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撿了個失憶書生作相公,他很俊俏,就是有點矯情。
糖醋裡脊放多了醋。
「這才多長時間,嬌嬌就不上心了,果真女人的嘴騙人的鬼。」
咳嗽時沒有及時遞水。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如今我纏綿病榻,倒是拖累嬌嬌尋找第二春了。」
我扶額,大哥,你只是染了點風寒。
恢復記憶後。
得知他是最年輕的刑部尚書,我連夜打包行李跑路。
卻被他堵在床頭,咬牙切齒道:「嬌嬌,你知道刑部有多少審問犯人的刑具?」
「你若敢跑,我不介意帶你去見識一下。」
還沒等我回答,這位向來清冷矜貴的刑部尚書猩紅了眼眶,「嬌嬌,別丟下我。」
1
我趕上了二十一世紀穿越大軍。
特別一點的是——我是胎穿的。
穿越第二天,我就呱呱墜地。
彼時的我只是一個小肉糰子,不會言,不會跑,親眼目睹自己被奶娘狸貓換太子。
可憐兮兮的就這樣被扔到了亂葬崗。
恰逢我爹進京買豬崽子,順帶把我撿了回家。
每回我爹喝醉總是嚷嚷道:「哪個天殺的,將小奶娃丟在大雪天,不想養就管好下半身的如意棒,再招搖過市,老子給你閹掉。」
老頭這話說得不假,他確實是十里八村閹豬的好手,就是不知道閹人怎麼樣。
開玩笑,我知道他這是心疼我。
當初我被扔到亂葬崗,身上就裹著個單薄的繈褓,小臉凍得蒼白,大夫直言沒救了,他偏不信,將娶媳婦的家底交代出去,我到底是養活了。
只不過我沒告訴他的是,當初我見是一大鬍子彪頭大漢將我撿去,我自覺放棄了求生慾望。
不要問,問就是,我爹長得太像吃小孩的了。
就這樣我們爺倆相依為命。
憑著上輩子吃貨的天賦,我將豬肉做得遠近聞名。
糖醋裡脊、糖醋排骨、四喜丸子、油炸豬裡脊、豬肉燉粉條······
天南海北,八大菜系,慕名來的客人絡繹不絕。
幾年下來,在這惜福鎮站穩了腳跟,倒也攢下不少家業。
不過我爹最近愁容滿面,因為我年滿十八還未出嫁。
這個朝代十四及笄後,就會有媒婆說親,十六當母親的已然不少。
我長得倒也不錯,類似於林黛玉般弱柳扶風,恰好是讀書人追求的佳人模樣。
早年間,總有人爬上我家牆頭大聲吟唱,甚至還有書生許諾考取功名,定不負卿卿。
我扶額,難道這群人忘了『有辱斯文』這四個大字怎麼寫。
被騷擾到不耐煩後,我讓小廝拉出一頭活蹦亂跳的豬,當街表演宰殺。
開水燙毛、放血,開膛破肚,一氣呵成。
總算將這些人鎮住,絕了要娶我的心。
開什麼玩笑,姐姐這輩子可沒打算嫁人。
如今我有顏有錢又有閒,何必弔死在一棵樹上,我看上的是樹後面的整片森林。
這有什麼錯,我只不過想給所有男生一個家。
2
進了臘月,豬肉的生意越發火熱。
今早我爹將四頭宰好的豬綁到馬車上,吩咐我將豬肉送去鹿鳴山。
鹿鳴山中全是土匪,早前老頭也是其中一員,只不過有了我,就金盆洗手,下山做生意了。
江湖人最講究道義,逢年過節總會來往送禮。
我駕馬車路過鹿鳴山的地盤,瞧見鬍子劉帶著一群人圍著一輛馬車。
馬車四分五裂,破敗不堪。
車旁躺著一個男子,遠遠看去,一襲白衣,書生打扮。
「嘖嘖。」
在大雪鋪山的天氣,穿一身白衣出門的人,不是腦殘就是矯情。
我慢悠悠趕著馬車往前走去,仔細一瞧,瞬時就呆愣住了。
這書生!長得當真是……真是……夠俊俏!
白皙的臉龐,濃密的眉,高挺的鼻,絕美的唇,無一不在張揚著高貴與優雅,這,這哪裡是人,這根本就是妖精。
真是應了那句詩詞——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
好看!太他媽好看了!
我疑惑地看向一旁的鬍子李。
據我所知鹿鳴山的土匪都是一群有講究的,向來劫富濟貧,從不禍害普通百姓。
鬍子李無措地攤開雙手,「嬌姐,今早大當家料到你會來送肉,雪天難行,吩咐我等在山下,誰知到這兒,就碰上他了。」
我走近書生,發現他胸前外衣上滲著斑斑血跡,伸出手指去探他鼻息,指頭一暖,還活著。
招呼人把他架上馬車,車上沒有剩餘空間,只能讓他躺在肥豬身上。
尋了寨子一空餘房間將他安頓好,叫了山上的跛腳郎中。
他倒是命硬,馬車散架成那個狀態,只是受了些皮肉傷,現在還沒有醒,是因為天寒地凍,暈了過去。
半炷香的時間,他醒了過來。
他警惕地看著四周,「這是哪裡?你是誰?我又是誰?」
我瞪大雙眼,扭頭一臉疑問看向跛腳郎中。
經過一番檢查,他摸著鬍子,意味深長道:「這位公子先前摔下馬車時,可能撞到了頭部,失憶了。」
「什麼時候能恢復記憶?」我急忙問道。
郎中搖搖頭,「不好說,少則半月,多則一輩子。」
我眼睛一亮,喜上眉梢,莫不是老天爺可憐我上輩子至今未曾有過男人,特地送我一個。
他頭髮半束,未曾綰髻,說明沒有娶妻。
書生雖然對此感到陌生,但根據我們的談論聽出他自己失憶了。
像是想要努力回想起一切,他雙手用力拍打腦袋。
我見此,輕柔地握住他的雙手,制止他繼續拍打的動作,溫柔道:「想不起來,便不要想了,沒關係的。」
他抬起頭,眼睛濕漉漉地望過來。
我忍不住抬手摸摸他毛茸茸的腦袋,「你叫梁二牛,父母雙亡,自幼長在鹿鳴山,我姓孟,名嬌嬌,是你未過門的妻子。」
二牛靠在床頭,掩著唇無力地咳嗽幾聲,眼中滿是戒備,顯然不信我說的。
「咳咳,」我清清嗓子,繼續一本正經道:「二牛,我們可是有官府蓋章的婚約文書在呢!若你不信,我現在就派人取來。」
「你身上還有傷,先躺下休息。」
出來房門,我便讓鬍子李派人去衙門偽造婚約。
「嬌姐,你當真要收了這書生?」鬍子李一臉不可置信。
當年我殺豬拒婚的場面太震撼人心,惜福鎮就開始傳『豬肉西施』是個厭惡成親的。
我點點頭,催促他趕緊去辦。
鬍子李一臉揶揄,「嬌姐,你若是溫柔起來,沒有哪個爺們可以抵得住!」
3
憑著我爹這些年給官府交的稅以及我和鹿鳴山的關係,衙門很快將婚約文書做好。
二牛將做好的文書仔細拿在手中端詳,像是要把它看出個花來。
我心中腹誹,小樣,這可是衙門正兒八經的官印。
將飯菜端上桌,這可是我趁著偽造文書的空閒時間親自下廚做的。
不是有句老話講得好嗎?
要想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先抓住他的胃。
酸甜可口的糖醋裡脊讓人胃口大開。
我沒錯過他喉結滾動,連咽口水,都這麼性感!
我將筷子遞給他,他沒有接。
咕~咕~咕~
他白皙的臉倏爾掛了一抹緋紅,不好意思地對我笑笑,兩個梨渦明晃晃地掛在臉上。
我將筷子塞進他手中,「吃吧!這可是你以前最喜歡吃的。」
許是餓了太久,一陣風捲殘雲。
吃得急了,二牛劇烈咳嗽,我忙倒水送到他嘴邊,輕柔地幫他扶著背,拿手帕細細地為他擦嘴。
他自己接過水杯,扭頭避開了我擦拭的手,我瞧見他的耳朵紅紅的。
我端起殘羹剩碟,準備出門讓人清洗,他伸手抓住我的袖口。
「嬌嬌,你還會回來嗎?」他弱弱地問道。
我一愣,心中欣喜,回過身來,趁此機會捏捏他的臉蛋。
這觸感!
忍一天了,早就想試試手感了。
「當然會回來,你大病未愈,我自然不會離開你。」
我飛奔出門,直奔跛腳郎中處。
想問問二牛現在的身體,能跟我洞房嗎?
之前在鎮上聽隔壁翠花洞房時,可把她相公折騰得夠嗆!連著給她留了好幾天的腰子。
4
山上人多嘴雜,第二天一早,我就駕著馬車載二牛下山了。
提前給我爹通了信,這會他正在巷子口等著我們。
老頭圍著二牛饒了繞,上下打量。
二牛倒是寵辱不驚,大大方方地讓他看。
扯著我的袖子將我拽到一旁,「這小白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一張臉還能看得過去,最重要的是他也不能進京趕考,賺個官回來噹噹!」
「我就是看上他的臉了啊!」我如實相告。
十里八村別說有長的比二牛這張臉好看的,就是穿越之前,憑這姿色妥妥地吊打奶油小生。
「哼!」我爹怒其不掙,掃著衣袖轉身走了。
如果古代有股票市場,我爹絕對是風投界的先行者。
只不過別人投資生意,他投資未來女婿。
凡是惜福鎮的抑或者是路過歇腳的,一窮二白、斯文懂禮,看著像個好男人的,最重要的是進京趕考的學子,我爹都投資,哦!不!是接濟過。
為的就是給我賺個官夫人噹噹,他也好跟著沾沾光。
只不過無一成功案例,倒有幾個落榜回來嚷嚷入贅的,讓我爹拿著刀,趕了出去。
我含笑,領著二牛熟門熟路地走進家門。
二牛緊跟其後,進門抬眼掃了圈,院落雖小,倒也勝得乾淨整潔,西南角有棵柿子樹,光禿禿的,掛著小燈籠似的橙柿子,廂房底下還掛著晾曬的柿餅。
滿意地點點頭,看向我猶豫道,「我住哪兒啊?」
見他模樣白凈,神情無辜,我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
拉起他的手,走到我的閨房,認真道,「你我是世上最親密之人,自然要睡在一起啊!這是天經地義的!」
二牛烏黑的眼眸閃過一絲慌亂,「·······」
怎麼辦?他越是如此,我越想欺負他。
趁他不備上前抱住他,親昵地在他胸膛蹭了蹭。
嗯!胸肌挺壯!
「可是我們每晚都要睡在一起,你要摟著我、抱著我、親親我,才能入睡。」
他渾身僵硬,面紅耳赤,忍了忍,沒忍住,將我一把推開。
「你······」
「我不知羞恥。」壓抑著笑意,替他把話說完。
他冷著臉,胸膛劇烈起伏,「你我雖為未婚夫妻,但未舉行成親之禮,此舉不合規矩。」
沒搭理他,走到床邊,熟稔地坐下,拍拍柔軟的床褥,「真的很舒服哦!你確定不要一起嗎?」
他瞪了半晌,輕咳一聲,落荒而逃。
「哈哈哈!」
我反應過來,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
從昨天醒來,他明明一副疏離的態度,卻強迫自己接近我的模樣。
小樣!還治不了你。
5
春節臨近,街上的年味愈發濃,到處掛滿紅燈籠,賣煙花爆竹的小販沿街吆喝。
下午抽空帶二牛扯了幾匹布料做成衣,這廝好似偏愛白衣。
這喜慶的日子我怎麼會讓他如願呢!
除了白色,其餘顏色的料子全要了。
布店老闆屁顛屁顛地殷勤著。
這傢伙還在生悶氣,臉色極臭,和我隔著兩尺遠。
我笑笑不作聲,悠哉地看著老闆給他量尺寸——賞心悅目。
男人嘛!不能慣著。
這個時候,我爹的豬肉鋪以及我的小飯館都是最忙的。
想到做飯的油煙通常對皮膚傷害比較大,又看看二牛那俊俏的小臉。
我將二牛扔給了我爹,讓他幫忙收錢打下手。
小飯館生意紅火,進店就看到劉嬸忙活。
倒不是吃飯的客人多,而是很多人來買半成品。
我將糖醋裡脊,紅燒排骨,鮮淋酥肉,梅菜扣肉,醬香紅燒肉······
做成半成品推出,沒想到賺得盆滿缽滿。
小鎮的人大多忙碌了一年,只留年底這幾天歇息犒勞自己,所以菜品的分量價格都特別實惠。
眼見日頭偏西,我伸伸懶腰,囑託劉嬸關了店早點休息。
看著手裡提著的食籠,會心一笑,「罷了,罷了,自己的小奶狗還是得疼疼。」
走到豬肉鋪門前,我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長龍似的隊伍。
平常這個點,豬肉鋪早就關門了,今日怎麼······
排隊的還都是鎮上的大姑娘小媳婦,個個面露羞紅,交頭接耳。
我跨過人群,走到隊伍最前端,震驚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男子長軀凜凜,寬肩窄腰,白衣勝雪,黑髮潦草地扎著,飄飄逸逸,相貌堂堂,微風飄拂,勾人心魂。
眉頭平緩,手起刀落,案板上的大棒骨裂成兩半。
我吞咽口水,不是被他妖精似的美貌所惑,而是心底有些後怕。
要知道平常我爹砍這豬棒骨,都要擼起袖子,掄起刀子,鉚足力氣砍下,他卻看起來沒費多少力氣。
不禁想到讓我拋卻後腦的一件事,二牛這失憶不知道會不會恢復?什麼時候恢復?
這要想起來,發現我騙他,不得也把我砍了。
男子發覺有人看他,抬起頭來眼眸不樂,看到我後眉梢帶喜。
放下砍刀,跑到我面前,委屈地看看我又瞅瞅這長隊的大姑娘小媳婦。
回過神,望著他這雙水嘟嘟的小狗眼,這是被她們騷擾地委屈上了。
「嬌嬌,擦汗!」他撒嬌道。
我掏出手帕,仔細為他擦拭額間細汗。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把我丟在這髒兮兮的地方,還讓這麼多豺狼看我,我以為你不要我了呢?」
聽著他的控訴,我偏過頭輕咳一聲。
將手中的食籠,遞給他,摸摸他頭頂柔軟的頭髮。
走進肉鋪,瞅見坐著嗑瓜子喝茶的小老頭,抬腳踹了上去。
我一把殺豬刀砍在砧板上,冷笑一聲:「各位大嬸大嫂、姐姐妹妹,這位是我孟嬌嬌還未過門的夫婿,等成親那日定請各位飲杯喜酒,感謝各位光臨小店,天色漸晚,就先不打擾各位買肉了。」
說完領著二牛往家走,徒留面面相覷的眾人以及嚎叫的我爹。
6
自那天起,二牛說什麼也不去肉鋪,一是他有潔癖,嫌髒;二是他不想被那群女人當猴耍。
見我不勉強,我走到哪,他便跟到哪,儼然一個跟屁蟲。
一般白天,我都在小飯館忙活,他就給我洗洗菜,打打下手。
炒菜時,總感覺背後有道凌厲的目光赤裸裸地盯著我,偶爾轉頭逮住,他露出潔白的小虎牙,粲然一笑。
因為二牛的到來,我家今年的春節相比往年熱鬧些。
年節一過,我爹便熱火朝天地開始張羅我的婚事,見識過二牛砍棒骨,我爹對這個可以繼承他衣缽的女婿打心坎滿意。
閒來無事,二牛在街上支了個攤,幫附近的人寫寫信,賺點零錢補貼家用。
對於成親,他不主動也不拒絕,不清楚抱著什麼態度。
望著早出晚歸的二牛,我越發蔫蔫的。
這就像你飢腸轆轆時,面前擺著一盤醬肘子。
吃吧!能飽腹但有五成可能被毒得七竅流血;不吃吧!餓得難受還捨不得。
這一矛盾,直接矛盾到我披上嫁衣,蓋上蓋頭,坐在大紅喜床上。
房外觥籌交錯、談至興濃,我心底躁動異常。
如今二牛失憶,我雖救他一命,卻攜恩圖報,意欲騙婚。
見到他時雖是書生打扮,若是家中已有未婚妻,又或者通房小妾成群,我是萬萬不可能接受的。
再者在這個穿衣布料講究禮法要求的時代,初見他時那身白衣,布料上乘,身份絕不是普通人。
若有一天,他想起一切,秋後算帳,我這就是自掘墳墓。
真是被美色眯了眼,常言道:留得小命在,不怕沒男人。
打定主意,掀開蓋頭,朝門口走去。
趁著天色已晚,大夥正好喝高了,放走二牛正合適,再不濟明天背上被逃婚的名聲。
正欲開門,房門被人從外推開。
來人正是二牛,他臉頰掛紅,步伐蹣跚。
不會喝大了吧!
這可怎麼走?
剛想上前攙扶,就被人一把拽入懷中,不待我反應,一隻大手擒住下巴,低頭吻了下來。
反應過來,我掙脫雙手,向外推拒他的肩膀。
「你喝多了,冷靜一點。」
抬眼看去他眉間泛著不正常的潮紅,眼底一層霧氣。
突然想到上妝時,我爹的老相好孫姨說要送我一份大禮,難不成她給二牛下了虎狼之藥。
男人見不配合,眼中閃過一抹惱怒,像麻袋似的把我扛在肩上,向大床走去。
砰的一聲,我被丟在大床上,隨後厚重的身軀直接壓過來,將我雙手舉過頭頂。
「清醒一點,否則你會後悔的。」我試圖將他弄醒。
無奈男女力量相差懸殊,他像揉面一樣,把我在床上揉來搓去,只留我聲聲慘叫。
7
半晌,雲雨初歇。
我癱在床上,渾身的骨頭像被人打斷重塑般酸痛,連抬起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睡著的男人很乖,眼眸緊閉,長長的睫毛垂落。
我偏過頭,怒瞪罪魁禍首。
倏爾,男人睜開猩紅泛著血絲的雙眸。
毫無準備,倒是被他嚇得一驚。
尷尬間,我扯扯嘴角,苦笑道:「醒了?睡得可還好?」
啊——
不要誤會,這聲慘叫是我的。
再睜眼我已然趴在了地磚上。
是的!我被這傢伙一腳踹到了地上。
我揉著險些斷掉的腰,氣憤地指著床上一臉茫然的男人,怒吼道:「梁二牛,你腦子是不是有病?」
男人反應過來扯過一旁的被子護在胸前,裸露的肩膀上布著幾道鮮紅抓痕,退到牆角,一副八點檔泡沫劇被霸凌了的小媳婦模樣。
一拳打到棉花上,有勁使不上。
我直接被氣得哭了出來,「梁二牛,你丫得太欺負人了,你剛剛如狼似虎,現在還動手打我。」
「這日子沒法過了,我要休了你。」
絕對不承認自己這是自作孽不可活。
見我哭狠了,他移到床邊,「我不是,你別······」
開口欲說些什麼,我哀怨聲更大,他一臉頹色地低下腦袋。
許是鬧得動靜過大,把我爹驚了過來,「你倆年輕氣盛,悠著點,懂得細水長流。」
我收了哭聲,將頭埋起,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沒臉見人了。
「知道了,您歇著去吧!」意識到似有不妥,二牛又補充了聲,「爹!」
他不知何時爬下床,將我從地上抱起,輕放進被褥中。
「你輕點。」我沒好氣道。
「別動。」
他躺在我身側,幫忙按揉腰部。
有人幫自己按摩的時候非常舒服,懶洋洋的,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半夜我迷迷糊糊醒來,發現腰上那隻手還沒有停,心裡突然湧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猝不及防抬頭,看到二牛低垂著眼瞼的臉,深邃的輪廓被蠟燭蘊得更有味道。
「怎麼醒了,」他蹙眉,「哪裡不舒服?」
耳朵瞬間耳鳴,心底小鹿亂撞。
「沒有。」我別開臉,發現腰好了很多,雖然還有一些酸痛。
「想如廁?」他洞悉地問。
被戳中心思,沒說話。
有力的胳膊扶我起來,他的氣息靠過來,我的心不受控制又跳了下······
一定是因為氣氛太過曖昧,所以我才會三番兩次被他蠱惑。
北方多旱廁,味道有些大,一般距離住房稍遠。
春暖乍寒,屋外氣溫有些低,我瑟縮在二牛懷裡。
抱著我放在茅廁外,不放心地囑託道:「小心點,有事喊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叫他走遠點,聽到腳步遠去,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本來就是被尿憋醒的,已經等不及——
直接解決了。
見我出來,迎面走來,拖著我的腰,一把撈起。
「等等,我還沒有洗手。」
「別胡鬧!待會兒給你打盆水。」
他把我放置在床上後,果真打了一盆水來給我洗······
收拾完所有,他掀開被褥一角鑽了進來。
許是精力透支,我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8
昨日半夢半醒間,二牛那腳用足了力氣,起床還隱隱有些脹痛。
踏出廂房,就見我爹哼著小曲,數著昨日酒席收的禮金。
「不用找了,二牛一早就去攤上了。」
我收回多餘的眼神,走到老頭旁邊坐下,臉色怪異地直視他,「閨女,別這樣看爹。」
隔了許久。
「我坦白還不行嗎?你孫姨給二牛下藥這件事我也是昨晚才知道,這還不是為了你們小兩口好。」聲音越說越小,「就是出了點差錯,不小心拿了我給咱家豬發情使的藥。」
「你們倆的膽子當真是大啊!就不怕把人吃出毛病嗎?」
「那藥藥效比普通藥烈些,成分和人吃得差不多,」他頓了頓,「這兩天二牛的身子可能稍虛些,補補過段時間就能好。」
當真是要被這倆活寶氣死了。
小老頭見我生氣,灰溜溜地跑去孫姨家,午飯都不在家用了。
我在家左等右等,眼看晌午飯點都快過了,二牛還沒有回來。
無奈收拾妥帖,來到他擺攤的街上。
只見二牛坐得筆直,認真地研磨落筆,面前坐著位二十左右的女子,口中說著什麼,臉色帶著抹嬌紅,時不時抬頭偷看眼前的男人。
周圍繞著一圈雙眼含春的女子,可謂是花團錦簇。
我悄無聲息走上前,一把奪過他筆下的信箋。
『日日思君不見君,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我挑挑眉看向坐著的女人,「魏家嫂嫂,據我所知魏家兄長在鎮上幫工,每日都曾歸家,未曾出過遠門,嫂嫂這是寫給哪個郎君?不知道到魏家兄長曉得不?我不介意替你知會一聲。」
說完抬眼掃了圈周圍的女子,「各位嫂嫂以為呢?」
見眾人識趣地離開,我轉身問他:「你就沒有什麼想問我的?」
「嬌嬌,何必生這樣大的氣?不值當的。」講完,他低頭收拾著桌上的筆墨,就是不看我,「左右我不過一介浮萍之身,嬌嬌,你昨日不就已經奪走了。」
得了,這是把下藥的事怪在我頭上了。
沒想到他的氣性這般大,整整半月未曾再與我講過半句話,本來話就金貴,這下直接沒了。
每日天一擦亮,起身出門,天徹底黑透,推門回來,當真是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威逼利誘、好話哄著,依然我行我素,連眼皮都不帶掀掀。
不知道的以為我孟家落敗了,要靠他那點碎銀過活。
連帶著上輩子,活了近五十年,從沒如此吃力過。
9
孫姨釀的桂花釀遠近聞名,因著這半個月的鬧心,拉著她喝了整個晚上。
臨走時,順手牽羊提了一壺。
月上柳梢頭,二牛應該回來了吧!
歪歪扭扭,進門,見他身上只穿著一件白色裡衣,發梢滴水,應該是剛洗完澡。
自顧自地坐到桌前接著喝,邊喝邊絮絮叨叨,「你這人忒沒意思,不就是睡了覺嗎?我都沒有感覺吃虧,你倒好嫌棄上了。」
「你成親前早出晚歸,之後更是如此,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是在攢錢跑路······」
「你想走······就大大方方地和我說唄!我又不攔你。」
「需要錢的話,我也直接給你······」
「偷偷摸摸非君子所為!」
我幾乎要喝暈了,嘴裡的話自己往外蹦,昏昏沉沉,過不了腦子。
想到什麼,站起身,跌跌撞撞,走到梳妝匣旁,打開最裡面的格子,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他。
「這是我這些年攢的一些家當,你拿走吧!」
「如今惜福鎮外兵荒馬亂,你多些錢財傍身也好。」
見他不伸手接著,走過去,塞到他懷裡。
「你為什么半夜喝酒?」二牛問道。
「······」我頓了一下,放低了聲音,「我心······心裡有點難受。」
他似是不信,嘴角勾起一絲譏誚的笑:「嬌嬌也有心裡難受的時候?」
還以為她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呢!
「嗯!」許是喝醉了,沒了往常的盛氣凌人,軟綿綿地應:「我找你道歉來的,對不起。」
男人一怔。
「二牛······不對,你應該不叫二牛。」
「你這麼聰明應該早就猜到我是騙你的吧!」
我看著他的眼睛異常真誠地開始道歉,「我不應該趁你失憶騙你成親,對不起嘛······」
「對不起······」
「······」
「對不起對不起······」
按理說,道歉這件事絕對不該是喝醉進行,但無奈酒壯慫人膽嘛!
「行了!」他扶住快要站不穩的我,「嬌嬌,閉嘴」
不依不饒。
折磨得他滿腦子都是我的哼哼唧唧。
沉默了幾秒鐘,我慢慢湊近他,手指一點點爬上他的臉,溫柔憐惜,「你身上那麼多的疤痕,臨近心口處的一道那麼深······」
「以前的你肯定很危險,過著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留下來好不好?」
「我會對你很好的。」
他身上的疤痕還是我新婚夜那晚發現的。
觸目驚心。
二牛任我捧著他的臉,鬼使神差地沒有動,冷靜地問:「你要怎麼對我好?」
我揚起一個燦爛的笑臉,「你想要什麼,我就給你買什麼,你想吃什麼,我就給你做什麼,把你養得白白胖胖。」
「再也不會讓你受傷,讓你每天都開開心心。」
見他毫無防備,我踮起腳尖在他臉頰落下一個冰涼的吻,轉瞬離開。
本該冰涼刺骨的夜晚,他偏偏滿身燥熱,心幾乎要燒起來了。
二牛僵在原地,任由我掛在他身上。
過了許久,抬手摸索著我的臉,深深嘆氣,「嬌嬌,你讓我如何是好?」
他將我抱上床榻,我順勢滾進被褥,伸出手扯著他的衣袖,「二牛,你今晚拿著錢走吧,我不會追究的,如果你不走的話······」
「這輩子我都不會放手啦~」
他起身給我蓋好被褥。
「好!那便一輩子不放手,」頓了頓,補充道:「如果嬌嬌違背承諾的話,我就把你的腿打斷,關起來,讓你只能見得到我。」
10
因為醉酒事件,我無言面對二牛。對他能躲就躲,躲不過就現場拉個人作陪。
我這人喝酒有個習慣,對於喝醉後的糊塗事,只能記得一半。
幾天下來,沒再和他獨處過。
因此那晚的事,我只記得坦白道歉還有拿錢讓他跑路,後面的全部忘了個精光。
他倒是旁敲側擊過,興許是怕我反悔,問我是否記得那晚的事。
我大手一揮將給他準備的盤纏丟給他,並表示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為了顯示我的誠意,當晚我就在房中打下地鋪,大方地將床讓給他。
結果他好像很生氣,吹鬍子瞪眼,拿鼻孔看我。
唉!
男人心,海底針。
從那日起,他竟一反常態。
將他的攤子支在了我飯館隔壁,每日與我一同進出。
每每見到我與顧客嘮嗑,總是皺著眉頭不悅地用眼神譴責我。
搞得我有種前世被年級主任抓早戀的感覺。
這廝甚是無聊,喜歡拉我往後山跑,興致勃勃地欣賞那片野花海。
瞅著見了沒有千次也有百次的風景,我無奈扶額。
隨後拿出背簍里的小鋤頭默默地遞給他一隻,抬起下巴指指隔壁林子裡的竹筍。
嗯!雷雨過後的新鮮筍子就是鮮嫩。
某日,歸家時碰到街上賣狗崽的,他便移不動腳步,央求我想要養一隻。
我瞧著倒也不錯,便答應了。
帶回家後,小狗的洗澡、餵食、遛彎全落到了他身上,儼然一個合格的鏟屎官。
讓我難以接受的是,晚飯後他總愛纏著我帶小狗去遛彎。
怎麼可能!
我的人生格言是,能躺著不坐著,能坐著不躺著,讓我邁開腿比登天還難。
他欠兮兮地在我耳邊講些個光怪陸離的鬼故事,什麼床底有人,背後有人,鏡子有鬼。
搞得我現在天黑就怕一個人獨處。
最近,許是天氣太過炎熱,他穿得愈發清涼,洗完澡後,裡衣衣襟鬆鬆垮垮,裸露大半白皙的胸膛。
我只能閉上眼睛,拉上薄被,口中默念:「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美色誤人!
11
因著二牛近日以來穿得清涼,染了些風寒,遂趁此機會忙裡偷閒。
駕著馬車前往距離惜福鎮最近的一座城——宣城。
沒遇見二牛之前,每隔十天半個月,我就要來往一趟。
要說宣城裡面最繁華、最好玩的銷金窟當屬秦宣閣。
因著本地民風開放,裡面不僅有男子喜歡的美女好酒,就連那伶人也是一等一的體貼溫順,因而不少女子混跡於此。
「哎!」想起曾幾何時瀟洒自在,我不由深深嘆了口氣。
打定主意帶著二牛在宣城好好逛一番,尋了我常住的客棧。
收拾妥帖,用完午飯,我領他來到宣城最熱鬧的一條街。
我如數家珍般給他一一介紹著街上的好玩物。
來自西域的毯子、波斯的香膏、南部番國的新奇水果······
宣城雖不大,但因著地理位置優越,來來往往貨物運送的必經之路,因而內有乾坤。
他在身後慢慢跟著,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安靜地聽我囉唆。
幾天前就聽他講想要尋些個好些的筆墨紙硯,正好今天替他置辦齊全。
因著上輩子經歷了二十多年的教育生涯,這輩子幼時我爹替我尋了先生,我只把尋常字混了個眼熟。
並不熟悉這些筆墨紙硯的價格。
「麻煩把你們這上好的筆墨紙硯全部來一份。」
在我知道價格後,已經來不及收回這句話了。
我捂著瑟瑟發抖的錢袋子出了鋪子,心底淚流滿面,『我的錢錢啊!本來還打算偷偷去一趟秦宣閣,這下好了,只能想想了。』
養小白臉,真費錢啊!
想起剛剛下不來台,二牛憋笑地看著一臉內傷的我,妥帖地將東西拿在手中。
拉起我的衣袖,走到一家金銀飾品房。
我疑惑地看向他:「咋了?難不成你還有著女裝、戴女飾的癖好?」
說完還不忘捂住我的錢袋子,它們萬萬不可以再受傷害了。
二牛抬手打了下我的後腦勺,一臉看傻子似的看向我。
「痛!你輕點!」
沉默地將我拉進去。
鋪子裡的金銀飾品眼花繚亂,小時候還總纏著我爹買這些,長大開店後,我嫌棄這些飾品叮叮噹噹,累贅得很。
他走到一堆銀簪子前,仔細挑選,過了好久才選出一隻水滴形鏤空帶個小鈴鐺的簪子。
走到我面前,簪到髮髻上,後退幾步,點點頭,一副滿意模樣。
店家站在旁邊拍馬屁似的誇讚我戴這隻簪子好看,客官眼光不錯,我們二人十分相配。
他從袖口中掏出銀錢遞給店家,看起來心情很高興
我摸到髮髻間的發簪,小巧玲瓏,雖然不貴重,但這好像是我活了這麼久第一次收到異性送的禮物。
內心不禁泛起圈圈漣漪。
等等——
這好像不重要!
「你錢哪來的啊?用得我給你的跑路盤纏?還是偷偷藏的私房錢?」我眨巴著眼睛問他。
他抬手摸摸我發頂,無奈道:「我每天也並不都是閒著,這是我給人寫信掙的錢。」
聽此內心暖暖的,同時也感慨小白臉寫信真掙錢!
12
剛要出鋪子,迎面走來一位仙氣飄飄的白衣女子,身側跟著位衣著不菲臃腫的老嬤嬤。
我記憶向來不錯,見過一面的人下次打照面也認得。
這位老嬤嬤我總感覺很熟悉,但又說不上來在哪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