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的白月光回國了。
她站在我面前,對我不屑一顧:「戲裡戲外,你這個替身,都該滾了。」
我揮舞著手裡的應援螢光棒,對她笑了笑:「那你該問問影帝答不答應。」
大型古裝劇《問神》的開機現場。
影帝第一次見到我。
他隔著人群遙遙看了我很久,才緩緩走向我,笑著說:「你就是楚楚的替身?」
近距離面對偶像,我臉頰紅撲撲:「嗯呢。我叫安然。」
影帝和煦一笑:「你們長得真像。」
我激動地說道:「能當楚楚姐的替身是我的福氣。我從小就是看著她的戲長大
的 !」
影帝失笑:「像,也不像。楚楚性格偏冷,倒很少笑。」
我贊同地點點頭,好奇地問:「這次的開機儀式,楚楚姐怎麼沒來呢?」
影帝頓了頓,和我解釋:「楚楚去試鏡國外一場大製作電影,暫時抽不出時間過 來 。 」
《問神》是近年來難得的一個大IP、大製作的古裝仙俠劇,市場的呼聲很高。
羅楚楚作為女主演,本該全身心地投入拍攝,但她卻選擇在這個時候遠赴國外參 加電影海選。這顯然容易挑起原著粉的反感情緒,也是不敬業、不符合職業道德 的。
「哦,是這樣呀。」我假裝崇拜:「不愧是楚楚姐!」
影帝笑容柔和,拍拍我的肩膀,說:「好好表現。」
「嗯!」我甜甜一笑。
我當然,會好好表現。
從中戲畢業的那一天起,我就立志要扳倒羅楚楚。
和我有同樣目的的,還有羅楚楚的經紀人 ,李曉燃。
在人前,我們只有點頭之交,但在人後,我們卻做了很多事。
李姐曾說:「如果輸了,我們的下場會很慘,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堅定搖頭:「我不後悔。」
李姐握住我的手:「謝謝你肯幫我。」
我反而緊緊回握住她:「是我該感謝你,給我一個報仇的機會。」
《問神》第一場戲
「卡!」
「安然表情再嬌羞點,吻你的是心上人,你躲什麼?」導演對我說。
「對不起導演,我馬上調整。」我連連鞠躬道歉。
「好,再來一次。」
這一次,我深深呼吸,望向影帝,瞬間進入狀態。
影帝的眼神中划過一抹讚賞,下一秒,柔軟的唇印了上來。
「好,非常好!這條過!」導演很高興:「其他人休息,江凌和安然,你們先互 相熟悉熟悉。」
我和影帝並肩走在劇場裡
「為什麼一開機就先拍吻戲呢?」我懵懂地問。
影帝貼心解釋:「拍戲一般約定俗成先演這些戲份。演員拉近感情,後面的戲拍 起來才得心應手。」
「哦,原來是這樣。」我一臉恍然大悟。
影帝笑了笑:「另外,如果不先拍吻戲,要是後面我們鬧矛盾了,那再拍吻戲, 拍攝效果可就不能看了。」
「才不會。」我脫口而出。
影帝有點驚訝我的反應。
我很認真:「我是你的真愛粉,我發誓,我不會和你鬧矛盾!」
影帝好笑地看著我上綱上線的樣子,破天荒在我頭上一敲:「知道了,真愛
粉。」
2
真愛粉的梗,被路過的場務聽了去。
第二天,替身女演員安然和當紅影帝江凌過分親密的新聞就滿天飛了。
網上盛傳我如何如何勾引影帝,影帝粉絲狂怒,喊我滾出娛樂圈。
劇組出於全局性的考慮,先暫停了我的拍攝。
影帝心裡有愧,讓經紀人推薦我上一檔生存類綜藝節目——勇敢的生活。 第二天,我打包好行李,準備打出租去節目組。
影帝叫住了我:「娛樂圈的風言風語,你別往心裡去。」
我笑道:「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福。雖然我被人罵得很慘,不過黑紅也是 紅,起碼有不少人記住我名字了。」
影帝笑著點點頭,看到我自己一個人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有些可憐,喊來助理開 車送我去節目組。
這番好意,我沒有拒絕。
《勇敢的生活》是個直播節目,嘉賓的一言一行都會直觀地呈現在觀眾的面前。
論演技,恐怕連羅楚楚都不是我的對手。
畢竟從自殺的邊緣爬回來後,我連夢裡都在磨鍊演技。
所以我絲毫也不擔心節目的最終效果。
第一天,節目組讓嘉賓下河捕魚,相比於手無縛雞之力的偶像明星,我站在溪 里一叉子下去就是一條活魚。
第二天,節目組讓嘉賓鑽木取火,別人真的在鑽木頭,我用乾燥的草紙夾著草木 灰,放在兩塊木板之間搓,沒一會就生起了火。
經過兩天相處,節目組的人從一開始地對我無視,到人人誇我厲害。
我靦腆一笑:「也沒什麼,我農村來的。」
錄製節目的最後一天,我和當紅小鮮肉上山撿柴火,好巧不巧就碰到一隻瘋狗。
小鮮肉小時候被狗咬,長大了個子都有一米八了還怕狗,網上人人皆知。
被追得無處可逃的時候,我擋在小鮮肉麵前,飛起一腳,乾脆俐落地把狗踹下山 坡,畫面一幀不差地被攝像師拍入鏡頭。
節目播出後,我又火了。
小鮮肉及其粉絲聲稱,我以後就是他們的家人。
路人覺得我耿直真實,一句「我農村來的」成了夸人厲害的梗。
之前說我勾引影帝的緋聞也被影帝本人澄清。
幾天時間,我漲粉幾十萬。
洗白後,我被導演喊回劇組。
導演說他看了節目,我跳起來一腳踹飛瘋狗的動作實在漂亮,他準備讓我上威亞。
等我換上戲服,攝影棚里大多數人的臉上是止不住的驚艷。
一組動作戲拍完,導演連連叫好。
場務忍不住對導演誇起我來:「安然的打戲實在不錯,人也長得好,當個替身太 可惜了。」
導演贊同地點頭:「確實可惜。不過娛樂圈裡水太深,她模樣長得像羅楚楚,以 後恐怕很難翻身了。」
場務嗤笑一句,輕輕嘟囔:「羅楚楚,長得還不如替身。仗著自己是女一就耍大 牌,咱們都開機這麼久了她人還沒到場,當我們劇組是為她開的?」
導演沉默不語,臉上也是晴轉多雲。
我微笑著小口小口喝著工作人員遞過來的礦泉水,眼角掃到就在他們身後的不遠 處,江凌沉默地轉身離開。
很明顯,他已經把兩人的對話盡收耳底。
江凌對羅楚楚有好感,娛樂圈人盡皆知。平時他會盡己所能地維護羅楚楚,但這 次,他沒有。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
3
再一次見到羅楚楚是一周後,她風塵僕僕,趕著去見導演。
國外那場大製作的面試結束,結果還未公布。
路過時,她看我的眼神是慣常的不屑一顧。
「替身的戲份全部抹掉。」她風淡雲清地告訴導演:「我要重拍。」
「開機已經半個月了,你現在跟我說重拍?」導演鐵青了臉:「你知不知道這要 浪費多少人力財力?」
羅楚楚自知理虧,卻不肯讓步,僵持幾秒,把求助的眼神看向江凌。
江凌眉頭皺起,看向了我。
我眼裡蒙上了一層霧氣,倔強地低垂了頭。
良久。
「女一號全程參演,不用替身,是個很好的宣傳噱頭。」江凌緩緩說。
影帝的話,一錘定音。
我默默鞠了一躬,轉身就走,身後是一水的沉默。
那天,影帝盯著我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消失不見。
再次見到羅楚楚,比我想像的更快。
李姐辦事向來乾脆俐落。
羅楚楚在吊威亞的時候,不小心崴傷了腳。
她聲稱是因為演戲時穿的高底繡鞋不合腳才導致她崴腳的,但是場務再三檢查, 那雙鞋分明就是按照羅楚楚的尺碼定做的。
拍攝進程再三被耽誤,導演怒氣攻心,嘴角長了一圈的燎泡,對羅楚楚的不滿也 達到了頂峰。
所以,當場務再次提起我這個替身的時候,導演想也不想就打電話給我,讓我回 劇組。
這一次,我換上廣袖霓裳,吊在威亞上飄飄欲仙,羅楚楚腿上打著石膏坐在導演 身邊,臉色有些不好。
江凌到底還是關心她的:「外邊風大,你腳還沒好,我扶你回房間好好養傷。」
羅楚楚正要答應,剛巧我從威亞上下來了,一連阿嚏阿嚏打了好幾個噴嚏。
導演下意識站起身朝我走來:「剛剛表現很好!安然,你沒事吧?」
幾名場務也趕緊跑來給我補妝、整理服裝道具。
一時間人群刷刷刷穿過吊著一隻腳的羅楚楚,帶起陣陣涼風,吹地她臉色更黑。
「沒事沒事。」我臉蛋紅撲撲的,顯得憨厚:「還好剛剛在天上沒打噴嚏。」
周圍的人哄一聲全都笑了,包括影帝。
這幾天,導演非常頭痛。
羅楚楚的腳傷需要石膏固定四周以上,但劇組這邊馬上就該拍一場重頭戲了。
羅楚楚卻說,這場戲她想自己演。
《問神》的女主雲瀟在夢魔編制的幻境中,看到全宗被滅,唯有她一人存活,而 在雲瀟看來,兇手卻正是自己的愛人——江凌飾演的男主,蒙青。
雨夜裡,雲瀟拼盡全力廝殺,眼睜睜見師兄妹們一個個戰亡,崩潰痛哭。她身受 重傷自知活不長了,吊著一口氣去見愛人最後一面,卻發現愛人才是主謀,幾欲 瘋狂。
就在夢魔即將吞噬她心智的時候,雲瀟又憑藉著夢境中的微小破綻,勘破夢魔幻 境,從而獲得極大的機緣。
這場戲層層疊進,對體力和演技的要求極高。
以羅楚楚目前的情況,她能演好嗎?導演很懷疑。 第一幕,雨夜廝殺。
羅楚楚簡單揮舞手裡的劍,不小心扯到了腳,劇組一陣人仰馬翻。 第二幕,崩潰痛哭。
羅楚楚水腫的臉,夾雜著雨水、血水、淚水,暴露在鏡頭裡簡直就是災難,嚇呆 了不少工作人員。
幾次 NG 之後,導演徹底沒了耐性,一摔劇本:「羅楚楚你自己來看看你演的什 麼東西!雲瀟是仙子,你演的什麼?!女鬼?」
誰也不敢吭聲。
「給安然化妝換衣服,替身準備上場!」導演迅速拍板決定。
4
對於這個結果,我早有準備,遠遠地和李姐對視一眼,我進了攝影棚。
不出意外,事情正朝著我們預期的方向發展。
而接連的挫敗,讓羅楚楚開始正視我的存在。
羅楚楚不理會助理的勸說,執意要在攝影棚看我拍戲、
對此,我樂意之至。
想要否定一個人,沒什麼比在她擅長的領域,讓她被自己瞧不起的人擊潰更容易 的了。
場景一幕幕轉換,我就是雲瀟,進度進展極快,幾乎每一場戲都是一條過,原本 被羅楚楚折騰地筋疲力盡的工作人員也跟打了雞血一樣,迅速更換場景和服化道。
馬上就是我和影帝的對手戲。
自從上一次被他放棄之後,我在劇組裡,就一直躲著他走。
好幾次他假裝偶遇,想對我說點什麼,我都轉頭倉促逃避。
這是這些天以來,我們第一次面對面。
對視的時候,我撇開眼,眼裡潮氣一閃而過。
「Action—」導演喊開始。
再回神,我就是崩潰欲絕的雲瀟。
影帝的眼裡有驚艷,有愧疚,有心疼。
這場戲完美落幕的時候,羅楚楚直直望著江凌,但是這回,江凌沒有關注到她。
影帝,他在看我。
我仍然困在剛才的「悲痛欲絕」里沒有出戲,眼淚流了滿臉。
我哽咽著問他:「為什麼這麼對我?」
這是劇本里的台詞,但是我和他都知道,我問的,是當初他為什麼為了羅楚楚的 無理要求,輕易抹去我的存在。
「對不起,以後不會了。」他擦掉我臉上的淚,輕輕對我說。
同樣是演員,同樣熱愛演戲,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輕易否定別人的天賦和心血, 是一種罪惡。
《問神》要拍攝六個月,而羅楚楚的腳傷要養一個月。
外國的大製作傳來消息,羅楚楚沒有入選,這樣一來兩頭沒著落,她到底是有些 著急了,於是在李姐的安排下參加了一檔火爆的綜藝聊天節目——《話癆來了》
眾所周知,影帝江凌愛慕女神羅楚楚多年,女神一直沒有給過一個正面的答覆。
兩人的關係屬於朋友之上,戀人未滿的暖昧狀態。
這期的節目裡,羅楚楚暗示自己有接受江凌求愛的打算。
一時間,兩人的CP 粉仿佛過年,網上的討論更是熱火朝天。
羅楚楚在綜藝里的表現不出半天就傳到了劇組,導演對此樂見其成,劇里的男 女主在劇外成了一對,對電視劇來說是一個很好的噱頭,甚至能讓電視劇未播先 火 。
隨著CP 的熱度,《問神》劇組裡有幾組鏡頭流出——
「江凌飾演的蒙青」和「羅楚楚飾演的雲瀟」,身著古裝,一個執劍,一個掐
訣,動作間行雲流水,CP 感滿滿,一顰一笑、每個互動都讓人賞心悅目。
這幾組路人視角拍攝的鏡頭被剪輯成視頻,一經流出便小火了一把,被網友們敬 稱為「神級CP」。
李姐借著這陣東風,替羅楚楚接下了好幾個代言。
一時間,羅楚楚風頭無兩,也忙地腳不沾地。
5
片場裡。
我緩緩翻看劇本,還沒翻到下一頁,手裡的劇本就被江凌奪走了。
「視頻的事,你知道了?」江凌臉色不好。
他以為視頻是羅楚楚找人拍攝,又故意流傳出去的,只覺得這種偷盜別人成果, 冠上自己姓名的行為太過低級。
含著金湯匙出身的藝星集團少東家,又是個被老天爺追著喂飯吃的演戲天才,江 凌骨子裡有著自己的驕傲,更保留著對是非黑白的基本判斷,自然看不慣心上人 弄虛作假。
我沒回答他,只是說:「聽說楚楚姐向你表白了?恭喜。」嘴裡噙著笑,眼裡卻 沒有,他看地清清楚楚。
我眨眨眼揮散眼底的霧氣,吸口氣接著說:「從我喜歡上你開始,就知道你喜歡 的人是羅楚楚。現在,有情人終成眷屬,我高興。大家都以為視頻里的人是你和 楚楚姐,這樣挺好的,我希望有更多的人喜歡你、祝福你,至於我自己,我不要
緊的,這些都是我的心裡話。」
影帝不是蠢人,他當然聽懂了我話里的「喜歡」,不只是粉絲對偶像的喜歡。
他先是一愣,避開我的眼睛:「視頻的事,我會讓楚楚給你一個交代。」然後狼 狽地跑了。
羅楚楚給的交代,是一個香水的廣告代言——她挑剩下的。
至於視頻的女主到底是誰,羅楚楚作為既得利益者,並不打算解釋。
就算有江凌的警告又怎麼樣?
羅楚楚習慣了江凌追逐在她的身後,又怎麼會擔心江凌為了這麼一件小事而跟她 翻臉?
世界上有這麼一種人,他們享受被偏愛的感覺,卻並不想付出什麼,久而久之早 已忘了愛是需要相互成全的。
羅楚楚就是這樣的人。
即便她是一線女星,卻也不可能對身為當紅影帝、藝星公司少東家的江凌毫不心 動。
但是比起拿下江凌,她更享受江凌被自己支配的感覺。
影帝對羅楚楚的好感,業內皆知,給她簽約藝星最高級別待遇,為她量身打造劇 本幫她拿獎。
好處羅楚楚悉數收下,卻一直沒有給江凌一個正面承諾。只用暖昧的態度吊著江
凌的胃口,高高在上的調教舔狗。
說到底,是她心存自卑,試圖用這樣的方式營造一種自己才是主導的幻覺。
而我的目的,就是把羅楚楚的靠山搬走,讓她的小心思完全暴露在太陽光底下, 讓她親眼看著自己的人設崩塌,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卑劣!
離組拍攝香水廣告前,我眉眼彎彎,鄭重向江凌道謝:「這是我人生的第一支廣 告,謝謝。」
我裝作以為這個二流香水廣告是他替我向羅楚楚求來的,因此跟他道謝。
江凌欲言又止,尷尬里夾雜著懊惱,想解釋又說不出口的樣子其實怪可愛的。
我沒有給他繼續說下去的機會,轉頭就上了計程車。
他要說的,無非是抱歉,他的本意是想讓羅楚楚對外公布視頻里的女主並不是她 本人云雲。
但是,不必。我不需要道歉,我需要的是他心裡一直記得這個坎。
畢竟,一個會明目張胆竊取「替身」成果的白月光,怎麼可能一如既往冰清玉
潔 ?
讓他放下白月光偏向我,光靠這樣當然還不夠,不過,羅楚楚這頭已經到了該收 網的時候。
6
香水廣告需要柏攝兩天。
放好行李後,我就在攝影基地里到處溜達。
羅楚楚剛巧也在這裡拍廣告,休息室離我不遠,我當然要過去打聲招呼。
只是,走近後卻瞧見了暖昧的一幕。
羅楚楚和一個小鮮肉模樣的男生窩在同一張沙發上,任由男生把頭擱在她的肩膀 上和她看同一部手機,兩人親密無間。
「楚楚姐。」我故意湊近後大聲說話,把男生嚇了一跳。
男生是最近網上很火的一個嘻哈歌手,性格很張狂,在知道我是羅楚楚的替身 後,瞧不上我的咖位,說話的語氣很沖:「你喊什麼鬼!」
羅楚楚輕輕一抬眼皮,他又巴巴地湊回羅楚楚身邊撒嬌:「楚楚姐,我們繼續
看。」
羅楚楚,很吃這一套。
在外人看來,女神羅楚楚高貴冷艷,可她的成就大多是靠江凌替他量身打造的劇 本包裝出來的,她的真實水準,並沒有外人看來的這麼光鮮。
越是自卑,越需要別人的肯定。尤其是在我——一個在演技上曾讓她產生威脅感 的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