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不許戲子進門,梁澈卻不顧一切地娶了我,愛我入骨。某天他來劇組探班,片場意外爆炸。他猛地將我推開,瘋了一樣地沖向那個處處與我針鋒相對的女二號溫妤。任由我被廢墟掩埋。
那一刻我才明白。他早就對我失了新鮮感,愛上了溫順乖巧的小金絲雀。
這些年溫妤從我的手中搶走的資源,也都是梁澈給的。
醒來後,我「失憶」了。
我清楚地記得所有人,唯獨忘了他。
那晚,眾人眼中風度翩翩的梁公子,突然就變成了瘋子。
01
「恭喜景小姐,已經懷孕五周了。」
大夫說出這句話時,我激動得一瞬間紅了眼眶,拿起報告單反反覆復地確認。
梁家是港城的頂級豪門,不許娶戲子進門,梁澈與家族抗爭許久,才換得他母親鬆口同意。
婚後,我們婆媳相處得並不愉快。
無論我如何謹言慎行,她都看我不順眼,隔三差五地把我叫過去敲打,叫我少拋頭露面,早點回歸家庭,生下樑家長孫。
結婚三年,就被催了三年。
我看著報告單,竟莫名有一種塵埃落定、如釋重負的感覺。
走出醫院,助理問道:
「懷孕的消息,要跟梁先生說嗎?」
我搖搖頭。
我還有一部正在拍攝的戲,要是現在告訴梁澈,他肯定不讓我拍了。
離殺青大概還有兩個月,肚子不會顯懷。
等拍攝結束,我再做決定吧。
那時候可能就真的……要和銀幕告別了。
02
片場,溫妤又在耍大牌。
暑夏酷熱,棚內直逼 40 度,所有的劇組人員汗如雨下,卻遲遲不能開始拍攝,只為了等她一個人。
梁澈遞給我濕紙巾和小風扇。
他看向不遠處在保姆車裡吹空調、喝冰飲的溫妤,嗤笑一聲,湊近我的耳邊低聲道:
「我都還沒喊熱呢。
「就她矯情,就她事多。」
梁家就他一個獨子,毫無懸念的梁家家族繼承人。
起初,大家都以為他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矜貴公子哥。
但只要我進組拍戲,他必到場探班,一年四季,風雨無阻,任勞任怨。
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前後左右都聽得見。
眾人被他這番話煽動得愈加不滿,導演面露尷尬。
僵持不下時,是我主動起身。
「我去勸勸吧。」
我敲了敲門。
車窗搖下,冷氣撲面而來,瞬間凍得我打了個哆嗦,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溫妤探出半個腦袋。
我端著和善的笑。
「溫老師,高溫拍攝確實辛苦,可現在這麼多人,都等著你呢。」
我稍稍側過身,讓她清清楚楚地看著後面——
架好機位的攝影、準備就位的道具師,以及那些熱到妝都花了,卻絲毫不敢懈怠的龍套群演。
「大家相互體諒一下,早點拍攝,早點收工回酒店休息,您說是嗎?」
「嗯。」
她瞥了我一眼,扯扯嘴角,很勉強地應了一聲,明顯是不甘,可又無可奈何,還是不情不願地從座位上挪下來。
即使她是內娛頂流女明星。
出道短短三年,便從默默無聞的十八線,一躍躋身至准一線,被粉絲捧為「天降紫微星」又如何?
在我的面前。
她還是得恭恭敬敬地叫我一聲「前輩」。
03
剛才溫妤因為被我施壓,在眾人面前下不來台,心有不甘。
她故意拖延進度,一段台詞反反覆復地說錯了五六遍,拉著所有人陪她一起加班。
五點半就該結束的日程,被生生地拖到七點,才開始最後一場拍攝。
這是一場爆破戲,只有我和溫妤兩人上場。
我知道懷著孕,做高危動作很危險。
但保險措施足夠安全,而且我是童星出道,有十幾年的拍戲經驗,應對起來遊刃有餘。
臨近結束時,卻發生了事故。
煙火設備突然失靈,片場意外發生爆炸。
一瞬間,棚頂巨大的頂光燈、威亞機械臂、鋼筋水泥,各種布景道具,全部劈頭蓋臉地砸下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梁澈。
人會在危難的時刻,奮不顧身地朝在意之人飛奔而去,這話真的不假。
可他下意識喊出的名字卻是——
「溫妤!
「小心!」
我腦中嗡鳴,懷疑自己聽錯了。
剛才還說她矯情事多的梁澈,此刻卻喊著她的名字,瘋了一般沖向她的身邊。
「轟!」
在片場坍塌的瞬間,溫妤被梁澈拉了出來。
塵煙瀰漫,兩人像出演電影里英雄救美的橋段那般,溫妤唯美地轉了個三百六十度的圈,最後腳下一個不穩,落進梁澈的懷裡。
溫妤還沒從巨大的驚嚇中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埋進他的胸前,哭得妝都花了。
「哥哥,我好怕!我還以為真的要死在這了!」
梁澈撫著她略微凌亂的長髮,細聲安慰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們旁若無人地相擁,慶祝劫後餘生。
只有一位不知名的群眾演員喊破了音:
「景怡老師!景怡老師被埋在下面了!」
04
剛才,我明明可以跑的。
因為梁澈在飛奔過來時,我恰巧擋在他們兩人中間,於是他下意識地將身前的我推開。
我摔倒在地,小腹一陣劇烈絞痛,再也動不了了。
緊接著。
鋼筋砸在身上,廢墟湮沒頭頂。
從受傷到昏迷,或許只有短短几秒,但在我的意識里,時間似乎被拉得無限長。
驚恐、劇痛、憤怒、絕望……
過往經歷的一幕幕,似走馬燈般在眼前不停閃過。
三年前,我和梁澈結婚,溫妤也是從那時開始扶搖直上,資源好得令人羨慕,甚至上升到了一個……不屬於自己的高度。
我丟掉的代言、資源、電影角色,最後都會落在溫妤的頭上。
只要我和溫妤拍攝同一部影片,梁澈必定次次探班。
還有某次溫妤參加旅行綜藝,幾個嘉賓在飛機上閒聊八卦,打探溫妤的理想型。她眼含期待,笑得純粹,說的每一條人設,都在暗戳戳地指向梁澈。
等等等等,一切巧合……
呵,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
可惜啊。
我發現得太晚了。
05
我被送到梁氏集團的私人醫院中。
我醒來時,病房裡僅剩我孤零零的一人。
耳邊是監測儀器冰冷的金屬音,我右腿骨折,肋骨斷了四根,身上纏滿繃帶。手指尖動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走廊外偶有路過的大夫在低聲討論。
我從他們的只言詞組中推斷出。
本來,我所在的特殊病房,也應有全程陪護的醫生護士。
可溫妤大呼小叫,一會兒說自己腦袋疼,一會兒說自己驚嚇過度,要做全身檢查,梁澈便把所有科室的專家全叫了過去,圍著她轉。
只有兩個輪班護工,會在某個固定的時間段來幫我清創換藥,輸營養液。
其他時間,就只有我一個人在這裡,昏迷了又醒,醒了又昏迷。
第三天,我終於醒著見到了來換藥的護工。
我撐著一口氣,艱難地咬牙道:
「肚子好痛……幫我叫個大夫來。」
梁澈終於來了,走廊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可惜啊,他來晚了。
我不要他了。
「梁先生,梁先生!景小姐現在需要靜養,您最好不要進去!」
勸阻的護士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梁澈大步闖進來時,我正靠在床頭小口喝粥。
被扔在這裡兩天無人問津,注射的營養液僅夠維持生命體徵,我已經虛弱到臉上看不見一絲血色。
難得見他如此緊張。
「景怡,為什麼你明明知道自己懷孕了,還要去拍那麼危險的動作戲?!」
他伸手就要過來扶我的肩膀。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懷了孕!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啊?!」他悔恨交加,不停地道歉,「要是我知道你懷了孕,我也不會……」
我躲開他的觸碰,目光怵惕地望著他。
開口打斷:
「不好意思,你是……?」
曾經斬獲三金影后的演技,足以讓我滴水不漏地裝傻充愣。
他目光一滯,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景怡,你不認識我了?
「我們結婚了,你是我老婆,現在還懷了我的孩子,你怎麼會不認識我呢?」
我盯著他半晌,最終還是搖頭:
「不認識你。」
大夫很快給他解釋:
「景小姐頭部曾經遭受鈍擊。」他指著 CT 報告上一小片陰影,「顱內淤血,是有可能造成失憶的。」
梁澈追問:「很嚴重麼?要多久才能恢復?」
「短期,長期,甚至是永久性失憶,都有可能。」
梁澈暗暗鬆了一口氣。
他的表情很微妙,擔憂之餘,又帶著一絲輕鬆釋然。
06
梁澈說我們結了婚,我說不記得了。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他又拿出結婚證。
我抬手「啪」地一下打飛。
「誰知道你是不是辦的假證騙我呢?」
橫豎就是油鹽不進。
他一籌莫展。
「這樣吧。」我提議道,「既然我們結過婚,婚禮總是有的吧?只要你把我穿過的婚紗拿出來,我就信你。」
聽到「婚禮」兩個字,他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緊繃起來。
沒錯。
嫁給他,我甚至都沒有一場婚禮。
梁家父母聲稱,婚禮只是走過場,等我生下孩子再補辦也不遲,美其名曰「家族傳統」。
這種緊張稍縱即逝,很快,他的表情恢復如常。
在我的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
他極力開脫:
「婚禮……很重要嗎?那不過只是一場儀式,雖然沒有舉辦婚禮,可我們有很多難忘珍貴的回憶啊。」
他替我回憶,當初我們如何突破重重阻礙在一起的——
自由戀愛兩年後,梁澈帶我回家見父母。
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場景:
兩人大發雷霆,罰他跪在家中廳堂背家訓。
第十七條:不許娶戲子進門。
梁太橫眉怒斥:
「從那種追名逐利的拜金圈子裡出來的人,能有幾個是乾淨的!」
即使這樣,梁澈仍然固執地不肯低頭。
「你個逆子!」
梁父氣得抄起手邊的金絲楠木拐杖,結結實實地砸在他的後背上。
他父親老來得子,梁澈又是獨苗。平時都是打不得也罵不得的。唯獨這一次。
我心灰意冷,發簡訊分手,訂了深夜的航班準備離開港城。
是夜,電閃雷鳴。
去機場的路上,計程車司機小心翼翼地控著車速。
梁澈打來了十幾通電話,都被我一一掛斷。
穿越跨海大橋時,身後一聲巨響炸開。
聲浪轟鳴,震得人耳膜發痛,輪胎飛馳,激起水花濺在玻璃上。
我嚇得尖叫,眼淚崩潰決堤。
白光刺眼,銀色布加迪威龍衝破雨幕,梁澈一個賽車吻甩過來,硬生生地逼著司機急踩剎車停下。
他拚命地敲著車窗,偏執到近乎失去理智。
「景怡!景怡!」
他很狼狽,身上被完全浸濕,背後的傷口重新撕裂,血水混著雨水向下滴。
不忍心看他一直淋在暴雨里,我還是選擇了妥協,從車上下來。
他一把將我拉過去抱住。
指尖冰冷,懷抱卻滾燙。
「膽小鬼景怡,這一點阻撓就把你嚇退了?」
喑啞低沉的聲音,似火焰般燎起。
他在我的耳朵上輕咬,我被激得渾身一顫。
「敢不敢跟我一起離經叛道?」
分不清是驚喜還是驚嚇,我的心跳聲震耳欲聾,整顆心臟似乎都要從胸腔中掙脫出來。
總之,當時什麼也顧不上了,世界顛倒,我們在滂沱暴雨中擁吻。
07
我「失憶」得很成功,騙過了所有人,也騙得梁澈放鬆警惕。
趁此機會,我開始著手收集證據。
聘請私家偵探,在梁澈的電腦里植入追蹤病毒,他名下的房產全部裝了針孔攝像頭。
起初的三個月,梁澈很謹慎,陪在醫院,體貼入微地照顧了我三個月,沒有讓我抓到任何把柄。
直到我傷好出院,回家休養。
私家偵探發來消息,我看到螢幕中兩道交疊的身影,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他們竟然大膽到,去了我名下的一棟別墅里廝混。
兩人開了我酒櫃里收藏的紅酒,將乾淨整潔的房間搞得一片混亂,各個角落都被留下痕跡,我最喜歡的布藝沙發和手工羊毛地毯,成了重災區。
最後,他們滾進浴室,用空了我沒用完的半瓶橙花沐浴油。
我有潔癖,我會發瘋。
稍微平息後,溫妤乖順地伏在他的胸前,一縷長發被他繞在指尖纏玩。
「你都好久沒見我了,我還以為失寵了呢~」
「沒辦法,家裡那位懷了孕,我就是做做樣子也得做啊。」
「那你今天為什麼會讓我來這裡?這不是她的房子嗎?」
「圖刺激唄。」
「那你就不怕她突然回這裡,然後發現我們兩個?」
梁澈寵溺地颳了她的鼻子一下,笑她天真。
「怕什麼?寶貝兒,她現在可是失憶了,根本記不得自己有什麼房子。」
溫妤「哦」了一聲,仰起頭,瓮聲瓮氣地問道:
「說起來,這房子好像還是你送給她的?
「你對她可真好,唉,不像我,房子和名分,我都沒有。」
梁澈被她這副吃味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
「小沒良心的,說什麼醋話呢?
「這幾年我什麼資源沒往你的身上砸啊?對你還不夠好麼?
他掰著手指頭算帳。
「藍血高定你都穿膩了,30 億投資的大製作 IP 也給你了,搞笑綜藝、旅遊綜藝、探險綜藝都給你了,你呢?
「你就是不爭氣,硬捧都捧不火,一個出圈的代表作都拿不出來,上次跟我老婆一起走紅毯,結果被艷壓,還要私下求我幫你買水軍、買通稿。」
溫妤把頭髮從他的手中抽出來,轉過去背對著他慪氣:
「我現在只是運氣不好,等著吧,風水輪流轉,她擁有的一切,總有一天我也會有的。」
見小金絲雀不高興了,梁澈趕緊耐心誘哄:
「那些有的沒的,都不重要,你知道還有比這更重要的是什麼嗎?」
溫妤:「什麼?」
梁澈纏著她啄吻。
「重要的是,你也往肚子裡揣一個,這樣才好在我面前『爭寵』啊……」
「啊!你討厭!」
溫妤嬌嗔著怒罵了一句,鑽到被子裡。
梁澈把被子掀起來,抓她腰窩上的痒痒肉,兩人鬧著笑成一團。
「哐當」一聲巨響,大門被人從外面破開。
「兩位。」
我手執 U 盤,望著面色慘白的兩人,身後跟的是私家偵探、取證律師,以及兩名滿臉橫肉的保鏢。
「橙花味道的沐浴油好聞麼?」
08
「景怡,你沒……」
「啪!」
不等梁澈說完,我一巴掌把他的臉扇歪到一邊。
「我沒失憶,你慌什麼?」我質問,「是怕我還記得一切,記得你出軌還把我推下去送死的事情對嗎?」
他捂著半邊臉啞口無言。
「啪!」又是一巴掌。
「把我送入你自家的醫院,因為方便控制輿論;把我身邊所有的陪護醫生都調走,也不全是為了給溫妤做檢查。」
我目光含恨,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將他的陰暗心思徹底揭露:
「你根本就是抱著僥倖的心理,想讓我不治而亡!
「只要我死了,你在這個世界上的罪惡和愧疚就能一筆勾銷。梁澈,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溫妤張開雙臂想上前阻攔,我一個眼刀橫過去,她嚇得徹底沒了聲。
剛才她說了什麼話來著?
「風水輪流轉」是嗎?
好啊。
從此刻開始,我轉死你。
09
我向當地法院遞交了醫院驗傷報告和出軌證據,起訴請求離婚。
梁澈從未想過離婚,他只是想玩一玩,體驗新鮮感,享受荷爾蒙飆升的刺激。
見我動起真格,他開始慌神。
法院門前,他攥著我的手,聲音顫抖:
「景怡,我們不離婚,你還懷著孕呢,離婚了孩子怎麼辦……我們回家,把話說開了就好了,「我們的感情那麼好,結婚以來從沒有吵過架,沒有什麼是說不開的,對不對?」
是啊,沒吵過架,那是因為每次鬧矛盾,都是我在無條件地包容他。
他太幼稚了,永遠不會站在別人的角度思考,我好累。
「梁澈,放開,你弄疼我了。」我吃痛蹙眉。
他擔心自己過激的行為會傷到我,鬆開手,怔在原地不敢動。
我將法院檔拍在他的臉上。
「重申一遍,我現在是在起訴離婚,不是來跟你商量的。
「有什麼話,進去跟法官說吧。」
雖然梁澈是婚姻的過錯方。
但梁太還是為他請了最資深的律師團隊。
為的就是防止我對簿公堂時,在財產分割上獅子大開口。
幾位委託律師死死地盯著坐在原告席上的我,個個面目嚴肅,如臨大敵。
「這麼緊張幹什麼?」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們放心,我一分婚內共同財產都不打算要。我只要肚子裡的孩子。」
擲地有聲。
律師團鬆了一口氣。
「之前梁先生送我的豪車、名表、首飾,我將悉數奉還。
「對了……」
我抬眼看向被告席的梁澈。
「還有那棟你婚前贈予我的別墅。
「你們兩個睡過的地方,我嫌噁心。」
他羞憤地低下頭。
我要走了孩子的全部撫養權,以後他(她)的出生、成長、撫養、教育……不能與梁家有一點關係。
這個條件聽起來相當合理。
雙方沒有過多糾纏,當即達成協議,簽訂了合約。
梁澈風流成性,他不可能只有這一個孩子。
但孩子只有他一個父親。
我在梁家沒有受到過絲毫應有的尊重。若我的孩子留在這樣的家庭,他在成長的過程中,定然也會受盡委屈。
相反,留在我的身邊,我會給他全心全意的愛。
這僅僅是我作為一個母親的本能。
10
離婚的前一天正巧是梁澈生日。
他的酒肉朋友們,籌辦了一場極其奢華的派對,取名「回歸單身之夜」
。
派對在中環酒店舉辦。
服務生引導著我步入正廳,邁進門的一瞬間,我被濃烈的酒氣激起了強烈的孕反。
香檳摞成高塔,空氣中充盈著紙醉金迷的氣息,年輕女孩成群結隊,大廳四處儘是衣香鬢影,如雲湧來。
眾人舉杯歡呼:「熱烈慶祝梁公子即將回歸單身貴族!」
我譏諷一笑。
說得好像他受了我多少年委屈,終於苦盡甘來一樣。
梁澈是今天的主角,在一群人的擁簇和恭維下,此刻他喝得有些醉意朦朧。
看見我來,往後一仰靠在沙發上,抬起下頜示意:
「你怎麼來了?
「是不是後悔離婚那天沒有多要點財產,現在想反悔?」
見我不答話,他便開始自言自語:「也是,這三年你在我們梁家過的是什麼日子,由奢入儉難,你以後肯定會不習慣。」
不光是他。
在場的所有人,都是這樣認為的。
我依舊沉默地站在原處。
時間在奢華的酒店大廳中安靜流淌,我不說話,他不表態,在場的其他人,都察覺到了這份微妙詭異的氣氛,也紛紛噤若寒蟬。
片刻後,梁澈率先開口打破僵局。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黑卡,眉眼間戾氣浮現。
「這裡有五千萬。」
啪的一聲,卡片被甩在我的腳下,他蹺起腿,態度極其輕蔑。
「密碼是你的生日,拿著吧,嗯?」
眼前閃過五年前我們初見的畫面。
那時候我在國外讀書,有段時間,我被家裡掐斷經濟命脈,只能舉債度日。
利息越滾越多,根本無力償還。
最是絕望時,債主在周圍的一陣鬨笑聲中,把酒潑在了我的頭上。
他用手扇著鈔票:「五千塊,把我剛才倒在地上的酒跪著舔乾淨,就借給你。」
尊嚴,是無價之寶,但同時也一文不值。
我差一點就這麼做了。
膝蓋著地的一瞬間,梁澈衝過來,一個酒瓶碎在了那人的頭頂,他又解下外套披在我的身上,啞著嗓子低吼:
「欺負女人算什麼本事?都他媽滾。」
那場衝突,他賠了對方十萬醫藥費,事後他只是漫不經心地笑笑:「只要你沒事就好,那點錢,就當我打發乞丐了。」
而如今,態度輕蔑地叫我拿著錢滾的,也是他。
拯救與毀滅,梁澈在我的生命里,同時扮演了這兩個角色。
思緒被拉回現實。
有個跟班諂媚道:
「梁哥,你看嫂子挺著大肚子來的,不方便蹲下撿啊。」
「要你多嘴?」
梁澈掃了他一眼,仰頭飲酒,語氣煩躁得要命。
「我就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才給的錢。」
「是是是,我多嘴,我多嘴……」
幾人一唱一和地演完了,終於輪到我開口。
「我還一句話都沒說,你們就搭起戲台唱起來了,想像力可真豐富。」
黑卡被扔在腳邊,我不動聲色地碾過去,遞上一個黑色盒子。
「我只是來送禮物的
「順便提醒你,明天早上九點民政局辦手續,不要醉過頭了。」
說完,我在眾人驚詫呆滯的目光中轉過身,翩然離去。
短暫的幾秒後,身後爆發出玻璃碎裂一地的聲音,豁朗豁朗,像陣陣驚雷。
11
盒子裡只有一封信,以及五年前他披在我身上的外套。
【我曾經輾轉很久,依舊想不明白,當初我們那樣相愛,為什麼現在你卻變得……讓我如此陌生。
現在我懂了。
景怡和梁澈,從來都是不對等的。
我們之間橫亘著一道天塹。
當年赤誠無畏,以為只要愛意足夠熱烈,便能融化冰山,銼平世上一切稜角。
而今回頭看才明白,稜角從未消退,而是變成了一把鈍刀,在我的心上日積月累地慢慢消磨,直至傷口血肉模糊。
這是第一次見面時,你披在我身上的外套。
那時我真的把你當成遮風擋雨的英雄。
可現在,我遭受的所有風雨,都是你帶來的。
那現在就物歸原主,從此兩清吧。】
12
第二天,梁澈很守時地出現在民政局門前。
他髮型凌亂,眼眶青紫,大概是昨晚徹夜未眠,熬了個通宵。
排隊辦理離婚的人很多,結婚登記的新人卻寥寥無幾。
這世上,終究是不幸福的人占了大多數。
我們並排坐在等候大廳里。
他搓著手,局促不安地解釋:
「對不起,景怡,昨天我的本意並不是想讓你難堪的。我是在意你的,也很在意孩子,只是當時朋友們都在,抹不開面子,我又喝了些酒,一時有些衝動才……」
「閉嘴。」
我豎起一根手指。
「錯了就是錯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怎麼還不懂要為自己的言行承擔後果的道理?
「事到如今,我只想聽你說一句實話,為什麼當初在危險時,會選擇她?」
梁澈停頓片刻,思考著措辭。
「很簡單的道理,愛人如養花。」
很新鮮的說法,以前從來都沒聽過。
於是我挑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你熱烈、旺盛,像蓬勃的春花,但是唯一的缺點就是,你太獨立了,完全不曾依附過我。我只能旁觀著你生長、盛開,感覺自己並不是完全擁有你。」
「可她不一樣,她對外刁蠻任性,對我卻溫順乖巧。她的一切都是我給的,她是被我一手栽培起來的。」
我輕嗤一聲,冷言譏誚:
「所以,這就是你差點推我去死的理由?」
自從被我戳穿,梁澈再也不需要掩藏。
他聳了聳肩,一副混不吝的姿態,坦白道:
「如果把你們放在一處比較,我心中的那把天平,就會下意識地傾斜。
「因為——沒人不愛自己親手嬌養的玫瑰。」
我怒極反笑。
是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都瘋了?
「能把出軌說得這麼文縐縐,你是第一個。」
從民政局出來,我們分道揚鑣。
梁澈輕輕拽住我的衣袖。
「最後一個問題。」
他的眼睛垂下來,目光落在我凸起的小腹上,小心翼翼地開口:
「以後孩子出生,我可以以父親的身份見他嗎?」
「不可以。」
他動作一僵,悶悶地「嗯」了一聲。
「犯錯的人,沒有資格提要求。」
我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
「你不用擔心,若孩子以後問起自己為什麼沒有父親,我會說得委婉些,保證給你留足體面。」
13
當晚,港城下了雷暴雨,空氣悶熱潮濕。
我在機場候機,梁澈打電話過來。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我耐心地一一應付。
「你今晚就要回上海麼?」
「嗯。」
「晚上吃了麼?」
「嗯。」
寒暄過後,梁澈開始步入正題:「景怡,昨晚我看到你的信之後,想了整整一夜。」
我沒應,他就繼續喋喋不休。
「我錯了,以前是我太幼稚,把婚姻當兒戲,沒有盡到一個丈夫和父親應該承擔的責任,實話實說,景怡,雖然離婚是你提的,但放不下的人是我……」
「我在腦袋裡,把我們經歷過的事全部回想了一遍,當初的我們也像現在這樣,你提出分手,然後準備深夜的航班回上海,我冒著大雨把你追回來,然後我們真的破鏡重圓了……」
我:「……」
候機室內,周圍乘客走動、拖動行李,以及機場廣播,各種雜亂的聲音傳入電話的另一邊。
他停下來,關切地問道:
「那邊的聲音怎麼那麼嘈雜?你沒有去頭等艙休息室?」
「是的,經濟艙。」
我想了想,用調侃的語氣,重複了一遍他昨天說過的話:「這三年我在你們梁家過的是什麼日子,由奢入儉難,所以現在,自然要適應一下。」
他的語氣一下子變得焦急:
「景怡,回來吧,夜裡不安全,你還懷著孕,我很擔心你。」
我吸了吸鼻子,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和委屈。
「沒關係,我會照顧好自己。」
他在電話那邊深吸一口氣,似乎下定了某種重大的決心。
「如果我說現在想見你,還來得及麼?」
「來不及了。」
我認真分析:「你從家裡到機場開車至少要三十五分鐘,而我還有二十分鐘登機,所以,你不要再來。」
其實,我說了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