很快,這件可以逼得一個窮學生自殺的事情就解決了。
室友被學校記了過,向我鞠躬道歉。
她們不是真心向我道歉,只是屈服於權勢。
我也是在那個時候才真切地感受到,有錢有勢多好。
後來,傅銘給我在學校外面租了公寓。
沒過多久,我和傅銘在一起了。
其實剛開始他對我也沒意思,給我名片只是打算資助我讀書。
可是那時候的我太脆弱,活得太累,只想找個依靠,哪怕短暫也可以。
畢業後,我有了一份可以養活自己的工作。
我也沒和他分開。
我已經習慣了和他一起生活。
雖然知道一切並不會長久。
8
從記憶中回過神,我看著傅銘指腹間摩挲的領帶夾。
好像,和我那天送給客戶的是同一款。
煤球叼著玩具跑到我面前。
我轉身往房間門口走去,煤球很快就跟了上來。
突然,身後的傅銘叫了我的名字。
「許迎……」
他能看見我了嗎?
我瞬間僵在原地,緩緩回過頭。
他的輪廓隱在黑暗裡,正拿住手機給我發語音。
「 ……我不和其他女人結婚了,你會回來嗎?」
我飄到他面前,望見他漆黑的眼底壓著複雜的情緒,嗓音卻很平靜。
「再等我兩年,兩年後沒人可以打擾我們了。」
我凝視他片刻,嘆息了聲。
「你語氣那麼冷漠,我怎麼可能被你打動?」
突然間,我好像有些難過。
我無數次想過。
傅銘發現我死了之後會不會難過?
又會難過多久?
煤球叼著玩具歪著腦袋,不解地看著我。
我低下頭對它說:「算了吧。」
現在,夜已經很深了。
要是他這時候發現我的屍體,會被嚇到吧……
9
晚上,傅銘失眠了。
他時不時盯著沒有回覆的手機螢幕。
輾轉片刻後,他去陽台抽了支煙。
白色的煙霧從他指間騰起。
我望著他,陰冷開口。
「傅銘,我死了,變成了女鬼、惡靈,你晚上不要再想睡著了……」
夜風微涼,煙霧掠過他冷淡的眉眼,漸漸消散。
他抬眼,目光穿過我的靈魂,望向遠方。
我就在他面前,他卻看不見我。
他就這樣,看了很久的夜色。
直到指間的火星燃盡,灼傷他的手指,他才收回視線,摁熄了煙頭,然後拉開了我房間的門。
我慌忙跟在他身後進了房間。
然後,他直接倒在我的床上,睡著了。
而床下,就是我被藏屍的地方。
我死亡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了。
灰白的皮膚上,開始出現暗紫的斑痕。
我閉上眼,好像還能感覺到口鼻被保鮮膜捂住的窒息感。
恍惚間,眼前突然浮現出臨死前的畫面。
我趴在地上,艱難地睜開眼望向前方。
腦後一陣鈍痛,鮮血汨汨。
視線被血霧浸染,一片模糊。
我聽見那人打了通電話:「我……我好像殺人了……怎麼辦……我不想坐牢……」
我還以為,他打的是救護車的電話。
我這輩子沒做過壞事,為什麼會這樣結束?
你是誰?
為什麼要殺我?
我疼得發不出一點聲音,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安靜到我能聽見我的心臟停止跳動,還有呼吸停滯的聲音。
月光穿過樹葉縫隙,溫柔地照進來。
房間裡的血跡被擦拭乾凈。
傅銘睡得很沉。
我能聽見他淺淺的呼吸聲。
10
第二天,他醒來時,沒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他給助理打了電話。
「查一下許迎在哪出差,幫我買張機票。」
「好的,傅總。」助理有些八卦,「許小姐不和您分手了?」
傅銘垂眸看著湊過來蹭著他褲腳的煤球,唇角彎了彎。
「沒有,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
掛斷電話,他開始清理貓砂盆,給煤球添好貓糧和水。
這些事,他從來都不會做。
甚至,當煤球濕漉漉的鼻子碰到他的手時,他也沒有生氣,反而抬手摸了下煤球毛茸茸的小腦袋。
今天的他好像過於反常了。
助理給他回電話的時候,他正在房間收拾東西。
「傅總,許小姐公司的人說她沒有去出差,他們現在也聯繫不上她。」
他微怔了下:「你說什麼?」
「許小姐沒有留家人的聯繫方式,同事聯繫不上她,已經報警了。」
傅銘手指驟然收緊,手背上青筋鼓起。
啞然許久,他才開口。
「我以為她只是不理我了……」
他終於意識到我出事了。
掛斷助理電話,傅銘翻著手機通訊錄。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撥通了他發小牧軒的電話。
「幫我找個人,她好像失蹤了,她叫許迎……」
「她是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
好陌生的稱呼。
傅銘說出口時,也覺得奇怪吧?
我木然地看著他,忽然想起。
我之前拼了命地工作、往上爬,只是想能靠他近一點。
站在他身邊的時候,他也許會告訴別人。
我是他的女朋友。
可是,太晚了。
我說:「傅銘,一切都太晚了。」
11
時間又過去了一天。
知道我失蹤後,傅銘眼裡掠過一絲慌亂後,眸光漸漸冷淡下去。
他垂眸坐在客廳里,接著牧軒的電話。
有人看見我拉著行李箱,上了一輛車,然後再也沒有消息,沒人知道我在哪,沒有訂機票和酒店,沒有信用卡消費記錄。
雖然方向錯了,但一切都指向了不好的結局。
掛斷電話後。
傅銘坐在陽台上,目光沒有焦距,呆呆望著窗外的夜色。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直到煤球蹭了蹭的褲腳,他才回過神。
他低頭看著小黑貓,聲音很啞。
「她應該捨不得你,會回來吧……」
那天晚上,他還是在我房間裡睡的。
他睡得很沉,又好像睡得很淺。
我能聽見他在黑夜中的呢喃。
「我什麼都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
傅銘一直在和他同父異母的親哥爭繼承人的位置。
他哥很恨他。
他說,他要是輸了的話,以後就得帶著他媽流浪街頭了。
他沒有退路,所以做事不擇手段。
這世界上,沒什麼是他不能利用的。
他這樣精明的人,好像也只被我利用過。
清晨第一縷薄光照在他的眼瞼。
他猛然睜開眼。
他眼睛很紅,胸口劇烈起伏著,喘著氣。
他做噩夢了。
是因為我嗎?
手機鈴聲響了,是牧軒。
他接起了電話。
「許迎手機最後的定位地點找到了,那個地方……」
傅銘閉上眼,聲音平靜如常:「那裡怎麼了?」
「最近發生了兩起命案,死者都是年輕女性。」
傅銘睜開眼,眼底溢出一絲血紅,聲線很冷。
「那你們找到她嗎?」
「還沒有,你有空來派出所做個筆錄,協助調查。」
12
他走出房間,清理貓砂,添好水和貓糧,再用吸塵器吸乾淨貓毛。
就像我每天早起做的那樣。
做好這些之後,他的手機響了。
牧軒給他發了一個定位。
他回到主臥換了衣服。
他沒有換西裝,而是換了身黑色的衝鋒衣。
他好像不打算去公司。
晨光映入他的眼瞳,目光盯著空洞的某處。
神色冷靜如常。
傅銘這個人,好像不管遇見什麼事,都很冷靜。
他小時候被綁架過,親眼看著同行的人被剁下手指。
他不哭也不鬧。
當綁匪把碗扔到他面前時,他反綁著手,跪在地上,吃著碗里的飯。
他甚至笑著說,那個時候,他就像狗一樣。
我問他:「你就沒有童年陰影嗎?」
他說,沒有。
那個時候他太小了,沒有反抗的能力。
他只能努力記住綁匪的相貌、聲音,然後好好活下去,等著他們被抓,看著他們的報應。
他也確實看見了。
傅銘背著運動背包出了門,走到門口的時候,又折了回來。
他拉開柜子,從裡面拿出了一把瑞士軍刀放進了兜里,出了門。
他有些反常。
煤球跳上我的床,爪子用力撓著床單,還偏頭衝著他叫了兩聲。
他都沒有聽見。
他出門是為了找我嗎?
可,我不在外面。
我就在房間裡啊。
我不喜歡被藏在不見天日的地方。
我不喜歡全身冷冰冰,都是腐爛的味道。
所以,你能不能快點找到我?
13
直到夜深,傅銘才回來。
他放下包,拿出手機,開機。
手機信息欄跳出幾十個未接電話。
他蹲下身,摸了摸湊過來的煤球。
我一直以為,我不在之後,他會把煤球扔出去做流浪貓。
手機鈴聲在空蕩蕩的房間響起。
他微皺了下眉,接起。
電話那邊是他媽的聲音。
「你去哪了?今天的董事會你為什麼沒來?你知道你爸有多生氣嗎?」
傅銘摸著煤球的頭,輕輕「嗯」了聲,像是不在意。
「媽,我想結婚了。」
電話那邊沉默片刻:「和程婉嗎?」
「不是。」傅銘聲音略啞,「我和她在一起很多年了,我也應該……」
「你那個小情人?你怎麼可能和她結婚?你瘋了嗎?」
「她不是情人……」他冷笑了聲,話鋒一轉,「你才是吧?」
「你……」
「別驚訝,我什麼都知道。」他唇角弧度加深,「您什麼都有了……」
他略微停頓了一下。
清冷的聲線順著夜風,穿透我的靈魂。
「我只想要她。」
心口處驀地傳來一陣鈍痛。
晚上,他躺在我床上,身體蜷縮著,我聽見他在夢中囈語。
「許迎,你什麼時候回來……家裡已經快沒有你的味道了……」
我的味道早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空曠的臥室一片黑暗。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我了。
14
傅銘只睡了三小時,天蒙蒙亮時又出了門。
還是穿著衝鋒衣,背著登山包。
我知道他又去找我了。
我低頭看著煤球,嘆息了聲。
「你真沒用,他又要白跑了一天了。」
煤球不明所以地「喵」了聲,然後叼著毛線球到了我面前。
我沒辦法陪它玩。
直到深夜,傅銘才回來。
牧軒發了封郵件給他,是一段監控視頻。
視頻里,有人穿著外套,拖著我的行李箱走著。
羊絨圍巾剛好擋住了她的下半張臉。
劉海下面,露出的那雙眼睛和我很像。
不僅如此,她連身高、體形都和我一樣。
幾秒的視頻反覆播放。
傅銘盯著視頻看了很久,然後給牧軒打了電話。
「視頻里不是她,不是許迎。」
「可是她的同事說,視頻里的人是她。」
「不是她。」傅銘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我看得出來。」
「那是誰穿著她的衣服,還拿著和她一樣的行李箱?」
客廳里,只亮了一盞壁燈。
他的身子陷入黯淡的光影……僵住……
「你說……」他啞著嗓音開口,「她會不會在行李箱裡?」
15
那晚,傅銘幾乎沒有睡著。
眼神茫茫地看向某處。
「睡覺吧。」我輕聲對他說。
他像是能聽到我說的話,緩緩閉上了眼。
天很快亮了。
一陣敲門聲讓他驚醒,猛然睜開眼。
牧軒來了。
牧軒明顯被他憔悴的樣子嚇了一跳,但也不好多說,咳了一聲,捂住鼻子。
「你們家什麼味?」
難道牧軒聞到了屍體的味道?
為什麼傅銘聞不到?
「我忘記清理貓砂了。」
傅銘走到貓砂盆前,動作緩慢地清理起了貓砂。
牧軒開始開窗通風。
因為養貓的緣故,家裡的窗戶幾乎都安上了帶鎖的紗窗。
除了……
傅銘處理貓砂的動作頓了下,看向隨手推開陽台窗戶的牧軒。
「不要開那扇窗戶,沒有紗窗,貓可能會跳下去。」
傅銘彎腰撈起煤球,將貓抱在懷裡。
牧軒慢半拍停下動作,垂眼看著那扇半推開的小窗戶。
「窗戶好像有被撬開的痕跡。」
突然,我記憶被拽回死前那天。
那人就是從這個窗戶翻進來的。
他朝著我笑。
「姐姐,你怎麼不聽人我把話說完?跑這麼快有用嗎?」
就在剛才,我在樓下遇見了他。
他上來和我搭話。
「許迎,原來你住這種高檔小區啊……」他眼神陰冷地看著我,「你知不知道爸媽現在租的是快拆遷的老房子?」
他長得和繼父很像,我很快認出了他。
他是我同母異父的弟弟,吳璋。
我媽把他當成最後的救命稻草。
他一直備受溺愛,犯錯過後也不會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