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琊後續章節

2025-01-08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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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外祖母是北朝的皇后,我母親是手握兵權的長公主。

可是那年,駙馬父親帶兵闖入北朝,殺了母親和外祖母。

他將母親暴屍荒野,讓外祖母受凌遲之刑。

只因她們當年逼他休妻再娶。

父親厭極了我,把我拖到野草叢裡喂了狗。

可他沒料到,我重生了。

重生後的我,在高堂之上指著父親道:

「阿爹心裡有個女人,將來要殺妻再娶。」

父親冷汗直流,母親卻似笑非笑問他。

「李郎,她說的話可是真的?」

1

我叫李燕爾,是北朝最幸福的小孩。

我的外祖母,乃是河東有名的美人,當年以三嫁之身下嫁給北朝皇帝。

我的母親,是外祖母膝下唯一的嫡出血脈。

母親周歲那年,便被外祖親封為「明凰公主」。

這是千古以來,第一個以「凰」命名的公主。

凰,便是九天鳳凰。

極尊極貴。

江湖間有人說,倘若不是後來我的親舅舅出生,這天下由誰來統管還不一定。

母親三歲識字,五歲學武,十歲便能通今博古。

她十四歲時,單槍匹馬殺入敵軍深處,斬下首領的頭顱。

她將頭顱獻給外祖父,得來一句讚賞和左軍的兵權。

母親手握兵權,征戰十五年。

直至三十歲那年,她誕下了我。

2

三十歲已是高齡,母親生產時極為不易。

但她仍然堅持生下我。

因為,我的父親,是她極愛之人。

昔年,母親在瓊林宴中一眼相中了芝蘭玉樹的我爹,命他做了十首賀詩。

父親溫文爾雅地吟出十五首詩。

句句在韻,都是可以千古流傳的名句。

從此,母親便瞧上了世家出身的父親。

她是極尊貴之人,天下有數不清的青年才俊願意為她帳下面首。

可她偏偏愛上了父親。

只因他傲骨難折,一身崢嶸才氣,怎麼都掩不住。

母親一句話下去,遠在閩南的父族便將我爹的未婚妻休去,為她恭恭敬敬地騰出位置。

母親雖然詫異,但卻也接受了。

畢竟,這世上只有她想要的,從來沒有她要不到的。

事後,她修書一封,向那年輕的女子道歉,又送了良田千頃、豪仆數百。

女子將東西都收了下來,當晚卻投了河。

後來,父親就恨極了我母親。

但後來我降生後,外祖母派出輕騎去查。

卻發現那良田千頃、豪仆數百,都輕飄飄地入了父族的口袋裡。

父親也許知情,也許不知情。

但他從始至終沒向母親提過這些事。

母親出嫁時,十里紅妝。

吹吹打打的戲班子從皇城直鋪到郊外,漫天的紅色讓人挪不開眼。

聽聞那一日,天上地下,唯有她的嫁衣最為亮眼。

他們新婚燕爾,很快便有了我。

母親為我取名「燕爾」,隨父姓。

對於她而言,這是最後能給我父親的。

父親因為尚了公主,不得不從吏部退了下來,當一個小小的翰林院修撰。

他的青衫像焊死在身上般,從未換過其他顏色,再沒有晉升一步。

我幼年時,養在深宮,被外祖母親自撫養。

她如珠似寶般地疼愛我,將普天之下最完美的東西都拿來送我。

我三歲時,她為我取了小字——小孩。

人有生老病死,歲月有榮枯。

但有這樣一個名字,就會有人永遠會把我當作幼童疼寵。

外祖母常摟著我,臥在夏日的宮殿里。

擔心供冰傷了我身子,她便親自為我搖扇解暑,手搖酸了也不肯吭一聲。

她的膝下有很多孫子,卻只偏愛我一人。

旁人有的,我一定要有。

旁人沒有的,我也一定會有。

曾有近臣憂心忡忡地勸她:「您這樣會寵壞了孩子的。」

她卻輕輕一笑:「便是寵壞了又能怎樣,我當能護她一世無虞。」

有的人愛人需要理由。

但外祖母愛我,卻從來不需要理由。

我歪纏著她問,她也只是愣了下。

「你是你母親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你母親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世上父母哪有不心疼孩子的呢,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

可她說錯了。

我的父親一點也不心疼我。

我幼時,偶爾也從宮中回家裡小住。

父親卻總是對我冷冰冰的。

我伸出手,想讓他抱抱我,卻被他一腳踹進了蓮花池。

深冬水寒,若不是母親及時出現,我可能會死在這裡。

母親抱著渾身高熱的我,很生氣。

我昏昏沉沉,聽見他們的爭吵。

母親說:「李郎,她也是你的……」

而父親只是勾起嘴角,輕蔑地看了我一眼。

「這是公主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

後來,他便將我從宮中帶來的狸奴煮了吃了。

聽聞母親責備他後,他便日日醉死在京城最大的花樓。

摟著美若天仙的妓子,在她們耳邊輕輕地道。

「什麼公主,不過是老蚌含珠。」

母親從此再也沒有讓我回過府。

她時常來宮中看我,給我帶新的狸奴,給我帶她親自打磨的弓箭。

我在練功場依依不捨地抱住她的腰。

她卻回頭摸了摸我的頭,笑著道:「你要快快長大,才能同阿娘站在一起。」

我懵懂問她:「長大,便能與阿娘分憂了嗎?」

她朝我笑了一笑,卻並不明言。

「燕燕,阿娘的職責,並不需要你來擔。」

「我唯願你長命百歲、千載無憂。」

可被她這樣美好祝願的我。

卻死在了九歲那年。

死時,沒有人為我哭泣,也沒有人為我悲傷。

只是因為,愛我的人已死在了我前頭。

3

光業十三年。

南朝外敵與內奸裡應外合,輕鬆撬掉了北朝的布防。

大軍殺入宮中時,外祖母捂住我的耳朵,神色堅毅。

然而,來的是一個出乎意料的人。

父親一身戎裝,神色冰冷,手執長劍停在我們面前。

他問:「蕭寧安呢?」

蕭寧安就是我母親的名字。

外祖母抱緊了我,警惕地看著他。

「寧安自然是在她應該在的地方。」

我的母親,此時正拖著生育後大不如前的身子,勉力迎戰南朝的兵卒。

她臨走時囑咐我和外祖母藏好,藏在無人能發現的地方。

我和外祖母已經很聽她話了,特地藏在了長明宮下的暗室里。

但是奈何,搜查我們的是最為親近的人。

父親扯了扯嘴角,他像是僵死之人,做不出鮮活的表情來。

他將長劍橫來,漠然地削去了外祖母的半邊頭髮。

血色淋漓,外祖母痛得一下抓緊我的手。

我嚇得渾身瑟縮,卻見父親的足履往前抬了幾步。

就踩在我的心口處。

他重重用力,將我朝旁邊踹去。

外祖母的驚叫聲響起。

「燕燕!」

父親的嘴角掠過一絲殘忍的笑。

「這麼個雜種,竟然也敢配冠我的姓?」

他將我一劍穿心。

我小小的身體被他翻來覆去折騰,身體破了好幾個窟窿。

外祖母瘋了一樣地來擋,卻被父親漠然地撥去一旁。

他專心致志對付我一個,不管外祖母。

到最後,我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卻還小小地對外祖母笑了下。

我不想她被我的死狀嚇到。

可父親此時卻放過了我。

他邁著沉重的步伐朝外祖母走去,嘴角揚起譏諷的笑容。

「蕭寧安,你們不知道她去哪兒了,我卻知道。」

「她就死在我的劍下,被我翻來覆去鞭了數百下,最後被我剝皮做成了稻草人,送去了郊外給野狗玩耍。」

「我殺了她,還要來殺你們。」

「只因光業四年,你們欺辱我太甚。」

4

父親像是這天底下所有的贅婿般。

既想要好處,卻又咽不下心中這口氣。

最後的結果,便是一朝得勢,又將昔日的親人全都殺了一遭。

母親是第一個死的。

暴屍荒野。

外祖母是第二個死的。

受凌遲之苦。

父親特地學了凌遲之刑,從她的身上片下一片片滾肉來。

而後,還有母親身邊忠心的侍婢。

都被他以酷刑折磨,慘叫而死。

好笑的是,就連他身邊的親信也被斬殺了。

只因那親信看不下去了,說了一句:「好歹留下您的後代。」

父親一刀將他殺了,然後輕飄飄地看向我。

他說:「流淌著這樣卑賤的骨血,怎麼可能是我的孩子。」

後來,我便死了。

死在了野狗生生的硬嚼和撕扯中。

是的。

父親不願我就這麼輕鬆死去,讓人找來西域進貢的烈犬和郊外的野狗。

兩方逞凶斗勇的狗廝殺著,竟把我當成了勝品。

我死後,父親冷笑了聲,一把火將皇宮燒了。

恍惚中,我竟像是徹悟了般,遙遙看著這人世。

看父親血洗宮門,堂而皇之當起了皇帝。

看他納了數百美人,卻將曾經的「未婚妻」牌位一劍砍掉。

看他的父族作威作福,欺壓百姓,魚肉鄉里。

原來富貴如此動人心,竟叫人生生變成了個怪物。

我不甘。

我不甘。

我才九歲啊,就死在了生父的刀下。

我母親何錯?我外祖母何錯?

可世上沒有人來答。

最後,我漂泊在世間數年。

恍惚間,卻聽見有一道梵音。

它說:「你想復仇嗎?」

我拚命地點了點頭。

再睜眼,竟然又回到了九歲那年。

5

高堂之上,母親雲鬢松挽,在翻看一本兵書。

她神色倦倦,穿著紅綾金線的石榴裙。

她已不年輕了,卻還那樣美麗。

我看到母親,眼淚不覺涌了出來。

一步又一步,我挪到母親的跟前,跪坐在她的膝下。

我捧著母親的手。

這雙手不似上京貴女般白皙滑膩,反而布滿各種老繭。

可就是這雙手,推動我的搖籃,為我撐起一片天地。

母親一邊看兵書,一邊輕撫我的發頂。

她沒有前世的記憶,仍以為這是做了噩夢的我在撒嬌。

我也多希望那是場噩夢,可記憶中的慘狀那麼真實。

外祖母就躺在血泊里,緊緊護住我的雙臂被切斷。

母親的筋骨被挑斷,活生生被剝皮,內里填充了稻草,被扔在郊外讓老鷹啃食。

我抱著母親,輕輕地啜泣。

她放下書,關切地問我:「燕燕,怎麼了?」

我抬起眼,看了眼堂下的人。

堂下人,是我的父親。

他身姿挺直,舉手投足皆是狀元風範,只是偏有一股子傲氣,不肯正眼瞧我們。

從小就有人說我不像父親。

都說女兒肖父,我卻和他長得一點也不像。

從五官,到身段與氣質,都和狀元出身的父親格格不入。

但唯有一雙鳳眼,使我像極了他。

此時父親正筆直地坐在海棠花下,手執硃筆,勾畫著什麼。

他對我的哭泣充耳不聞,甚至都不想分出一眼來看看發生了什麼。

也是。

上輩子能狠下心來殺妻棄子的人,自然也不會是什麼良善之輩。

那我也不必對他手下留情。

我抬眼看著開得正艷的海棠花,輕輕說道:

「阿娘,我做了個夢。」

「什麼夢?」

「一個很可怕的夢……夢見阿爹血洗皇城,凌遲外祖母,殺了我,改朝換代做了皇帝。」

母親的呼吸聲輕輕停下。

她放下我,直視著我的眼睛。

「燕燕,你說什麼?」

我看她略帶銀絲的發,含著淚道:

「阿爹心裡有個女人,將來要殺妻再娶。」

此話一出,滿堂氣氛頓時冷凝。

海棠花肅然安靜。

母親輕聲道:「哦?」

她鳳眸中折射出銳利的光芒,霎時投向高堂之下懸筆的父親。

「李郎,她說的話可是真的?」

6

父親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但很快,他便鎮定了下來,厭惡地瞥了我一眼。

「蕭寧安,你哪怕信個黃口小兒,也不願意信我。」

他狠狠擲筆,硃砂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道重重的痕跡。

「先前我李家為你犧牲了多少?如今只是一個荒誕不經的小兒之夢,你就來質問我?蕭寧安,你究竟把我當什麼了!」

父親說罷,重重拂袖而去。

母親摟著我,久久不曾言語。

我抬眼看她怔然的神色,卻發現她眼睫上也掛著一點淚珠。

天上開始下雨了,細細密密的小雨,把海棠花也壓彎了。

母親牽著我,來到了一片海棠花林。

她帶著我穿行在花林中,問我。

「燕燕,你真的做了這樣一個夢嗎?」

我點頭:「阿娘,燕燕沒有騙你。」

她問:「你死的時候幾歲?」

我說:「九歲。」

「九歲,九歲……」她的目光悵然若失,「原來我的燕燕,死得這樣早。」

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阿娘,沒事,現在我還在。」

母親不再言語,只是緊緊攥住我的手。

她攥得那樣緊,像是一放開就會弄丟我一般。

我和母親說了上輩子的一切。

其實不過也就半年的光景,但卻發生了那麼多的事。

誰能想到,偌大北朝竟然能栽在一個小小的駙馬手上。

誰能想到,長清李家的次子,居然是南朝皇帝的私生子。

我說:「阿娘,阿爹是真的念著那個女人的。他登基第一日,便扶了死去的她為後,還讓滿宮嬪妃哀肅幾日,都尊她為皇后。」

阿爹當真是愛極了那個叫福微的未婚妻,不僅給了她無上的尊榮,還讓她永遠留在了每個妃子的心中。

可母親卻笑了。

她說:「燕燕,你知道嗎,有的時候,情深也是可以裝出來的。」

我懵懂地看她。

我不懂為何情深也能裝出。

但瞧上輩子父親的模樣,這大約對他也是極輕鬆之事。

但母親答應我,她會將一切都查得清清楚楚。

「燕燕,我答應你,阿娘一定會信你。」

7

我很高興母親相信了我。

但冥冥之中好像有道聲音,阻攔著我說出所有事。

我想了又想,覺得這大約是想讓我自己去行事。

畢竟重來一世,我若是全都倚仗母親,豈不是太廢物了?

我想起前世所見的一些真相。

母親武藝高強,並不是打不過父親,而是經年累月被下了一種軟骨散。

這種毒藥用量極少,但少量多次,就飄浮在母親小院之上。

母親從前征戰四方,留下了不少暗傷。

這毒藥使她的舊傷經常復發,還在經年累月中削去了內力。

母親曾經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可大夫卻也診斷不出什麼。

最後,他們只好將其歸結於母親生了我。

生產後的婦人,身體遠不如從前,這是常有的事情。

只有我知道其中的真相。

這種南國的毒藥,採用山嶺間的藥材,又用了精細的研製方法,本就難以察覺。

更何況,下毒的還是母親最為器重的婢女。

趁母親外出巡視,我命人將公主府的大門都關緊了。

下人們雖然疑惑,但也依然照做了。

有人不解,發問道:「小殿下,這是要做什麼?」

我淡淡道:「關門,打狗。」

我帶著一隊人,氣勢洶洶地來到母親的鳳梧院,命人把牆角種的那些竹子全拔了。

下人們面面相覷,不敢動。

「小殿下,公主殿下最愛聽風吹竹葉的聲音,這拔了……若是引來殿下的不快,該如何是好?」

我雙手叉腰:「我說拔了便拔了,還用得著理由?」

在這公主府,如果說母親說話是第一等。

那麼,我就是當之無愧的第二等。

因而,下人們不疑有他,紛紛動手把翠竹拔了。

我看著沁出綠氣的毒竹被拔了,又看被澆灌了無數毒藥的竹根被挖開,露出滿意的笑容。

直到,院內忽然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

「你們在做什麼?」

終於等到了。

我偏頭看向從院內走來的碧珠。

她一襲綠衣,娉娉婷婷,螺髻上插著一支翠玉簪子,看起來煞是風流。

便是這個女子,因為微不足道的「愛」,不惜背叛器重栽培她的母親,投入父親的懷裡。

上一世,碧珠同父親給母親下了暗毒,順利得到父親的青睞與寵愛。

此刻,她面色冰冷,看向下人們的臉色不悅。

「你們在做什麼?這可是南方價值千金的翠竹!」

「若是損壞了,公主可是要殺你們問罪的!」

下人們一聽,紛紛變了臉色,將眼光投向了我。

我冷哼了一聲,站了出來。

上一輩子,乃至這一輩子,碧珠都經常狐假虎威,她用母親的聲勢嚇唬下人,也使得母親在府內的名聲不太好聽。

可母親不常在府中,竟然也未曾察覺。

我雙手抱胸,嘴角噙著笑看她:「碧珠姐姐,你說錯了,我阿娘怎麼會為了這些破竹子殺人呢?」

「府中的叔伯嬸子、哥哥姐姐,都是我阿娘信得過的人,又怎麼會因為這點事而濫殺無辜呢?」

我含笑看她:「這大約,是碧珠姐姐自己的想法吧。」

碧珠陡然一愣,似乎沒料到我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她長睫垂下,掩下眼底深處的厭惡。

「我沒有。」

「小殿下不要危言聳聽。」

我知道碧珠一向不喜歡我。

說起來很奇怪,母親最貼身的婢女,卻不喜歡她唯一的孩子。

但我也確確實實能感受到她在日常生活中對我的惡意。

平時有母親看著時倒也罷了,但是母親一旦挪開視線,她便冷冷盯著我。

給我倒的茶是冷的,給我遞的衣服是令我渾身發疹子的。

碧珠精通醫理,明明知道小孩子喝不得冷茶,明明知道我不能碰桃子的毛。

可冷茶她給我倒過不止一次。

送來的衣服,衣領也全是細碎的桃子毛。

此時,我笑著看她:「我沒有危言聳聽哦。」

「這翠竹的確是我讓各位叔伯挖的,但還有一件事,碧珠姐姐恐怕不知道——」

我看著那堆表面翠綠、但內里早已被毒藥浸染得腐爛的竹子,輕輕吐出幾個字。

「竹中有毒。」

此言一出,碧珠的臉色登時變了。

她警覺地看我,雪白的臉上揚起一抹嘲諷:「小殿下這是不信任我?」

「我精通醫理,昔年和殿下南征北戰的時候,您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如今就來質問我,也不怕寒了老人的心。」

府中人人都知道,這片翠竹是碧珠在照料。

當初也是她提議種下這片翠竹,好讓經常頭痛的母親安睡。

可沒想到母親是安睡了,但竹中揮發的毒藥卻能在數年之後要了她的命。

我搖了搖頭:「碧珠姐姐,人心易變,寒不寒也不是我能說了算的。」

「只是,這府中也的確不止你一個老人。」

說罷,我拍了拍手。

牆頭那邊傳來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

「碧珠,你在府中將養了許多年,怕是也糊塗了。」

一個扎著高高的馬尾,身材高挑俊美的女子走了進來。

她眉目間英氣勃發,不自覺讓人想到初生的旭日與朝露。

碧珠臉色難看地瞧著她:「紅露。」

紅露朝她挑了挑眉,微笑道。

「好久不見啊,碧珠。」

8

紅露是我特地找來的外援。

昔年,她與碧珠是母親最為器重的左膀右臂。

這對雙生子,被母親從花樓里救下、悉心栽培,後來又被委以重任。

不同的是,紅露英姿颯爽,喜好耍刀弄槍。

而碧珠心思內斂,尤擅醫理。

因而一人主內,一人主外。

戰亂時,紅露領兵作戰,是萬人之上的將領。

而如今太平了,碧珠便守在公主府里,在權威上已超過了紅露。

但我出了公主府,找到了如今只統領一小隊侍衛的紅露。

我問她:「紅露姐姐,你想不想再回到以前的位置。」

誰料她只是笑著往我嘴裡塞了顆花生米。

「在哪個位置都無所謂。」

「但小殿下若是需要我,紅露萬死不辭。」

後來,我便策劃了今日這一出。

紅露帶著從外頭找來的大夫,仔細查驗了被拔下來的翠竹。

白鬍子大夫拿銀針一驗,又聞了聞味道,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這、這難道是江湖中殺人於無形的軟骨散!」

碧珠抿起嘴唇,不再言語。

她仰起雪白的臉龐,淡色的眼睛裡沒有悔意,只有痛恨。

紅露說:「你不該背叛公主。」

碧珠昂起脖頸,嗤笑了聲。

「你這樣的人,根本不會懂愛。」

紅露嘆息了一聲,拿繩索綁了她的雙手,不再說什麼。

我目送著她們離去。

紅露說,她會關押好碧珠,直到母親回來再做定奪。

而剩下的翠竹,被下人們一把火燒了。

當晚,母親還未回來。

但父親的逸風院裡卻傳來砸東西的破裂聲。

我睜開眼,看窗外婆娑的樹影和靜謐的月光。

這才只是個開始。

9

找到紅露後,我開始了解公主府的軍隊實力。

按理來說,公主規格,不該配備軍隊。

可母親征戰四方,若是兵卒皆被剝奪,好像也是容易寒了她的心。

更何況,外祖父和外祖母是極為疼愛母親的人。

舅舅雖然是皇儲,但性格溫和,一向敬愛母親。

他們都不覺得母親擁有軍隊很奇怪。

只是朝野之中,還有一些嘴碎的大臣。

他們認為女人極低賤,若是掌軍權,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真好笑,昔年叛亂時,母親平定四方,無人說這話。

可如今太平安生了,他們又跳出來想要奪權。

母親沒有爭辯,從容如流地退了一步。

公主府仍有一支軍隊,但領隊的卻並不是她的手下。

而是當初叫囂得最激烈的大臣的兒子——裴太傅之子裴知守。

這小裴公子是個酒囊飯袋,又還格外瞧不起女人,總覺得我母親是搶了別人的功勞,才有今天這番地位。

我領著紅露,在京城最大的花樓里找到了他。

他正喝得爛醉如泥,嘴裡還念著什麼「士為知己者死」。

我低頭一看,他手裡握著的那些淫詞艷句都是出自父親之手。

我笑了笑。

原來這便是「知己」。

花樓中紅燭高燃,我一撒手,將那些詩稿都焚為灰燼。

我看著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輕飄飄說了一句話。

「紅露姐姐,打人的時候不用留情面。」

「得嘞!」

紅露回答得非常爽快。

她有胡人血統,生得高鼻深目,美艷而颯氣。

昔年在軍營中,沒少被這樣的紈絝公子調戲糾纏。

而紅露當時領職公主府的侍衛長時,還被這位裴將軍挑釁過。

當時他說:「胡人低賤,女子又是更低一等,不如紅露姑娘就散職回家吧,我裴某房中倒是還缺位紅袖添香的丫鬟。」

當時紅露便沒忍住給了他一拳。

卻被當時極護短的裴老將軍參了一本,丟了正職。

此時此刻。

紅露得了我的命令,臉上終於揚起一抹笑容。

她手勁極大,左右開弓兩巴掌下去,愣是把醉醺醺的裴將軍打醒了。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瞪圓了眼睛。

瞬間就揚起了手。

「你敢打我?」

可他三腳貓的功夫哪是身經百戰的紅露的對手,沒幾下便被打得鼻青臉腫。

裴知守一邊疼得齜牙咧嘴,一邊猙獰道:

「你一介刁民敢毆打朝廷命官,小心我叫我父親將你關進詔獄,我讓你生不如死!」

「停手,停手!你這個賤女人怎麼手這麼重!」

沒有我的命令,紅露一直沒有停手。

眼看裴知守罵得難聽,坐在一旁的我放下茶盞,朝他燦爛地笑了下。

「裴將軍,紅露姐姐是刁民,那我是什麼呢?」

裴知守沒料到旁邊忽然冒出了個我。

他嚇得瞬間酒醒了。

「您、您……」

我笑嘻嘻道:「是啊,是我這個刁主。」

「裴將軍真是氣派啊,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詔獄是你家開的呢。」

裴知守語塞:「殿下,您聽錯了……那是微臣一時醉話,說錯了,說錯了。」

他的語氣中裹挾著一絲不為人知的討好和卑微。

「您看,能不能不要將此事告訴公主。」

我恍然大悟。

原來這般神氣的裴將軍,遇見母親也像耗子碰到貓啊。

那我就更加不能放過他了。

我輕鬆說道:「裴將軍若想我保守秘密也簡單,只要交出兵權便好了。」

我敲了敲桌子,笑道:「我瞧裴將軍時常酒醉,怕是平時領職也不太清醒,不如交給紅露姐姐吧。」

涉及軍權,裴知守變了另外一副面孔。

他布滿肥肉的臉上,瞬間擠滿了諂媚和不屑兩種情緒。

「小殿下,莫要說笑了。」

「兵權交割茲事體大,便是微臣同意了,陛下和娘娘也不會應允啊。」

我恍悟道:「那便是裴將軍同意了!」

「不不不……」裴知守語無倫次,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

「微臣沒有同意!微臣沒有同意!」

「裴將軍不同意啊……」

我有些遺憾地看了他一眼,又繼續飲茶。

「紅露姐姐。」

「那就打到裴將軍同意好了。」

10

裴知守養尊處優,在職位上除了養出一身肥膘,就再也沒有其他用處了。

不過他倒也硬氣,一直扛到紅露把他打成豬頭,才鬆口按了手印。

我把白紙黑字的契書收好,連公主府都沒回,直接進了宮。

京中消息傳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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