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狩獵歸來帶回一盆蘭花,日夜擺在書桌上。
我親眼看見入夜後,蘭花藤蔓纏繞住他,化作天仙美人與他歡好。
只因我說了一句:「殿下,蘭花妖在吸食你的精血,當斷則斷。」
太子揮劍指向我:「想讓孤殺她?孤先殺了你再說。」
我與太子青梅竹馬的情誼,抵不過一朵花。
利劍刺穿我的胸膛,我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再睜開眼,我回到了太子微服出巡歸來那日。
1
我是太子妃。半夜醒來,發現身側空無一人。書房處隱約地傳來一陣讓人面紅耳赤的聲音。
我悄聲下榻,沒有掌燈,摸黑來到書房外。
太子夏炘懷裡坐著位身姿妖嬈的女子。
那女子的腳與書桌上的那盆蘭花連接在一起,身上薄如蠶翼的紗裙正是蘭花花瓣的顏色。
我一眼就看出,女子是蘭花幻化而成。
夏炘動情地輕喃著她的名字:「姝兒……」
我如遭雷擊,僵在原地。
我與夏炘青梅竹馬,婚後如膠似漆。
他曾答應過我一世一雙人,此生除我之外不會再有別的女人。
可如今我們成婚才三年,他竟然被一株蘭花妖所蠱惑,全然忘了與我的承諾。
這盆蘭花是前些日子他狩獵時帶回來的,他將蘭花擺在書桌上,愛不釋手。
起初我以為只是普通的一盆蘭花,沒有在意。
沒想到蘭花還能化作天仙美人?!
我氣得渾身止不住地發抖,夏炘陡然睜開眼眸,一個眼刀朝我甩過來。
蘭花妖嚇得變回原形,身邊變為花枝,縮回花盆裡。
2
夏炘整理衣襟,腳步虛浮地朝我走來。
「夫君,剛才那朵蘭花,成精了?你們,你們怎可……」
我面紅耳赤,到嘴的話吐不出來。
夏炘不悅道:「什麼成精?蘭姝分明就是蘭花仙子,她豈是你這種凡人能比擬的。」
我倒吸一口涼氣,夏炘看來被蘭花妖蠱惑得不輕。
方才蘭花妖分明就是在吸食他的精氣,他卻不自知。
作為太子妃,我有必要提醒他。
免得他被蘭花妖吸干精血都不知道。
我勸諫道:「蘭花妖在吸食你的精血,當斷則斷。」
夏炘抽出掛在牆上的劍,指著我的喉嚨,眼眸猩紅:「想要孤殺了她?孤先殺了你再說!」
我不敢相信夏炘有朝一日竟會為了一朵花,用劍指著我:「夫君,我是輕瀾,你說要守護一生的人,你忘了嗎?」
夏炘收起劍,冷哼出聲:「男人在榻上說的話,你也信?
「從前孤以為你是山珍海味,沒有比你更美味的食物,直至孤嘗過了蘭姝。」
夏炘回味無窮,意猶未盡道:「她才是瓊漿玉露,人間仙品。」
他這話,真是傷人。
書桌上的蘭花妖聞言,化作人形,妖嬈萬千地朝我走來。
3
她身子柔若無骨般地倚靠在夏炘身上,用無辜的眼神望著我:「殿下,太子妃好像不太喜歡我,你不在東宮時,她會不會殺了我啊?我好怕。」
鑑定完畢,這是一朵茶到極致的蘭花。
她的話我聽了渾身起雞皮疙瘩,可夏炘卻很受用。
他大掌攬住蘭姝的腰肢,安撫道:「姝兒莫怕,孤保護你。若她敢傷害你一分一毫,孤決不輕饒。」
蘭姝淚水漣漣,眼淚說來就來:「嗚嗚,殿下,她是不敢傷害我,可若是她將我的存在告知你父皇母后,或是別的後宮妃嬪,我的處境可就難了……」
夏炘凝眉,他在思考蘭姝說的話。
片刻後,他眸底升騰起殺氣,重新執劍指向我:「姝兒說得在理,孤還是殺了你吧,免得你走漏風聲。」
我往後退去,驚恐地搖頭:「不要,夫君,你被蘭花妖蒙蔽了雙眼……」
我話尚未落音,夏炘一劍刺穿我的喉嚨。
「反正孤也玩膩了,你這個太子妃,是該給蘭姝騰位置了。」
殺人誅心。
我喉間刺痛,鮮血噴涌而出,飛濺在蘭姝的嘴唇上。
她伸出舌頭舔著唇瓣上的鮮血,雙眸放光:「姐姐的血真是鮮美,殿下,可以將她的血賞賜給我嗎?」
夏炘冷眸瞧著躺在血泊中的我,啟唇道:「准。」
4
蘭姝趴在地上,舔著我脖頸處的鮮血。
吧唧吧唧,吃得真香。
疼......
我痛苦地嗚咽著,在做最後的垂死掙扎。
臨死前,我想起和夏炘的點點滴滴。
我是東湖養珠人的女兒,我爹爹養的不是普通的珍珠。
他養的是價值千金的鮫珠。
鮫珠有鎮定安神、美容養顏的作用。
夏炘的母后雲皇后歷來愛美,每年都會從我爹爹那裡採購鮫珠。
用來研墨成粉末,每夜送水服用。
還用鮫珠製成養顏潤膚膏,每日塗抹在臉頰上。
長期以來,可讓她面若皎月映雪,容光煥發。
雲皇后對我一見如故,六歲那年將我帶回宮中當作太子妃撫養。
我和夏炘從小一起長大,哪怕不是夫妻,我們也有著十幾年朝夕相處的情誼。
沒想到,這情誼竟這麼不堪一擊。
我不明白,為何夏炘會變得如此冷漠?
在他出宮狩獵前一晚,他還滿心滿眼地都是我。
尤記得那晚,風停雨歇後,他憐惜地吻著我,在我耳畔說著情話:「輕瀾,此生有你,足矣。」
原來,男人的心,變得這麼快。
蘭姝舔乾了我脖頸湧出的血。
我的氣息徹底地湮滅。
夏炘見我斷了氣,冷漠的眉眼終於染上一絲絲痛色。
他似突然從夢中驚醒過來一般。
一個踉蹌,險些站不穩,嘴裡呢喃道:「輕瀾......」
5
「太子妃,快醒醒,大事不好了......」耳畔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我意識回籠,睜開眼睛望著榻前的人。
是我的貼身丫鬟紅錦。
我一臉茫然:「怎麼了?」
紅錦面露焦急之色:「太子殿下狩獵受傷了,已經在回宮的路上,您要不要出去迎迎他?」
「什麼?」我驚坐而起。
狩獵?太子受傷?
我竟然重生了!
反應過來後,我淡然自若道:「哦,想來也不是什麼要緊的傷,不去。」
紅錦有些懵:「啊?娘娘平日不是最關心太子殿下嗎?」
「我頭暈,容我緩緩,你退下吧。」我閉上眼眸,回想著前世的事。
前世夏炘揮劍刺穿我喉嚨,蘭姝將我的血吸食乾淨的畫面歷歷在目。
紅錦剛退到寢宮外,迎面撞見夏炘,她連忙行禮:「奴婢見過太子殿下。」
「免禮。」夏炘手捧著一盆蘭花,踏入寢宮。
他盯著躺在榻上假寐的我,關切地問:「輕瀾,你怎麼了,身子哪裡不適?」
6
我睜開眼,答道:「頭有些暈,殿下哪裡受傷了?」
夏炘將蘭花放下,扶我坐起來:「在狩獵途中被毒蛇咬傷了,不過蛇毒已解,已無大礙。」
前世,夏炘狩獵時被毒蛇咬傷。
我猜正是那株蘭花幻化成人,幫他吮出蛇毒。
眼下我還不能確定,前世是蘭姝在幫他吮蛇毒時,控制住了他。
還是他經受不住蘭姝的美貌,被她所蠱惑。
「無礙便好。」我盯著桌上的蘭花,讚賞道,「殿下,這株蘭花長得真好看。」
夏炘將蘭花捧到我面前,語氣溫柔:「輕瀾若是喜歡,孤將她送給你便是。」
我微怔。
眼下的夏炘,性情還沒有大變。
還是從前那個夏炘。
難不成,蘭花尚未化形蠱惑他?
「那就多謝殿下了。」我將蘭花收下,盯著那綻放的花朵。
心想,既然是妖,這世上大有能收妖的人在。
7
是夜。
我和夏炘歇下後,書房傳來一陣芳香。
我被香氣所吸引,起身前往。
書桌上的蘭花散發著幽藍色光芒,這是要化形的前兆。
最遲明日,我得讓捉妖師將她收了。
免得她化形後出來害人。
香味愈發濃烈,將睡夢中的夏炘勾醒。
他起身走至我身畔,見我光著腳丫,將我橫抱而起:「怎麼光著腳就下來了?小心著涼。」
「放我下來。」我聲音夾雜著一絲淡漠。
蘭花香味鑽入鼻尖,讓我失去心智,夏炘的眸光變得幽深起來。
我恍然明白,這蘭花的香氣也有蠱惑的作用。
不僅對男人有用,對女人也有用。
夏炘將我抱上榻,動情地說:「輕瀾,替孤生個皇子,可好?」
「不好。」我拿起玉枕將夏炘砸暈過去。
狗男人,上輩子殺了我,還想讓我給你生皇子?
想得倒還挺美。
8
翌日。
天還沒亮,我趁夏炘昏迷不醒,抱著蘭花出了宮。
京城有不少號稱是捉妖師的江湖騙子。
卻也有真正的捉妖師。
我就聽說過一位。
他叫蕭玄翊,住在京郊外的幽蘭谷。
我快馬加鞭地趕到幽蘭谷時,旭日從東方升起。
蕭玄翊在木屋前練劍,他容貌俊美,一身白衣,身姿颯爽,劍法精湛。
他一套劍舞完,我抱著蘭花走上前去,自我介紹後,問道:「你是捉妖師?我這裡有一盆蘭花快成精了,可否請你幫我收了她?」
蕭玄翊盯著我手上的蘭花看了一眼,隨後轉身道:「進屋再說吧。」
我跟著他進了屋。
屋內放置著一張茶桌,還有下到一半的棋局。
蕭玄翊指著棋盤說:「若你能用這半盤棋下贏我,我就幫你收了她。」
「這有何難?」我坐下,與他對弈。
一盞茶的工夫後,我勝了。
我指了指案上的蘭花,對蕭玄翊說:「那就請你幫我收了她吧。」
「哈哈哈哈~~」蘭花花枝舒展開來。
蘭姝幻化成天仙美人,落在蕭玄翊的身後,嬌滴滴地說:「主人,她的血極其鮮美,您幫我殺了她呀,蘭兒渴了。」
9
我頭皮發麻,這真是來到妖窩了。
夏國鼎鼎有名的捉妖師竟然是蘭花妖的主人。
這誰能想到?
我正在想撤退的路線,誰知蕭玄翊卻訓斥蘭姝:「沐姑娘是我的客人,休得放肆。」
蘭姝愣了愣,委屈道:「主人,您胳膊兒怎麼往外拐呀?她都要找捉妖師來收我了,我還不殺她,留著過除夕嗎?」
蕭玄翊說:「蘭姝,我當初沒有收你,是因為給你一個重新做妖的機會,如若你還是喊打喊殺的,就違背了我的初衷,我興許會重新考慮收了你。」
蘭姝方才的囂張氣焰頓時焉了一半,可憐兮兮地望著蕭玄翊,認錯道:「主人,蘭兒知道錯了,蘭兒最近可乖了,日行一善,幫助了不少人呢,主人求誇誇。」
蕭玄翊語氣這才緩和了些:「退下吧。」
「是,主人。」蘭姝目光冷睨了我一眼,退出了房間。
我從方才蕭玄翊和蘭姝的對話中,整理了一些關鍵資訊。
蘭姝其實早就化形了。
蕭玄翊當初應該也想過要收她,卻因為某種原因沒有收她。
在他眼裡,蘭姝現在已經改邪歸正。
蘭姝還說自己日行一善,我看她是在忽悠蕭玄翊。
在主人面前裝乖巧,實則在外面壞事做盡。
此時此刻,我得重新審視我眼下的狀況。
蘭姝前世就想要吸食我的血,這輩子亦不會放過我,不是我死就是她死。
可她是妖精,還有一個捉妖師主人。
我乃區區一介凡人,我拿什麼跟她斗?唯有靠智取。
人生如棋,我要下一盤大棋,將蘭姝和夏炘一網打盡。
待蘭姝退下後,屋裡只剩下我和蕭玄翊,我望著桌上的棋局說:「蕭公子,你方才說我若是能勝你,你幫我收了她,說話還算數嗎?」
10
蕭玄翊打量著我,目光露出讚賞之色:「沐姑娘的棋技著實驚艷了在下,我和你下棋之前沒想過你能勝我,今日倒是給我上了一課。」
他遲疑道:「是人都會犯錯,更何況是妖,蘭姝如今日行一善,為她以前曾犯下的錯贖罪,若她再犯錯,不用沐姑娘開口,我都會收了她。」
他這話有些模稜兩可。
言下之意是,可以收她,但前提是要她犯了錯才收。
我不同意蕭玄翊的觀點:「若是等犯了錯才收,被她害死的無辜之人也回不來了,別妄想本性壞的妖能夠改邪歸正。」
「話是這麼說。」蕭玄翊沉默片刻,巧舌如簧道,「不知沐姑娘養過狗沒有?狗若是沒有教導好,也會咬人,可我們不能因為狗會咬人,就把狗殺了。」
他把蘭花妖比作狗,這是我沒料到的。
「沒養過。」我反駁,「不過狗咬人不會致死,妖傷人卻能致死,這不一樣。」
蕭玄翊反問:「沐姑娘被蘭姝傷過嗎?不妨細細地說來,若當真如此,我會視情況懲罰,並多加約束她。」
蘭姝蠱惑夏炘殺人,是前世的事,我總不能告訴蕭玄翊,我前世被蘭姝間接害死過,我現在是重生而來。
他只會以為是我沒睡醒,或是編故事。
看來今日是沒辦法收她了。
他畢竟是蘭姝的主人,打狗還要看主人,多說無益:「若她將來蠱惑殺人,吸食人血呢?你是不是會收了她?」
蕭玄翊頷首:「自然。」
「好,記住你的承諾,別放縱你的狗傷人。」我起身告辭,「後會有期。」
「且慢,沐姑娘。」蕭玄翊叫住我。
11
我頓住腳步。
蕭玄翊取下腰間一枚香囊遞給我,說道:「蘭花妖的香氣入鼻可以起到蠱惑的作用,你將這枚香囊隨身帶著,可防止被蠱惑。」
「那就多謝了。」我接過香囊,從懷裡摸出一枚鮫珠遞給蕭玄翊,「無功不受祿,這枚鮫珠就當作買你的香囊。」
「這鮫珠一枚價值千金,香囊是我自製的,沒那麼值錢。」蕭玄翊話雖這麼說,可他手卻沒停著,接過我遞給他的鮫珠,話鋒一轉,「不過,既是沐姑娘送的,那蕭某就收下了。」
「沐姑娘這個朋友我交定了,有空隨時來幽蘭谷找我下棋。」蕭玄翊說罷將我送到屋外。
「好。」我揮手告別蕭玄翊,朝山谷走去。
出谷的路上,途經一汪水質清澈的湖。
蘭姝從灌木叢里鑽出來,化作人形擋住我的去路。
蘭姝一改先前在她主人面前的乖巧。
「沐輕瀾,你倒是大膽,找到我主人的家裡,還讓他收了我。
「怎麼,這麼怕我蠱惑你的太子殿下?」
她說話間,目光落在我腰間的香囊上,瞬間炸了:「你偷我主人的香囊?你不要命了?」
說罷伸手來搶香囊。
可她還沒碰到香囊,就被香囊彈飛出去。
香囊里一道白光將她打回原形,她變回一株蘭花,落在地上。
這枚香囊竟然這麼厲害?
我還以為只可以抵禦蘭花妖的香氣蠱惑,原來還能抵禦她靠近。
這真是寶貝,看來我方才那枚鮫珠給得值。
我將香囊取下來握在手心,抽開抽繩看裡面裝了什麼。
香囊里的內袋裡裝了十幾種我不認識的草藥,味道沁人心脾,凝神輕嗅,能瞬間趕走疲憊,讓頭腦保持清醒。
我昨晚一夜沒睡,今日天還沒亮就出宮了,原本疲憊,眼下聞了香囊只覺得精神抖擻。
除此之外,香囊里還放了一張護身符。
剛才那道將蘭姝打回原形的白光想必就是這張護身符散發出來的。
我將香囊重新系在腰間,對蘭姝說:「是你主人送給我的,意不意外?」
12
蘭姝咬牙切齒:「你到底對我主人使了什麼魅術?連我都蠱惑不了他,你卻能讓他把香囊送給你,你到底怎麼做到的?」
她見我不搭理她,威脅道:「說出來,我饒你不死,若不然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我輕笑,她是被方才護身符里的光照傻了吧。
連她主人站在她身後都沒感應到。
蕭玄翊凝眉:「蘭姝,你方才說什麼?你要讓沐姑娘死無葬身之地?」
蘭姝立刻焉了,認慫道:「主人,蘭兒只是嘴上說說罷了,沐姑娘是主人您的客人,蘭兒怎敢動她一根汗毛呢?主人多慮了。」
我無語至極。
這確定是株蘭花妖?不是茶花妖?
蕭玄翊俯視著地上的蘭花,命令道:「給沐姑娘道歉。」
「是,主人。」蘭姝不情不願地給我道歉,「沐姑娘,方才是我出言不遜,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放在心上。」
我嘴角抽了抽,知道她並非誠心地認錯,不過是看在她主人的面子上罷了。
蕭玄翊見蘭姝已經認錯,便將此事翻篇,他在前帶路:「沐姑娘,還是我送你出吧。」
蕭玄翊將我送到山谷外,我的馬車停在山谷外等候。
我上馬車前,忽然怔住腳步。
我想到了什麼,轉身走到蕭玄翊面前,壓低聲音說:「蕭公子,三日後未時,我在京城東籬居瀾字房等你,我們再下一盤棋,希望你準時赴約。」
蕭玄翊耳根微微地一紅,他頷首:「好,蕭某會準時赴約,也請沐姑娘準時赴約。」
「我定會準時赴約,除非......發生意外。」我說罷,轉身上了馬車。
他站在山谷入口,目送我的馬車遠去。
13
回到京城,馬車經過最繁華的街道。
我在一座茶樓門前叫停馬車。
這間茶樓名叫東籬居,背後的東家是沐江爅。
江爅還在繈褓中便被人丟棄在東海海岸。
我爹清晨出海捕魚時發現躺在草叢中的他,將他帶回家中撫養。
我出生後,爹爹將江爅哥哥當作我的童養夫來養。
我六歲前和他形影不離,每日跟在他身後追著他叫「爅哥哥」,他待我極盡寵愛。
六歲後,我被雲皇后帶回皇宮當作太子妃培養。
從此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若我當初沒有進宮,我大機率會嫁給江爅哥哥。
我踏進東籬居時,小二迎上來,悄聲地對我說:「小姐,東家來了,他在瀾字房等你。」
「好。」我面色一喜,去了後院瀾字房。
這是我和江爅每次見面的地方,以我的名字命名。
我敲了敲門:「江爅哥哥,是我。」
裡面傳來江爅的聲音:「進來。」
我推門而入,江爅坐在臨窗的茶桌旁,正在煮茶。
揭開茶壺時,升騰而起的裊裊熱氣映襯著他英俊的容顏。
前些日子,爹爹養的鮫人被楚國一位將軍拐跑了。
那隻鮫人剛出生時,被海里的利齒魚咬傷,我爹爹救了她,在她身體里種下珠芽。
她還小的時候,魚尾受傷,在東海很容易會被別的巨型魚吃掉。
我爹爹在東海臨岸處為她圈了塊很大的水域養著她,每日投喂她。
等她傷徹底地好了,我爹爹放她在東海里自由遨遊。
她遇到危險,沒有捕捉到食物時,就會自己游回我爹爹給她圈出來的水域。
那是她的避難所,爹爹日曬雨淋,將辛苦捕來的魚投喂給她。
我爹給鮫人取名叫容嫣。
我爹好不容易將她養大,她身體里的鮫珠長大了,可以產珠了,她卻逃跑了。
我爹爹二十餘年的心血白費,派江爅去出國將鮫人找回來。
也不知道江爅前些日子去楚國有沒有把那隻鮫人帶回來。
江爅為我斟上一杯茶,招呼我過去:「輕瀾,過來坐。」
14
我在江爅對面坐下,詢問他鮫人的事:「容嫣找回來了嗎?」
「找到了,但是出現了一些意外,被別的人捷足先登了。」
江爅壓低聲音解釋道:「那人是楚國的太子和太子妃,將來我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就當作給他們的新婚賀禮了。
「爹那邊我已向他說明情況,他權衡過利弊後,亦贊成我的做法。」
我頷首:「嗯,你和爹爹商量好就行。」
那隻鮫人養的鮫珠原本就是爹爹為爅哥哥準備的,他們商量好便成。
「你呢,最近可好?」江爅盯著我,聲音微微地沙啞,「夏炘他待你,可還好?」
這是江爅每次見我,必問的話。
以前我都會滿臉幸福地告訴他:「我很好,太子殿下他待我極好。」
可如今我說不出口。
前世被夏炘背叛,揮劍刺穿喉嚨的畫面閃過腦海。
「還行吧。」我含糊地帶過。
江爅察覺到我有心事,將手放在我手背上,追問:「輕瀾,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夏炘他待你不好?」
「沒事。」我不知從何說起,總不能告訴江爅我死過一次,現在是重生而來。
「輕瀾,若夏炘待你不好,你告訴我,我隨時帶你離開。」江爅掌心貼著我的手背,在壓抑著他的情感。
聽爹爹說,我嫁給夏炘那晚,江爅站在東海海畔吹了一夜的涼風。
身體一向健朗的他,被凍得染上了風寒。
我知道他一直喜歡我,一直想娶我。
可造化弄人,我進宮嫁給了太子。
他說要帶我離開,可我們又能去哪裡呢?
重生後我也想過就此離開皇宮,可我走不了。
夏炘那個人占有欲極強,不管我走到天涯海角他都會將我找回來。
只要我一日是太子妃,我項上就一日套著根無形的枷鎖。
枷鎖的另一端,握在夏炘手裡,除非他死。
我才可能自由。
如今皇帝龍體欠安,大權一半握在太子手裡,一半握在雲皇后手裡。
先不管太子,光是雲皇后也不會放人,我是她捏在手裡的人質。
我將手從江爅掌心抽開,安撫道:「放心,他待我挺好的,我真的沒事。」
江爅深情地望著我:「輕瀾,若將來可以讓你重新再選擇一次,你會選我嗎?」
15
發生了前世的事,將來我肯定會離開夏炘,離開皇宮。
我亦不知道我將來的命運會走向何方,我話鋒一轉道:「江爅,你年紀不小了,是時候該考慮娶個娘子,別為了我,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
江爅比我大三歲,早就到了適婚之齡,我已嫁人,不應該為了我耽誤終身大事。
江爅目光深幽:「除了你,我誰也不考慮。」
「咳咳......」我輕咳出聲,江爅他太固執,每回都是這套說辭,怎麼勸都勸不住。
時間久了,我也懶得再勸了。
或許,等他哪一日遇到合適的,就會改變心意了吧?
又寒暄了一會兒,我起身告退:「我得回去了。」
他起身送我,叮囑道:「若是有事找我,派人來告知店小二便可,我收到飛鴿傳書就來見你。」
「好。」我離開茶室,去找小二。
我對小二交代道:「三日後,會有一位朋友來瀾字房找我,若我沒來赴約,卻派了東宮的人來買三份梨花糕,那你便讓我那位朋友想辦法進宮來找我。」
「好,我記下來了。」店小二將我說的話一一地記在心上。
走出東籬居後,我登上馬車往宮裡走去。
卻不知,此刻夏炘正在對麵茶樓的二樓窗台看著我。
他臉上的神色凝結成冰,掌心的茶杯被他捏碎,鮮血滴落。
東宮。
太子回到寢宮,他一改往日的溫柔,眼眸通紅地問我:「輕瀾,告訴孤,你昨夜去見了誰?」
我淡然自若地答:「去見了幽蘭穀穀主,怎麼,你跟蹤我?」
夏炘明顯地不信:「除了他,還有誰?」
我沉默片刻,前世我每回去東籬居見江爅都會瞞著夏炘。
他亦不知道江爅的存在。
我爹爹收養江爅後,將他保護得很好,外界並不知道有他的存在。
雲皇后每年派人去取鮫珠時,爹爹都會提前幾日將江爅送走,待鮫珠取走後再接回來。
爹爹吩咐過我,對皇后太子,以及對外,都不可以提起江爅的存在。
我隱隱地察覺這和江爅的身世有關,起先我以為是有他父母的仇家在追殺他,越少人知道越好。
爹爹不許我多問,我也就當作不知道。
可這些年我在皇宮也打探到不少小道消息。
我從某個貴妃那裡聽說,皇帝不止夏炘一個皇子,他還有一個皇子流落在民間,是微服出巡時與民間女子所生。
礙於皇后嫉恨,才沒有相認。
可他卻多留了一道遺旨,萬一太子有閃失,二皇子可繼承皇位。
我猜測江爅便是皇帝流落在民間的二皇子。
「沒了,就只見過那位谷主。」我一頓,補充道,「我回宮時,路過一茶樓,進去喝了一盞茶,僅此而已。」
「只是喝茶?」夏炘語氣變得疏離冷漠,「孤昨夜做了一個夢,你想知道孤做了什麼夢嗎?」
16
「什麼夢?」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莫非,他也重生了?
「孤夢見,孤被熊熊烈火燒死,本該屬於孤的皇位被別人奪走了。
「孤還夢見,那人身穿龍袍,坐在御書房,夜夜撫摸著你的畫像,痴情地喊著你的名字。」
夏炘眸光一厲,冷聲地問:「沐輕瀾,是不是你,背著孤勾結了外人,要置孤於死地?」
前世我死得早。
不知道後來夏炘登基沒,他做的夢難道是我死後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