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這份溫情薄如蟬翼,我也如獲至寶,用盡全力去珍惜、去維繫。
6
直到不久前我媽告訴我,我弟要結婚了。
我道:「那很好啊。」
我媽卻欲言又止。
我察覺有異,不由停下手中的動作,問:「怎麼了?」
沉默良久,我媽才嘆氣道:
「可女方是大城市的獨生女,她父母可能不太會滿意你弟的情況。」
「珺珺你知道的,你媽我沒本事,供不起你弟上大學,更沒能力給你弟買車買房,現在......連彩禮和五金都成問題。」
「估計你弟這輩子也只有打光棍的份兒。」
我當即表示:「媽,你別擔心,彩禮五金我來出。」
「至於房子,就用你們現在住的這套不就成了?」
「車子我會在兩人訂婚當天,直接以我弟的名義買在女方名下。」
我媽顫抖的語氣里壓抑著欣喜,「這、這怎麼好?」
為了打消她的顧慮,我堅定地告訴她,「媽,我們是一家人,你還要和我見外不成?」
她忙不迭地應和我,「對!對!我們是一家人!」
弟媳進門後,我卻因為工作原因,一直沒有時間Ṱū́ₕ和她親近。
恰逢這次中秋佳節,我便想著一起吃頓團圓飯。
只是我要加班,便讓司機先送女兒來了我弟家。
我也轉了錢讓我弟提前買了放在家裡。
誰料司機剛走不久,弟媳就發來微信:
【姐,你女兒一進門就偷吃我榴槤,一點作為客人的自覺都沒有。】
【這次我先替你教育了,不用謝哈!】
緊接著她不等我反應,就發來了我女兒跪地挨打的視頻。
於是也就有了此前發生的一切。
怔忪半晌,弟媳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地指著我弟質問:
「郭耀軍,你不是說這些都是你炒股賺來的嗎?鬧了半天全是你姐給的?」
「你知不知道這根本就是騙婚?赤裸裸的騙婚!」
「我現在就要跟你離婚!」
一聽這話,我弟頓時慌了,趕緊上前哄她:
「老婆,你聽我解釋......」
可弟媳蠻橫,壓根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對著他又捶又踹,撒潑似地鬧起來。
「啊——」
不知被咬到了哪裡,我弟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
我媽心疼得不行,急忙上前查看他的傷勢,扭頭就朝我的背影厲聲質問:
「沈珺儀,你從小到大不是最渴望有個家嗎?」
「我和你弟好不容易回到你身邊,你弟妹也懷了孕,你馬上就要做姑姑了。」
「你真要為這點小事鬧得全家雞犬不寧,親手毀掉這來之不易的親情嗎?」
她語氣哀怨,字字句句卻全是威脅。
我腳步一頓,竟真的遲疑了。
是啊。
一旦收回這一切,我小心翼翼維繫了三年的親情,恐怕轉眼就會崩塌。
我也會重新變回孤家寡人。
察覺出我的猶豫,女兒輕輕拽了拽我的衣角,小聲說:
「媽媽,別為了我跟外婆舅舅鬧不開心。」
「大不了......我以後再也不吃舅媽家的東西了。」
耳畔傳來我媽揚揚得意的聲音:
「你看,頌頌一個八歲的小孩都比你懂事。」
她篤定了我會妥協認錯。
我垂眸,對上女兒那雙寫滿關切的眼,摟著她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
我從前確實很在乎他們,甚至是卑微地討好。
可是——
倘若真為了這群吸血鬼般的家人ẗṻₐ而委屈我女兒,那我才是真的被豬油蒙了心。
我冷然抬眼,諷笑出聲:
「來之不易的親情?」
「你們怕不是捨不得我這棵『得來不易』的搖錢樹吧?」
被我一語戳破,我媽臉色驟變,立刻擺出那副慣用的傷心表情:
「珺珺,你怎麼能這麼想媽媽......」
我懶得再看她演戲,抱起女兒轉身就走。
「沈珺儀!你給我站住!」
我弟還想阻撓,才衝出門口,就被幾名黑衣保鏢攔住了去路。
我冷冷吩咐:
「今晚十二點之前,如果他們還沒收拾東西離開,就全部丟出去。」
撂下這句話,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7
醫院裡,女兒傷口發炎,低燒反覆。
因背部的傷只能側躺,一整夜她都擰著秀氣的眉毛,睡得極不安穩。
我守在床邊,徹夜未眠。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是我媽打來的電話。
我走到走廊接通電話,她刺耳的咒罵聲頓時從聽筒那端洶湧撲來:
「沈珺儀,我當初就是生了你這個喪門星、賠錢貨,才挨了你爸那麼多打!」
「現在你倒好,不念生恩,要把我和你弟趕出家門,眼睜睜看我們流落街頭!」
「像你這種白眼狼,活該當初被男同騙婚!老天怎麼不一道雷劈死你啊?」
即便早已做好斷親的準備,我的心還是被她這番話刺得生疼。
我強壓下心底翻湧的悲憤,「罵完了嗎?罵完我就掛了。」
聞言,我媽頓時慌了神,語氣瞬間軟了下來。
「珺珺......是媽錯了......媽媽發誓以後一定會對你和頌頌好的,你就原諒我和你弟這次吧。」
她在電話那頭低聲下氣地哀求。
我的眼角漸漸濕潤,「......我已經給過你太多機會了,可是你們每一次都不珍惜。」
只是將他們趕出家門,已是我最後的仁慈。
聞言,我媽徹底失控,在電話那端聲嘶力竭地威脅:
「沈珺儀!你會後悔的!你絕對會後悔的......」
沒等她說完,我便決絕地掛斷了電話。
回到病房,女兒已經醒了。
她瞥見我通話結束的手機介面,輕聲問道:
「媽媽,是外婆打來的嗎?」
我低低應了一聲,將病床調高,又墊了個枕頭在她身後,讓她靠得更舒服些。
許是察覺到我情緒低落,女兒不安地抿了抿唇,冷不丁冒出一句「媽媽,對不起......」
我疑惑地看向她。
她緊接著道:「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和外婆、舅舅他們鬧矛盾了。」
我怔住了,「你怎麼會這麼想?」
女兒怯生生地望著我的眼睛,小聲說道:
「外婆跟我說,我是你被爸爸騙婚生下來的,我的身上流著混蛋的血,是你生命中的恥辱。」
「她說你現在真正的親人只有他們了,只有我乖乖聽他們的話、討他們喜歡,他們才會繼續愛你。」
我渾身氣得發抖。
萬萬沒想到,我對他們掏心掏肺,他們卻背著我給女兒灌輸如此扭曲的觀念!
我輕輕按住女兒的肩膀,凝視著她惶恐的雙眼,一字一句認真說道:
「頌頌,你是你,你爸是你爸。他做的事,不該由你來承擔。」
「別信他們那些話,你就是上天賜給媽媽最珍貴的禮物,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寶貝。」
聞言,女兒心底潛藏已久的委屈終於爆發。
她忍不住撲到我懷裡,緊緊攥著我的衣擺,嚎啕大哭。
8
陪了女兒兩天,我便回公司上班。
才走進辦公室,就撞見一個不速之客——弟媳周卉。
她竟堂而皇之地坐在我的辦公椅上,翹著腿,一臉倨傲。
「你怎麼在這裡?」
周卉像是全然忘了前幾天的衝突,傲慢地掃視一圈辦公室,才慢悠悠開口:
「沈珺儀,以前是我小瞧你了,沒想到你還真有點本事。」
「這樣吧,你女兒偷吃我榴槤的事,我就不計較了。」
「你好好經營公司,爭取做大做強,以後讓我兒子多繼承點財產。」
「也算你對得起老郭家的列祖列宗了。」
我幾乎笑出聲,「周卉,我唯一合法的繼承人只有我女兒。」
「還想我把財產留給你兒子?你想屁吃呢。」
「不如一磚頭拍昏自己,那樣做夢比較快。」
我臉上的鄙夷毫不掩飾。
周卉猛地起身,臉色鐵青,「沈珺儀,這是我給你最後的機會,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機會?
我幾乎為她的厚顏無恥震驚。
一個有求於我的人,倒擺出施捨的姿態。
真是荒唐至極。
我斂盡笑意,一字一句道:
「周卉,你聽好,現在是你有求於我,下次再來找我,記得擺正態度。」
「否則,你不一定還有機會站著走出這扇門。」
說完,我揮手召來保安,毫不留情地將她逐出。
和我媽一樣,周卉消失前,嘴裡都大吼著:「沈珺儀,你給我等著!我絕對會叫你後悔的!」
我忍不住冷嗤。
一群不自量力的人,偏愛放狠話。
可我後來才知道,是我輕看了他們。
9
自從離婚後,我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事業上。
很多時候都要麻煩助理幫我照料女兒的生活起居。
這次也不例外。
有一場跨國會議我脫不開身,只好拜託助理去醫院為女兒送飯。
然而會開到一半,我突然接到了助理的電話。
「沈總......頌頌不見了。」
助理略帶哭腔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
倉皇趕到醫院,護士卻道:
「孩子早就被她外婆接出院了啊。」
轟的一聲——
我腦中一片空白,脫口質問:
「你們讓未成年人出院,都不需要向監護人核實嗎?」
女兒住院以來,從挂號到陪護,都是我一人跑上跑下。
護士愣了愣,也怒了,「你沖我喊什麼?帶走孩子的又不是我!」
我強壓住翻湧的情緒,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逼自己冷靜:
「抱歉,是我失態了。」
說完,我轉身快步離開醫院。
一邊走,一邊不停撥打我媽的電話。
她像是存心與我作對,每次撥打都被秒掛。
直到第十八次,她才紆尊降貴般接起,語調陰陽怪氣:
「喲,不是說要跟我斷絕關係嗎?這麼快就反悔啦?」
我無心與她周旋,單刀直入,「你把頌頌帶到哪......」
話未說完,就被她盛氣凌人地打斷:「但你別指望我會輕易原諒你,除非你親自跪到我面前認錯!」
音落,她乾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半點不給我質問的機會。
10
我費了些時間才找到我媽現在的住處。
推門進去時,他們一家三口正圍著飯桌吃飯。
見到我,我媽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得意的笑,「來了?」
她目光在我身上一掠,見我兩手空空,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厲聲訓斥:
「沈珺儀,這就是你認錯的態度?空著手就敢上門?!」
「行,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