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爸爸在書房開視頻會議。
我在旁邊拿他的獎盃和古董瓷器扮家家酒。
視頻里的叔叔阿姨,時不時偷偷瞄向我,然後相互之間傳遞一個驚訝的眼神。
會議開到一半,爸爸有些焦躁地搓了搓手指,下意識拿起桌上的煙盒,打開。
忽然之間,他意識到什麼,低頭看到我。
我眨了眨眼。
爸爸抿唇,無奈地放下煙。
視頻里的叔叔阿姨又相互對望了一眼,嘴角都有壓不住的趨勢。
爸爸最終還是把我趕了出去。
我在庭院裡捉金魚,捉著捉著,發現太奶奶在不遠處的搖椅上看書。
太奶奶戴著老花眼鏡,湊的很近,似乎看得很吃力。
我走過去,輕聲問,「太奶奶,需要我幫你讀出來嗎?」
「你上過學?」
「還沒有。」
「沒上過學,能認識幾個字?」
我盯著腳尖,「媽媽去世前,教我認過很多字,她說我很棒,可以過目不忘。」
「過目不忘?」奶奶一怔,「這一點倒是和京鶴一樣。」
我捧著書,字正腔圓地念了起來。
太奶奶的眼神逐漸變得複雜。
幾頁紙讀完,我口乾舌燥。
「行了,喝點水潤潤嗓子。」太奶奶將一旁的茶杯遞給我。
她嘆了口氣,「如果京鶴真能有個孩子就好了。」
7
「你們有沒有發覺,自從桉桉小姐來家裡,陸總變了很多。」
「可不是嘛,陸總以前活脫脫的工作狂,活的跟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一樣。」
「現在可不一樣了,一天五六通電話往家裡打,時刻關注桉桉小姐的動向,回家也是一天比一天早。」
「你別說,桉桉小姐每天都會給老太太讀書,還會幫她捶腿,倒茶。那小短腿跑的可殷勤了,我看了都稀罕。」
「老夫人的笑容也越來越多了,雖然她每次察覺後都會故意板著個臉。」
「唉,只可惜,桉桉小姐不是陸總的親生女兒。」
「老太太哪能容忍陸總幫別人養孩子。」
我坐在大廳里看電視。
角落裡幾個傭人悄聲議論。
我掰著手指頭算了算。
發現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
剛好,也是我生日。
我深吸了幾口氣,忍住鼻頭泛起的酸意。
往好處想,至少這一次的生日,我可以和爸爸一起過了!
第二天一早。
我纏著爸爸的脖子,往他懷裡拱了又拱,「爸爸,今天可以帶我去遊樂園嗎?」
「今天?」爸爸的聲音透出笑意,「爸爸得讓秘書查一下行程安排。」
「哦……」我失望地垂下頭,緊接著又期待地抬了起來,「那爸爸今天可以早點回家嗎?」
「就這麼想去?」
「嗯嗯!」
畢竟,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爸爸思索了幾秒,架著我的胳膊將我舉了起來,「那桉桉早上先和叔叔一起去,等中午,爸爸再去找你們。」
我歡呼著撲向爸爸。
媽媽,我小時候許的願望終於要實現了。
8
臨近中午。
太陽越來越大了。
我騎在叔叔肩頭,手上拉著一把氣球。
陸京燁將我放在冰淇淋店外的藤椅上,抹了把頭上的汗,「我的小祖宗,你是長這麼大都沒來過遊樂園嗎?見了什麼都要玩。」
我點點頭,「對啊。」
叔叔忽然意識到什麼,神情微怔。
他偏頭掩唇咳嗽了一聲,認命的說,「行吧,你在這坐著,我去給祖宗你買冰淇淋。」
我高興地應了聲好。
可是一連等了很久。
叔叔始終沒有回來。
我站起身,左顧右盼。
一個穿著白衣白褲的少年走向我,遞了一支甜筒過來,「小丫頭,你叫沈桉桉?」
我沒接。
媽媽說,不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彈幕瘋狂刷屏。
【啊啊啊溫亦軒,全書除絕嗣總裁以外的人設天花板。】
【溫柔、乾淨、正直,和他哥溫胥簡直是兩個極端。】
【如果把妹寶給他養,兩個人的日常一定很暖很可愛!】
【嘻嘻,坐等兩個人長大。】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彈幕這麼大反應。
仔細看看,面前的哥哥長得好看,氣質也很溫和。
的確不像壞人。
我勉為其難接過他的甜筒。
溫亦軒彎腰抱起我,唇角噙笑,「聽說你是我哥的女兒?」
我下意識反駁道,「我不是你哥的女兒,我是陸京鶴的女兒。」
溫亦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陸京鶴可生不出你。」
我疑惑的問,「為什麼?」
彈幕整天說爸爸是絕嗣總裁。
總裁我知道,可是絕嗣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瘸腿的意思嗎?
溫亦軒詭異地沉默了會兒,「你太小了,不能告訴你。」
他笑著捏了捏我的臉,「論起來你也算是我侄女,就叫我叔叔吧。」
「哥哥,你能帶我去找陸京燁叔叔嗎?我和他走失了。」
「叫叔叔。」
「叔叔哥哥,你能幫我聯繫我爸爸嗎?我記得他的號碼。」
「是叔叔,不是哥哥。」
「可是哥哥看上去很年輕,不像是叔叔。」
「叔叔是我和你的輩分……算了。」
「那哥哥叔叔,你什麼時候帶我去找我爸爸啊?」
溫亦軒用力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
「……我現在就帶你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句句有回應,句句不答應。】
【妹寶:你的意思是你的名字叫叔叔嗎?哥哥。】
【那一年,奈何她滿眼都是爸。】
在我的強烈要求下,我們去店裡轉了一圈,沒有發現叔叔的影子。
只好隨著溫亦軒去了別的地方。
遠遠,我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
我原本還有些雀躍,以為終於見到爸爸了。
走的近了,我才發現他是溫胥。
溫亦軒把我放下來,輕聲叮囑我,「桉桉乖,去找爸爸吧。」
溫胥蹲下身,朝我伸出手,「桉桉過來,來爸爸這裡。」
我站著沒動。
在彈幕的提示下,我意識到旁邊站著的是溫胥的白月光女主阮溪,她看見我,面色有一瞬間的僵硬,
但還是彎下腰對我招了招手,語氣溫柔,「桉桉好呀,我是你爸爸的女朋友,你可以叫我溪溪阿姨哦。」
我扯了扯溫亦軒的衣角,仰頭望著他,「哥哥,爸爸什麼時候來接我啊?」
溫胥的臉肉眼可見的黑了下去。
9
他冷聲說,「桉桉,我就是你爸爸,你的親生父親。」
我低下頭,咬著唇不說話。
「你媽媽從沒告訴過你,你的生父是誰嗎?」
我有些猶豫,緩緩開口,「媽媽說,爸爸是一個很好很溫柔的人,是她對不起他。」
我看著溫胥,剩下的半句話沒有說出口。
可是你……一點也不溫柔啊。
反而一直兇巴巴的。
溫胥冷哼,「她也知道她對不起我。」
他走過來將我抱起,「告訴爸爸,媽媽去哪了?」
我抿著唇。
半晌才說,「媽媽已經死了。」
溫胥的身體一僵,隨即嘲道,「這又是什麼新的招數?
「當年我的確為了項目將她送給陸京鶴,可那是因為,我知道陸京鶴動不了她。
「她想報復我,又為什麼這麼多年都不來找我,還偷偷生下我的孩子。」
阮溪聽到這裡,臉白了白。
「叔叔,我不是你的孩子。」我認真辯解,「我是陸京鶴的孩子。」
溫胥眼底陰雲翻滾,卻是笑了,「陸京鶴根本沒有生育能力,這是整個京市人盡皆知的秘密。」
「桉桉。」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溫和有力。
我抬頭,驚喜地喊道,「爸爸!」
陸京鶴坐著輪椅朝我駛來,「來這裡。」
我掙扎著要往下跳。
溫胥不得已將我放下。
我歡快地撲進爸爸懷裡,任由他把我抱到腿上。
爸爸冷眼望著溫胥他們,「大庭廣眾之下拐走別人的女兒,溫總等著收律師函吧。」
「陸總何必自欺欺人,我們明明都清楚桉桉是我溫胥的女兒。」
爸爸依舊平靜,「同樣的話我不想再重複,除非溫總能拿出證據,否則就不要再說些無謂的話。」
「你攔著桉桉不許她和我做親子鑑定,不就是害怕結果嗎?」溫胥隱有怒意。
「未經得當事人同意,溫總沒有做 DNA 檢測的權力,而我,現在是桉桉的合法監護人。」
爸爸捏了捏我的臉,示意一旁的助理遞過一頂精緻的皇冠。
「爸爸給你買的,喜歡嗎?」
我用力點點頭,兩眼放光,「這個也太漂亮了!」
彈幕紛紛咋舌。
【這可不是什么兒童玩具,是貨真價實的紅寶石皇冠!】
【純正的天然頂級鴿血紅,當時的拍賣價還上了媒體。】
【總裁竟然就這樣隨手送給了一個五歲的小孩子,羨慕這句話我說膩了。】
【成功拿下一套房,我的破防。】
【乖妹寶讓我演兩集。】
我轉手將皇冠戴在了爸爸頭上,「爸爸戴!爸爸好漂亮!」
周圍登時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爸爸難道不漂亮嗎?」我疑惑的問。
「漂亮……陸總當然漂亮。」助理的表情有點奇怪,嘴角不斷上揚,又被勉強壓了下來。
爸爸將皇冠戴在我頭上,有些無奈,「走吧,小公主。」
10
叔叔上廁所的時候被幾個人團團圍住,非說他偷了其中一個女生的東西。
一通扯皮結束,等他著急地出來找我,才發現我不見了。
得知我是被溫亦軒帶走後,叔叔罵罵咧咧地一定要讓姓溫的好看。
爸爸是個很守信用的人。
他陪我坐了旋轉木馬和摩天輪,還有飛躍地平線和巴斯光年星際營救。
雖然很多項目不能和爸爸一起玩,但是一扭頭就能在不遠處看見爸爸,也很開心!
天邊泛起紅光。
我抬起頭,看見了漂亮的火燒雲。
一天終於要結束了。
我吸了吸鼻子,忍住酸意。
今天真的很幸福呢。
可以用來回憶很久了。
爸爸懷裡抱著大大的史迪奇玩偶,沖我招手。
我擦了擦眼淚,剛想跑向他,耳邊忽然響起一陣驚呼。
彈幕也不停提示我要小心。
我轉頭,看見一個奇怪的大叔推著兒童車橫衝直撞,人群紛紛躲避,但還是有人不慎被他絆倒。
大叔興奮地喊叫著,要看就要撞上我。
爸爸突然從輪椅上起身,幾步衝到我面前,蹲下身護住我。
兒童車徑直撞在他背上,爸爸悶哼了一聲,卻沒有動。
大叔很快被保安制服了,他神情狂亂,嘴裡一直嚷嚷著我聽不懂的話。
「沒事吧?」
爸爸關切的看著我。
身後的叔叔結結巴巴,「哥……你能走了?」
11
爸爸被送去了醫院。
醫生檢查過後說,爸爸經過這些年的康復訓練,其實早就能行走了。
他一直使用輪椅,其實更多的是心病。
父母在車禍中慘死,只有他活了下來,潛意識裡,他覺得自己不配擁有健康。
但是這次意外,激發了他保護女兒的本能,反而促使他走出了心理障礙。
叔叔呆住了,遲遲回不過神,「……不行,我得趕緊通知奶奶,我哥的腿好了,她的大孫兒能站起來了……」
叔叔走出診室打電話,我高興地抱住爸爸,「太好了爸爸!你終於不是絕嗣總裁了!」
爸爸嘴角的笑容一僵。
一旁的護士和醫生一會兒翻翻病歷,一會兒敲敲鍵盤,好像沒有聽到我說了什麼。
彈幕更是笑翻了。
爸爸的神情有了些許複雜,他摸摸我的頭,「是誰跟你這麼稱呼爸爸的?」
原本熱鬧的彈幕一下子安靜了。
我盯著腳尖,心虛地轉移話題,「如果媽媽能看見就好了,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爸爸眼底有什麼情緒閃過。
「爸爸,你想媽媽嗎?」
爸爸沉默良久,嗯了一聲。
「其實媽媽……也很想爸爸。」
「她……和你提起過爸爸嗎?」
我點點頭,「媽媽說,如果一開始遇到的人,是爸爸就好了。」
陸京鶴一頓,像是明白了什麼,驟然看向我。
彈幕說,媽媽年輕的時候,的確喜歡過溫胥。
那時她還在上大學,姥姥重病,急需一筆手術費。
媽媽是在酒吧兼職的時候,遇到的溫胥。
之後就是狗血而爛俗的劇情,媽媽的長相讓他想到了出國的白月光。
無聊的公子哥玩起了獵愛遊戲,彬彬有禮,細緻妥帖。
一次次化解了媽媽遇到了麻煩和危機。
最後更是安排了國內最好的心臟科醫生,替奶奶完成了手術。
媽媽不可抑制的心動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愛上他的那一瞬,他恰好對她失去了興趣。
沒意思。
溫胥那時想的是。
於是他不再掩飾,任由各式各樣的女人倚在身側嬌媚調笑,任由她們白嫩的手臂攀上他的脖頸。
媽媽只覺得茫然。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變成了這樣。
有漂亮的女模特在泳池內驚呼,「啊,溫總,您送我的鑽戒掉了!」
她捂著嘴,心疼的不行,「怎麼辦?這可是您專門在慈善晚宴上替我拍下來的,三百萬呢。」
溫胥的眼睛卻看向一旁的媽媽,「你,去幫她找回來。」
他忽然笑了,「三百萬,夠換你媽好幾條命了。」
媽媽沉默。
然後走向泳池。
她戴著泳鏡,費力地在偌大的泳池中翻找。
所有人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或嘲諷、或鄙夷的注視著這一幕。
暴雨說下就下。
人群散開。
溫胥坐在落地窗前,手裡端著香檳。