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急救病人輸血後，我被扣光工資完整後續

蘇錦對我的厭惡，不加掩飾。

她根本沒發現我今天的異常，或者說，她並不在乎。

想了想，我還是先開了口。

「今天我送女兒上學吧，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蘇錦愣了幾秒，隨即又皺起了眉頭。

「別整這些沒用的，多賺點錢比什麼都強。天天忙得要死，就賺那幾個錢，我連個貴點的包包都不敢買。

「看看你的那些同學，哪個不是大房子住著，高檔車開著。去哪兒都有面子，人家的媳婦都被人高看一眼，走到哪兒都是專家太太叫著！我呢？」

「媽媽，你別說了！」女兒的話並沒有止住蘇錦的嘴。

「我瞎了眼，真不知道當初怎麼看上了你……」

我低頭走進洗手間，淋浴的聲音蓋過了蘇錦的抱怨。

等我再出來，蘇錦帶著女兒已經離開了。

我一頭栽到床上，捂著被子失聲痛哭起來。

4

朦朦朧朧地不知道睡了多久，被一陣陣手機鈴聲吵醒，是蘇錦。

「林峰，你個畜生！你在醫院乾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噁心事兒。

「我同事都知道了，我跟著你除了丟人，還有什麼好事嗎？

「嫁給你真是倒了大霉了，你對得起我？對得起女兒嗎？

「你這個畜生，我怎麼早沒看出來你是這種垃圾……」

頭疼欲裂，我按斷了語音通話，這才看到她給我發了無數條語音信息，期間夾雜著一條有個小火苗標誌的視頻。

標題便是《無良黑心醫生，給外國人亂輸血狂開檢查項目，丟了國人的臉！他是民族的恥辱，醫學界的毒瘤！》。

緊接著畫面便出現了醫院剛剛發布的《關於我院急診科林峰主治醫師的通報批評》。

我忍不住苦笑，在醫院我申請根紅筆都要兩個禮拜，對於我的通報卻短短兩個小時就發布了出來。

再後面便是我要衝過去打人，說後悔救人的視頻片段。

這掐頭去尾，斷章取義地剪輯可真到位。

旁邊的點贊和評論都上萬，我無心再看，深嘆一口氣，關了視頻。

坐起身，還是給蘇錦發過去了一條信息：我們，離婚吧。

下一秒，我關了手機，默默收拾了衣物，離開了家。

我叫車到了郊區早想去卻一直沒有時間過去的民宿。

放空自己，釣釣魚，采采野菜，一晃就過了十天。

還是忍不住想給女兒打個電話。

剛一開機，消息和未接電話的提示音便接連不斷地響了起來。

而幾乎是開機的瞬間，醫院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想了想，還是接了起來，是鄭義副院長。

「林峰！你去哪兒了？趕緊回醫院來上班，竟然關了十天的手機，我看你是不想乾了。」

我竟然從他的疾言厲色中聽到了幾分急切。

「我已經提了離職，不回去了。」

「林峰，給台階你就下，別硬撐著下不來台！

「趕緊回來上班，醫院的職位多搶手，你不知道嗎？你……」

不想再聽他逼逼，我直接摁斷了電話。

可下一秒電話又響了，是蘇錦。

擔心是女兒的事情，我接了起來。

「老公，你在哪兒啊？怎麼這麼多天都不和家裡聯繫？女兒都想你了。」

老公？蘇錦有多長時間沒這樣叫過我了。

「你沒看到我的留言嗎？」我心生疑慮。

「看到了，離什麼離，老夫老妻的，誰家夫妻不鬧個彆扭。老公，別折騰了，趕緊回來，我和女兒都需要你！」

我看著手機有些愣神，蘇錦的轉變讓我覺得十分恐怖。

這時小路的電話又打了進來。

「林哥，你這幾天可擔心死我了。剛才鄭副是不是給你打電話了？我剛路過他辦公室，他氣得直拍桌子，一個勁兒罵你不是個東西呢。

「林哥，這次你可得拿住了架勢，別一勸你就回來了，知道不？」

我一臉懵，直接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小路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這才驚詫出聲。

「不是，林哥？你什麼都不知道嗎？你救的那個外國人，醒過來了！」

5

小路還在電話那頭繼續說著。

「John 醒來以後，說要感謝所有救助過他的醫生。

「他不知道怎麼知道了你的事情，把那個帶頭的 Ken 教訓了一通不說，還壓著他去找了院長和副院長。

「他一定大有來頭，院長見了他畢恭畢敬的。

「你不知道，他住院的這幾天，病房的門檻都快被探視的人踩爛了。

「市裡有頭有臉的人都親自過來探望，那麼牛逼竟然乖乖地排隊。

「林哥，咱終於碰到明白人了！」

小路興高采烈地和我說著，好像比我自己都要高興。

心裡好像沒有那麼憋悶了，掛了電話，抬頭看看，連天空都更藍了幾分。

可鄭義卻好像只蒼蠅，瞧不得我有一刻的好。

我摁斷幾次他的電話後，還是無奈接了起來。

「小林啊，剛才我的態度有點著急，我是實在不想看著你這樣的年輕人誤入歧途啊，這些日子我一直在為你的事情奔波。

「院裡剛剛同意了，對你的錯誤既往不咎，工資也不扣了。我為了保住你的飯碗，真是操碎了心，你趕緊回來上班吧。」

鄭義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卻還是那樣虛偽腐臭。

「年輕人，氣性也太大了。這也就是我，換個人你這種態度，早把你開掉了！」

我懶得再說什麼，只敷衍道：「隨便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隨即又更加溫柔起來。

「小林啊，這樣，只要你回來，再給你每個月加 200 塊錢，你不是打過好幾次報告要加工資嗎？給你加上，這總行了吧？」

我心中苦笑，工作十年，工資和實習的小路基本無差。

每個月醫院還找各種理由扣我工資，現在給我每個月加了 200 塊錢，就想讓我感恩戴德？

他那個不學無術的小舅子劉梓仁工資可比我高了整整兩倍。

「為什麼取消懲罰，又加工資？為什麼我說辭職了，還非要我回去？」

鄭義停了停，這才支支吾吾開了口。

「因為我看重你。

「還有，醫院需要你。

「你不在的這十天，院裡的死亡率直線上升。有好幾個患者，都死在了急診室。

「科室醫生都說，如果你在，這些患者一定能救活。

「林峰，為了患者，你……」

「別說了……」我打斷了鄭義。

我的心又疼了起來，為那些死去的患者。

急診接待的都是急重病人，需要醫生必須有極強的臨床經驗。

那個劉梓仁什麼都不懂，卻被鄭義塞到急診科，這就是變相的殺人。

「所以，是因為醫院的死亡率創了新高，影響了醫院的榮譽，你怕會耽誤醫院新一年的評級，還有你的獎金，才想起我來了，是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隨即有些頹然地說：「林峰，不全是因為這些。老師我真的捨不得你，我……」

「你不是我老師，你只是副院長，對不起，我辭職了，這些我無能為力！」

掛斷了電話，心裡頭五味雜陳。

女兒的電話手錶恰好發來了語音：「爸爸，你在哪兒？我想你了。」

眼淚霎時流了出來。

「好，沐沐寶貝，爸爸出差了，爸爸這就回家，爸爸愛你。」

6

坐在回家的車上，不斷有小路發過來的消息提示。

那是一個個熱門視頻連結。

《關於撤銷本院急診科林峰醫生通報批評的決定》

這條通知和上一條通報批評的通知只間隔了五天，放在一起，諷刺無比。

《帶頭鬧事的外國流氓 Ken 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真誠自願地向林峰醫生道歉》

視頻中的 Ken 滿臉淤青腫脹，再不像之前那樣囂張霸氣。

他瑟縮著蹲坐在牆邊，好像很害怕攝像頭後面的人。

「我錯了，我現在向林峰醫生道歉。

「我認真地看了那天急救的整個過程，林峰醫生跑著過來接患者，摔了一跤都不在乎，他馬上爬起來，一刻都沒耽誤。

「他開的所有檢查項目都是必要的。

「如果沒有林峰醫生的救治，我的老闆就活不了。

「我誤會了林峰醫生，他是好醫生。他沒錯，是我錯了，我向林峰醫生道歉。」

他頓了頓，看了看對面的人，臉上布滿驚恐。

「哦，還有，血漿無國界，無膚色，不分貴賤！

「血緣、國籍和信仰從來就不是霸凌欺辱的藉口，我之前用外國血來指責林峰醫生，是我愚昧無知，我豬狗不如！

「我……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他猛然調轉姿勢，雙膝跪地，開始給我磕頭。

那腦袋哐哐砸地的聲音，直接鑽進耳中。

這視頻標題中的【自願】二字，可真是沒看出來一點。

我又點開了下面一條連結。

那是我在醫學院的博士生導師，他坐在畫面里，白髮蒼蒼卻一臉肅然。

「林峰是我所有學生中品性最好的一個，他悲天憫人，選了所有科室中最不受待見的急診科。苦他人所苦，累他人所累。

「我了解了林峰當天接待患者的所有細節，我用四十年的職業操守和人品向各位保證，他沒有做錯任何一步。

「希望所有人能夠尊重醫生，理解醫生，特別是急診科醫生。不要讓這樣一位優秀的醫生寒了心。

「如果以後沒有人再願意當急診科醫生，你們知道會有多少人死在入院的第一個小時嗎？」

我早已淚流滿面，我是老師名下最後一屆學生。

讓老師這樣為我擔心，我真的該死。

然而視頻還沒完，接下來一個又一個我曾經救助過的患者入了鏡。

有白髮蒼蒼的老者，鮮活熱情的年輕人，還有純真浪漫的孩子。

「我入院時，心跳已經停了，所有人都放棄了我，包括我的家人。只有林峰醫生沒有放棄，他親自給我做了四十分鐘心臟按壓，除顫……才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這樣的醫生，你們怎麼忍心罵他？」

「我搶救沒有錢，是林峰醫生為我墊付了應急費，他不可能是壞人！」

「我搶救時血庫管理出了問題，無血可輸，恰好林峰醫生和我同血型，想都沒想，他直接擼起胳膊就把血給了我，我一輩子都感謝他！」

……

一個又一個天南海北的病人自發錄了視頻，那畫面中一張張真摯的臉，把我從深淵中徹底拉了回來。

他們當中，有的我已經忘了是誰。

畢竟在急診室，每個人停留的時間並不會太長，可他們都記得我。

原來，我的努力沒有白費。

原來，我的堅守真的值得。

原來，他們都記得！

我坐在汽車后座上泣不成聲，司機輕輕地遞給我一包紙巾。

「兄弟，什麼難事都能過去，你的家人還在家裡等著你呢！」

是啊，我的女兒還在等我，還有我的朋友，我的患者。

電話再次響起，是一個陌生的滬市號碼，聽到對方的聲音後，我驚詫不已。

7

顛簸一路，終於到了家。

剛進門口，就聞到滿鼻子的飯菜香。

蘇錦圍著圍裙從廚房款款走出，笑意盈盈，熱情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