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說說你原來的世界吧。」他輕聲請求。
我沉默片刻,開始講述那個平凡卻溫暖的人生:
醫學院的學業,做志願者的經歷,最後為救小女孩而死的瞬間。
賀臨川聽得很認真,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我的手背。
「所以你才會……那麼順從。」他聲音嘶啞,「你早就知道這一切都會結束。」
「嗯。」
「那個小女孩……得救了嗎?」
「不知道,希望是吧。」
他緊緊抱住我,力道大得幾乎讓我窒息。
「對不起,對不起……」
15
這一晚,賀臨川展現出我從未見過的一面。
他溫柔地為我放洗澡水,笨拙地幫我吹頭髮,甚至像個孩子一樣央求我陪他看電影。
我們坐在沙發上,他固執地摟著我的腰,頭靠在我肩上。
銀幕光影變幻,照在他濕潤的睫毛上。
「睡一會兒吧。」我輕聲說。
他立刻搖頭:「不……我要看著你……每一秒……」
但最終,他還是靠在我懷裡,皺著眉頭,沉沉睡去。
我輕輕撫摸他的髮絲,想起日記里那個陽光燦爛的林野。
他們本該很幸福吧。
天光微亮時,賀臨川猛地驚醒。
「你還在!」
他鬆了口氣,隨即又緊張起來:「還有多久?」
「14 小時 37 分鐘。」
他跳起來,拉著我就往外跑。
「跟我來!」
我們驅車來到郊外一處墓地。
賀臨川帶我走到一塊墓碑前,上面刻著「林野」的名字。
「我每周都來看他。」賀臨川輕聲說,「車禍……就在我們訂婚第二天。」
照片上的年輕人笑得燦爛,與我確實有七分相似。
「一開始,我確實把你當替身。」
「但後來……你越不像他,我越……」
「越憤怒?」我苦笑。
「越著迷。」他轉頭看我,「你和他完全不同……阿野陽光開朗,而你……你眼裡總有化不開的憂鬱。」
我不知該如何回應。
倒計時在視野中閃爍:
【12:01:48】
「還剩半天。」我說。
賀臨川突然跪在墓前,淚流滿面。
「阿野,對不起,我愛上了別人……」
我的心猛地一顫。
這是第一次,他明確說出「愛」這個字。
16
「太遲了。」我輕聲說。
「不!」賀臨川抓住我的手,「系統一定有漏洞!我們去找計算機專家,找科學家——」
「沒用的。這是更高維度的力量。」
他崩潰地抱住我,淚水浸濕我的衣領。「求你……別走……」
我撫摸著他的後背。
「帶我看看你最喜歡的地方吧。趁還有時間。」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
賀臨川帶我走遍這座城市的每個角落——
他第一次登台的小劇場,常去的書店,最喜歡的麵館。
他緊緊握著我的手,仿佛一鬆開我就會消失。
「時間快到了。」我看了眼倒計時,「送我回家吧。」
回程的車上,賀臨川開得極慢,時不時轉頭看我,眼神貪婪得像要把我的模樣刻進靈魂。
公寓樓下,他停下車,卻不肯鬆開方向盤。
「再……再等一分鐘……」
「臨川。」我輕聲喚他,「放手吧。」
他猛地抱住我,吻如雨點般落下。
「我愛你……真的愛你……」
「我知道。謝謝你最後的溫柔。」
我們回到公寓,倒計時已不足一小時。
賀臨川翻出相機,瘋狂地拍照。
「求你,讓我留下些回憶……」
「沒用的,系統說我會從所有人的記憶中消失。」
他僵住了,相機從手中滑落。
「連……連這個也要奪走……!」
我拉他到沙發前,「坐下吧,陪我走完最後的時間。」
賀臨川緊緊摟著我,身體微微發抖。
17
倒計時一分一秒地流逝:
【00:05:00】
「快到了。」我說。
他突然想起什麼,衝進書房拿出一本相冊,「看!這樣你就能記住我了!」
相冊里全是我們的合照。
雖然大部分是偷拍的。
我翻看著,突然注意到一張拍攝於三個月前的照片:賀臨川在片場睡著,我輕輕為他披上外套。
「你那時就在意我了?」他急切地問。
「也許吧。」我合上相冊,「但已經不重要了。」
【00:00:60】
倒計時進入最後一分鐘。
賀臨川跪在我面前,泣不成聲。
【00:00:10】
「我愛你……」他哽咽著說。
【00:00:05】
我的身體開始發光,化作無數光點。
【00:00:01】
賀臨川發出歇斯底里的吼叫。
…………
刺耳的剎車聲響起。
我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馬路中央,懷裡抱著一個嚇哭的小女孩。
周圍響起驚呼和掌聲。
「醫生!快叫醫生!」
人群騷動中,我被扶到路邊。
小女孩的母親千恩萬謝。
我茫然地摸著自己的身體。
完好無損。
沒有車禍,沒有死亡。
我站在馬路邊緣,陽光真實地灑在皮膚上。
小女孩的母親緊緊抱著孩子,淚流滿面地向我道謝:「真的太感謝您了!您救了妞妞的命!」
「不客氣……」
我恍惚地回答,下意識摸向口袋,卻掏出一部陌生的手機。
螢幕亮起,顯示著今天的日期。
正是我當年出車禍的那天。
18
突然,一條新聞推送跳出來:
「影帝賀臨川深夜駕車墜海,疑似自殺」
我渾身血液凝固,顫抖著點開詳情。
報道稱賀臨川在書房留下遺書,提到「追隨愛人而去」。
書桌上擺著兩本相冊,一本是已故戀人林野的,另一本卻全是空白照片。
「怎麼會……」我死死盯著手機,直到螢幕變暗。
可當我再次點開手機,那條新聞已經不見了。
也對,我們兩個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剛才一定是我的幻覺。
我怎麼可能會收到和他相關的信息?
「先生?您臉色很差,需要叫救護車嗎?」路人關切地詢問。
我搖搖頭,轉身向著醫院走去。
回到醫院後,我很快恢復了日常工作節奏。
查房、手術、門診……忙碌的醫療工作讓我無暇多想那個荒誕的「夢境」。
同事們都說我變了,變得更加沉穩內斂。
只有我知道。
在別人眼裡轉瞬即逝的幾秒鐘時間,我卻在異時空度過了漫長的三年。
番外:
賀臨川的指尖還殘留著光點的溫度。
他跪在地上,雙手徒勞地在空氣中抓握, 仿佛這樣就能把那些消散的光粒重新聚攏。
喉嚨里擠出的聲音已經不像是人類能發出的,更像某種受傷野獸的哀鳴。
「程野……程野……」
房間裡靜得可怕。
塵埃在光束中緩緩浮動,就像剛才程野化作的那些光點。
賀臨川踉蹌著站起來,沖向書房。
他瘋狂地翻找著所有與程野有關的物品。
照片、合同、監控錄像。
手指顫抖得十分厲害,差點撕碎了一張他們在片場的合影。
「系統……系統一定有辦法!」
他喃喃自語, 打開電腦,搜索所有關於"異世界""系統"的關鍵詞。
螢幕上, 很快堆滿了各種科幻論壇和精神病研究的頁面。
三天三夜,賀臨川都沒有合眼。
公寓里, 貼滿了程野的照片。
每一張,都被他用紅筆圈出細節,在旁邊密密麻麻寫滿筆記。
他給所有認識程野的人打電話, 得到的回覆卻讓他如墜冰窟。
「程野?誰啊?」
「賀老師您是不是記錯了,您一直都是單身啊。」
「您說的那個替身演員?我們劇組從沒雇過這個人。」
賀臨川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憔悴的面容。
鬍子拉碴,眼睛布滿血絲,西裝皺得像抹布。
這哪還是那個風度翩翩的影帝?
他猛地一拳砸向鏡子,玻璃碎裂的聲音在空蕩的公寓里格外刺耳。
鮮血順著指縫滴落,他卻感覺不到疼。
「為什麼……為什麼只有我記得……」
第七天,賀臨川去了墓地。
他跪在林野的墓碑前,額頭抵著冰冷的石頭。
「阿野, 對不起……我搞砸了一切。」
「我把他當替身, 卻愛上了他。我折磨他,卻想留住他。現在,現在他連存在過的證據都沒有了……」
風吹過墓園的松樹, 發出沙沙的響聲, 像是在回應他的懺悔。
賀臨川從口袋裡掏出兩張照片。
一張是林野的, 一張是程野的。
他點燃打火機, 火舌很快吞噬了相紙。
「你們都不在了……我還剩下什麼?」
回到公寓, 賀臨川開始整理程野的遺物。他一件件撫摸過程野穿過的衣服、用過的杯子、睡過的枕頭。
枕頭上有幾根頭髮, 他小心翼翼地收集起來, 裝進一個小袋子裡掛在脖子上。
「至少……至少我還有這些……」
但第二天醒來,賀臨川驚恐地發現那些物品正在變得透明。
程野的牙刷在他手中漸漸消失,就像從未存在過。
他發瘋似的沖向衣櫃,程野的衣服也一件接一件地化為虛無。
「不!不!求你了系統!給我留點什麼!」
他跪在地上哀求,眼淚砸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最終,所有程野存在過的痕跡都消失了。
除了賀臨川的記憶,這個世界仿佛從未有過一個叫程野的人。
一個月後,賀臨川重新出現在公眾視野。
他接了一部新電影, 扮演一個失去摯愛的男人。
拍攝現場, 所有人都驚嘆於他表演中那種刻骨銘心的痛苦有多麼真實。
「賀老師這段哭戲太絕了!」導演激動地喊, 「就像真的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一樣!」
賀臨川只是麻木地點頭,機械地重複著每一個鏡頭。
沒有人知道,他根本不是在表演。
殺青那天, 賀臨川獨自開車去了海邊。
夕陽把海面染成血色,就像程野離開那天的晚霞。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瓶子,裡面是幾粒安眠藥。
「你說系統高於一切……」
「但死亡是不是能跨越所有維度?」
海浪拍打著礁石, 像是在回應他的問題。
賀臨川打開瓶蓋,把藥片倒在掌心。
「等我,程野。這次換我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