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忍不住開口:「奶奶你幹嘛呀?我媽不愛吃魚,連我都記得住!你還老做魚逼她吃!」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純真,看不清成人世界見不得光的心眼與算計。
當然是因為陳鐸是海邊長大的,愛吃魚。
婆婆振振有詞:「生日就得吃魚,這叫歲歲有餘!而且我這次真去腥了,你嘗嘗!」
我將信將疑地嘗了一口,腥氣瞬間在嘴裡炸開。
婆婆滿意地笑了:「好了,飯也吃得差不多了,咱們來算算帳吧。」
「這條魚七十,加調料算九十;干鍋雞塊三十;清炒時蔬五塊;蒜蓉西藍花十五;魚丸絲瓜湯三十;米飯十塊,一共一百八,人均四十五。我做了兩個小時飯,勞務費算六十,你們三個均攤。」
「周晴,你這碗面最費功夫,揉面擀麵累得我手酸,就算八十八吧,討個吉利,這筆你得自己出。」
女兒驚呆了:「奶奶你瘋了吧?我媽每月給你那麼多錢,你還在家搞 AA?一碗面收八十八?」
陳鐸瞪了她一眼:「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即便已經見識過他們母子的下限,我還是被這齣荒唐戲碼噎得說不出話。
行,既然要算,那就好好算個清楚。
「那條魚不是我要吃的,我不參與 A。」
「干鍋雞塊我只吃了一塊,最多 A 五塊。」
「蒜蓉西藍花我也只夾了一筷子,頂多三塊。」
「魚丸湯我一口沒喝,不 A。」
我似笑非笑地看向那盤已經見底的清炒時蔬:「這盤菜我倒能全出。」
婆婆急了:「哪能這麼 A 的?!」
我冷笑:「每個人吃多少不一樣,既然要 AA,就貫徹到底咯。」
「另外,我月初給你的六千應該還剩不少吧?媽,您出個帳單我看看,什麼時候那筆錢用完了,我再接著交。」
說完,我轉向陳鐸:「你從來沒給家裡交過生活費吧?趕緊給媽轉錢,別讓她吃虧。」
「說好了誰的父母誰負責,媽那份伙食費得你出,還有艷妮的一半,加上勞務費……一共 152.5。」
婆婆頓時慌了:「陳鐸還沒發工資,他哪來那麼多錢!」
我微微一笑:「你不是說要讓他學會養家嗎?這就是第一步。」
「陳鐸,你賺得再少,一百塊總能拿得出來吧。」
婆婆還想攔,我歪頭看著她:「怎麼,捨不得讓你兒子花錢?只想從兒媳婦這兒撈外快?」
婆婆牙關咬得咯咯響,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怎麼可能呢?」
陳鐸再遲鈍也嗅得出空氣里的火藥味,不能再繼續裝死,只能硬著頭皮付了錢。
看著婆婆咬牙切齒的模樣,我知道,這場 AA 之戰,才剛剛開始。
7
晚上,我窩在沙發上看手機。
陳鐸嬉皮笑臉地湊過來:「在幹嘛呢,老婆?」
我頭也沒抬:「給我媽訂機票,她下周過來。」
陳鐸臉色瞬間變了,聲音猛地拔高:「什麼?你要讓你媽過來?!」
他聲音很大,震得我耳朵發麻,我不耐煩地推開他。
「怎麼,我媽生病了,這邊醫療條件更好,過來看病不應該嗎?」
我故意頓了頓,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婆婆。
「再說了,這房子的首付可都是我媽出的,她難道還沒資格來住幾天?」
婆婆聽懂了我的話外音,眼睛瞪得溜圓。
「周晴,你這是什麼意思?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你是嫁到我們陳家的媳婦,你陪嫁的房子自然也是陳家的,哪有叫丈母娘來住的道理?」
陳鐸皺緊了眉頭,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和我媽的關係一直不好。
當年我們談戀愛時,我媽第一次見他就不喜歡。
我媽說他看似開朗,其實根本沒長大,跟這樣的人在一起我會很累。
畢竟,哪個成年人第一次見家長,會把一屋子親戚扔在一邊,自己跑出去跟鄰居大爺斗蛐蛐兒?
後來談到結婚,我媽聽說他家是農村單親,根本買不起房,就更反對了。
但那時候我覺得愛情比天大,陳鐸雖然缺點不少,可他對我好。
過日子不就得找個知冷知熱的嗎?
錢的問題,只要兩個人一起努力,總會好起來的。
我媽拗不過我,最後還是拿出積蓄給我付了首付,但堅持房本只寫我一個人的名字。
這些年來,陳鐸的工資一直不溫不火,房貸也基本是我在還。
陳鐸顯然也想起了這些,表情訕訕。
我繼續問:「難不成你還想跟我 A 房貸?就你那點工資,A 完可就真吃不上飯了。」
婆婆忍不住插嘴:「陳鐸不是那意思……主要是家裡就三間房,親家母來了住哪兒啊?」
我白了她一眼:「我媽是病人,當然跟我住,陳鐸可以跟你擠一擠,或者睡沙發。」
說完,我站起身,拍了拍陳鐸的肩:
「我媽下星期才到,與其在這兒發愁,不如想想怎麼多掙點兒錢。」
8
第二天,婆婆故意睡到日上三竿。
女兒急著吃早飯上學,可廚房裡空空蕩蕩,只有洗碗池裡堆著沒刷過的碗筷,一片狼藉。
我皺了皺眉,這是在給我下馬威呢。
她知道我不常做家務,想用這招逼我妥協。
可惜,我向來吃軟不吃硬。
我直接開車送女兒去學校,路上給她買了肯德基早餐。
女兒吃得狼吞虎咽,含混不清地說:「這才叫人吃的早飯!媽你是不知道,奶奶做早飯不是煮碗方便麵,就是熱前一天的剩菜,我說不愛吃,她就說我還是餓得輕。」
心頭猛地扎入一根細針。
我一直以為自己算是個合格的母親,卻不知道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女兒每天都在經歷這些。
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早餐最該補充營養,婆婆卻這樣敷衍。
怪不得她總說上午餓,甚至還有幾次低血糖暈倒。
我聲音有些發澀:「你……怨媽媽嗎?」
女兒一臉詫異:「怨你什麼?」
「怨我工作太忙,沒照顧好你。」
她嘴角一撇:「我知道你在掙錢啊,又不是出去玩不管我。」
看我仍神色黯然,她摟住我的胳膊晃了晃。
「奶奶就那樣,讓她花錢比要命還難,沒事啦,我就早上吃得差點兒,不也長這麼大了?」
看著她懂事的樣子,我輕聲說:「可媽媽現在沒工作了,以後我們家恐怕要過得很省了。」
女兒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有啥吃啥唄!正好讓我爸出去賺錢,他那工作有跟沒有一樣,天天在家打遊戲還影響我學習,我快煩死啦!」
說完,她抹抹嘴,利落地跳下車。
「媽媽再見!」
9
回家時,婆婆和陳鐸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飯,桌上只擺著兩個人的碗筷。
我瞟了一眼餐桌。
小米紅棗粥、肉包子、雞蛋餅、涼拌包菜、兩個煮雞蛋,還有一小碟榨菜。
吃得不是挺好嗎?
怎麼輪到我正在長身體的女兒,就只剩方便麵和剩菜了?
看見我進門,婆婆故意誇張地「哎喲」一聲。
「瞧我這記性,忘了周晴你現在不上班了,沒做你的早飯,你想吃啥?媽給你做去?」
她眼裡藏不住的得意,像是料定了我會難堪,會窘迫。
陳鐸下意識開口:「老婆,你先吃我的吧,我上班路上買點兒就行。」
婆婆立刻攔住:「那怎麼行!周晴怎麼能吃你剩下的,主要是這廚房還沒收拾,我關節病又犯了,碰不了涼水啊……」
現在擺在我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要麼低頭收拾,要麼乖乖掏錢。
但我選了第三種。
我拿出一個收納箱走進廚房,將堆在那裡的鍋碗瓢盆一件件砸爛,扔進箱裡。
碎裂聲噼里啪啦響成一片。
婆婆失聲尖叫:「周晴!你瘋了嗎!這是幹什麼!」
陳鐸端著碗衝進來,一臉錯愕:「怎麼了?好端端地砸碗幹什麼?」
我平靜地說:「既然媽關節疼,就別讓她刷碗了。」
「我買了一次性碗筷,材質很安全,陳鐸,記得轉我一半的錢。」
婆婆捂著心口開始乾嚎:「造孽啊!好好的東西就這麼砸了!我這是什麼命啊!誰家不是兒媳婦伺候婆婆?我窩囊啊!我給祖宗丟臉!讓人這麼摔打!」
我冷冷打斷:「誰家當奶奶的自己好吃好喝,給上學的孩子吃方便麵?」
「再說,這些東西都是我買的,我想砸就砸。」
婆婆一下子噎住,臉色難看極了,嚎聲也低了下去。
陳鐸臉色更沉。
他把婆婆拽到一邊,壓低聲音問:「你給艷妮吃得和咱們不一樣?」
婆婆小聲嘟囔:「她上學太早了,我實在起不來。」
我冷笑。
實在起不來?
她年紀大本來覺就少,以前天天早上五六點大聲放視頻,我說了幾次都沒用。
後來陳鐸發了一次火,她立馬就能一覺到天亮了。
怎麼,她兒子的脾氣還能治失眠?
醫學奇蹟。
陳鐸把我拉回房間,一臉為難:「周晴,她好歹是我媽,你這樣做不是打她的臉嗎?」
我直視著他的眼睛:「陳鐸,我也是個當媽媽的。」
「就因為她是你媽,我以前給足了她面子,可現在她連親孫女都這樣對待,發育期的孩子營養有多重要,你是練體育的,不用我多說了吧?在你心裡,你女兒的健康難道還比不上你媽的面子?」
「可我媽這些年任勞任怨做家務帶孩子,這些你都忘了嗎?她有一丁點不周到,你就要抹去她全部的付出嗎?」
「我虧待過她嗎?她每年體檢、住院,都是我託人掛專家號,請最好的護工,每個月生活費我全包,家裡大小開支沒讓你出過一分,每季都給你媽買新衣服,逢年過節紅包從沒少過,就連她現在戴的金鐲子都是我買的!你說,我周晴哪裡對不起你們母子?」
「這些年我從沒給過你壓力,我以為咱們家就這樣也挺好,我能賺錢,你顧家,只要你對我好,對孩子好,日子怎麼都能過,可你現在對我不好了。」
「我原以為一家人就該同甘共苦,直到現在才明白我錯了,我給你陳家養家餬口、生兒育女,落到現在花自己的錢都要被你們指指點點的地步,剛失去工作,你們母子就急著把我一腳踢開,生怕被我花到你家一分錢是嗎?陳鐸,我嫁給你,是我瞎了眼。」
我聲嘶力竭地質問他,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
一陣風吹過,臉上瞬間閃過一絲涼意。
陳鐸靠在牆上,雙手煩躁地揉著頭髮,臉色沉得像化不開的墨。
他一拳砸在鏡子上,碎片四濺,鮮血直流。
嘴裡喃喃自語:「不是那個意思……你怎麼不明白呢……」
這場戰爭最終以陳鐸 A 了一半的錢,並主動收拾「戰場」告終。
而我和婆婆王翠蘭的戰爭,徹底打響。
10
從那天起,這個家悄然發生了變化。
我將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女兒和自己身上。
換了新髮型,買了更貴的護膚品和化妝品。
收起了從前的職業裝,換上舒適休閒的運動服。
每天送完女兒就去健身房,中午回家用新買的烤箱烤蛋糕、做餅乾。
重新拾起曾經的愛好。
我不太會做飯,晚上不是叫外賣,就是帶女兒出去吃。
陳鐸必須負責女兒餐費的二分之一。
幾天下來,陳鐸原本就不多的工資捉襟見肘。
他說婆婆在家做了晚飯,被我一句輕飄飄的「勞務費我付不起」給打了回來。
家裡的一切事情,我都不再過問。
離婚協議我早就列印好放在床頭櫃,等女兒中考結束,就去領證。
可婆婆卻總想占我的便宜。
客廳的垃圾滿了,她使喚我去換垃圾袋。
我頭也不抬:「誰產生的誰負責,我的垃圾有自己的垃圾桶。」
油鹽醬醋用完了,她催我去買。
我攤手:「我和孩子又不在家吃,誰做飯誰買。」
既想收割我的勞動,又對我的錢虎視眈眈。
世界上哪有那麼好的事情。
婆婆忍不住開始反擊。
家裡水費欠費,她故意不去交,幸災樂禍地看我洗澡洗到一半突然停水。
「活該!有些人不孝順,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
我滿身泡沫,狼狽地用毛巾擦乾,一邊在手機上緊急繳費,一邊跑去樓下刷卡恢復供水。
本就敏感的皮膚迅速泛起一片紅疹。
我沒有跟她爭吵,只是沉默地坐在客廳。
陳鐸下班推門進來的一刻,我立刻起身,拎起早已準備好的一桶泡沫水,迎面潑了他一身。
趁他還沒反應過來,一腳把他踹出門外。
然後,我轉頭對目瞪口呆的婆婆平靜說道:
「你找我一次麻煩,我就加倍還在你兒子身上,不信,你可以試試。」
陳鐸試圖挽回。
「老婆,媽其實後悔了,就是拉不下臉跟你認錯,你總不能真讓長輩先低頭吧?聽話,這事兒就過去算了,別為這點小事影響咱倆感情。」
他說著,伸手想拿一塊我剛烤好的蛋糕,被我啪的一下拍開。
「這盤蛋糕成本 120,一共 15 塊,平均每塊 8 塊,加上我的人工費 50,你 A 五塊就行,一共十四。」
陳鐸表情訕訕:「我倆有必要算這麼清嗎?」
我覺得有些好笑。
以前怎麼沒發現,陳鐸骨子裡就是個典型的農村太子爺。
這些年,我的愛像是給他塑了金身,陳鐸似乎總覺得,只要動動嘴,我就該為他跑斷腿。
我冷著臉開口:「怎麼,對你們有利的時候講規則,對我有利的時候談情分?」
「如果這蛋糕是你媽做的,你猜她會不會讓我 A 錢?你又會跟我講什麼情分嗎?」
陳鐸不說話了。
我想逗逗他。
「前幾天我去體檢了,結果不太好。」
陳鐸一愣:「哪……哪裡不好?」
「還不確定,醫生說要去複查,如果真有什麼事,你打算怎麼辦?」
他想了片刻,結結巴巴地說:「那……那就賣房子給你治病。」
說完,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藉口學校有工作,逃也似的離開了。
快得我甚至沒來得及問,賣誰的房子?
畢竟他家只有農村宅基地。
所以,賣我的房,給我治病,這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是他心目中「莫大的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