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是個大奸臣。
人人教我恨他,說他染指長公主,狼子野心昭昭。
可他死後,我日夜難眠。
我記得他掀開我蓋頭時的欣喜若狂。
記得他在雪夜賞月時將我擁入懷中的熱度,「卿卿,此生唯願與你白頭。」
記得他在死前都不曾怪我。「卿卿,以後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重活一世。
我把自己賠給了他。
1
我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再活一世。
更沒想到竟然一睜眼,江斐要被賜婚匈奴公主的消息就迎面砸在了我臉上。
更可氣的是,我昨天才剛拒絕了江斐的賜婚。
為什麼不早回來一天!
我拎著裙擺和匈奴公主狹路相逢的時候,江斐正陪在她身邊。
「公主,請走這邊。」
他還是那樣的溫柔體貼,只是這份體貼不再對我而已。
看著多年不見的夫君,我的眼睛一陣陣發酸,可現在的江斐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根本沒有立場去指責他。
更何況,昨天我才在那麼多人面前拒絕了他的求娶,還無情地譏笑了他。
他現在對我冷漠也是理所當然……
可他為什麼對她那麼好?
他喜歡的人……不是我嗎?
匈奴公主看起來十分驕傲跋扈,可在江斐面前卻也擺出了一副小女兒情態,眼睛粘在他身上幾乎扯不下來。
她拉著江斐的袖子,「衍之哥哥,那是誰啊?」
她看起來真的很喜歡他。
江斐抬眼看我,神色平靜。
「宇文公主,這位是大夏的長公主殿下。」
他語氣平靜而生疏,仿佛我真的只是一個毫無禮貌拒絕他的陌生人。
我的心中一陣陣刺痛,看著江斐溫柔地陪在她身邊的樣子,我覺得眼睛都有些模糊。
不是這樣的……
匈奴公主嘖了一聲,十分不客氣,「就是昨天拒絕你求娶那個?」
「就她?」
「嬌滴滴的,也不怎麼樣嘛。」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嗤笑一聲,「你跟你父皇挺像的,都沒什麼本事,也沒有眼光。」
「喂,我說長公主,我是真想不通,這拒婚的話,要說也不是你來說吧?」
「難道你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他,要放他自由嗎?」
江斐笑而不語。
我仿佛被人狠狠地在臉上打了一巴掌。
現在大夏羸弱,在和匈奴和談,匈奴公主又是匈奴王最寵愛的女兒,她來大夏,那自然是貴客。
也難怪幾乎能指手畫腳到我臉上。
「江大人,」我抬手止住了身後要發作的嬤嬤,緊緊盯著他。
「你見了本宮為何不跪?」
「江大人是已經答應了賜婚,要飛上枝頭所以無所顧忌了嗎?」
話雖如此,可我心裡卻依舊一陣陣刺痛,我怕他回答,又Ţűₔ怕他不回答。
江斐卻絲毫不意外的模樣,他一撩衣擺,ẗŭ̀⁰在我面前四平八穩跪下。
「回稟殿下,臣和宇文公主尚在相互了解。」
「以後的事暫未可知。」
他越是這樣,我越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終於氣得一跺腳走了。
2
接下來的幾日。
江斐甚至連朝都不上了,整日裡只負責陪那匈奴公主遊山玩水。
父皇打的算盤是犧牲江斐一人,換得大夏幾十年太平。
我不是沒給江斐遞過讓他進宮的消息。
可都被他彬彬有禮地以要暫時陪同公主為由回絕了。
上輩子也不是沒有匈奴公主,可他當時是拒絕得乾脆利落。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的……甘之如飴。
我的心仿佛被什麼懸在了半空,毫無著落。
他會愛上別人嗎?
3
我的父皇是那種傳統意義上的昏君。
每天只知道周旋在後宮,可他對我們姐弟當真十分疼愛。
我去向父皇請旨嫁給江斐的時候,他正躺在新進貢的塞北美人膝上,讓她一顆顆喂著葡萄。
聽清我在說什麼的時候,他險些從美人膝上滾下來。
「卿卿,你要嫁給誰?」
「江斐。」
我端端正正跪在他面前,朝他磕下去。
「請父皇恩准。」
父皇揮退了美人,神情有些複雜。
「你不是最不喜他?之前朕對你提的時候,你可是誓死不從。」
我知道父皇忌憚他。
可是父皇——
你看這大夏滿地瘡痍,民不聊生。你所愛重的所謂忠臣良將,他們哪一個不在你死後迫不及待下場爭權奪利,露出令人噁心的嘴臉?
若不是江斐還在一力支撐,甚至不惜搭上奸臣的罵名。
他們只會比現在做得更過分。
最後父皇對我說。
「卿卿,你讓朕再想想。」
4
父皇那麼說,其實就是等於變相拒絕。
回去的路上我心頭有些煩悶,打發貼身侍女們都遠遠避開,一個人獨自在千鯉池喂魚。
魚食撒下去,錦鯉挨挨擠擠蹭過來,可我的心中依舊一陣陣發堵。
上輩子江斐曾不止一次陪我喂魚,甚至在江府都有我專門的錦鯉池,裡面全是他親手為我選的錦鯉。
他處處周到溫柔,將我呵護在掌心。
怎麼會……突然就不喜歡我了呢?
不料身後突然一股巨力傳來,我腳下一滑,竟然就這麼掉入了池子中!
我來不及呼救,冰涼的池水灌入口鼻,我連一聲呼救都發不出來。
繁複的衣裙吸飽水後成了索命的沙袋,拽著我拚命往下沉。
我拚命掙扎,可胸腔中氣越來越少,池水灌入鼻腔火辣辣的痛,就在我以為自己大概要殞命於此的時候。
被一隻熟悉的大手從腰間牢牢摟住。
「殿下,得罪了,請抱住臣的脖子。」
來人身形高大,我昏昏沉沉間只能抱住他的脖子,被他帶著一路游上岸。
直到坐在乾燥的地面上我都還沒緩過神來,那隻手在我背上輕輕拍撫。
「沒事了沒事了,殿下可還好?」
一陣寒風吹過,我忍不住瑟瑟發抖。
身上突然一重,一件濕透的外袍罩在了我的身上。
我下意識抬頭,正見到江斐那張我看慣了的英俊面容。
我終於忍不住,抬手緊緊抱住他的脖子,聲音中都帶了哭腔。
「江衍之,你怎麼才來啊!」
江斐顯然也愣住了。
「殿下,你……」
見我一時半會沒有鬆手的打算,他終於嘆了口氣,換上了我聽慣的哄人語氣。
「殿下身上濕了,會著涼,臣這就去找人請太醫,讓人送公主回宮可好?」
「殿下身邊的人呢?」
他聲音溫柔,字字貼心,可我卻只覺得更鬧心了。
我一把死死抓住他的手,開始耍賴。
「不准走!」
江斐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
「殿下,男女授受不親Ṫūⁿ——」
我終於按捺不住,摟住他的脖子,抬頭吻上了他,也將他沒說出去的後半句給逼回了他的肚子裡。
我盯著江斐因為驚訝而圓睜的雙眼,終於感覺到了一絲重生以來的揚眉吐氣。
「我今日去向父皇求賜婚了。」
江斐明顯愣住了,良久才苦笑起來。
「殿下,請不要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我……我都已經親他了,他竟然還沒有第一時間答應?
我有些慌了起來,難道這一世變了?
江斐不願娶我了?
眼圈不知為何不爭氣地紅了,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掙扎著站起身,拂袖就走。
「不願意就算了!」
可沒走幾步,身後突然傳來一股巨力,緊接著我就被拉入了江斐寬闊溫暖的懷抱里。
只有我知道,這人看起來清瘦,可脫下衣服來腹肌胸肌可是半點不少。
上輩子……我想著想著臉突然一紅。
「殿下,你到底要臣怎麼辦?」
他在我頭頂輕聲嘆息,
我拉著他的袖子,十分趾高氣揚,「你明日要來看我,不准再去陪那勞什子公主!」
5
我這番落水,父皇震怒,一定要在宮中抓出兇手。
我當然不可能放過這次機會。
在他來探病的時候,抓住他衣角撒嬌。
「父皇,兒臣要江大人侍疾。」
父皇嚇了一跳,伸手來摸我額頭,「卿卿可是燒糊塗了?江斐乃是年輕外男,進出宮中不合適。」
「賜婚給兒臣就不是外男了。」
我耍賴。
父皇終究對我還是沒了辦法,同意江斐進來,但是不准過夜,也不提賜婚,看樣子打算使用拖字訣。
哼,都把他騙來我身邊了。
再讓這人跑了,就是我夏卿卿的不是了!
6
第二天,江斐果然如約來見。
我在床上燒得昏昏沉沉,聽見他的聲音,下意識就伸手讓他抱。
慚愧慚愧,上輩子我身體一不舒服,江斐就會在榻上抱著我,替我揉小腹。
可現在的江斐還不是上輩子的我那個二十四孝好夫君,他只會像一根木頭一樣站在我的床榻前束手無策。
「殿下……」
我把閒雜人等打發出去,歪著頭看他。
「如何?」
江斐愣了一下,隨即退後幾步,沖我深深躬身一禮,聲音苦澀。
「殿下,請您不要再戲弄臣了。」
「臣自知愚鈍……」
他沒來得及說完。
因為我從榻上起身,抬手抱住了他勁瘦的腰。
「衍之,我沒有戲弄你。」
我把臉貼在他的胸口,能聽見那顆心臟在健康有力地跳動,一下下得有些快。
而不是上輩子他走的那晚,我把臉貼在他胸口,只有一片死寂和冰涼。
「我後悔了。」
江斐渾身繃緊地讓我抱住,我從他的聲音里聽出忍耐。
「殿下如果是因為宇文公主,大可不必如此,她過些日子就會返回匈奴。」
「那你呢?」我問他,「你喜歡她嗎?會跟她一起回去嗎?」
我逼著他承認對我的心意,不給他任何退縮的機會。
上輩子他拼盡全力走到了我面前,這輩子我不想再讓他那般辛苦。
「殿下……」
「喚我卿卿。」
病還未好,我稍微動動就有些氣喘,腿一軟險些沒跪倒在地上,卻被他輕而易舉抱住。
昏昏沉沉間,我聽見他在我耳邊嘆氣。
「卿卿,你究竟要我怎麼辦?」
其實江斐這個反應也不稀奇。
這個時間段的我對他分明畏若蛇蠍,今日卻表現得如此反常。
他多半覺得我準備算計他。
要開口的時候,我忽然間又有些羞澀,最後深吸一口氣,把臉更深地埋進他懷裡。
「江衍之,我想嫁給你,如果你願意的話,本宮會去和父皇說。」
江斐明顯愣住了,良久才苦笑起來。
「殿下,請不要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我有些迷茫地抬起頭。
「殿下落水那日,皇上召臣進宮談的就是此事。」
「殿下身份貴重,喂魚時怎會身邊無人,若非臣剛好經過,真要出事可如何是好?」
他嘆了口氣。
「殿下不喜歡臣也無事,但千萬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所以他那天生氣,是因為我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嗎?
我咬了咬下唇,只覺得眼眶有些發熱,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流。
這當中確實巧合太多。
換了誰都會心存疑慮,覺得我有心戲弄。
可是明明不是如此。
我只是晚回來了一天,他先是和匈奴公主不清不楚,現在又來懷疑我,他和上輩子那個人根本不一樣!
見我落淚,江斐再也繃不住那副端方雅正的正人君子模樣。
「卿卿你怎麼哭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委屈,連聲音都有些哽咽。
「不願意就算了,你出去,不要再來看我了!」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推開他轉身就要走。
片刻之後,背後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我被人從背後緊緊抱住。
江斐長長嘆了口氣。
「殿下說的是真的?」
我扭開頭不理他。
江斐定定地看了我一眼,眼中的光芒亮得駭人。
「若得公主為妻,臣發誓此生絕不負公主!」
7
我的姑母是淑儀大長公主,上一世她告訴我江斐狼子野心,求娶我是為了挾制皇弟,讓我一定要拒婚。
於是我當著所有人的面拒絕了他。
也正是因為強行求娶長公主,這又成了他狼子野心的一大罪證。
得知我想嫁給江斐後,姑母急急進宮來見我。
「卿卿!你怎麼能嫁給江斐!」
她急得連聲音都變了。
上輩子她給了我一包迷藥,讓我想方設法投入江斐的茶中。
我便派了宮人想辦法弄濕他的外袍,給他端茶,把他帶去偏殿,後續自有姑母接上。
江斐那日被發現時衣衫凌亂,未找到另一個女人是誰,但也終究落了把柄。
也正是因為御前失儀,他才又被重重參了一筆,說他藐視皇權,活當千刀萬剮。
我雙手疊著放在膝上,沖她露出了一個端莊的笑容。
「姑母,我若是不嫁給江斐Ŧŭ̀⁴,接下來去和親的是不是就是我了?」
那一瞬間,我看見她的臉色瞬間慘白,嘴唇翕合了好幾下,最後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重活一世,我當然知道。
她之所以那麼迫切地讓我拒絕,不過是因為大夏戰敗,匈奴很可能會要公主和親。
而合適的宗室公主原本就只有我和她的女兒清雅二人。
我抓住她的手,很誠心誠意的樣子。
「姑母,人有時候,還是要替自己想想。」
「塞外那麼苦,我也不想去。」
塞外是真的很苦。
我若是不嫁過去,又怎會知道所謂的天潢貴胄,最後也不過是落入泥里。
左右逃不過父妻子繼,弟娶兄嫂之類的齷齪戲碼呢?
我死的那天。
匈奴可汗的小兒子殺了父親,我這個大夏公主自然是他的戰利品。
外面的歡呼聲和血腥氣驚天動地。
我穿著紅色的嫁衣,尖利的金簪刺穿喉嚨,迸射而出的鮮血染紅了整張床。
我看著她猙獰扭曲的面容微笑。
那原本應該是我那清雅妹妹的命運。
為了保住女兒。
江斐之死,你也脫不開干係呢,姑母。
8
可我沒想到。
我千防萬防,甚至著了人特意盯著他出入。
江斐進宮議事的時候,還是中了招!
我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
依稀記得上一世他是被引到某個偏殿中。
一念及此,想到他會抱著某個我不知道的女人,曾經不在意的事情突然間變得如鯁在喉。
當看見地上那塊帕子的時候,我知道自己來對了。
我試探性輕聲喊他。
「江斐?」
一道巨力傳來,我被他按在偏殿的假山石後。
耳後是他急促的呼吸聲,他的體溫隔著薄薄的衣料傳來,我整個人都仿佛變成了一隻熟透的大蝦。
「殿下……」
他的聲音在我耳後響起的時候,我整個人都下意識顫抖起來。
腦海中不自覺回憶起上輩子我們無數個旖旎的夜晚,腿軟得幾乎站不住。
可江斐的重量卻有相當一部分都壓在我身上。
我又羞又惱,沖他小聲抱怨。
「你重死了!快起來!」
可江斐卻只是輕輕笑了一聲,很愉悅的樣子。
「殿下,你能來救臣,臣很高興。」
我腦中有根弦突然繃斷了,難以置信地轉頭問他。
「你不會以為那個宮女是我安排來考驗你的吧?」
「本來以為是。」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
「可是當你看見那塊帕子那麼生氣,我就知道是我誤會你了。」
他盯著我的眼睛裡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卿卿——卿卿——」
他一迭聲叫著我,曖昧婉轉,叫得我臉都紅了。
緊接著,我只覺得自己的雙手被人從背後扣住。
大膽!
我還沒來得及呵斥出口,兩片滾燙的嘴唇就壓上了我的。
「卿卿——我真的很愛你。」
「你能來,我很高興。」
9
我準備先把人帶回自己的殿內,可是江斐不肯。
「卿卿,現在時間晚了,從來女子閨譽最重要……」
我瞪他,「你……你剛才親我的時候怎麼不這麼說?」
他低低笑起來,「剛才是一時忘情,太高興失了分寸。」
「我的卿卿,當值得天下最好的東西。」
「誰是你的卿卿。」
我滿面緋紅,用力推開他,卻被他伸手握住手指,一根根扣住不肯放。
「我以為你只是想要戲耍我,」他頓了頓,很小心的樣子。
「卿卿……你可是當真願意嫁給我?」
我轉了轉眼珠子,質問他。
「你為什麼喜歡本宮?」
他又笑。
「等你何時嫁給我,我就告訴你。」
我氣得跺腳。
早知道他這人就是只成了精的狐狸。
為什麼還要被他騙,上趕著來救他?
這時,殿外突然傳來人聲。
「剛才還看到人,快四處找找。」
然後又是小宮女的哭哭啼啼。
「我家主子就在此處,江大人他,他——」
我橫了他一眼:你到底摸了沒有?
江斐對我連連拱手,忙不迭扯清關係,「臣家中通房侍妾一併皆無,請公主放心。」
也是。
那帕子那般明顯,生怕人找不到這處來。
等等!
誰問他這個了!
我暈生雙頰,理了理衣襟就要出去,懶得再理這登徒子。
他眉眼含笑地看著我,「殿下,你有事召臣問話理所當然,無須遮掩。」
我這才反應過來,竟然被他給套上了。
「卿卿——」他柔聲喚我。
我才不理他。
「殿下既然說願意嫁給臣,臣想——提前過個明路。」
我有些迷惑地看著他。
「三日後是上元節,殿下可願同臣一起看燈?」
有什麼溫熱的觸感傳來,昏暗的日光下,他虔誠地低頭親吻我的指尖。
我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10
那帕子上繡的花卉紋樣我從未見過。
但做工精細,絕不可能是一個小宮女的物件。
那天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審問,那宮女就已經服毒自盡。
內務府查來查去,最後竟然稟報各宮查無此人?
偌大一個皇宮,竟然早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一個篩子,我只覺得齒寒。
我暗中扣下那帕子,卻始終不得門道。
直到皇弟元初來看我。
他趴在我膝上,像幼時一樣撒嬌,柔軟的鬢髮覆了我滿膝蓋。
「阿姊,你為何要嫁給江斐?」
他皺著眉,不高興的樣子。
「你明知江斐禍國殃民,乃是亂臣賊子。」
「他不會對你好的!」
「誰要是敢對孤皇姐不好,孤就殺了他全家!」
他此時尚未褪去嬰兒肥,看起來還是個白嫩又可愛的小少年。
可我卻無法像上輩子一樣對他傾心以待。
我和元初乃是一母所生,母親早逝,我一直以長姐自居,眼睜睜看著他從一個玉雪可愛的白糰子長成殺伐決斷的少年天子。
我曾以為他是我最親近的人。
直到江斐身死,大夏兵敗如山倒,他送我去草原和親。
他說:「阿姊,你乃萬民奉養,現在是你償還的時候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ťù⁾
「你說什麼?」
他幼時明明曾說過。
「堂堂天家,皇子同樣也受萬民奉養,為何卻只有公主要送去和親?」
他拉著我的手,「阿姊你放心,這輩子我都不會讓你去那種地方!」
可當他長大了,卻只是令人來對我宣旨,催我儘快出發。
他是萬乘之尊,是真龍天子,卻唯獨不是那個幼時抱著我的腿哇哇大哭的弟弟。
我沉默地跪下行禮。
「遵旨。」
直到我離開京城,他都不曾見我一面。
可他現在卻趴在我膝上,義憤填膺的樣子。
我還能再相信他嗎?
11
帶著江斐參加上元燈會簡直神擋殺神。
我盯著一盞小兔子燈看得目不轉睛。
攤主卻是個固執老頭,「不賣不賣!這燈必須猜出來才能拿走。」
那燈實在是太可愛,但謎語實在是太難,周圍早已圍了一圈人抓耳撓腮。
我……我也猜不出來。
我下意識眼巴巴地看向江斐,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喜歡這個?」
我下意識點頭如搗蒜。
「等我。」
我們都戴著面具,江斐擠進人群,輕聲在攤主耳邊說了幾句話。
老頭點點頭,衝著我的方向大聲喊了一句。
「這位郎君已經猜中啦!那位小娘子,你夫君要親自送你,快些過來吧!」
「哄」的一聲,我的面頰熱得發燙。
可那邊江斐卻在人群中笑吟吟看著我,遠遠沖我伸出手。
「卿卿——快些過來。」
在無數抱怨自家情郎不中用的抱怨聲中,人群讓出一條不甘不願的路。
燈影交錯間,他身形高挑,笑容溫柔,好像等了我許多年。
我幾乎有些怔忪地走過去。
走進那個上輩子我思念了不知多少個夜晚的夢。
「拿好了。」
攤主把燈塞進我手裡。
然後江斐對我伸出手,笑眯眯的樣子。
我猶豫了一會,紅著臉把手放進他手中,他反手緊緊握住,牽著我一步一步走出了人群。
年輕男子的熱力隨著牽著的十指傳了過來。
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
12
上元節可以給逝去的親人放燈。
我想了許久,還是買了一盞,寫上願望,放入水中。
江斐問我,「卿卿,你許的什麼願?」
「說出來就不靈啦。」
我才不告訴他。
江斐盯著水中迅速飄走的燈,有些悻悻的樣子。
就在這時!
耳側突然傳來破空聲,我下意識一側身,肩膀微微一痛,一支利箭重重釘在了地上,入土三寸。
緊接著,奪命的破空聲接連響起!
有刺客!
侍衛已經反應迅速地追過來,江斐正要拉著我逃跑!
不料腳下突然一軟一塌,原本看起來結實的河岸竟然坍塌了!
我們猝不及防往河裡栽了下去,口鼻間灌入冰冷的河水,我嗆了好幾口,隱約聽到侍衛們驚怒交集的大叫聲,似乎有人緊跟著跳下了水。
我看見下來救我的幾個侍衛中,有兩個看起來著急忙慌地四處搜尋,實際上袖中卻有利刃寒光。
肩膀上的麻癢迅速蔓延,半邊身子開始麻痹起來,那刀上多半有毒!
我掙扎著下沉,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胸腔痛得要爆炸,就在我以為自己大概要殞命於此的時候,腰間卻被一個有力的臂膀撈住。
在我幾乎氣竭的時候,有人吻上了我的唇,緊接著,足以救命的氣渡了過來。
那簡直是菩薩的甘露,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我聽見那人輕輕地笑了一聲,隨即下唇微微痛了痛。
他咬我!
片刻之後,他帶著我浮出了水面。
我緩了好一會,這才發現自己竟然還死死貼著人家的唇不肯放,連忙往後撤,卻被江斐扣住頭,接了一個纏綿悱惻的吻。
他聲音有些嘶啞。
「卿卿,別怕。」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悄無聲息帶我上了岸。
我被凍得發抖,他把自己的外袍脫下來給我裹上,倒是露出了自己肩寬腰窄的好身材。
雖然上輩子已經不知見過多少次,可我不知為什麼還是有些臉熱。
……還有些口乾。
企圖行刺我的侍衛被找到的時候,已經全都斷了氣。
他們在行刺前就已經服下了毒藥,打的就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主意。
我靠在江斐懷裡,瑟瑟發抖。
江斐的臉色卻很難看。
他著人把兩具屍體仔細檢查了一遍,卻在他們身上的隱秘處找到了一個花形圖案。
正是那帕子上的圖案!
有一張龐大的網已經悄無聲息地覆蓋在我的頭頂,我只覺得遍體生寒。
13
我遇襲一事傳出。
父皇震怒。
江斐倒是得了特旨,可以每天進宮來見。
我雖沒什麼大礙,卻還是著了風寒,一日三頓被嬤嬤捏著鼻子催促灌那勞什子苦藥,簡直苦不堪言。
人前他端莊穩重朝我行禮。
「殿下,近日可好。」
……明明昨日才見。
人後把嬤嬤才打發出去,這登徒子竟然就端起藥碗想要喂我,一副多年公狐狸成精的模樣。
「卿卿,可不能諱疾忌醫。」
我才不理他。
「我才不要喝,苦死了!」
「真不喝?」
他問我。
「不喝!」
我態度堅定。
然後就被他捏住下頜,困在椅子和他的兩臂之間。
我怕了,「我……我喝還不行嗎?」
「壞孩子要接受懲罰。」
然後他竟然自己將藥含入口中,然後俯身慢條斯理地一口口將藥喂給我,壓迫性的男性氣息幾乎讓我喘不過氣。
他上輩子總是溫柔體貼,罕少露出這種強攻擊性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