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子妃但太子不愛我。
這其實不是什麼問題,問題是,太子克妻。
在我之前,太子府已經死了三任太子妃了。
第一個是宰相的女兒,嫁給太子三個月以後暴斃。
第二個是戶部尚書的女兒,兩個月以後暴斃。
第三個是刑部尚書的侄女,一個月暴斃。
一時之間京城中都在傳這堪稱人中龍鳳的太子是個克妻的命,可惜了那三個好女兒,白白丟了性命。
而我是第四個太子妃,我們還相差四歲。
四,連數字都不吉利。
他們都在想我這麼一個九品芝麻官的女兒,能活多久。
按道理,我爹是個連上朝資格都沒有的小官,我萬萬沒可能成為太子妃。但是朝中大臣的女兒不知何時開始,一個個要不就是生病,要不就是急匆匆嫁人了,當今聖上見自己的兒子就要孤獨終老,覺得這實在不是個辦法,就在民間打聽有沒有命硬一點的姑娘。
才貌家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命硬,耐克。
而我林顏,就是出了名的命硬。
這命硬倒不是因為我多次大難不死,而是源於一個老道士的胡言亂語。
彼時我才三歲,我爹娘帶著我在街上遊玩,路遇一個癩頭道士,他見了我,就瘋瘋癲癲地說我是個無情之人,命途多舛,此生註定孤獨終老,說不定還會禍及他人,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我送去尼姑庵常伴青燈古佛,方能保一世平安。
他說我是顆冥頑不化的石頭,斧鑿不爛,水滴不穿,能活得孤獨又長久。
這話本不稀奇,全然可以當作瘋言瘋語,但是這事過去不久,我奶奶就去世了。
喪葬上,我哭不出來,最後是我娘掐青了我的胳膊,我才委屈地哭了好久。
那時家裡的親戚就在議論我的冷血,因為平日裡最疼我的就是奶奶。
再過了兩年,弟弟出生了,他自小身體不好,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十個時辰躺在床上,一個時辰躺在躺椅上,還有一個時辰就是日常的吃喝拉撒。
他是娘胎裡帶出來的病,當初能活下來就是靠運氣,後來的五六年也全憑湯藥吊著。
我有時候覺得,弟弟這樣活著,真的還不如死了好。
我只說過一次這樣的話,被我娘拿著雞毛撣子打了半宿。
弟弟還是走了,那時他六歲,我十一,我和他平日裡也關係甚好,他的喪葬上我仍然沒哭。
我弟走了沒多久,我娘就走了,她的喪葬上我哭了,靠的是塗在袖子上的生薑水。
瘋道士的話被好事者翻了出來,街坊之間都在說,林家的女兒是頭養不熟的白眼狼,那顆心就是塊石頭,怎麼捂都捂不暖。更有甚者,說我是天煞孤星,克親人的,命硬。
這話傳著傳著,就傳到了正為太子婚事焦頭爛額的皇帝耳朵里。
他當天就把我宣進宮,也不說話,就對著我左看右看,然後大手一揮,好了,就你了。
我懷疑這個老男人會看相。
我爹在宮門等我,見我一臉一言難盡的表情,就安慰我說無妨,他女兒生的這麼好看,不愁找不到命硬眼瞎的人家。
我抽抽嘴角,說我被選上了。
然後就輪到我爹一言難盡,顫抖著手問我難道是我要進宮做妃子了嗎,我才十四歲啊。
眼看他就要開始說當今皇帝荒淫無度連十四歲的小孩子都不放過,我連忙打斷他說不是,是做太子妃。
然後他就說當今太子荒淫無度連十四歲的小孩子都不放過。
所以啊爹,你至今還是個小芝麻官不是沒有原因的。
我與太子的婚事定下來之後,整個京城的人都在討論這場勢均力敵的婚姻。
勢均力敵主要體現在克親人的能力上。
他們討論得熱火朝天,以至於我這個當事人都熱血沸騰起來,非常想知道我和他誰先剋死誰。
坊間甚至有賭局了,下注最多的是我嫁過去七日之內就被剋死,理由是太子的打擊對象更加精準,而且很明顯太子克妻的本領在逐漸提高,而我說不定先剋死的是我爹。
可惡,我竟然還覺得很有道理,膽戰心驚地過了一個月。
幸好除了被宮裡來的教習姑姑虐得心肝脾肺腎外加腦瓜子疼,其他都相安無事。
出嫁那日,我爹老淚縱橫,對我說進了太子府就不像家裡了,萬事都要小心。我打小不會察言觀色,為人處世上更是愚笨,如今成了太子妃,常常要與皇家的人打交道,最要緊的就是別亂說話,該哭的時候哭,該笑的時候笑,若讓我展示才藝,就乖乖地畫幾幅畫,不要耍滑頭。
我說爹,別罵了別罵了,再罵你女兒人都傻了。
他又哭起來,說可不是個傻的嗎。
……
我其實反而鬆了口氣,我一走,我爹應該能多活好幾年吧。
就是不知道這克妻的太子,長得如何。
太子長得,非常好。
他揭開我蓋頭的那一刻,我以為我看到了仙人。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
話本子裡描寫的人原來是真實存在的。
他端詳了我一會兒,兩條好看的眉擰在一起。
「父皇如今的眼光真是越來越差勁了。」他說。
說完他就坐到桌旁,開始吃糕點。
我坐在床上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這人是在嫌棄我長得丑。
嗨呀好氣啊。
這一氣,餓了一天的我更餓了。
懶得與他計較,我摘下頭上沉甸甸的飾物,再沒耐心脫掉繁重的嫁衣,徑直挪到了桌旁坐在太子對面,也吃起了糕點。
我們兩個都忽略了一旁的交杯酒,默默地吃了一塊又一塊糕點。
氣氛詭異地和諧。
直到剩下最後一塊,我和他同時伸出手,此刻我終於想起了我爹對我的教導,光速縮回爪子,速度快到留下了殘影。
太子明顯愣了一下,隨後非常自然地拿走最後一塊,笑著說:「你這丫頭倒有點意思。」
我剛想回他說過獎了,他又接著說:「食量居然和我差不多,這麼多糕點你都吃下了。」
我很想說我正在長身體多吃點怎麼了,但是腦子裡還迴響著我爹說的謹言慎行,只好在一邊裝鵪鶉。
「幾歲了?」他吃完,拿帕子抹了抹嘴,然後單手撐著頭看我。
「十四。」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麼小,居然還能吃這麼多。」
我現在有理由懷疑前幾個太子妃都是被他氣死的。
他突然像是會讀心一樣說起那幾個女子,「在你之前的那幾個,比你大,都吃那麼點,」他給我比了個小拇指的一節,「因此她們一個個都身如細柳,腰不過盈盈一握。」
我聞言,偷偷比劃了下自己的腰,額,不知道幾握了。
他見狀,笑起來:「你果然有意思。」
……
我發現我接不下去他的話,好難。
他笑夠了,站起身,拽著我往床上一躺,說:「睡覺。」
出嫁前「被迫」看的畫本在眼前晃蕩,我不由咽了下口水,我才十四,這也下得去手嗎。
他躺在我旁邊,側過身子看我,嗤笑:「想什麼呢,就你這小身板兒。」說完還眼神輕蔑地上下掃了我一遍。
這人好煩,睡覺!
但是睡不著,喜燭的火不能滅,屋裡特別亮堂,身下的床又太軟,我累了一天的身體已經入眠,但是精神還抖擻得很。
太子被我翻來覆去的動靜吵得不行,睜開眼:「你睡不睡?不睡是想圓房嗎?」
我默默坐起來,說:「睡不著,認床。」
他沉思了一會兒,突然起來在床邊的空地打了個地鋪。
「認床但應該不認地鋪吧?」
你別說,我真的不認地鋪,而且地鋪硬實,體感更像我家裡的硬板床,我沾上枕頭三秒就睡著了。
然後迷迷糊糊又被人晃醒。
睜眼正是他那張人神共憤的臉。
「你怎麼睡得這麼香?」他問,「地鋪這麼舒服嗎?」
我眼皮子都快抬不起來了,敷衍地拉拉他的袖子,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舒不舒服你睡一睡不就知道了。」
於是第二天醒來時我看到這廝和我一起躺在地板上。
我一動他就醒了,皺眉和我說:「一點也不舒服。」
?我尋思也不是我強迫你睡的啊。
早膳的時候,我面前擺了一桌子菜,比我家的年夜飯還要豐盛,我不禁在心裡唾棄了一遍朱門酒肉臭,然後吃得非常開心。
太子坐我對面,吃得慢條斯理優雅從容。
我總算又想到了爹的教導以及教習姑姑的戒尺,默默放慢速度,企圖和他一樣端莊。
但是端莊了,就沒法夾到對面的菜,好遠。
我禮貌又端莊地問站在一旁的小宮女:「請問,你能幫我夾一下那邊的菜嗎?」
她突然抖如篩糠,猛地跪到地上,頭低低伏著,害怕程度讓我懷疑我剛剛問的是她能不能去死一下。
太子放下筷子,瞟了眼宮女,說:「你是太子妃,何須這麼客氣,你讓他們做什麼都可以。」
我的重點又放錯了,「什麼都可以?」
「自然是什麼都可以。」他眯眼勾唇,似是在蠱惑我做些別的事。
我瞭然地點點頭,然後拉起那個小姑娘,「那你除了那邊的菜,還有這邊這個,那個,都幫我夾一下。」
我叫不出這些菜的名字,因為不認識,但是看起來挺好吃的。
太子的神情變幻莫測,最後厲聲道:「蠢東西,沒聽到太子妃的話嗎?」
那個小宮女這才戰戰兢兢地拿了筷子幫我夾菜,甚至因為手抖差點掉了幾次。
啊,以後還是吃眼前的幾道菜好了。
用完早膳,太子悠哉悠哉地帶我去見皇上和皇后,本來應該一大早就去的,但是皇上特許我們晚點,於是我們晚了點,不多,就幾個時辰。
關鍵還是太子,不緊不慢,我尋思他不著急,我有什麼好急的。
我們過去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可以用午膳了。然而太子死活不願意留在那裡,在皇上和皇后嘰里咕嚕說了一大堆我聽不懂的話以後,他就硬拉著我回太子府,絲毫不給我品嘗皇后的小廚房手藝如何的機會。
我看出來了,太子不喜歡皇上和皇后,但是皇上特別疼愛太子,甚至於縱容。
大概又是什麼皇家秘聞,不可問不可問。
他把我送回太子府以後就板著張臉走了,飯都沒吃。
妙啊,這樣我就不用端莊優雅地吃飯了。
連伺候的小宮女都不害怕了,笑起來特好看,讓我忍不住多吃了兩碗飯。
吃完飯散步,太子府很大,多大我說不出來,或許有十個我家這麼大。我在太子府的後花園找到了一個鞦韆,玩的正起勁,鞦韆的繩子斷了,在我盪到最高點的時候。
我摔到了對面的草坪上,幸好正是夏天,草茂盛柔軟,我只膝蓋部位擦破了皮,以及身上其他一些地方有些淤青。
我不禁感嘆我真的運氣好,我再偏一點,腦袋就得撞上旁邊的大石頭。
第四任太子妃出嫁第二天就差點去世,短短一個下午,這個消息就傳的到處都是。你問我為什麼會知道?因為我已經在最新連載的話本子裡看到自己出場了。
話本名稱是《拿什麼拯救你,我的太子妃》,還是本無限流。
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它完結。
傍晚太子來看我,看樣子他早就知道了中午發生的事,一進來臉上的笑就沒消失過。
「你命還真大。」
他說的很真誠,但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就好像這個誇獎里,還有一點點惋惜。
懶得想太多,我說:「還好還好,我當年從山崖上摔下去都沒死。」
那是我十歲時候的事情了。
當時正夏天,我和鄰居家的小胖出去玩,不知怎麼爬到了山上,也不知怎麼掉下了山崖。
小胖摔死了,而我正正好好掛在了樹上,就受了輕傷。
這事兒太過邪門,小胖家是連夜搬走的,連喪事都沒來得及辦。
太子聽了這段故事,沒什麼反應,招呼我可以吃飯了,然後笑意盈盈地看我走過去時疼得齜牙咧嘴的表情。
短短兩天不到,我就發現這個太子惡趣味很大。
更讓我難過的是,今日的晚飯居然被人下毒了。
我眼睜睜看著那根銀針刷的變黑,然後他們神色平靜地撤下所有的菜,吩咐廚房做新的,全程沒有話本里寫的什麼驚恐地大叫「有人下毒」,或是太子砸了茶杯氣憤地說「給本太子查出來」的橋段,他們自始至終都冷靜,熟練,以及專業,就好像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
我簡直目瞪口呆,同時嚴重懷疑早上那個戰戰兢兢的小宮女是我的錯覺。
太子還在不怕死地喝茶,看我一臉震驚,露出了那種「真是沒見過世面」的嫌棄的表情,說:「這就嚇到了?這個月這才第五回。」
「可是…今日才初九啊。」
他點頭:「對的,基本每個月都會有二十來回吧。還不止這些,你以為你那個鞦韆的繩子怎麼斷的。你嫁過來前我才命人換了新的。」
他這幾句話就差直接告訴我有人一直在謀害他,不對,一直在謀害太子妃了,我一時感覺自己承受了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壓力。
「太子殿下沒想過找原因嗎?」我更想說的其實是找兇手,但是不敢。
「為什麼要找?」他挑眉,好像我問出了一個類似人為什麼要吃飯的蠢問題,「連暗殺你的方法都告訴你了,這不是很好嗎?而且就算除掉這個人,還會有下一個,那說不定就換了法子,比如枕頭裡藏針啊,被窩裡藏蛇啊,那還要麻煩。
」
話說得還挺有道理,但是這能叫暗殺嗎?這簡直就差把刀架脖子上了吧?你們這麼大個太子府怎麼這麼容易被下手?而且那個動手腳的人到底圖啥?這是在做每日任務積累經驗值?
「怕了?」他臉上的笑越來越大。
我很誠實地點點頭。
「啊,這麼怕死就別做太子妃嘛,本太子給你寫封休書?」
我又搖搖頭,「不怕死。」
「那你下午上藥的時候叫得和殺豬一樣。」
我再次搖頭,「那是因為我怕疼。」
想了想,又不對,改口,「那是因為妾身怕疼。」
他撲哧笑出來,說:「你在我這兒不用拘束,妾身長妾身短顯得傻不愣登的。」
?不是你先自稱本太子的嗎,禮尚往來好不啦。
「為什麼不怕死?」他不知為何對這個問題非常興奮,看我的眼睛仿佛在發光,「直接說,別顧忌。」
他說別顧忌,那我就真的不顧忌了,表達欲爆棚:「怕死有什麼用,橫豎所有人都要死的,最後大家都是一抔黃土,不過是早晚問題。我看很多人的怕死,怕的不過是死之前的痛苦,又或者是死了以後會失去所有的東西。但是說到底,不管怕不怕,人還是要死,除非不做人。」
太子聽著聽著打了個哈欠,說:「小丫頭,你真的只有十四歲嗎?怎麼比那些老學究還會催眠。」
說上頭的我立馬頂嘴回去:「太子殿下真的只有十八歲嗎,嘴巴怎麼比市井大媽還要毒。」說完就後悔了,非常想自己兩嘴巴子。
他卻不生氣,笑著眯眯眼,說:「哦,那你今晚睡床上吧。」
…知道我睡不習慣軟床,偏不讓我舒服,這人好歹毒。
我果真一晚上沒睡好,床太軟了,一覺醒來渾身都疼,比從鞦韆上摔下來還要疼。
我邊讓小宮女給我揉肩,邊皺著臉苦兮兮地自言自語。
一旁看書的太子耳朵尖得很,聽到這話不咸不淡地說:「可能是因為昨晚把你踹下去幾次吧。」
沒等我發作,他又補了一句:「踹下去這麼多次居然都沒醒,奇哉怪哉。」
我眼觀鼻鼻觀心做深呼吸:不生氣不生氣,氣壞身子又何必。
我就這樣疼了兩天,終於活著並且完整無缺地回門了。
太子在放婚假,真的很空,居然有時間陪我回門,在經歷了被迫放棄自己的馬車和一大堆隨從跟著我在巷子裡七拐八拐終於找到一個小院子後,他甚至沒有發火,讓我一瞬間忘記了是因為早晨皇帝邀請他去宮裡下棋他才寧可跟著我來這裡。
當然在那個寒酸的小木門前面停下的時候,他的臉色臭得堪比菜市場被迫講價的賣菜大爺,而我心裡暗爽得就像講價成功的買菜大媽。
「太子殿下如果不習慣的話,可以先回去的。」我假惺惺地說。
他斜我一眼,冷哼,「不必了,不過岳父大人好大的派頭,都不出門迎接。」
對啊我爹呢?這才三天就忘了我這個女兒了?
我一時氣憤,把門拍得框框作響:「開門吶開門吶!林老狗你有本事屋裡藏人你有本事開門啊!」
我在余光中瞥見太子默默退後了幾步,估計是滿臉嫌棄。
門終於吱的一聲開了,我爹探出一個腦袋,驚訝地看著我:「顏顏你咋回來了?還有啊說了多少次了敲門要輕輕敲,修門很貴的。」完了還心疼地摸了摸被捶了好幾下的木門。
「回門啊!」我無語地回答。
他這才看到了站在我後面的太子,慌張地站出來行了個不太標準的禮,「草民林堂參見太子殿下,忘了今日是回門,有失遠迎實在罪該萬死。
」
太子不是一個喜歡繁文縟節的人,我在和他相處的這幾天就看出來了,現在他也只是擺擺手表示無所謂,然後強忍著不適進了我家。
可見對他來說,和他爹相處更難受。
我爹跟在後頭拉著我說悄悄話。
「你和太子的感情這麼好?他都跟著你到這裡來。」
「可能…吧。不說這個,你怎麼連我回門都能忘記,你是不是屋裡藏人了?」
「什麼藏人!有你這樣說自己親爹的嗎?」
他剛憤慨地說完,我就看到一個姑娘從他房間裡出來,還和我笑著打了個招呼。
我爹和我說這是剛招來的丫鬟。
我還記得我出嫁的時候問我爹我怎麼沒有陪嫁丫鬟,我爹說你想得美,咱家家境貧寒我拿頭給你買丫鬟嗎?
可現在這個是誰?嗯??
「怎麼滴,這是你拿頭買來的丫鬟?」我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
「哎喲你不是嫁人了嘛,家裡就我一個了我多孤單啊,而且你也知道的你爹做飯不好吃,家務也做不好,現在你嫁人了,這家境也沒有那麼貧寒了不是,我就…」
他說著說著就要擠出幾滴眼淚來,給我噁心得連連擺手,「行了行了,就知道你摳門,但是等下的午飯你別太摳。」
我爹不摳,真的,他這次安排的飯菜是我十四年來在家中見過最豐盛的一頓,要葷的有葷的,要素的有好幾種素的,但是和太子每日吃的比起來,顯然還差了幾頓滿漢全席。
他盯著桌上的菜,眉頭擰成一個「川」字,拿著筷子的手起起落落,最後也沒下得去手,把筷子一放,說他不餓,先去院子裡逛逛。
他走後我爹就湊過來埋汰我:「你看看人家的教養,你再看看你。」
吃得正歡的我:…?
一頓飯的功夫我爹就被太子現在這虛假的溫文爾雅給欺騙了,時不時讚嘆不愧是皇家出來的人,我能嫁給他真是三生有幸。我都不忍心告訴他這兩天這廝的嘴巴有多毒,他女兒每日都在和這個有惡趣味的變態鬥智斗勇。
吃完飯我去找我爹的好女婿,他今日穿的很樸素,一身綠衫,站在院子裡遠遠看去仿佛只是一個普通人家的俏公子。
如果他現在不是嫌惡地看著我的畫室的門的話。
「這兒都能被你摸到。」我走過去。
他轉過頭看我,「你家這麼點大,不是一走就找到了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但是能不能不要這麼直白,給我留點面子啊喂。
「你的畫室?」
「昂,要進去看看嘛?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他看了眼已經有些腐朽的木門,說:「算了,想來你畫的也不怎麼樣。」
爹,你人呢?看看你好女婿怎麼說話的!
「在太子府的時候怎麼沒見你畫過。」
「拜託我也要有機會畫吧?」我翻了個白眼,「在你家飯也吃不好覺也睡不好,還給我摔一跤,還畫畫呢。」
不知道是不是回了家的緣故,又或者是這兩日和他拌嘴拌得膽子大了,我現在說話有些口無遮攔。不過太子這人雖然有些陰晴不定,對著我好像沒怎麼發過火,一般都是笑眯眯地對我說一些刻薄的話,然後滿意地看我炸毛。
笑裡藏刀就是這種人。
眼下他不知怎的又不高興了,臉一下子冷下來,「太子府可不是我家。
」
我:「行,好,你說的都對。那現在太子殿下要回太子府嗎?」
「不要,」他大概是又想起了早上的那個傳話的小太監,皺眉說,「我今晚住這裡了。」
「?」
「怎麼,我岳父家我還住不了了?」
「…行,好,都可以。」
合著你晚飯也不打算吃了唄。
我爹得知太子要住這裡,高興得合不攏嘴,趕忙就要求我快點把自己的房間打掃一遍。
我:?
「咱家不是還是有個空房間的嗎,為啥讓他住我屋啊?」
他過來就要揪我的耳朵,「你個傻丫頭,你們都成親了哪有分房睡的道理,還是說你這兩天都…」
「那沒有,還是一個房間睡的。」就是要被踹下床好幾次罷了。
「那你說什麼說,還不快去。」
可惡啊,我堂堂一個太子妃,居然還要自己打掃衛生,已經好吃懶做三天的我一時非常懷念太子府的小宮女們和被我們丟在了不知道哪裡的小隨從們。
太子這廝還在旁邊看著我幹活,一派悠閒,等我爹過來了,就露出心疼的表情作勢說要幫我,然後我爹就說:「不勞煩太子殿下,顏顏這丫頭做慣了這些的,無妨。」
在我出嫁時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老爹一定是我的錯覺吧?
晚飯太子還是沒吃幾口就放下了,這個嘴真的是挑剔得很。
我爹見狀,又過來埋汰我:「你看看人家吃多少,你吃多少。」
我無語地說:「我在長身體啊爹,我家的飯我都吃不得了嘛!」而且太子吃這麼少,晚上肯定要餓肚子嘻嘻。
晚上睡覺的時候,果不其然,太子在我身邊翻來覆去。
我強忍困意說:「太子殿下,您到底睡不睡?」
「床太硬了,不舒服。」他皺著眉。
「真的嗎?」我戲謔地看他,「別是你餓得睡不著吧?」
「怎麼可能!」
「咕--」
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我好笑地坐起來,披了件外套過去拉他,「走吧,帶你去廚房。」
「本太子可沒有餓!」
「對對對,是我餓了,烏漆麻黑的,我害怕,你陪我行不行?」
「那本太子就勉為其難地陪你。」
「那妾身就謝謝太子殿下了。」
「你別陰陽怪氣的。」
…明明是你先自稱本太子的,算了算了,不計較這麼多。
我憑藉優秀的記憶力摸到廚房裡,摸索出兩個干饅頭。
在微弱的月光下,我看到太子的表情仿佛吃了蒼蠅一般。
「林顏,本太子就是餓死,死在這兒,也不會吃這種垃圾…唔」
我沒好氣地把饅頭塞進了他嘴裡,還好他現在不是很高,我踮起腳勉強能夠上。
「你快點吃吧,你不想睡覺我還想睡。你要是實在不願意吃,那你回去以後別打擾我睡覺就行。」
事實證明,人是很難戰勝飢餓感的,他最後還是勉強吃下了一個饅頭,哪怕表情就像是要去英勇就義一般。
「你這麼多年就吃這種玩意兒。」他的語氣就差說「你好可憐」這四個字。
不知道大晚上他能不能看清,但我還是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太子殿下,京城中的絕大部分人家都是吃這種玩意兒長大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您一樣含著金湯匙出生。」
他不說話了,乖巧地跟在我身後,而且整個晚上都很安穩,然後第二天起來照樣和我抱怨這個硬板床太難受了。
那就好,他沒換人,還是原來那個毒嘴又挑剔的傢伙。
早飯他硬著頭皮喝下了一小碗白粥,讓我爹瞠目結舌,又拉著我誇他親民。
我真想說不,這不是親民,這只是證明了人永遠無法戰勝原始的慾望而已。
臨走的時候,太子肉眼可見地心情甚好,仿佛脫離了苦海,我心情也很好,因為回太子府我就不用做家務了。
七拐八拐出了巷子,太子府的馬車早早停在那裡等我們,上去以後太子就閉眼開始享受。
真是腐朽又罪惡的貴族階層。
路走到一半,我們遇刺了。
但是是那種很敷衍的射進來一支箭,就沒了。
我當時坐在太子對面,箭咻的從窗外射進來,直直就往我這裡飛,插在了距離我屁股幾公分的位置。
我直接嚇傻,呆在原地,心臟狂跳。
太子聽到動靜睜開眼,冷漠地瞥了一眼,「啊,第四次了。之前也是這樣,基本回一次門,來一次。」
「而且都沒射中?」
「嗯,小丫頭,怕不怕?」
「還…還行吧。」我無法克制地咽了下口水。
他突然笑起來,「之前的那幾個,都是自己嚇死的。你可說了你不怕死哦。」
我看著他,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如果說,這些「暗殺」都是太子做的呢?
不論怎麼說,都不應該有人能這麼肆無忌憚地在太子府五次三番下手,而皇帝這麼操心太子的終生大事,也不應該會對這件事袖手旁觀。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太子自己做的這一系列小動作,使得前幾任太子妃暴斃,或者說,嚇死。
而皇帝大機率是知道這些事的,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選擇找一個命硬的太子妃作為解決辦法。
我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世上有很多匪夷所思的事,無論如何你都想不出個中緣由。
比如我至今也不明白,為何那日小胖約我去山上玩的時候,要企圖將我推下山崖。
倘若他不喜歡與我玩耍,大可和其他的孩子一樣疏遠我,可他不,他主動來和我交好,主動送我禮物,主動說要和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他推了我一把的時候,我驚惶轉身,看到他一臉的得意,絲毫不見以往的憨態可掬。
於是我伸手,將他一起拽下了山崖。
後來我得救,躺在床上修養,每時每刻都在思考,他究竟是為何要這麼做。
我想不明白。
現在的這事,我也想不明白。
但我學乖了,想不明白,就算了,人生本就是一筆筆糊塗帳。
我想得腦袋發懵,因而下馬車的時候,太子下去了,我還愣在車上,直到小宮女提醒我我才反應過來。
「想什麼呢?」太子懶懶地看我一眼。
我脫口而出:「在想我什麼時候會死。」
四周一時靜了下來,宮人都低著頭大氣不敢出一個。
太子用幽深的眸子盯了我半晌,又眯起來,笑道:「你挺有意思的,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我偌大一個太子府,不至於一個太子妃都護不住。」
意思是,我暫時安全了。
我回門後京城中又在傳,太子妃第二日摔下鞦韆,太子第四日馬車遇刺,二人的克夫克妻本事究竟誰更勝一籌。
然而在太子府住了一月有餘,再沒出現暗殺這種事,太子那日的話倒是真的算數。
而後一日我爹身邊的那個丫鬟上門求見,非常委婉含蓄地說我爹快沒錢了。
怎麼還有這種爹。
問已經出嫁了的女兒要錢,這合適嗎?
我在太子的首肯下挑了幾樣飾品讓她拿去當了,順帶讓她帶回去一句話。
「林老狗你個王八蛋!」
我氣急敗壞地罵出來,對丫鬟說:「記得要把語氣也學得像一點,越凶越好。」
她走了以後,太子在旁邊煽風點火:「你知不知道你爹怎麼突然缺錢的。」
「拿去賭博了。」我恨恨道。
「對,他下注的居然還是你七天之內被我剋死。」太子的那種「你好可憐」 的眼神又來了。
這個父子關係惡劣的傢伙很顯然也想挑撥我和我爹。
「這不是重點,」我磨牙道,「他以前總和我說他手頭緊,結果看樣子他瞞著我藏了不少,如果不是,怎麼會賠這麼多。可惡啊。」
太子默默道:「…你抓重點一直可以的。」
太子這人看著驕縱,但是底子裡又是個陰狠的人,畢竟不是誰都能害死自己三個妻子心態還能這麼好的。
不過他現在心情很不好。
因為皇帝派人過來了,說是組織了個賞花會,邀請我們倆去看。
太子轉過來看我,我無語地說:「沒有回門回兩次的道理。」
「我當然知道!」他磨牙,「你不是會畫畫嗎,畫幾幅畫送過去,就當我們去過了。」
他是有多討厭自己爹啊。
我其實不想畫,但得知七公主也在賞花會,我當即就去了書房。
說起七公主,我是真的煩。她和我見過的大部分小屁孩一樣,不過就七八歲,臭屁自大,前幾日過來玩,一邊嫌棄我長得不好配不上她的太子哥哥,一邊和我搶吃的。
可惡啊,人身攻擊就算了,搶食不能忍。
我畫了幅孔雀開屏。
太子在一旁看,看著看著眉頭緊皺,「我說小石頭,你這孔雀怎麼還是只母孔雀。」
他叫我小石頭,是因為我前幾日和他說我給我自己取過一個名字,叫林岩,岩石的岩,他就這麼叫了。
我也沒什麼話語權,就隨他去了。當然禮尚往來,他告訴我他叫宋念鈺,他給自己取的名字是宋忘鈺。
我懷疑他抄襲我,這名字肯定是他臨時取的。
「啊,因為我畫的就是母孔雀。」
「母孔雀不開屏…」他看傻子一樣看了眼我。
「對啊對啊,一般的母孔雀當然不開屏,可這隻孔雀不一樣,她是皇家的孔雀。有一日這孔雀看到這後花園的花開得這麼好,一時沒忍住,就開屏了,可見皇家的就是厲害。」我理直氣壯地信口胡編。
等著拿畫的太監聽得一愣一愣的。
宋念鈺在一旁笑得花枝亂顫,笑完湊我耳朵邊小聲問:「你是不是在內涵我七妹。」
「沒有啊。」我眨巴眨巴眼,很無辜。
宋念鈺一臉「我信你個鬼」,收了這幅畫,說:「畫得挺好,但是那幾個老傢伙肯定欣賞不來,你重畫一幅,就畫幾隻公孔雀開屏好了。」
「俗。」我撇嘴。怎麼就是沒人能欣賞我的藝術。
他拍了拍我的腦袋,「快畫吧,畫完我讓小廚房給你做玫瑰酥。」
「妥了。」
還等在一邊的太監:…
畫送出去的第二天,七公主就跑過來找我,啊不,是找她的太子哥哥。
小小年紀就沉迷皮相,抱著剛下朝的宋念鈺不撒手,完了還時不時給我一個得意的眼神。
幼稚。
和小時候拉幫結派孤立我的熊孩子們一樣,認為自己做的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可以對他人造成多大的傷害。
我懶得看他們兄妹情深,轉身剛打算回房就聽到宋念鈺說:「嬌嬌乖,皇兄還有政務要忙,讓顏顏姐姐陪你好不好?」
顏顏姐姐…我雞皮疙瘩都落了一地。
我轉頭,正撞上宋念鈺看好戲的表情和七公主嫌棄的眼神…
於是我…飛速跑進屋把門關上了。
最後還是被拽了出來,主要還是宋念鈺拿晚飯威脅我。
人永遠無法戰勝原始的慾望。
可惡。
七公主讓我給她畫畫,因為她昨天看到我畫的孔雀,特別喜歡,希望我能給她也畫一幅畫。那個趾高氣昂的態度讓我差點以為是我求著她要給她畫。
在心中默念人是鐵飯是鋼,我非常認真地觀察了一會兒她,然後開始提筆,不一會兒畫完了,這小孩看著畫作陷入了沉思。
「這個是什麼動物啊!你會不會畫畫呀畫的這麼丑,我不是讓你畫本公主的嘛!」她皺著一張肥嘟嘟的小臉開始叭叭,「你好笨啊,長得又不好看,皇兄怎麼會娶你啊。」
我煞有介事地指著畫里動物開始編:「你再仔細看看,這是麻雀的頭,豬的鼻子,烏鴉的嘴巴,孔雀的身子,狗的腿,大公雞的尾巴。龍見過沒有,龍有鹿的角,駱駝的頭,兔子的眼睛,蛇的身子,鷹的爪子。嚴格來說你這兩個是差不多的,我是在誇你呢!」
她被我一番話繞迷糊了,拿著畫翻來覆去地看,怎麼也看不出個頭緒,可能是覺得智商受到了侮辱,直接哇地一聲哭了,「你肯定是在罵我,嗚嗚嗚你這個壞女人,我要皇兄嗚嗚嗚,我要叫皇兄休了你。」
宋念鈺來了,費了半天勁把七公主哄到外面去玩以後,也開始端詳我的畫。
「你這個動物…為什麼沒有眼睛?」
「哦,因為用不著捐給有需要的人了。」我睜眼瞎編。
宋念鈺聽了捶著桌子狂笑,「哈哈哈哈哈哈烏鴉嘴,狗腿子,唉,小石頭,你更應該畫個熊的眼睛上去,加上熊瞎子豈不更好。
」
好啊你和你妹妹果然是虛假的兄妹情。
「為什麼不畫人?」他笑完接著說,「知道你不喜歡她,但這丫頭其實很好應付,你隨便畫畫交差也無妨,何須這樣指桑罵槐的。」
我搖搖頭,「這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不會畫人。」
當初我跟著教書先生學畫畫,學了沒多久就被誇天資聰穎,畫技精湛堪稱神筆馬良,景色還是動物我都能畫得栩栩如生,可惜後來開始學畫人,我怎麼都畫不出來。
先生第一次讓我臨摹的是一個屠夫,我對著那人像乾瞪眼,明明動作神態都一清二楚,落筆卻不知從何下手,最後畫了只拿著殺豬刀兩腳站地的豬上去,把先生氣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我和先生說這其實是諷刺漫畫。
先生說你這學生我教不了了,告辭。
也曾有人聽聞我擅畫,上門求一幅畫作的,動物風景什麼的都好說,但要是畫人的,我絕對會收穫百分百不回頭客外加十分差評。
久而久之也就沒人上門求畫了,畢竟誰都不會喜歡一個陰陽怪氣的畫師。
我爹曾經為此傷心了好久,因為家裡少了一筆可觀的收入。
「一個人都沒有畫成功過?」宋念鈺饒有興致地問。
「沒有。」
我不是沒有試過,比如小胖摔死了以後,我想紀念一下這個我從小到大勉強算是玩伴的人,結果畫了一隻目露凶光的大肥老鼠。
也想畫一次弟弟,最後畫出來是一朵月光下的曇花。
因此娘去世的時候,我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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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念鈺聽罷,摸了摸我的頭,笑道:「放心,你肯定畫得出本太子。
」
我不明所以。
他挑挑眉:「畢竟孤乃人中龍鳳。」
?原來你不僅毒舌還臭屁。
七公主向我求畫以後,來了不少抱著相同目的的人,讓我很頭疼。最頭疼的還是,老皇帝也想要,還是他的畫像。
「我不行,」我把畫筆一擱,連連搖頭,「畫不出,頂多畫一條癩皮蛇。」
看書的宋念鈺在一旁隨口附和:「那就畫條癩皮蛇,也確實挺符合他的。」
等著拿畫的太監:今天也是什麼都聽不見的一天呢。
最後我也沒敢畫癩皮蛇,硬生生改成了一條龍。
「出息。」宋念鈺再次開啟嘲諷模式。
「畢竟我和他沒有血海深仇好吧。」我翻翻白眼,把畫遞給小太監,「你這樣和皇上說,太子妃不才,每每見到皇上,都不識其真面目,只看得到一條真龍在面前騰飛,因此只能畫出此作。」
太監一臉「我盡力」的表情。
畫拿走以後,我耐不住好奇心,問宋念鈺:「你和皇帝到底咋了?」
宋念鈺抬起眼皮看我一眼:「想知道?」
我點點頭。
「特想知道?」
我猛點頭。
他笑,招手讓我過去,隨後湊我耳邊說:「偏不告訴你。」
……我知道怎麼畫宋念鈺了,畫一隻狗就行。
幾日後,宮裡來人,說皇上很喜歡我的畫,邀我進宮喝茶。
「孤沒空。」宋念鈺張口就來。
傳話的小太監抹了把額頭的汗:「太子殿下,陛下只邀了太子妃……」
我立馬應道:「本宮有空,可空了,本宮現在就能去。」
說罷就帶著幾個宮人興沖沖地坐上馬車往宮裡去了,全程忽略宋念鈺殺人的目光。
為了美食我毫無畏懼。
小廚房,我來力!
可我真傻,真的,我沒想到皇帝請我去喝茶,就真的是喝茶。
我一時很能理解宋念鈺,這麼摳的老爹,我也討厭。
在我喝了五六杯茶後,皇上終於結束了對我的畫作的彩虹屁,輕咳一聲,道:「太子妃?太子妃?」
我回過神,下意識地站起來:「是!」
有一絲絲尷尬。
一旁的小太監捂嘴笑別以為我沒看見嗷。
皇上憋笑道:「可要什麼賞賜?朕記得,你的父親官職不大。」
他話似有深意,但我實在不明白。
於是我只是搖搖頭想表示我沒聽懂。
我的大腦已經停止了運作。
皇上似乎誤會了什麼,捋了把鬍鬚點點頭:「朕果然沒有看錯人。」
?你在說些啥。
「鈺兒這孩子性子彆扭,這麼些年了他也未曾放下心中對朕的芥蒂,太子妃,你雖出身普通,但朕看得出你與他合拍,往後的事,還要有勞你了。」
隨後皇上也沒再提賞賜的事,只讓他身旁那個偷笑的太監送我出宮。
我仍一頭霧水,不過有一件事我很確定。
我對太監說:「公公,可否告知茅廁在何處?」
對不起茶喝太多了。
我從茅廁出來時,不知為何等在外頭的太監不見了蹤影,心大的我就開始不怕死的瞎走。
這還是我第三次來皇宮,頭兩回都因為一些原因沒能四處溜達。
宮裡的路七拐八拐,我最後摸到了一處偏僻的宮殿。至於怎麼看出偏僻的,是因為這偏殿四周雜草叢生,牆壁也斑駁不堪,上頭還布滿了繁茂的爬山虎。
宮門大敞著,我往裡頭看過去,一個半大的少年穿著一身藍袍子,坐在院子中央的大樹下吃東西。
我好像明白我怎麼找到這裡的了,我餓了,這是本能驅使。
少年突然抬頭看向我,他有一雙很漂亮的湛藍色的眼睛,和他身上的藍袍莫名相稱。
我一時愣住。
詭異的四目相對持續了一會兒,他向我晃晃手裡的吃食,猶疑地開口:「那個,你要吃嗎?」
我下意識地點頭,邁步進去,接過他遞給我的糕點,然後一屁股坐在他旁邊和他一起吃。
是綠豆糕,熟悉的味道讓我一時回憶起某個人。
「你叫什麼名字?」少年看著我狼吞虎咽,好奇地問道。
我嘴裡嚼著東西,含含糊糊講了名字。
他也不知道聽清楚沒有,只點頭道:「我叫宋明修。」
我停下了我的腮幫子。
宋明修,我記得這個名字。
在嫁進太子府之前,教習姑姑曾與我講過宮裡的大概情況。
當今聖上共有七個孩子。頭兩個皇子乃現在的皇后所出,剛出生不久便夭折了。宋念鈺是三皇子,乃前皇后所生,大皇子二皇子夭折後,他被立為太子。四公主前年被送去和親,六皇子夭折,留在宮裡的就還有五皇子宋明修和七公主宋明珠。
不過我還真不知道這五皇子是藍眼睛的。
「我的母親不是這兒的人,」注意到我的目光,他眼神黯淡下去,苦笑道,「所以眼睛是藍色的。」
許是肚子不餓了,我的腦子終於又轉動起來。他是個皇子,卻住在如此偏僻的地方,連個伺候的宮人都沒有,想來是因為相貌不同而遭到了冷落。
我撣掉手上的殘渣,沖他笑道:「藍色挺好看的,和你的衣服很配。」
他看著我愣了半晌,緩慢地眨了下眼睛:「你說真的嗎?」
「對啊,很像藍寶石,很漂亮,我可從不說假話的。」我站起身,拍拍屁股,「你送了我吃的,我請你去太子府玩吧,就當給你的回禮。
」
宋明修也站起身,有些詫異:「啊!你是皇兄的那個……」
我看他「皇嫂」二字怎麼都說不出口,有些好笑:「不用叫我這個,你就叫我姐姐吧。」
看著挺小的,弱不禁風的樣子總讓我想到我的弟弟。
他表情變幻莫測,最後張了張嘴,道:「好的。」
好耶,有新玩伴了,終於不用成天對著宋念鈺那張臭臉了嘻嘻。
「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就去吧,我和你說太子府別的沒啥,吃的東西很多的。」
我拉起他袖子興沖沖往外面走,正好撞上來找我的小太監。
「太子妃,奴才總算找到你了……誒?五殿下,這……」他眼神在我和宋明修之間來回跳躍,最後在我們拉著的手上停留,一臉欲言又止。
我沒注意,揮揮手:「本宮要帶弟弟去太子府玩兒。」
太監額頭都是汗,「弟弟?這……怕是不合規……」他突然又住嘴,拿袖子擦了擦汗,「奴才這就帶您回去。」
不知是不是今日的日頭太毒,這太監路上一直在擦汗,雖說剛是被叫去處理七公主的事了,但也不必如此吧,難道七公主這麼折磨人麼。
上馬車前,我好心提醒他:「公公,平日裡注意身體啊。」
他瞥了眼我身旁,又擦汗,「是,多謝太子妃體恤。」
「身體好虛哦。」分別後我在馬車上和宋明修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