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東,你上課時也接電話嗎?
我不過是告訴我媽不能請假回去,這是什麼彌天大錯嗎?
你們要這麼口誅筆伐我?
我這麼多年又要求過家裡給過我什麼支撐嗎?
你們倒是說說我做錯了什麼?!
我都沒哭,我媽哭什麼?
我都沒生氣,你們氣什麼?!」
我憤而退群。
終於安靜下來。
弟弟發來信息:「姐,你怎麼退群了?大家都是著急,你不會真生氣了吧?」
我:「不退群幹什麼?等著聽你們罵我嗎?」
我反手把他也拉黑了。
不想被人看見我哭的樣子,我快步衝進了洗手間。
就在剛才出會議室的時候,想著我媽那疲憊的樣子,我還打算晚上加加班早一天回去。
可是現在,我只想跟自己說:林曉西,你醒醒吧。
6
我幾乎是逃回家的。
門在身後關上的瞬間,強撐的力氣驟然消失,我順著門滑坐在地上。
老公從書房出來,什麼都沒問,只是走過來,將我緊緊摟住。
在他懷裡,我終於哭出了聲。
「他們一直說最愛我......
今天,我不過是說不能早回家去幹活,我爸他們責難我兩個小時。
他們憑什麼......憑什麼那麼說我?」
老公輕輕拍著我安慰道:「因為他們習慣了你的付出,西西。
你一直懂事,一直貼心,一直有求必應。
現在你不聽他們的了,他們便想 pua 你,固化對你的控制。
這不是你的錯,是他們的認知出了錯。」
「他們還說對我好都白好了......
真的對我好會這樣說我嗎?
我聽話、我付出,我才好、才值得被愛嗎?」
「不,不是的。」老公的聲音堅定而溫暖,「你的好,是發自你內心的善良和愛。
你看,你在公司,上司願意再給你機會,不僅是因為她看到了你的能力,還因為你值得給機會。
在我心裡,你聰明、堅韌、善良,是無可替代的。
他們不珍惜,是他們的損失。
我們不能讓不愛你的人來決定我們是否值得被愛。」
老公平時話不多,只是今天他說了很多。
我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上,聽著他平穩有力的心跳,情緒漸漸平息。
「我真不想回去了。可是爺爺大壽,又不能不去。」我小聲嘟囔著,內心充滿了掙扎。
第一次,我不想再回那個家。
老公沉默了片刻,認真地說:「爺爺大壽,咱們該回去的,該盡的禮數咱們還是要盡的。
西西,你需要做的,是建立起自己的邊界。
讓他們知道,你的愛和付出,不是無原則無止境且理所當然的。」
「嗯,如果他們還繼續那樣對我,我們吃完壽宴就走。」
老公點了點頭,又轉頭看著冰箱的方向:「還有那些臘腸,你不喜歡,我們就處理掉吧。」
我想了想,猶豫道:「還是慢慢吃吧,總能吃完的。」
老公無奈地笑笑:「好,隨你。」
7
假期第一天。
雖然我眼睛還腫著,但沒有了往年那種趕著回去幹活的焦灼,心裡舒服了一點。
我爬起床,到書房繼續完善項目書。
我想著回去再怎麼說也要四五天才能回來,工作還是要往前趕一下的。
一會兒,老公的手機便一直在響。
是弟弟給老公發語音:「姐夫,不知道我爸媽說了什麼,好像我姐生氣了,連帶著把我給拉黑了。
我這就是想道歉都說不出去,你說這事兒鬧的。
要不你跟我姐說一下,就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讓她別生爸媽的氣了。」
我真不知道我弟弟竟然這麼綠茶。
一邊把姿態擺得高高的,一邊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的。
我真難想像他是那個曾經圍著我轉、說最喜歡姐姐的人嗎?
老公淡淡回道:「你既然不知錯又何談道歉?你姐姐從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
「姐夫說的是。那你和姐姐何時回來?我去接你們。」
「三號吧。我三號才能休假,你姐跟我一起回。」
弟弟試探道:「那能讓我姐先回嗎?她不在,家裡一團亂。現在都沒處下腳了。」
老公不冷不熱道:「你姐勞累了大半年,好不容易休假了,你們是都等著她回去幹活嗎?
你們家除了她是沒幹活的人了嗎?那還擺什麼壽宴呢?」
我從沒見老公說話這麼嚴苛,他是溫文儒雅型的,這也是生氣了。
弟弟訕訕地說了幾句就消停了。
我給老公豎了個大拇指,就埋頭工作了。
不得不說,幸虧還有工作要忙,不然我真會抑鬱了。
中午的時候,老公說讓我休息一下,他去我最喜歡的一家粵菜館打包了我愛喝的湯。
他知道我心情不好,還專門買了我最喜歡的鬱金香。
我剛喝了兩口,老公的手機響了,是婆婆打來的。
他的臉色有些微妙。
「我媽說,你爸媽打電話給他們了。」
我愣住了:「他們找你爸媽幹什麼?」
「說是隨便聊聊,隱晦地問我們是不是回我爸媽家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爸媽竟然懷疑我是為了去公婆家才撒謊,還堂而皇之地問了。
他們怎麼能這麼想?又怎麼能這麼做?!
我是他們的女兒啊,他們有想過這會讓我多難堪嗎?
就為了逼我早一點回去幹活嗎?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荒謬感攫住了我,眼淚瞬間又涌了上來。
好像二十幾年的眼淚全流在了這兩天。
老公趕緊抱住我。
「西西,你要怎麼做,我都陪著你。」
我吸了吸鼻子,擦乾淚水:「老公,我們今天就回去。我倒要親自搞清楚,他們究竟為什麼那麼離不開我!」
8
我提前和誰都沒說,晚飯點到了家門口。
院門半開著。
一大桌子人在吃晚飯。
我媽在忙碌著盛湯盛飯,爸爸和幾個叔伯在聊天,弟弟則和弟媳膩在一起。
弟弟給媳婦夾了一塊蘑菇哄道:「姐到現在也沒回來。看來吃完飯只有辛苦你幫媽收拾一下了。」
弟媳眼皮都沒抬:「她沒回來,她的活憑什麼我干?我可不幹。」
弟弟:「我姐也真是的,她根本就不是干那工作的料。
乾了五年還是 P5,她還加班忙活什麼?」
弟媳:「要我說,你姐這次挺奇怪。
好話壞話都說了,她都不為所動。
你說她會不會知道了......」
弟弟使了個眼色,弟媳噤了聲。
我爸拍了我媽幾張照片。
他低頭鼓搗了一下手機,我就看到了照片。
想起來他學會用微信發照片,還是我教的。
他發出來的第一張照片,是我滿月時的照片。
他笑眯眯地盯著我那照片看半天:「曉西,你小時候圓滾滾的,誰見了都想捏你臉蛋。怎麼現在這麼瘦了?」
想著想著,我眼眶又濕了。
這時弟弟對弟媳道:「把心放到肚子裡吧。
我姐那人說好聽點叫心軟、好面子,說不好聽的叫偽善、愛表現。
我爸又把我媽忙碌的樣子發給了我姐。
我姐明天肯定會回來。
大家再說兩句好話,她保准像以前一樣,幹活比誰都賣力。」
「那是,免費的保姆不用多可惜。」
「嘿嘿嘿......」兩人心照不宣地一起笑起來。
我就在這時踏進了院子裡。
「曉東,什麼事兒那麼開心?大牙呲得像吸血鬼似的。」
弟弟心虛地摸了一下頭道:「就......隨便聊了聊有趣的事兒。」
「哎呀,可算回來了!正好開飯呢!」媽媽率先開口,伸手解開圍裙向我遞過來。
我有意避開了,她的手尷尬地停在了半空。
爸爸立刻接上:「曉西回來啦,你媽嘮叨了好幾天,可算盼到你回來了。」
兩杯酒下肚,爸爸開始語重心長地教育我老公:「小陸啊,你也勸勸曉西。
她爺爺一輩子七十大壽就一次,是不是應該放在心上?
她怎麼還能賭氣呢?」
我心頭火起。
一再告狀到我老公面前,他們把我當成什麼了?
再看我老公,他臉上還是慣常的溫和笑容。
他輕握了一下我的手,慢條斯理地說:「爸,媽,西西的性格我最了解,她從來不是不懂事、不顧家的人。
您剛才說她賭氣,那得先有氣是吧?
你們覺得有什麼是讓她生氣的呢?
她沒跟我說,不如爸媽跟我說一下,她賭的是什麼氣?」
一番話,不軟不硬。
爸媽被噎得說不出話,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小叔笑呵呵地說:「曉西厲害,嫁個老公也拎得清!」
我爸聽了,臉都紫了。
他一聲不吭,猛地灌了一口酒,把杯子重重一擱。
9
我媽在一旁抹著眼淚道:「曉西,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我就坐在那裡,第一次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看著他們。
原來有這麼多漏洞啊。
媽媽把眼圈都搓紅了,也沒有一滴淚。
弟弟臉上有幸災樂禍的笑。
爸爸眼底是掩藏不住的氣憤。
他們每個人都有那麼生動複雜的表情,卻唯獨沒有傷心和心疼。
他們沒想過我這麼晚回來,是不是辛苦了、有沒有肚餓。
他們也沒想過這麼多人在這裡,我老公也在這裡,他們這麼說我會不會難堪。
可笑的是,就在我進門前的那一刻,我還想著無論他們怎麼做,我都姑且忍一忍,至少面子上要過得去。
呵呵,面子。
在他們眼裡,我就是個免費保姆工具人,還談什麼面子?
怒極反而平靜了Ṫűₒ。
我冷冷地說:「我就這次工作緊急,沒辦法請假提前回來。
你們一次又一次地找我、找我老公、找我公婆訴苦。
你們不妨說說我的問題究竟是什麼?
就為了早點回來幹活,連工作保不住都沒關係嗎?
我們家是沒錢嗎?
實在沒人手幹活,不可以在外面吃,不可以請人幫忙嗎?
我不是都說了我也可以出錢嗎?
是不是我這個免費的勞動力不用,讓你們覺得太吃虧了?」
我媽臉色驟變:「你......你這說的什麼話!」
弟弟也義正辭嚴道:「姐,你今天確實過分了哈,怎麼對爸媽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所有人都看著我。
這一刻,我知道錯不在我,可我仍是覺得無地自容。
小叔先我一步站了起來:「芳芳都說了,曉西工作經常要加班的,你們不能幫她,怎麼還這麼說她?」
我這才想起來,芳芳是小叔的小女兒,我的小堂妹。
大學畢業找不到工作,我介紹她在我們公司後勤部門。
本來我也沒把這件事往心裡去,倒是她經常會買些果茶什麼的送我。
看來她是跟小叔說了的。
我弟哼了一聲道:「不就是我姐幫芳芳找了個工作嗎?還是個合同制的,就當上狗腿子了?」
我爸:「這是家事,輪不到你說。」
小叔不客氣道:「我說哥嫂子,你們這心可就偏得沒邊了,以後保准得後悔。
大家誰不是看著曉西長大,看著她為了你們忙前忙後。
你們把房子全給了曉東也就罷了,連句好話都不給曉西嗎?
我說句公道話都不行了?」
一聽小叔說房子,我爸媽和弟弟臉色都變了。
他們一起看向我,眼神飄忽。
可能他們期待我像以前一樣說些這沒什麼的話替他們解圍。
可我什麼也沒說,就平靜地看著他們。
我想看看他們到底會怎麼跟我說。
我爸最終惱羞成怒,一拍桌子:「是!房子是給了曉東怎麼了?!
他是兒子!家裡的房子不留給他留給誰?
曉西是一個嫁出去的女兒,本來就是外人!」
我哆嗦著嘴,半天才能發出聲音:「家裡需要錢的時候,你們找我;
需要出力的時候,你們找我;
等到分房子了,我一下子就成了外人了。
你們不覺得對我這個外人要求的有點多嗎?」
我第一次知道,在這個我從小長大的房子裡,我是一個外人。
我含著淚進了爺爺房間。
我一分鐘都不想再待下去了,我想見了爺爺就走。
沒想到爺爺也勸我:「曉西,你不能生你爸媽的氣啊。你是女子,他們也沒得辦法啊。」
我看著爺爺從頭到腳的衣服鞋子都是我買的。
他出去理髮不方便,頭髮都是我幫他理的。
可他跟我說我不能生氣。
是不能!
我是連生氣都不能了嗎?
我走出門外,暮色已深,冷風直灌進衣服,讓我渾身冰涼。
我媽攔我:「曉西,你不能走。明天是你爺過壽。親戚都來了,你不在面子上多過不去?」
我冷冷道:「我一個外人,在不在的有什麼關係?
還說什麼面子,你們考慮過我面子上過不過得去嗎?」
我爸氣得脫口而出:「女生外向!果然沒錯!幸虧沒把房子給你,不然還不是都帶到你婆家去了!」
「呵。」我由心中發出一聲冷笑,「是啊,我是外人。
我婆家可從沒惦記過你那金貴的房子。
你們願意給誰就給誰,別拿我跟前噁心人。」
說完我就和老公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路上我都在哭。
我也不知道哭什麼,可眼淚就是止不住。
老公默默地幫我遞紙巾。
一回到家,我就直奔冰箱而去。
「老公,清掉!全清掉!
......以後我都不想再吃臘腸了。」
10
爺爺的七十壽宴辦得極其「熱鬧」。
我媽一早閃了腰,弟弟弟媳又撂挑子,最後不得不去酒店擺壽宴。
節假日又是臨時訂宴,酒席又貴又不好。
我爸媽被我叔伯們埋怨,我爸就把氣撒在我媽身上,當眾打了我媽一巴掌。
我聽了心裡一顫,還是有點疼。
更糟糕的是,我爺半身不遂,勉強到了酒店又發病了。
以前爺爺住院都是讓我請假去伺候。
這次,我爸媽想讓我弟媳伺候,我弟媳根本不理他們,直接飛回京市了。
弟弟藉口開學也走了。
一地雞毛就留給了我爸媽。
家族群里又有人開始勸Ťů⁰我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