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為了不觸發這些不必要的麻煩,有些話您最好別說。如果張姐因為工作環境不善而辭職,那後續照顧孩子的重任,恐怕只能辛苦您二老親力親為了。」
隨後,我轉身大步離去,沒有回頭。
孩子與保姆已相處一月,自然不生疏。
有張姐在中間制衡,爺爺奶奶即便心有不滿,行事也總歸會有所顧忌。
我不知道這一步走得是對是錯。
人生至此,責任與義務如同兩座大山,我無力兩頭兼顧,只能選擇先撐起即將坍塌的那一端。
帳戶里靜靜躺著二百五十萬。
但這筆錢,我未打算用來償還那套大平層的貸款。
母親的病榻是個無底洞,而這,也正是周沉決然離去最現實的理由。
儘管撫養權不在我手中,但孩子們的未來,我絕不能缺席。
於是,我必須等。
等待與周沉在法庭上正面交鋒的那一天。
在此期間,我將一部分現金買成黃金放在銀行保險柜。
剩下的全部分開儲存。
唯獨銀行扣款的帳戶分文沒有。
最先打破沉寂的,是三個月後的一條催收簡訊。
來自銀行。
直接發到了我和周沉的手機上。
當前欠款本金及罰息共計人民幣 45,672.50 元,您的徵信已受影響。請於 10 日內儘快還款。
他迅速拿起手機給我撥了過來。
遺憾的是,我已經將他拉黑了。
又過了一個月。
他準備給林薇買車。
貸款申請被銀行秒拒。
信貸經理委婉地告知:
「周先生,非常抱歉,系統顯示您名下有一筆貸款存在嚴重逾期記錄,目前無法通過審批。」
周沉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
他奪過工作人員的電話給我撥了過來。
「江遙!你他媽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不還錢?」
我看了一眼陌生號碼,無奈地嘆了口氣:
「沒錢,不好意思啊。」
「你他媽瘋了?你帳戶里明明有錢!」
電話那頭努力壓抑著憤怒。
「帳戶里的錢,是用來救我媽的命,和養我的娃,至於房貸,我目前確實沒有這個能力。」
我聽到他連呼吸都帶著顫抖:
「我們已經離婚了!那套房子現在歸你,債務也歸你,這三個月的四萬五,我先幫你墊付,但你必須轉給我!」
我遺憾地嘆了口氣:
「實在抱歉,讓你失望了。」
電話那頭驟然陷入死寂,許久之後,語氣里滿是不可思議:
「江遙……你……你怎麼能這麼無恥?!」
是的。
從這一刻起,我選擇拾起屠刀。
將自己變成惡龍。
5
懲罰渣男最解氣的方法是讓他凈身出戶嗎?
不。
是讓他背上巨額債務。
120 萬不夠。
300 萬也不夠。
420 萬,才是我的最終目標。
那個女人會愛他多久?
我們可以拭目以待。
很快。
我收到了法院的傳票。
周沉以『離婚後財產糾紛』為由,對我提起了第一次訴訟。
他的訴訟請求非常明確:
1.判令我立即履行離婚協議約定,獨自承擔大平層的全部後續房貸。
2.判令我立即償還他已被迫墊付的房貸,共計四萬六千元。
3.由我承擔本案的訴訟費用。
我獨自出庭,沒有聘請律師。
因為我知道,在事實清晰、協議明確的情況下,我必輸無疑。
但無所謂。
我根本不在意輸贏。
就是為了——
氣死他。
庭審中,法官嚴肅地質問我:
「被告,離婚協議明確約定房貸由你承擔。你帳戶上分得的二百五十萬現金為何拒不履行還款義務?」
我平靜地陳述:
「審判長,款項已大部分用於我母親的晚期癌症治療及兩名幼子的保姆費,我目前失業,無穩定收入來源。我承認債務,但目前客觀上已喪失履行能力。」
「放屁!你明明卡里還有兩百多萬怎麼會沒錢?」
我沒有搭理他的咆哮。
我的錢是我的。
跟你有什麼關係?
判決毫無懸念。
我敗訴了。
判決來得快如閃電。
法院勒令我在十五日內,向周沉支付他已墊付的四萬六千元,並繼續履行還貸義務。
從法院出來,周沉臉上帶著勝利者的嘲諷:
「江遙,看清楚了?你只有十五天。十五天後你帳戶里要是沒錢,就等著上失信名單吧!藐視法律,終會讓你付出代價。」
我回以一個冰冷的微笑:
「周沉,動動你的腦子。你以為我站在這裡,怕的是這個嗎?」
說完,我轉身離去,留他僵在原地。
十五天一到,我將所欠的債務一併還上。
隨後給周沉打去電話:
「欠下的錢,我已經按照判決付清了。」
就在他剛做好準備嘲諷時,我脫口而出:
「不過,我正式通知你,下個月的房貸,我依然不會還,你可以開始準備下一場訴訟的材料了。我很期待和你在法院再次見面。」
沒錯。
銀行和法院是兩個系統。
並不會因為我們夫妻感情破裂而債權轉移。
我火速將大平層以低於市場的價格出租。
所有租金直接匯入我為女兒開設的獨立帳戶,專項用於支付保姆薪資。
這也徹底點燃了周沉的怒火。
他在電話那頭差點瘋魔:
「江遙!我告訴你,就沖你這德行,以後那套房子貸款還清的時候,我死也不會配合!你這輩子都別想拿到那套房子的獨立產權!」
我無奈地笑出聲:
「周沉,沒想到你還在用那套可笑的邏輯揣度我。你錯了,這房子在誰名下,於我而言,根本不重要。」
「你什麼意思?」
對方愣住了。
「意思是,我只要這套房子永遠賣不掉,也過不了戶,這樣它就會像一個合法的財務枷鎖,牢牢套在你脖子上。你每個月都要為它流血,直到你和我都老去。最終,這份資產會自然地流向我們的孩子。你贏不了,因為我從始至終,都在為孩子的未來下棋,而你,每一步都只在為自己脫身,從你出軌的那一天,你就已經輸了!」
6
對方沉默良久。
我能清楚地聽到他呼吸里的憤怒:
「好!很好!那我去申請法院強制執行,拍賣掉這套房子!只要能還清貸款就行,你也別想占到一分便宜!」
我認可地點了點頭:
「那就一起加入老賴團隊吧,我等你啊。」
不等他回應,我徑直掛斷電話。
淚水無聲地淌了滿臉。
十年夫妻,我們終將彼此逼成了最不堪的模樣。
意料之中,他名下的巨額債務,最終成了他腳上的鐐銬。
那個叫薇薇的女孩,便再沒提過領證的事。
也再沒拿到過任何大額贈予。
周沉雖頂著百萬年薪的光環,稅後到手也不過七十萬。
從前每月一萬五的利息尚可承受,但如今一百二十萬的短期抵押貸款,幾乎榨乾了他所有的現金流。
他沒有能力為他的新歡提供從前的優渥生活。
所以,他很快找來了。
監測儀的滴答聲是生命最後的倒計時。
母親躺在那裡,只剩一把骨頭。
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
我已記不清多久沒有合眼,腦中只剩一片混沌。
但依然要強打精神為下一次開庭做準備。
周沉,我曾經最愛的男人。
如今卻像跗骨之蛆,在我脆弱的時候,一刻不停地撕扯著我最後的體面。
曾幾何時,我也是那個會為一點委屈就撲進他懷裡哭訴的女人。
我也需要一個肩膀來依靠,需要一個港灣能讓我暫時卸下所有盔甲。
可他現在就站在門口,面目猙獰地怒視著我。
目光掃過病床上的人影時,也有一瞬間的倉皇。
可又飛快地別過頭去:
「江遙,你出來一下,我們的事,該做個了斷了。」
我心頭一緊。
離婚至今,我始終瞞著母親,只告訴他周沉出差了。
可她那樣聰明,怎會毫無察覺?
我不過像個掩耳盜鈴的傻子,卑微地乞求著,求她再多陪我走一段路。
父親走後,她就是我最後的牽掛了。
若她也離去,往後我的歡喜憂愁,該去說給誰聽?
下一秒,那隻枯柴般的手輕輕抓住了我。
是母親。
她醒了,用盡力氣,輕輕地拍著我的手背。
「去吧,媽媽等你回來。」
那一刻,萬箭穿心。
她知道。
此時她渾濁的眼裡映著我狼狽的倒影。
原來她什麼都知道。
包括醫生私下對我說:「就這幾天了,做好準備。」
因此,我一秒鐘都不敢離開。
哪怕她氣若遊絲地勸:
「不治了…別因為媽…拖垮了你們…」
可是媽,我的世界裡早就沒有『我們』了。
「砰——」
病房門被狠狠踹開,周沉再次面目猙獰地站在門口:
「江遙,你他媽聾了嗎?非要當著你媽的面談是不是?」
突然間,我渾身的血液衝上頭頂:
「滾出去!」
他卻徑直走到床前:
「阿姨,您可真是教出個好女兒!為了錢不擇手段,把曾經的男人往死里逼!」
我快速起身掖好被角:
「媽,我出去一下,很快。」
她極輕地點頭,一滴淚從她凹陷的眼角滑落。
那一刻,我竟有些莫名的心慌。
7
周沉粗暴地將我拽出病房:
「我從前真是小看你了!這盤棋你布得真妙啊,讓我背上巨額債務,從而離間我和薇薇,現在又在這裝孝子賢孫!你是不是算準了要用床上這個將死之人拖死我?」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精準插進我的胸口。
我看著他扭曲的臉,忽然發現這個我愛了十年的男人,早已被歲月腐蝕得面目全非。
「我這麼做,只是想讓你看清,她愛的只是你的錢……」
「錢又怎麼了?至少她讓我快樂!你呢?除了算計和這副哭喪臉,還能給我什麼?」
我抬起頭,將眼淚狠狠逼退:
「好,我知道了。你走,債務我會處理。」
我剛想返回病房,卻被他再次拽回:
「現在還!別想再給我耍花招!」
「錢不在手上,我得去賣掉……」
「江遙我告訴你,你今天不還我一定會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8 號床家屬!病人心跳異常!」
話音未落,護士從站台後猛地起身,朝我們方向狂奔而來。
那一瞬,時間和周沉都定格在原地。
門被一腳踹開,心電監護儀那尖銳的蜂鳴,如同終極的審判,將我與過往的世界徹底割裂。
我爬到床前,觸摸她尚存餘溫卻已無知覺的臉:
「媽…你再看看我吧,你走了這世上就只剩我一個人了…」
這一刻,萬籟俱寂,萬物皆亡。
這一生,山高水長,我與他,再無來日方長。
我終於徹底死心了。
不再奢求他能回頭。
他或許說對了。
我就是想把他拖進地獄。
一了百了。
周沉並沒讓我沉浸太久。
很快,他提起了第二輪訴訟,案由依舊是『離婚後財產糾紛』。
但核心訴求變了:
請求法院撤銷原離婚協議中關於大平層的分割條款,將房屋產權判歸他一人所有。
全中!
他走的每一步我都精準地猜到了。
他似乎看出來了,不能一味地被我牽著鼻子走。
只有變更產權,方能一勞永逸。
我依然只身前往法庭。
只是這一次,再也無所顧忌。
人一旦沒了後顧之憂,便會所向披靡。
在法庭辯論環節,我慚愧地低下頭:
「審判長,我同意將大平層的產權歸還給原告。」
周沉和他的律師交換了一個勝券在握的眼神。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